段榮，字茂，姑臧武威人。祖信，仕沮渠氏，後入魏，以豪族徙北邊，仍家於五原郡。父連，安北府司馬。榮少好曆術，專意星象。正光初，語人曰：「易云『觀於天文以察時變』，曰『天垂象，吉兇』，今觀玄象，察人，不及十年，當有亂矣。」或問曰：「起於何處，當可避乎？」榮曰：「構亂之源，此地[00434]始，恐天下因此橫流，無所避。」未幾，果如言。榮遇亂，與鄉舊攜妻，南趣平城。屬杜洛周亂，榮與高祖謀誅之，不捷，共奔尒朱榮。後高祖建義山東，榮贊成策。行臺右丞，西北道慰喻使，巡方曉喻，所在下之。高祖南討鄴，留榮鎮信都，仍授鎮北將軍，定州刺史。時攻鄴未克，所須軍資，榮轉輸無闕。高祖入洛，論功封姑臧縣侯，邑八百戶。轉授瀛州刺史。榮妻，皇后姊，榮恐高祖招私親之議，固推諸將，竟不之州。[00435]尋行相州，後濟州刺史。天平年，轉行恭州。按當時無「恭州」，秦州屬西魏。「恭」、「秦」均爲「泰」之訛。榮性溫和，所歷皆推仁恕，民吏愛之。初，高祖將圖關右，與榮密謀，榮盛稱未可。及渭曲失利，高祖悔之，曰：「吾不用段榮之言，以至於此。」四年，除山東行臺、都督，甚得物情。元象元年，授儀同司。年五月卒，年六十。贈使持節、定冀滄瀛四州諸軍、定州刺史、太尉、尚左僕射，諡曰昭景。皇建初，配饗高祖廟庭。年，重贈司馬、尚令、武威王。長韶嗣。韶，[00436]字孝先，名鐵伐。少工騎射，有將領才畧。高祖以武明皇后姊，盡器愛之，常置左右，以心腹。建義初，領親信都督。中興元年，從高祖拒尒朱兆，戰於廣阿。高祖謂韶曰：「彼衆我寡，其若之何？」韶曰：「所謂衆者，得衆人之死；強者，得天下之心。尒朱狂狡，行路所，裂冠毀冕，拔本塞源，邙山之會，搢紳何罪，兼殺主立君，不脫旬朔，天下思亂，十室而九。王躬昭德義，除君側之惡，何往而不克哉！」高祖曰：「吾雖以順討逆，奉辭伐罪，但[00437]弱在強之間，恐無天命，卿不聞之？」答曰：「韶聞能敵，道淫，皇天無親，唯德是輔，尒朱外賊天下，內失善人，知者不謀，勇者不鬭，不肖失職，賢者取之，復何疑。」遂與兆戰，兆軍潰。攻劉誕於鄴。及韓陵之戰，韶督率所部，先鋒陷陣。尋從高祖出晉陽，追尒朱兆於赤谼嶺，平之。以軍功封下洛縣男。從襲取夏州，擒斛律彌娥突，按「律」是「拔」之訛。加龍驤將軍、諫議夫，累遷武衛將軍。後恩賜父榮姑臧縣侯，「恩」南、北、局三本及北史卷五四段韶傳作「迴」。又諸本「爵」都作「榮」，北史作「爵」。按上文稱段榮封姑臧縣侯，這時是把段榮封爵迴賜給韶。諸本皆誤。其下洛縣男啟讓[00438]繼母弟寧安。興和四年，從高祖禦周文帝於邙山。高祖身在行間，西魏將賀拔勝所識，率銳來逼。韶從傍馳馬引弓反射，一箭斃其前驅，追騎懾憚，莫敢前者。西軍退，賜馬並金，進爵公。武定四年，從征玉壁。時高祖不豫，攻城未下，召集諸將，共論進止之宜。謂司馬斛律金、司徒韓軌、左衛將軍劉豐等曰：「吾每與段孝先論兵，殊有英畧，若使比來用其謀，亦可無今日之勞矣。吾患勢危篤，恐或不虞，欲委孝先以鄴下[00439]之，何如？」金等曰：「知臣莫若君，實無出孝先。」仍謂韶曰：「吾昔與卿父冒涉險艱，同獎王室，建此功。今病疾如此，殆將不濟，宜善相翼佐，克茲負荷。」卽令韶從顯祖鎮鄴，召世宗赴軍。高祖疾甚，顧命世宗曰：「段孝先忠亮仁厚，智勇兼，親戚之中，唯有此，軍旅，宜共籌之。」五年春，高祖崩於晉陽，秘不發喪。俄而侯景構亂，世宗還鄴，韶留守晉陽。世宗還，賜女樂十數人，金十斤，繒帛稱是，封長樂郡公。世宗征潁川，韶留鎮[00440]晉陽。別封真定縣男，行幷州刺史。顯祖受禪，別封朝陵縣，封霸城縣，加位特進。啟求朝陵公，乞封繼母梁氏郡君。顯祖嘉之，別以梁氏安定郡君。以霸城縣侯讓其繼母弟孝言。論者美之。天保年，冀州刺史、六州都督，有惠政，得吏民之心。四年十月，梁將東方白額潛至宿預，招誘邊民，殺害長吏，淮、泗擾動。五年月，詔徵韶討之。旣至，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州；陳武帝率衆將攻廣陵，刺史王敬[00441]寶遣使告急；復有尹思令率衆萬餘人，謀襲盱貽。軍咸懼。韶謂諸將曰：「自梁氏喪亂，國無定主，人懷去就，強者從之。霸先等智謀，政令未一，外託同德，內有離心，諸君不足憂，吾揣之熟悉矣。」乃留儀同敬顯儁、堯難示等圍守宿預，「難示」南本單作「雄」，北、汲、殿、局四本作「雄示」。按堯雄死於東魏興和四年，見本書卷二〇、北史卷二七本傳，這裏是說天保五年以後的事，雄已久死，南本顯誤。陳書卷一武帝紀紹泰二年三月載北齊南侵諸將中有堯難宗，通鑑卷一六六同。北史卷三一高德正傳說高洋稱帝，堯難宗染赤雀以獻，亦卽此人。三朝本「難」字不誤，「宗」已訛作「示」。自將步騎數千人倍道赴涇州。途出盱眙，思令不虞軍卒至，望旗奔北。進與超達合戰，破之，盡獲其舟艦器械。謂諸將士曰：「吳人輕躁，本無謀，今破超達，霸先必走。」卽回赴廣陵。陳武[00442]帝果遁去。追至楊柵，望揚州城乃還，獲其軍資器物，旋師宿預。六月，韶遣辯士喻白額禍福，白額於是開門請盟。韶與行臺辛術等議，且受盟。盟訖，度白額終不用，因執而斬之，並其諸弟等並傳首京師。江淮帖然，民皆安輯。顯祖嘉其功，詔賞吳口七十人，封平原郡王。清河王岳之克郢州，執司徒陸法和，韶亦豫行，築層城，「層」冊府卷四一〇作「魯」。按通典卷一七七臨汝郡魯山縣條云：「高齊則於縣東北一十七里築魯城以禦周。」作「魯」是。於新蔡立郭默戍而還。皇建元年，領太太師。寧年，除幷州刺史。高彥作亂冀[00443]州，詔與東安王婁叡率衆討平之，遷太傅，賜女樂十人，並彥果園一千畝。仍蒞幷州，政舉綱，不存察，甚得民和。十月，周武帝遣將率羌夷與突厥合衆逼晉陽，按周與突厥合攻晉陽，事在北齊河清二年十二月至三年正月間，歷見本書卷七武成紀、周書卷五武帝紀和相關諸傳。這裏承上文則在大寧二年，誤。疑上脫「河清二年」四字。世祖自鄴倍道兼行赴救。突厥從北結陣而前，東距汾河，西被風谷。時旣倉卒，兵馬未整，世祖如此，亦欲避之而東。尋納河間王孝琬之請，令趙郡王盡護諸將。時雪之後，周人以步卒前鋒，從西山而下，去城里。諸將咸欲逆擊之。詔曰：「步人氣[00444]勢自有限，今積雪旣厚，逆戰非便，不如陣以待之。彼勞我逸，破之必矣。」旣而交戰，破之，敵前鋒盡殪，無復孑遺，自餘通宵奔遁。仍令韶率騎追之，出塞不及而還。世祖嘉其功，別封懷州武德郡公，進位太師。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，護聞閻尚存，乃因邊境移，請還其母，並通鄰好。時突厥屢犯邊，韶軍於塞下。世祖遣黃門徐世榮乘傳賫周問韶。韶以周人反覆，本無信義，比晉陽之役，其可知。護外托[00445]相，其實王，旣母請和，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，乃據移卽送其母，恐示之弱。如臣管，且外許之，待後放之未晚。不聽。遂遣使以禮將送。護旣得母，仍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。詔遣蘭陵王長恭、將軍斛律光率衆擊之，軍於邙山之下，逗留未進。世祖召謂曰：「今欲遣王赴洛陽之圍，但突厥在此，復須鎮禦，王謂如何？」韶曰：「北虜侵邊，等疥癬，今西羌窺逼，便是膏肓之病，請奉詔南行。」世祖曰：「朕意亦爾。」乃令韶督精[00446]騎一千，發自晉陽。五日便濟河，與將共量進止。韶旦將帳下百騎與諸軍共登邙阪，聊觀周軍形勢。至和谷，便值周軍，卽遣馳告諸營，追集兵馬。仍與諸將結陣以待之。韶左軍，蘭陵王中軍，斛律光右軍，與周人相對。韶遙謂周人曰：「汝宇文護幸得其母，不能懷恩報德，今日之來，竟何意？」周人曰：「天遣我來，有何可問。」韶曰：「天道賞善罰惡，當遣汝送死來耳。」周軍仍以步人在前，上山逆戰。韶以彼徒我騎，且却且引，[00447]待其力弊，乃遣下馬擊之。短兵始交，周人潰。其中軍所當者，亦一時瓦解，投墜溪谷而死者甚衆。洛城之圍，亦卽奔遁，盡棄營幕，從邙山至榖水十里中，軍資器物彌滿川澤。車駕幸洛陽，親勞將士，於河陰置酒高會，策勳命賞，除太宰，封靈武縣公。天統年，除左丞相，永昌郡公，食滄州幹。武平年正月，出晉州道，到定隴，築威敵、平寇城而還。月，周師來寇，遣韶與右丞相斛律光、太尉蘭陵王長恭同往捍禦。[00448]以月暮行達西境。有栢谷城者，乃敵之絕險，石城千仞，諸將莫肯攻圍。韶曰：「汾北、河東，勢國家之有，若不去栢谷，同痼疾。計彼援兵，會在南道，今斷其要路，救不能來。且城勢雖高，其中甚狹，火弩射之，一旦可盡。」諸將稱善，遂鳴鼓而攻之。城潰，獲儀同薛敬禮，斬獲首虜，仍城華谷，置戍而還。封廣平郡公。是月，周遣將寇邊。右丞相斛律光先率師出討，韶亦請行。五月，攻服秦城。周人於姚襄城南更起城鎮，東接定[00449]陽，作深塹，斷絕行道。韶乃密抽壯士，從北襲之。遣人潛渡河，告姚襄城中，令內外相應。渡者千有餘人，周人始覺。於是合戰，破之，獲其儀同若干顯寶等。諸將咸欲攻其新城，韶曰：「此城一面阻河，面地險，不可攻，就令得之，城地耳。御覽卷三〇二、通典卷一五四「城」上有「一」字。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路，破服秦，並力以圖定陽，計之長者。」將士咸以然。六月，從圍定陽，「從」北史卷五四作「徙」。按段韶是主將，「從圍」不可通。當時諸將欲攻新城，以段韶言轉而攻定陽，作「徙」是。其城主開府儀同楊範固守不下。按本書卷八後主紀武平二年六月記此事稱「獲刺史楊敷。」楊敷，周書卷三四有傳，記他守汾州被俘事甚詳，似作「範」誤。但諸本和冊府卷三六九，通典卷一五四都作「楊範」。韶登山望城勢，乃縱兵急攻之。七月，屠其外城，斬獲首級。時[00450]韶病在軍中，以城未克，謂蘭陵王長恭曰：「此城面重澗險阻，並無走路，唯恐東南一處耳。賊若突圍，必從此出，但簡精兵專守，自是成擒。」長恭乃令壯士千餘人設伏於東南澗口。其夜果如所策，賊遂出城，伏兵擊之，潰，範等面縛，盡獲其衆。韶疾甚，先軍還。以功別封樂陵郡公。竟以疾薨。上舉哀東堂，贈物千段、溫明秘器、轀輬車，軍校之士陣衛送至平恩墓所，「陣」冊府卷三八二作「陳」。發卒起冢。贈假黃鉞、使持節、都督朔幷定趙冀滄[00451]齊兗梁洛晉建十州諸軍，相國、太尉、尚、朔州刺史，諡曰忠武。韶出總軍旅，入參帷幄，功旣居高，重以婚媾，望傾朝野。長於計畧，善於禦衆，得將士之心，臨敵之日，人人爭奮。雅性溫慎，有宰相之風。教訓弟，閨門雍肅，後母以孝聞，齊世勛貴之家罕有及者。然僻於好色，雖居要重，微服間行。有皇甫氏，魏黃門郎元瑀之妻，弟謹謀逆，皇甫氏因沒官。韶美其容質，上啟固請，世宗重違其意，因以賜之。尤嗇於財，[00452]雖親戚故舊畧無施與。其深尚公主，並省丞郎在家佐十餘日，畢辭還，人唯賜一杯酒。長懿嗣。懿，字德猷，有資儀，頗解音樂，善騎射。天保初，尚潁川長公主。累遷行臺右僕射，兼殿中尚，出除兗州刺史。卒。寶鼎嗣。尚中山長公主，武平末，儀同司。隋開皇中，開府儀同司、驃騎將軍，業初，卒於饒州刺史。韶第深，字德深。美容貌，寬謹有父風。天保中，受父封姑臧縣公。寧初，拜通直散騎侍郎。[00453]年，詔尚永昌公主，未婚，主卒。河清年，詔尚東安公主。以父頻著勳，累遷侍中、將軍、源州中正，按「源州」不見地志。段氏郡望是涼州姑臧，疑「源」是「涼」之訛。食趙郡幹。韶病篤，詔封深濟北王，以慰其意。武平末，徐州行臺左僕射、徐州刺史。入周，拜將軍，郡公，坐死。韶第德舉，武平末，儀同司。周建德七年，在鄴城與高元海謀逆，誅。韶第四德衡，武平末，開府儀同司，隆化時，濟州刺史。入周，授儀同將軍。韶第七德堪，武平中，儀同司。隋業初，汴州刺[00454]史，卒於汝南郡守。榮第孝言，少警發有風儀。魏武定末，起家司徒參軍。齊受禪，其兄韶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。累遷儀同司、度支尚、清都尹。孝言本以勳戚緒餘，致位通顯，至此便驕奢放逸，無所畏憚。曾夜行，過其賓客宗孝王家宿，「宗」冊府卷三〇六、北史卷五四段孝言傳作「宋」。按本書卷四六宋世良傳附見從子孝王，記他曾爲段孝言的開府參軍。「宗」字誤。喚坊民防援，不時應赴，遂拷殺之。與諸淫婦密遊，其夫覺，復恃官勢，拷掠而殞。時苑內須果木，科民間及僧寺輸，悉分向其私宅種植。殿內及園中須石，差車牛從漳[00455]河運載，復分車迴取。悉聞徹，出海州刺史。尋以其兄故，徵拜都官尚，食陽城郡幹，仍加開府。遷太常卿，除齊州刺史，以贓賄御史所劾。屬世祖崩，遇赦免。拜太常卿，轉食河南郡幹，遷吏部尚。祖珽執政，將廢趙彥深，引孝言助。除兼侍中，入內省，典機密，尋卽正，仍吏部尚。孝言旣無深鑒，待物不平，抽擢之徒，非賄則舊。有將作丞崔成，忽於衆中抗言曰：「尚天下尚，豈獨段家尚！」孝言無辭以答，惟厲[00456]色遣下而已。尋除中監，加特進。托韓長鸞，共構祖珽之短。及祖出後，孝言除尚右僕射，仍掌選舉，恣情用捨，請謁行。勑濬京城北隍，孝言監作，儀同司崔士順、將作匠元士將、太府少卿酈孝裕、尚左民郎中薛叔昭、司州治中崔龍、清都尹丞李道隆、鄴縣令尉長卿、臨漳令崔象、成安令高徹等並在孝言部下。典作日，別置酒高會，諸人膝行跪伏，稱觴上壽，或自陳屈滯，更請轉官，孝言意色揚揚，以[00457]己任，皆隨報答，許有另授。富商賈多被銓擢，緃令所進用人士，咸是粗險放縱之流。尋遷尚左僕射，特進、侍中如故。孝言富貴豪侈，尤好女色。後娶婁定遠妾董氏，耽愛之，此內外不和，更相糾列，坐爭免官，徙光州。隆化敗後，有勑追還。孝言雖黷貨無厭，恣情酒色，然舉止風流，招致名士，美景良辰，未嘗虛棄，賦詩奏伎，畢盡歡洽。雖草萊之士，粗閑文藝，多引入賓館，與同興賞，其貧躓者亦時有乞遺。世論復[00458]以此多之。齊亡入周，授開府儀同將軍，後加上開府。
史臣曰：段榮以姻戚之重，遇時來之會，功伐之地，亦足稱焉。韶光輔七君，克隆門業，每出當閫外，或任以留臺，以猜忌之朝，終其眉壽。屬亭候多警，有齊上將，豈其然乎？當以志謝矜功，名不逾實，不以威權御物，不以智數要時，欲求覆餗，其可得？語曰「率性之謂道」，此其效歟？
贊曰：榮發其原，韶其門。位因功顯，望以德尊。[00459] [00460] [00461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