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邑墨客卿校正□□□
蘅塘退士手編 建邑雲仙氏章 燮象德註
仁和孫孝根先生校□□□
七言古詩
登幽州臺歌 陳昂
周禮夏官：職方氏東北曰幽州。爾雅：燕曰幽州。史記天官書：尾箕幽州。
前不古人，後不來者，念天地之悠悠，獨愴然而涕下。古人謂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不見來者，不見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悠悠，渺遠無期貌。獨字，應兩不見字。愴，傷也。有一段悲憤之情，不得洩出，所以涕下。[00075]
按：此詩悲歌慷慨，餘韻淒然，與孔子獲麟歌、夷齊采薇歌、商山四皓紫芝歌，同一聲調。
古意 李頎
男兒長征，少幽燕客。賭勝馬蹄下，由來輕七尺。殺人莫敢前，鬒如蝟毛磔。黃雲隴底白雲飛，未得報恩不得。一解：先敘意氣豪俠也。幽燕，二州名。賭勝，賭勝負也。輕，輕生也。晉書陸機傳：身長七尺，其聲如雷。沈約王儉碑銘：傾方寸以奉國，亡七尺以事君。爾雅釋獸：彙，毛剌。炙轂子：剌端分兩歧者蝟，如棘鍼者啄。蝟似鼠，性猗鈍。物少犯近，則毛剌攢起如矢。彙卽蝟。磔音摘，張也。隴，疑卽說文所謂天水大阪也。黄雲隴，黄蘆塞也。白雲飛，時在秋也。遼東婦年十五，慣彈琵琶解歌舞。今羌笛出塞聲，使我軍淚如雨。二解：此言軍士戍邊，[00076]思歸不可得，聞笛感傷也。韻會：遼東，國名，契丹之後。至耶律德光，號大遼。遼在東邊，故曰遼東。風俗通：琵琶長尺五寸，象三才五行，四絃，象四時。傳元琵琶序云：漢送烏孫公主，念其道遠，思慕中國，使知音者於馬上作之。魏志賈詡傳：太祖與韓遂、馬超戰於渭南，問計於詡，對曰：離之而已。太祖曰：解。註謂曉悟也。周制，諸侯大國三軍。葢言塞外之婦，原屬邃東。年方十五，慣彈琵琶，則歌舞中素爲解悟矣。今弄西羌之笛，變爲出塞之聲。習慣之自然，詎知愁乎。殊不知使我三軍中，觸動離情，將澘然涕淚掉下矣。則昔日之意氣，不爲挫折哉。
送陳章甫
四月南風麥黃，棗花未落桐葉長。靑山朝別暮還，嘶馬出門思舊鄕。一解：此敘送別時當首夏也。月令：孟夏，麥秋至。蔡邕曰：百穀各[00077]以初生爲春，熟爲秋。麥以初夏熟，故四月以麥爲秋。馬鳴聲破爲嘶。言大麥黃時，當棗花盛開，桐葉正長之日也。今而送别之處，自朝及暮，尙見靑山，不見陳君矣。陳君此去，豈不思鄕耶！馬而且然，况人乎！陳侯立身何坦蕩，一層。虬鬒虎眉仍顙。一層。腹中貯一萬卷，又一層。三句頓，言文武全才也。不肯低頭在草莽。二解：此言文武兼嫺，正當創業立功也。孝經：夫孝始於事親，中於事君，終於立身。坦，平也。蕩，大也。說文：虬龍子有角者。張說郭知運碑：猨臂虎口，虬鬒鶚瞬，射穿七札，劍敵萬人。帝王世紀：文王昌，龍顏虎眉。顙，額也。貯，積也。孟子：在野曰草莽之臣。東門酤酒飲我曹，心輕萬如鴻毛。醉臥不知白日暮，有時空望孤雲高。三解：此敘餞别時，意氣揚揚，舉止不凡也。詩：出其東門。玉篇：酤，買酒也。曹，輩也。司馬遷報任少卿書：人固有一死，死或重於泰山，或輕於鴻毛。空望，將一切世[00078]事舉望皆空也。孤雲高，自比也。長河浪頭連天黑，津吏停舟渡不得。鄭國遊人未及家，洛陽行空歎息。四解：此言不濟於世，必受風波之畏也。津吏，守津官也。鄭國，今河南開封府鄭州是也。陳君，其殆鄭州人乎？李頎，東運人。在洛陽送别，故曰洛陽行子。增韻：大聲歎曰太息，長出氣也。聞道故林相識多，罷官昨日今如何。五解：此結罷官之日，亦不至落寞也。以君之故林，平素相識者，不少其人，他日歸鄕，必有攜酒盛漿，相迎道左，試觀昨日罷官，今日餞别，其喧譁相送，爲何如熱閙哉！
琴歌
後漢書馬融傳：融所著賦頌碑誄書記表：奏七言琴歌對策遺令，凡二十一篇。水經注：昔孔子行於郕之野，遇榮啟期，衣鹿裘，披髮。琴歌三樂之權，夫子善其能寬矣。[00079]
主人有酒歡今夕，請奏鳴琴廣陵客。一解：先敘飲酒，引起奏琴也。宋書戴顒傳：爲衡陽王義季鼓琴，並新聲變曲。其二調游絃廣陵止息之流，皆與世異。世說：會稽賀思令善彈琴，嘗夜坐月中，臨風鳴絃，忽有一人形貌甚偉，著械有慘色，在中庭稱善，便與交語，自云是嵇中散，謂賀云：卿手下極快，但於古法未備。因援以廣陵散，賀遂傳之，於今不絕。月照城頭鳥半飛，霜淒萬木風入衣。銅罏華燭燭增輝，初彈淥水後楚如。一聲已動物皆靜，四座無言星欲稀。二解：此美琴歌聲也。月照二句，言夜深矣。陸機詩：棐几閒臨帖，銅罏靜炷香。韓愈詩：終宵處幽室，華燭光爛爛。淥水、楚如，皆曲名。長笛賦：上擬法於韶箭南籥，中取度於白雪祿水，下采制於延露巴人。阮籍樂論：漢桓帝聞楚琴悽愴傷心，依扆向悲，慷慨長息曰：善哉乎爲琴聲，若此足矣。魏武帝短歌行：月明星稀，烏鵲南飛。清淮[00080]奉使千餘里，敢告雲山從此始。三解：此聞琴歌，觸動鄕情也。言奉使清淮，遙隔家鄕千有餘里，今聞琴歌，已動歸心。是以敢告朝廷，欲歸山而隱，則幽棲之志，從此決矣。
聽董彈胡笳兼寄語弄房給
晉書樂志：胡角者，本有應胡笳之聲，後漸用之。舊唐書音樂志：絲桐惟琴曲有胡笳聲。
蔡女昔造胡笳聲，【旁批】胡笳來歷。一彈一十有八拍。胡人落淚沾邊草，使斷腸對客。古戍蒼蒼烽火寒，荒陰沈飛雪白。先拂商絃後角羽，四郊秋葉驚摵摵。一解：此敘胡笳之聲，極悽慘也。蔡琰傳：琰字文姬，漢末爲胡騎所獲。感笳之音，作胡笳十八拍。其詞曰：胡笳動分邊馬鳴，孤雁歸兮聲嚶嚶。劉琨傳：在晉陽，爲胡騎所圍數重，城中窘迫無計，琨乃乘月登樓，清嘯終夜，奏胡笳，賊流涕[00081]歔欷，有懷歸之念。吳邁遠胡笳曲：邊風落衰草，嗚笳墜飛禽。漢使句，未詳。王貞白塞上曲：夕照依烽火，寒笳咽戍樓。山海經：大荒之中，有山，名曰大荒之山，日月所人，是謂大荒之野。文心雕龍：天高氣清，陰沈之志遠，霰雪無痕，矜肅之慮深。商絃角羽，詳四卷。李白聽蜀僧彊琴註：六書故。摵摵，借以狀落葉之聲。董夫，通神明。深松竊聽來妖精。言遲更速皆應手，將往復旋如有情。空山百鳥散還合，【旁批】以下寫胡笳▣甲情景。萬里浮雲陰且晴。嘶酸雛雁失羣夜，斷絕胡兒戀母聲。二解：此言董大善彈胡笳，音節瀏湸，令人忘憂也。唐史：董庭蘭善鼓琴，爲房琯門客。天寶五載，琯攝給事中，董庭蘭卽董大也。深松句，言其感動鬼神也。言遲句，言其手法高妙也。空山二句，言鳥獸率舞，陰陽變幻也。嘶酸二句，言其歌聲慷慨，人物忘情也。皆未詳其實典。川淨其波，鳥亦罷其鳴。烏珠部落[00082]家鄕遠，邏娑沙塵哀怨生。二解：此言歌到極哀之處，萬籟收聲，哀怨之清，發及胡夷也。唐書范希朝傳：在朔方時，招突厥別部沙陀于落眾萬餘有之，其後用沙陀戰者，所至有功。烏珠部落，夷國之部伍也。邏娑，吐蕃城名。唐書：薛仁貴爲邏娑道總管。幽音變調忽飄灑，長風吹林雨墮瓦。迸泉颯颯飛木末，野鹿呦呦走堂下。四解：言笳聲高調，撼動乾坤，呦鹿畏伏也。韓非子：晉平公登鹿祁之臺，令師曠鼓清角，師曠曰：不可。昔黄帝合鬼神於西山之上，駕象車乘，螭龍畢方並館，蚩尤居前，風伯情途，雨師灑道，虎狼在前，虫蛇伏地，鳳凰覆上，大合鬼神，作爲清角。今君德薄，不足以聽之。公不聽，師曠不得已，鼓之。一奏，雲從西北方起，再奏，大風隨之，裂幃幙，破俎豆，墮廊瓦，坐上散走。平公恐懼，伏於廊室。晉國大旱，赤地千里。飄灑，飛揚也。長安城句連東掖垣，鳳凰池句對靑瑣門。高才脫畧[00083]名與利，日夕望君抱琴至。五解：前四解，聞董大善彈胡笳，此約日夕時，欲房給事偕來，再奏其曲也。房官給事，故曰東掖垣。鳳凰池，詳五卷賈至早朝大明宮註。漢官儀：黄門郎，每日暮向靑瑣門拜，謂之夕郎。謝尙傳：開率穎秀，辨悟絕倫，脫畧細行，不爲流俗之事。
按：史記樂書：胡笳似觱篥而無孔，後世鹵簿用之。伯陽避入西戎而作。卷蘆葉吹之，則胡笳簫類，可吹不可彈。題曰：彈胡笳，又是琴類，可彈不可吹矣。考韻會小補大胡笳十八拍，號沈家聲；小胡笳十九拍，號祝家聲。想沈祝二家改造，乃曰胡笳者，不忘本也。
聽安萬善吹感篥歌
海篇：以竹爲管，以蘆爲首，狀類胡笳，而九竅。所法者，角音而已，其聲悲。篥，一名笳管。通典：觱篥出於胡中，其聲悲，胡人吹角以警馬。[00084]
南山截竹觱篥，【旁批】先敘觱篥原委。此樂本是龜茲出。流傳地曲轉奇，涼州胡人我吹。傍鄰聞者多歎息，遠客思鄕皆淚垂。一解:先敘觱篥之由，其聲極哀也。馬融長笛賦：惟籦籠之奇生兮，於終南之陰崖。託九成之孤岑兮，臨萬仞之石谿。又：近世雙笛從羌起，羌人伐竹未及已。龍鳴水中不見己，截竹吹之聲相似。剡其上孔通洞之，裁以當簻使易持。龜茲，國名，詳六卷下，王翰涼州題註。晉書地理志：漢改周之雍州爲凉州，葢以地處西方，常寒涼也。唐書理樂志：天寶樂曲，皆以邊地名，若涼州、甘州、伊州之類。凉州曲，本西涼所製也，其聲木宮調，有大遍、小遍。國史補：李謇秋夜吹笛於瓜州，舟檝甚隘。初發，羣動皆息，及數奏，微風颯然而至，俄頃舟人賈客，有怨嗟悲泣之聲。世人解聽不解賞，【旁批】以下寫觱篥聲中情景。長飆風中自來往。枯桑老柏寒颼飀，九雛鳴鳳亂啾啾。龍吟虎嘯[00085]一時發，萬籟百泉相與秋。二解：敘觱篥之聲，可以通靈感物也。司馬彪詩：長飆一飛薄，吹我之四遠。蔡邕詩：枯桑知天風。宣和畫譜：鶴之軒昂，鷹隼之擊搏，楊柳梧桐之扶疏風流，喬松老柏之歲寒磊落。玉篇：颼飀，風聲也。古樂府：鳳凰鳴啾啾，一母將九雛。北史張定和傳論：虎嘯風生，龍騰雲起，英賢奮發，亦各因時。李白詩：笛奏龍吟水，簫鳴鳳下空。孔平仲詩：微風撼晩色，爽氣囘萬籟。王安石詩：雨過百泉出，秋聲連眾山。忽然更作漁陽摻，黃雲蕭條白日暗。變調如聞楊柳春，上林繁花照眼新。三解：言其變化無窮，有白雪陽春之妙。禰衡傳：操聞衡善擊鼓，乃召爲鼓吏，因大會賓客，閱試音節。次至衡，衡方爲漁陽摻撾，蹀𨄌而前。甘澤謠：許雲封曰：落梅流韻，感金谷之游人；折柳傳情，悲玉關之戍客。按楊柳、梅花，皆曲名，上林繁花，卽梅花也。歲夜高堂列明燭，美酒一杯聲一曲。四解：以歲逼客孤，異 [00086]鄕聞笛，有一段不勝傷感意，溢於言外。歲夜，除夕也。兩一字有傷孤寂意。
夜鹿門歌 孟浩然
襄陽記：鹿門山，舊名蘇嶺山。建武中，襄陽侯習郁立神祠於山，刻二石，鹿夾神道口，俗因謂之鹿門廟，遂以廟名山也。一統志：山在襄陽府城東南三十里。
山寺嗚鐘句晝已昏，時漁梁渡頭爭渡喧。渡久隨沙岸向江村，起岸，各投於家。余亦乘舟鹿門。一解：以人歸引起自歸。漁梁，魚罶也。晝已昏，歎時暮也。爭渡喧，歸隱者急也。鹿門月照開煙樹，路上夜景。忽到龐公棲隱處。忽到，有不期卽到意。巖扉松逕長寂寥，境字。唯有幽人自來去。二解：前解欲歸鹿門虛描，後解已歸鹿門實做。後漢逸民傳：龎公者，襄陽人也。荆州[00087]剌史劉表，數延請不肯出。後攜妻子登鹿門山，采藥不返。幽人來去，不與外交也。此短章換韻法。
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 李白
王琦曰：太平寰宇記：廬山，在江州南，高三千三百六十丈，周迴二百五十里，其山九疊，川亦九泒。郡國志云：廬山疊嶂九層，崇巖萬仞，山海經所謂三天子鄣亦曰：天子都也。周武王時，匡俗字子孝，兄弟七人，皆有道術，結廬於此，仙去，空廬尙存，故曰廬山。李華三賢論：范陽盧虛舟，幼眞質方而清，賈至有授盧虛舟殿中侍御史制云：敕大理司直盧虛舟，閑邪存誠，遯世頤養，操持有清廉之譽，在公推幹蠱之才，可殿中侍御史云云。殆其人也。
我本楚狂人，狂歌笑孔邱。手持綠玉杖，朝别黃鶴樓。五嶽尋仙不辭遠，一生好入名山遊。一解：以已所以欲遊廬山，作謠[00088]以寄虛舟也。高士傳：陸通，字接輿，楚人也。好養性，躬耕以爲食。楚昭王時，通見楚政無常，乃佯狂不仕，時人謂之楚狂。孔子適楚，接輿游其門曰：鳳兮鳳兮，何如德之衰也！來世不可待，往世不可追也。天下有道，聖人成焉；天下無道，聖人生焉。方今之時，僅免刑焉。福輕乎羽，莫之知載；禍重乎地，莫之知避。已乎已乎，臨人以德；殆乎殆乎，畫地而趨。迷陽迷陽，無傷吾行；卻曲卻曲，無傷吾足。山木自寇也，膏火自煎也。桂可食，故伐之；漆可用，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，不知無用之用也。孔子下車，欲與之言，趨而避之，不得與之言。虞集送張道士上清詩：手攜綠玉杖，頭戴白綸巾。黄鶴樓，詩五卷翟灝詩。說文：東岱，南衡，西華，北恆，中泰室，五嶽也。廬山秀出南斗傍，【旁批】此段自下望上。屏風九疊雲錦張。影落明湖靑黛光，金闕前開峯長，銀河倒挂石梁。香爐瀑布遙相望，迥崖沓嶂淩蒼蒼。翠影紅霞映朝日，鳥[00089]飛不到吳天長。二解：此敘廬山佳勝。宋陳令舉廬山記：舊志云：漢武帝過九江，築羽章館於屏風疊下，臨相思澗。今五老一峯，疊石如屏障，葢其故地。水經注：廬山之北，在石門水。水出嶺端，有雙石高竦，其狀若門，因有石門之目焉。水導雙石之中，懸流飛瀑，近三百步許，散漫數十步上，望之連天，若曳飛練於霄中矣。潯陽記曰：廬山上有三石梁，在開元寺西。黎崱言在五老峯上，或云在簡寂觀，及上霄、紫霄二峯間。桑喬廬山紀事，則竟以爲無如竹林之幻境。眾說紛然，莫知所指。今三疊泉在九疊泉之左，水勢三折而下，如銀河之挂石梁，與太白詩，正相脗合，非此外别有三石梁也。後人必欲求其地以實之，失之鑿矣。釋慧遠廬山記：其山大嶺凡七，重圓基周迥埀五百里。其南嶺臨宮亭湖，下有神廟，七嶺會同，莫有升之者。東南有香爐峯，游氣籠其上，氤氲若香煙。西南有石門山，其形似雙闕，壁立千餘仞，而瀑布喧鳴。其中鳥獸草木之美，靈藥芳林之奇，所稱名代。楊烱詩：重巖高不極，疊嶂淩蒼蒼。翠影句，言高也。鳥[00090]飛句，言遠也。登高壯觀天地間，【旁批】四句自上臨下。江茫茫去不還。黃雲萬里動風色，白波九道流雪山。三解：言廬山之高曠也。尙書：九江孔殷。孔安國註：江於此州界分爲九道。潯陽記云：一曰烏白江，二曰蛉江，三曰鳥江，四曰嘉靡江，五曰畎江，六曰源江，七曰廪江，八曰提江，九曰箧江。後漢書班超傳注：西域有白山，通歲有雪，亦名雪山。此言雪山，狀瀑布之白也。好廬山謠，興因廬山發。【旁批】以下寄侍御。閒窺石鏡清我心，謝公行處蒼苔沒。四解：此言咏謠之由。藝文類聚：宮亭湖邊山間，有石數枚，圓若鏡，明可以鑑人，謂之石鏡。一統志：石鏡峯，在南康府西二十六里，有一圓石，懸崖明靜，照人見影，隱日無時。蒼苔沒，世遠年湮也。早眼圜丹無世情，琴心疊道初成。遙仙人絲雲裏，手把芙蓉朝玉京。先期汗漫九垓上，願接盧[00091]敖遊太清。五解：方結出寄盧侍御，抱樸子：還丹服一刀圭，百日仙也。朱鳥鳳凰，翔覆其上，玉女至旁。廣弘明集：燒丹成水銀，還水銀成丹，故曰還丹。黄庭內景經：琴心三疊舞胎仙。梁邱子註：琴，和也。疊，積也。存三丹田使和積如一。枕中書：元始天王在天中心之上，名曰玉京山，山中宮殿並金玉飾之。淮南子：盧敖遊於北海，經乎太陰，入乎玄闕，至於蒙穀之上，見一士焉，深目而玄鬢，淚注而鳶肩，豐上而殺下，軒軒然方迎風而舞。顧見盧敖，慢然下其臂，遯逃乎碑下。盧敖就而視之，方卷龜殻而食蛉棃。盧敖與之語曰：惟敖爲背羣離，黨窮觀於六合之外者，非敖而已乎。敖幼而好遊，至長不渝，周行四極，惟北陰之未闕。今卒覩夫子於是，子殆可與敖爲友乎。若士者，齹然而笑曰：吾與汗漫期於九垓之外，吾不可以久駐。若士舉臂而練身，遂入雲中。高誘註：盧敖，燕人，秦始皇召以爲博士，使求神仙，亡而不返，汗漫不可知之地。九垓，九天之外。[00092]
夢遊天姥吟留别姥音母
王琦曰：一作别東魯諸公。太平寰宇記：天姥山，在越州剡縣南八十里。名山志云：山有楓千餘丈。傳云：登者聞天姥歌謠之響。謝靈運詩：瞑抵剡中宿，明登天姥岑。高高人雲霓，還期那可尋。卽此也。
海客談瀛洲，【旁批】先作陪。煙濤微茫信難求；越人語天姥，雲霞明滅或可覩。一解：以瀛洲興起天姥也。十洲記：瀛洲在東海中，地方四千里，大抵是對會稽，去西岸七十萬里，上生神芝仙草，叉名玉石，高且千丈，出泉如酒，味甘，名之爲玉醴，飲之數升輒醉，令人長生。洲上多仙家，風俗似吳人，山川如中國也。元和郡國志：天姥山與栝蒼山相連，石壁上有刊字蝌蚪形，高不可識，春月樵者聞簫鼓笳吹之聲，䀨耳。元嘉中，遣名畫寫形於團扇，卽此山也。微茫明滅，卽合夢字。[00093]天姥連天向天橫，【旁批】敘天姥。勢拔五嶽掩赤城。天台四萬八千丈，對此欲倒東南傾。二解：將五嶽、赤城、天台諸山一抑，更見天姥之高也。太平廣記：章安縣西有赤城山，周三十里，一峯特高可三百餘丈。海錄碎事：顧野王輿地志云：赤城山有赤石羅列，長里餘，遙望似赤城。一統志：天姥峯在台州天台縣西北，與天台山相對。雲笈七籤：天台山高一萬八千丈，洞周迴五百里，名上玉清平之天，卽桐柏王眞人所理，葛仙翁煉丹得道處。上應台宿，故曰天台。楚辭：康囘馮怒傾，何故以東南傾。我欲一句，一日之所思，夜則成夢。因之夢吳越，【旁批】入夢遊。一夜飛度鏡湖月。三解：二句度出夢字。鏡湖，詳一卷李白子夜歌註。湖月照我影，送我至剡溪。謝公宿處今尙在，淥水蕩漾清猿嗁。腳著謝公屐，身登靑雲梯。半壁海日，空中聞天雞。千[00094]巖萬壑路不定，【旁批】惝恍迷離純是夢，與實寫遊山景態者迥別。迷花倚石忽已暝。熊咆龍吟殷巖泉，慄深林兮驚層巓。雲靑靑兮欲雨，水澹澹兮生煙。列缺霹靂，邱巒崩摧。洞天石扉，訇音薨然中開。靑冥浩蕩不底，日月照耀金銀臺。四解：敘夢中一路所見所聞之景，極其奇勝也。元和郡志：剡溪出越州剡縣西南，北流入上虞縣界，爲上虞江。南史：謝靈運尋山陟嶺，必造豳峻，巖嶂數十重，莫不備盡登躡。嘗著木屐，上山則去其前齒，下山去其後齒。又詩：共登靑雲梯。靑雲梯，謂山嶺高峻，如上入靑雲，故名。半壁，謂石壁之半，卽見日出之光也。述異記：東南有桃都山，上有大樹，曰桃都枝，相去三千里，日出初，照此木，天鷄則鳴，天下之鷄，皆隨之鳴。淮南王招隱士：虎豹鬬兮熊罷咆。高唐賦：水澹澹而盤紆。楊雄校獵賦：霹靂列缺，吐火施鞭。應劭曰：霹靂，雷也。列缺，天隙電光也。通雅謂陽氣從雲決裂而出，故[00095]曰列缺。郭璞詩：但見金銀臺。廣韻：匉訇，大聲也。韓愈華山女詩：訇然振動如雷霆。霓衣兮風馬，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。虎鼓瑟兮鸞囘車，仙之人兮列如麻。忽魂悸以魄動，怳驚起而長嗟。惟覺時之枕席，失向來之烟霞。五解：言夢中所遇皆神仙也。傅玄吳楚歌：雲爲車兮風爲馬。西京賦：總會仙倡，戲豹舞羆，白虎鼓瑟，蒼龍吹篪。太平御覽：太微天帝，登白鸞之車，上元夫人步元曲，忽過紫微垣，眞人列如麻。說文：悸，心動也。怳與恍通，怳然自失也。覺，夢覺。向來，卽嚮也之意。世間行樂亦如此，古來萬東流水。【旁批】句結穴點明作詩之旨。六解：因夢中之幻，悟及古今之幻。别君去兮何時還，且放白鹿靑崖間，須行卽騎訪名山。安能摧眉折腰權貴，使我不得開心顏。七解：結出留别。[00096]意前言：我欲此言而名山。則夢前夢後，皆有意於天姥也。楚辭：騎白鹿，訪容與。江淹詩：猿嘯清崖間。摧眉，低首也。折腰曲躬，陶潛不能爲五斗米折腰，權貴，國忠輩。開心顏，吐氣揚眉也。
金陵酒肆留別
唐書地理志，江南道昇州縣，上元望本江寍，武德三年更江寍爲歸化，八年更歸化曰金陵，九年更金陵爲白下。李白傳：嘗乘舟與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，著宮袍坐舟中，旁若無人。
風吹柳花滿店香，時吳姬壓酒勸客嘗。酒肆。金陵弟來相送，送别。欲行不行各盡觴。留別。請君試問東流水，別意與之誰短長。别羅隱云：聞說江南舊歌曲，至今猶自唱吳姬。壓，合也。[00097]
宣州謝眺樓餞別校叔雲
王琦曰：一作陪侍御叔華登樓歌。江南通志：疊嶂樓在寍國府郡治後，卽謝眺爲宣城太守時之高齋地。一名北樓，亦稱謝公樓。唐咸通間，剌史獨孤霖，改建易今名。
棄我去者，昨日之日不可留。亂我心者，今日之日多煩憂。長風萬里送秋雁，對此可以酣高樓。一解：以餞别起秋雁，比校書叔也。陸機詩：長風萬里舉，慶雲鬱嵯峨。蓬萊文章建安骨，中間謝清發。俱懷逸興壯思飛，欲上靑天覽日月。二解：此言叔雲文章葢世，送别之人，亦皆俊傑也。蓬萊句，指叔雲也。小謝句，喩諸送別者。後漢書竇章傳：是時學者稱東觀爲老氏藏室，道家蓬萊山。章懷太子註：言東觀經籍多也。蓬萊，海中神山，爲仙府，幽經秘錄，並皆在焉。[00098]東漢建安之末，有孔融、王粲、陳琳、徐幹、劉楨、應瑒、阮踽及曹氏父子，所作之詩，世謂之建安體，風骨遒勁，最饒古氣。鍾嶸詩品論謝惠連云：小謝才思富捷，恨萁蘭玉夙凋，故長轡未騁。一云：小謝才思富捷，秋懷搗衣之作，雖復靈運銳思，何以加焉。盧思道盧記室誄：麗詞泉湧壯，思雲飛日月。言文章光芒也。抽刀斷水水更流，襯舉杯消愁愁更愁。人生在世不稱意，明朝散髮弄扁舟。三解：以送别結之。張華詩：散髮重陰下。張銑註：散髮，言不爲冠所束也。史記貨殖傳：范蠡旣雪會稽之恥，乃乘扁舟浮於江湖。
走馬川行奉送封夫出師西征 岑參
君不走馬川行雪海邊，平沙莽莽黃入天。【旁批】川行形勢。輪臺九月風夜吼，一川碎石如斗，隨風滿地石亂走。一解：此言[00099]西塞風麈險阻也。唐書西域傳：葱嶺水南流者經中國入於海，北流者經胡入於海，北三日行度雪海，春夏常雨雪。漢書西域傳：自伐大宛之後，西域震懼，多遣使來貢獻。於是輪臺、渠黎皆有田卒數百人，置使者校尉頜護，以給外國使者。唐書地理志：北庭大都護府有輪臺縣，大厯六年置，有靜塞軍。獨異記：寶厯元年，資州資陽縣山有大石，忽吼湧下山，越澗復上坡，可百步。其石走時，有鋤禾見之，各手執鋤趕至石所，其石高二丈。匈奴草黃馬正肥，金山西煙塵飛。家將封大夫。西出師。二解：此言匈奴犯邊，封大夫所以出師也。一統志：金山在陝西永昌衛城北二里。煙塵飛，作叛也。將軍金甲夜不脫，【旁批】以下寫西征之苦。半夜軍行戈相撥，風頭如刀面如割。三解：此言封大夫出師之早也。揮塵後錄。上爲康王再使房山，欲就鞍時，二后送至廳前，有小婢招見者，見四金甲人，狀貌雄偉，各執弓劍，擁衛上體，婢指示，眾雖不見，然莫不畏。[00100]肅夜不脫，言警備也。撥，以戈導行步，言未曉也。嚴寒之地，風烈如刀也。馬毛帶雪汗氣蒸，五花連錢旋作冰，幕中草檄硯水凝。四解：此言冒雪出征，馬駿兵强，不畏苦寒也。北史宇文貴傳：貴少從師就學，輟書歎曰：男兒當提劍汗馬，以取公侯，何能爲博士也！北齊書楊休之傳：徐中書侍郎，有士人嘲之曰：有觸藩之羝羊，騎連錢之騶馬。開元內廏，有飛黄、照夜、浮雲、五花之乘，或云：取丹元子步天歌五箇吐花王良星。旋，旋毛也，旋毛之汗凍成冰也。韻會：檄，陳彼之惡，說此之德，曉諭百姓之書也。司馬相如論巴蜀檄是也。虜騎聞之應膽懾，料知短兵不敢接，軍師西門伫獻捷。五解：此言封大夫威猛，聞風料其畏服也。虜騎，匈奴騎兵也。懾，失氣也。楚詞：車錯轂兮短兵接。接，接戰也。吳都賦註：短兵，方劍也。伫，久立也。左傳：蠻夷戎狄，不式王命，王命伐之，則有獻捷，王親受而勞之。[00101]
輪臺歌奉送封夫出師西征
輪臺城頭夜吹角，【旁批】聞。輪臺城北旄頭落。【旁批】。一解：以輪臺起，言角聲吹動，則旄頭卽向城北而下矣。角，咸篥也。羽昨夜過渠黎，單于已在金山西。戍樓西望煙塵黑，兵屯在輪臺北。上將擁旄西出征，平明吹笛軍行。二解：言封大夫出師也。漢書高帝紀註：檄，以木簡爲書，長尺二寸，用徵召也。有急事則加以鳥羽插之，名曰羽書。渠黎城在龜茲五百八十里，武帝初置校尉，屯田渠黎。漢書匈奴傳：屠耆單于使烏籍都尉備呼韓邪單于，是時呼揭王自立爲呼揭單于，右奥鞬王自立爲車犂單于，鳥籍都尉亦自立爲烏籍單于，凡五單于。公有句云：輪臺風物異，地自古單于。爾雅釋言註：戍守所以止寇盗。煙，烽煙也。煙塵蔽日，故曰黑。言單于之兵眾多也。屯，屯兵。上將，先鋒也。大軍，封大夫之[00102]師也。前曰吹角，整旅也。此曰吹笛，出師也。有呼應。四邊伐鼓雪海湧，【旁批】句所聞。軍呼陰山動。虜塞兵氣連雲屯，【旁批】一句所。戰場白骨纏草根。劍河風急雲月闊，沙口石凍馬蹄脫。三解：此言出征猛勇，不畏死亡也。小雅：伐鼓淵淵，振旅闐闐。言戰鬭也。蘇軾表忠觀碑：奮挺大呼，從者如雲。雪海湧陰山動，川嶽皆應也。輪臺、金山、雪海，俱詳前漢匈奴傳。侯應曰：臣聞北邊塞至遼東，外有陰山，東西千餘里，草木茂盛，多禽獸，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，治作弓矢來出爲寇，是其苑囿也。至孝武時，出師征伐，斥奪其地，攘之於幕北，然後邊境得用少安。邊長老言：匈奴失陰山之後，過之未嘗不哭也。後漢書南匈奴傳：控弦抗戈，覘望風麈，雲屯鳥散，更相馳突。纏草根，言草根纏於白骨也。唐書囘鶻傳：靑山東有水，曰劍河，偶艇以度，水悉東北，河經其國，合而北入海。馬蹄脫，凍極也。亞相勤王甘苦辛，誓將報主靜邊塵。[00103]古來靑史誰不，今功名勝古人。四解：此言忠悃之誠，克伐之績，可垂千古也。白居易行，李元昌制亞相之秩，威重寵榮。江淹上建平王書，俱啟丹冊，並圖靑史。亞相，封大夫也。
白雲歌送武判官
樂府詩集：唐高宗顯慶二年，太常言：白雪琴曲，本宜合歌，今依琴中舊簡，以御製雪詩，爲白雪歌辭。
北風捲地白草折，【旁批】因風下雪。胡天八月卽飛雪。寒早也。忽如一夜春風來，【旁批】四句詠雪。千樹萬樹棃花開。承雪字。散入珠簾濕羅幕，狐裘不煖錦衾薄。【旁批】四句雪後之寒。將軍角弓不得控，都護鐵衣冷猶著。[00104]苦寒也。瀚海闌干百丈冰，【旁批】因雪成冰。愁雲慘澹萬里凝。極冷之境。一解：以白雪起。漢書西域傳：鄯善國出玉，多蒹葭、檉柳、胡桐、白草、耿湋。隴西行：白草三冬色，黄雲萬里愁。棃花比白雪也。控，引也。褚遂良傳：光武中興，不踰葱嶺。孝章卽位，都護未歸。戴嵩度關山樂府：將軍一百戰，都護五千兵。木蘭歌：朔氣傳金析，寒光照鐵衣。史記匈奴傳：驃騎將軍與左賢王接戰，左賢王遁走，驃騎封於狼居胥山，禪姑衍，臨瀚海而還。註：北海也，羣鳥解羽於此。按闌干疑卽天山巖名。公咏天山雪歌云：腌靄寒，萬里凝，闌干陰崖千丈氷。中軍置酒飲客，【旁批】以下送武。胡琴琵琶與羌笛。紛紛暮雪下轅門，應雪字。風掣紅旗凍不翻。應隰字。輪臺東門送君去，去時雪滿天山路。又應雪字。山迴路轉不君，雪上空留馬行處。【旁批】仍到雪作結。又應雪字。二解以送武判官歸收結，胡琴、琵琶、羌笛，皆軍中樂器。掣，[00105]曳也。周禮天官掌舍：掌王會同之舍，設車宮轅門。註：王者出行於外，次車爲藩，仰車爲轅，相向表門，故曰轅門。天山，詳一卷李白關山月註。馬行處，葢言所送之人已去，僅見雪上馬蹄之跡，故曰空留。
此詩連用四雪字，第一雪字，見送别之前，第二雪字，見餞别之時，第三雪字，見臨别之際，第四雪字，見送歸之後，字同而用意不同耳。
韋諷宅觀曹將軍畫馬圖 杜甫
鶴註：詩云金粟堆龍媒，云當是葬明皇後作，必廣德二年公再到成都時也。韋諷爲閬州錄事，諷之居在成都。名畫記：曹霸，魏曹髦之後。髦書稱於後代，霸在開元中已得名。天寶末，每詔寫御馬，及功臣，官至左衡將軍。朱註：曹將軍九馬圖，後藏長安薛紹彭家，蘇子瞻有贊。[00106]
國初已來畫鞍馬，神妙獨數江都王。將軍得名十載，人間眞乘黃。一解：首敘曹將軍，借江都王作陪。杜臆：江都王後，曹霸齊名，是唐朝百五十年聞第二子也。名畫記：江都王，緒霍王元軌之子，太宗皇帝猶子也。多才藝，善書畫，鞍馬擅名。竹書紀年：帝舜元年，出乘黄之馬。董逌書跋：乘黄狀如狐，背有角。霸所畫馬，未嘗如此，特論其神騎耳。曾貌先帝照夜白，龍池十日飛霹靂。內府殷紅瑪瑙盤，婕妤傳詔才人索。二解：此言詔索畫馬者，會貌，會欲倣先帝照夜白也。明皇雜錄：上所乘馬，有玉花驄、照夜白。長安志：龍池，在南內南薰殿北，躍龍門南，本是平地，垂拱後，因雨水流獠，成小池，後又引龍首支渠分漑之，日以滋廣，彌亙數頃，深至數丈，常有雲氣，或見黃龍出其中，謂之龍池。公羊傳：急雷爲霹靂。注：雷疾而甚者爲震，震與霆皆謂之爲霹靂，言馬之神駿也。周禮：內府掌受九貢、九賦、[00107]九功之貨賄、良兵、良器，以待邦之大用。殷，音鼷，赤黑色也。今人以赤黑爲殷色，血色久則殷。唐書裴行儉傳：本都支遮匐，獲瑪瑙盤，廣二尺，文彩燦然。唐百官志：內宮有婕妤九人，正三品；才人七人，正四品。詔，上命也。索，音色，求也。言以內府之玉帛，以詔廣求畫馬者。盤賜將軍拜舞，輕紈細綺相追飛。貴戚權門得筆跡，始覺屏障生光輝。三解：此言將重應詔畫馬，受賜榮歸也。吳越春秋：采葛婦作詩曰：羣臣拜舞天顏舒。葢言君有所賜，臣必拜舞而受之。輕紈，細綺，絹之佳麗者。以將軍拜舞而歸，則見隨後持輕紈細綺，相追飛，以送其門而索畫者，皆貴戚權門之公子，得其筆跡，張之屏障，亦生光也。昔日太宗拳毛騮，近時郭家獅花。今之新圖有馬，復令識者久歎嗟。此皆戰騎一敵萬，縞素漠漠開風沙。四解：先敘二馬之神妙。金石錄：太宗六馬，[00108]其一日拳毛騶，黄馬黑啄。杜陽雜編：代宗自陜還，命以御馬九花虯，并紫玉鞭輿，賜郭子儀。九花虯，卽范陽節度使李懷仙所貢，額高九寸，拳毛如麟，亦有獅子驄，皆其類。今之新圖，卽曹將軍所畫之馬圖也。以太宗、代宗之二馬，興起畫中之二馬。識者，賞識之人。六韜：以車與騎戰，一車當幾騎。極形容其神駿，每一匹皆可以敵萬也。縞素，指畫絹言，葢言將縞素一展，則見風沙漠漠，那馬若在關塞外，馳驅飛躍一般。其餘七疋亦殊絕，迥若寒空動煙雪。霜蹄蹴踏長楸間，馬官厮養森成列。五解：後敘七馬之神妙，寫九馬拆開不直致，殊異也，絕妙也。霞雪，比其色也。唐太宗詩：寒空碧霧輕。莊子：馬蹄可以踐霜雪。南都賦：蹴踏咸陽。曹植詩：走馬長楸間。注：古人種楸於道，故曰長楸。馬官，司馬之官。厮養，養馬之卒。森，眾多也。左傳：不鼓不成列。可憐九馬争神駿，顧視清高氣深穩。借問苦心愛者誰，後有韋[00109]諷前支遁。六解：將九馬總一筆，然後寫韋諷。清高，言馬之精神也。深穩，言馬之德性也。欲視其良，須在識者用其苦心耳。用苦心而能愛者，誰也。前有支遁，後有韋諷。世說：支道林嘗養數匹馬，或言道人畜馬不韻，支曰：貧道重其神駿耳。憶昔巡幸新豐宮，【旁批】以下就馬發感慨。翠華拂天來向東。騰驤磊落萬匹，皆與此圖筋骨同。自從獻寶朝河宗，無復射蛟江水中。君不金粟堆前松柏裏，龍媒去盡鳥呼風。七解：以馬之盛衰，慨國之盛衰結之。唐書：京兆府昭應縣，本新豐，有宫在驪山下。洞冥記：東方朔遊吉雲之地，越扶桑之東，得神馬，高九尺，股有旋毛，如日月狀。如月者夜光，如日者晝光，毛色隨四時而變。帝問朔，朔曰：昔西王母乘靈光之輦，適東王公舍，稅此馬於芝田，而食芝草。王公怒，棄馬於渚津天岸。臣至王公堂，因騎而返，繞日三匝，入漢關，關猶未掩。問其名曰：步景。西京賦：乃奮[00110]翅而騰驤。注：騰，超也；驤，馳也。磊落，眾多貌。蕭子顯詩：漢馬三萬匹。列子：伯樂曰：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。穆天子傳：天子西征，至陽紆之山，河伯馮夷之所都居，是惟河伯氏，天子沈璧禮焉。河伯乃與天子披圖視典，用觀天子之寶器，曰天子之寶。玉海引水經注云：玉果、璿璣、燭銀、金膏等物，皆河圖所載，河伯所獻。穆王視圖，乃導以西邁矣。舊注：周穆王自此歸而上昇，葢以比玄宗之升遐也。漢武帝紀：元封五年，自潯陽浮江，親射蛟江中，獲之。舊唐書：明皇嘗至睿宗橋陵，見金粟山岡有龍盤虎踞之勢，謂侍臣曰：吾千秋萬嵗後葬此。曁升遐，羣臣遵先旨葬焉。新書：明皇泰陵，在奉先縣東北二十里金粟山。廣德元年三月，葬泰陵。漢禮樂志：天馬來，龍之媒，鳥呼風。言至今只見林鳥呼風啼雨而已。
此詩純用襯法，以江都王襯曹將軍，以乘黄、照夜、拳毛獅子襯畫馬，以支遁襯韋諷，以三萬匹襯九馬，然後以穆天子、漢武帝襯唐玄宗。其間錯綜磊落，先豪邁，後感慨，寄情寓意，令讀者殊覺感傷。[00111]
陸時雍曰：詠畫者多詠眞，詠眞易，詠畫難。畫中見眞，眞中帶畫，尤難。此詩亦可稱畫筆矣。可憐九馬二句，妙得神趣。
丹靑引贈曹將軍霸。
黄鶴注，在廣德二年成都詩內。吳都賦：丹靑圖其像。
將軍魏武之孫，於今庶清門。英雄割據雖已矣，文采風流今尙存。一解：先敘其家世。魏志：太祖武皇帝，沛國譙人，姓曹名操，漢曹參之後。左傳：三后之姓，於今爲庶。明皇末年，霸得罪，削籍爲庶人。漢書序傳：割據山河，保此懷民。申涌光曰：公於昭烈武侯，皆極推尊，此於魏武只以割據已矣一語輕述，便見正閏低昂。司馬遷報任少鄕書，文采不彰於後世。後漢樊英傳：世之所謂名士者，其風流可知矣。學初學衛夫人，但[00112]恨無過王右軍。丹靑不知老將至，富貴於我如浮雲。二解：以書陪畫，方見不僦錢箋。張懷瑾書斷：衛夫人名鑠，字茂猗，廷尉展之女弟，恆之從女，汝陰大守李矩之妻也。隸書，尤善規矩。鍾公右軍少嘗師之。永和五年卒。子克爲中書郎，亦工書。書法要録：羊欣傳古來能書人名，蔡邕授於神人，而傳崔瑗及女。又姬文姬傳之鍾繇，鍾繇傳之衛夫人，衛夫人傳之王羲之。晉書：王羲之字逸少，起家祕書郎，後爲右軍將軍。書斷：篆、籀、八分、隸書、章草、飛百行書、草書，通謂之八體，惟王右軍兼工。葢言書畫兼優，但願名傳不朽，不知老之將至，奚遑計及功名哉。開元之中常引，承恩數上南薰殿。凌煙功臣少顏色，將軍下筆開生面。良相頭上進賢冠，猛將腰間羽箭。襃公鄂公毛髪動，英姿颯爽猶酣戰。三解：此敘其奉詔寫眞之始也。常字，數字。[00113]反映末段漂泊、坎壈等字。仇云：少顏色，舊跡將滅，開生面，親像重摹也。黄注：於功臣但言襃鄂，舉二公以見其餘，想畫此猶生動耳。漢書王商傳：引見白虎殿。長安志：南內興慶宮內正殿曰興慶殿，前有瀛洲門，內有南薰殿，北有龍池。唐書：貞觀十七年二月，圖功臣於淩煙閣。兩京記：太極宮中有淩煙閣，在凝陰殿南，功臣閣在淩煙閣南。五代會要：淩煙閣在西内三清殿側，畫像皆北向，閣有隔，隔內北面寫功高峷輔，南面寫功高侯王，隔外次第圖畫功臣題贊。通鑑：魏文侯謂李克曰：家貧思賢妻，國亂思良相。後漢輿服志：進賢冠，古緇布冠也，文儒者之服。唐書：百官朝服皆進賢冠。李陵書：猛將如雲，謀臣如雨。酉陽雜俎：太宗好用四羽大笴，長箭嘗一抉射洞野闔。舊書：淩煙功臣李靖等二十四人，開府儀同三司鄂國公尉遲敬德第七，故輔國大將軍揚州都督襃國忠壯公段志元第十。毛髪動，卽壯士髮冲冠之意。英姿俊貌。颯爽，颯然慷爽也。酣戰，愈戰愈有精神也。言所畫之像戰闘如生也。先帝御馬玉花驄，[00114]畫工如山貌不同。是日牽來赤墀下，迥立閶闔生長風。【旁批】先寫眞馬只。詔謂將軍拂絹素，【旁批】一句氣象萬千。意匠慘澹經營中。須臾九重眞龍出，【旁批】次寫畫馬，只句，已盡其工妙。一洗萬古凡馬空。四解：此敘其畫馬，工妙不常也。名書記：明皇好馬，俞韓斡悉圖其駿，有玉花驄、照夜白等。如山言盡工之多也。禮：天子赤墀。辨命論：時有在赤墀之下。文選注：紫微宮門名曰閶闔。陸機詩：長風萬里舉。陸機文賦：辭程才以效伎，意司契而爲匠。戴復古詩：意匠如神變化生，筆端有力任縱橫。厯代畫品：畫有六法，五曰經營，位置九重，天子之門也，眞龍眞馬也。韓文：伯樂一過冀北之野，而馬羣遂空，凡羣也。玉花卻在御榻上，【旁批】眞馬畫馬夾寫更奇。榻上畫庭前眞屹相向。至尊含笑催賜金，圉人太僕皆惆悵。【旁批】餘波帶敘。弟韓幹早入室，亦能馬窮殊相。幹惟畫肉不骨，【旁批】收畫馬言外霸之工在畫骨。忍使驊[00115]騮氣凋喪。五解：贊其畫馬之工，不但自稱名手，卽弟子亦復高妙，然御畫尤當親寫也。觀榻上所畫玉花驄，那眞的玉花驄立在墀下，屹然相向，莫分眞假，所以至尊含笑，愛賞賜金也。催，促也。申涵光曰：圉人太僕皆惆悵，訝其畫之似眞耳，非妬其賜金也。周禮：圉人掌馬養芻牧之事，以役圉師。漢書百官表：太僕，秦官，掌輿馬。朱注：太僕，馬官。圉人，厮養也。錢箋名畫記：韓幹，大梁人。王右丞見其書，推奬之，官至太僕寺丞。善寫貌人物，尤工鞍馬。初師曹霸，後獨自擅。杜甫贈畫馬歌云云。徒以幹馬肥大，遂有畫肉之誚。玄宗好大馬，西域大宛歲有來獻者，命幹悉圖其駿，則有玉花驄、照夜白等。時岐、薛、申、甯王廏中，皆有善馬，幹並圖之，遂爲古今獨步。漢書地理志：造父善馭生馬，得驊騮綠耳之乘，幸於穆王。陸機詩：舊齒皆凋喪，入室卽升堂入室意。將軍畫善葢有神，偶逢佳士亦寫眞。【旁批】收畫人。卽今漂泊干戈際，屢貌尋常行路人。途窮反遭俗眼白。【旁批】有欲節去此四句者，其說頗有。[00116]時來天子之眼，何其靑，運去，俗人之眼何其白。世上未有如公貧。但看古來盛名下，終日坎壈纏其身。六解：此敘畵馬之後也。仇曰：此言隨地寫眞，慨將軍之不遇。又曰：不寫佳士而寫常人，已落魄矣。况遭俗眼之白，窮益甚矣。故結語，含無限感傷。又曰：盛名之下，坎壈纏身。此借曹以自鳴其不平，讀公莫相疑行可見。漂泊于戈際，正當祿山叛逆，吐蕃入寇之時，屢貌每像尋常行路人也。顏延之咏阮步兵詩：物故不可論，窮途能無慟。黄瓊傳：盛名之下，其實難副。楚詞：志坎壈而不違。
寄韓諫議
鶴注：依梁氏編在大厯元年之秋。杜臆：詩言岳陽洞庭，瀟湘南極。韓葢楚人，岳陽其家也。[00117]
今我不樂思岳陽，【旁批】此詩何無確解，所稱美人或以即指諫議，則諫議不知何人，無從徵信。錢注謂指李袐尤牽強，附會毫無證據，但其詩直追屈、宋不可不讀，學者富讀蒹葭、秋水之篇，初不知其何指，而往復低囘，自有不能已者。必來其人以實之，則鑒矣。身欲奮飛病在牀。美人娟娟隔秋水，濯足洞庭望八荒。鴻飛冥冥日月白，靑楓葉赤句天雨霜。一解：仇曰：首敘懷思韓君之意。楚詞以美人比君子，此指韓諫議也。岳陽洞庭，韓居之地。鴻飛冥冥，韓已遯世。靑楓葉赤，時屬深秋矣。詩：今我不樂。師氏曰：地理志，岳州巴陵郡，在岳之陽，故曰岳陽。有君山、洞庭、湘江之勝。詩：不能奮飛。又：或偃息在床。又：彼美人兮，西方之人兮。娟娟，美好貌。古詩：盈盈一水間，脉脉不得語。所謂隔秋水也。滄浪歌：滄浪之水濁兮，可以濯我足。楊雄傳：陟西岳以望八荒。法言：鴻飛冥冥，弋人何篡焉。謝靈運詩：曉霜楓葉丹。鮑照詩：北風驅雁天雨霜。玉京羣帝集北斗，或騎騏驎翳鳳凰。芙蓉旌旗煙霧落，影動倒景搖瀟湘。星宮之君醉瓊漿，羽人稀少不在旁。二解：唐汝詢曰：此借[00118]仙官以喩朝貴也。仇曰：北斗象君，羣帝指王公，麟鳳旌旗，言騎從儀衛之盛，影動瀟湘，謂聲勢傾動乎南楚，星君比近侍之沾恩者，羽人，比遠臣之去國者，靈樞奎景內經：下離塵境，上界玉京。元君注：玉京者，無爲之天也。東西南北，各有八天，几三十二天，葢三十二帝之都。玉京之下，乃崑崙北都。江淹詩：羣帝共上下。趙注：羣帝如五方之帝。三十二天之帝，雖皆稱帝，而於大帝爲卑，猶諸王三公之於天子也。晉天文志：北斗七星，在太微北，人君之象，號令之主。集仙錄：羣仙畢集，位高者乘鸞，次乘騏驎，次乘龍鸞鶴，每翅各大丈餘。翳，語助辭。蕭慤詩：芙蓉露下落。此落字所本，謂旌旗如落煙霧之中。相如大人賦：貫列缺之倒景。注引淩陽子明經列缺，氣去地二千四百里，倒景氣去地四千里，其景皆倒在下。漢郊祀志：登遐倒景。注，在日月之上，反從下照故其景。倒眞誥羽童捧。瓊漿，瓊漿酒也。楚詞：仍羽人於丹邱。羽人，飛仙也。仇曰：羽人稀少，韓已去位。此句起下。似聞昨者赤松，恐是代韓張良。[00119]昔隨劉氏定長安，帷幄未改神慘。國家成敗吾豈敢，色難腥腐餐楓香。三解：仇曰：申明諫議去官之故。又曰：以張良方韓，是嘗平定西京者。帷幄未改，言老謀仍在。成敗豈敢，言不忘憂國。色難腥腐，葢厭濁世而思潔身矣。張良傳：願去人間事，從赤松子遊耳。赤松子，詳四卷浩然宴梅道士詩。漢書：張良，字子房，其先韓人也。高祖紀：運籌帷幄之中，決勝千里之外，吾不妃子房之功。出師表：至於成敗利鈍，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。前漢鄧通傳：太子齰癰而色難之。鮑照升天行：何時與爾曹，啄腐共吞腥。註：啄腐吞腥，謂酒肉之人。爾雅註：楓似白楊，葉圓而歧，有脂而香，今之楓香是也。張遠注：楓香，道家以之合藥，故曰餐。周南留滯古所惜，南極老人應壽昌。美人胡隔秋水，【旁批】結明詩旨。焉得置之貢玉堂。四解：仇曰：未想其老成宿望，再出而濟世匡君也。杜曰：南極老人非祝其多壽。此星治平則見，進此人於[00120]玉堂，是卽老人星見矣，葢意在治平也。史記太史公留滯周南，晉書：老人一星，在弧南，一曰南極，常以秋分之旦見於丙，秋分之夕沒於丁，見則治平，主壽昌。玉堂卽玉殿。顏師古曰：玉殿在未央宮。
古柏行
鶴注：此大厯元年，至夔州作。趙次公曰：成都先主廟，武侯祠堂附焉。夔州先主廟、武侯廟各别。此詩云：孔明廟前有老柏，葢指夔州柏也。中云：憶昔路繞錦亭東，先主武侯同閟宮。追言成都廟中柏也。公夔州十絕云：武侯祠堂不可忘，中有松柏參天長。此可證也。蔡夢弼曰：成都先主廟西院，卽武侯祠，有武侯手植古柏。公蜀相詩云：丞相祠堂何處尋，錦官城外柏森森。此又一證也。田况古柏記：自唐季凋瘁，厯王、孟二國，蠹槁尤甚。然以祠中樹，無敢伐者。宋乾德丁卯歲仲夏，枯柯復生，日益敷茂。觀者歎聳，以爲榮枯之變，應時治亂。[00121]自三分迄今，八百餘年矣。明季，蜀經張獻忠之亂，成都老柏，今不復存。
孔明廟前有老柏，柯如靑銅根如石。霜皮溜雨四十圍，黛色參天千尺。雲來氣接巫峽長，月出寒通雪山白。二句舊在愛惜之下，今依須溪改正。則氣順矣。君臣已與時句際會，樹木猶人愛惜。一解:先敘古柏，與起君臣際會之盛衰也。仇曰：銅，比幹之靑，石，比根之堅，霜皮溜雨，色蒼白而潤澤也。四十圍、二千尺，形容柏之高大也。氣接巫峽，寒通雪山，正從高大處想見其聳峙陰森氣象耳。君臣際會，卽起下先主武侯。巫峽，在東而近，雪山，在西而遠。朱注：四十圍、二千尺，皆假象爲詞，非有故實。任昉述異記：盧氏縣，有盧君冢，家傍柏二株，根勁如銅石。劉越石扶風歌：上枝拂靑雲，中心十數圍。江淹竹賦：黛色參天。左傳：思其人，尤愛其樹，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？憶昨路繞[00122]錦亭東，先主武侯同閟宮。崔嵬枝幹郊原古，窈窕丹靑戶牖空。落落盤踞雖得地，冥冥孤高多烈風。扶持自是神明力，正直元因造化功。二解：此詠成都古柏，若非先主武侯英靈，安能至今不朽哉。仇曰：郊原，古有古致也。戶牖，空虛無人也。此柏下雖得地，而上受風侵，至今長存無恙者，葢以神明呵護，爲造化鍾靈耳。錦亭，錦江野亭也。錢箋寰宇記：先主廟，在成都府西八里，惠陵東七十步。武侯祠，在先主廟西。成都記：先主廟西院，卽武侯廟。廟前有雙大柏，古峭可愛，人云諸葛手植。詩：閟宮有恤。詩正義：所居之宮，形狀窈窕，幽深而閒靜也。司馬相如傳：丹靑赭堊。杜篤首陽山賦：長松落落。西京雜記：中山王文木賦：或如龍盤虎踞。沈約高松賦：鬱彼高松，栖根得地。陸機豪士賦序：欲隕之葉，無所借烈風。天台山賦：實神明之所扶持。王羲之詩：大矣造化功，萬殊莫不均。廈如傾要梁[00123]棟，萬牛廻首邱山重。【旁批】是古柏，是孔明廟前之柏，正喻爽寫。言近旨遠，記興遙深。不露文章世已驚，未辭翦伐誰能送？苦心豈免容螻蟻，香葉終經宿鸞鳳。志士幽人莫怨嗟，古來材難用。【旁批】結穴。三解：因物及人，感慨繫之矣。仇曰：濟世大任，必須大材；世間大材，須是大用。能用則爲忠臣名世，不用則爲志士幽人。此段記喩大意。大廈四句，伏下材大難用容螻蟻，傷其赤心已盡；宿鸞鳳，喜其餘芳可挹。賦中皆有比義。文中子：大廈之傾，非一木所支。晉書：袁粲見壬儉而歎曰：宰相之材也。栝柏，豫章雖小，已有楝梁之器。杜預水災疏：所留好種萬頭。此萬牛所本。鮑照詩：邱山不可勝文。大賦：旣剝旣刊，見其文章。詩：蔽芾甘棠，勿翦勿伐。郭璞蚍蟻賦：屬莫賤於螻蟻。焦氏易林：枝葉盛茂，鸞鳳以庇。杜臆：才大難爲用，出王充論衡，卽孔子道大莫容意。
皇常明曰:不露文章二句：先器識，後文藝，與繁華炫露者自異也。大廈二句,此賢者難進而易退，非[00124]其招不往也。
觀公孫娘弟舞劍器行幷序【旁批】法妙一題已定詩旨。
厯年十月十九日。夔州別駕元持宅。臨穎李十娘舞劍器。壯其蔚跂。問其所師，曰:余公孫娘弟。開元載。錢箋：三載，一作五載。時公年六歲。公七齡，思卽壯，六歲觀劍，似無不可。詩云：五十年間似反掌。自開元五年，至是年，凡五十一年。余尙童穉，記於郾城，觀公孫氏舞劍器、渾脫，瀏漓頓挫，獨出冠時。自高頭宜春、棃園伎坊內人，洎外供奉舞女，曉是舞者，[00125]聖文神武皇帝，初公孫一人而已。玉貌錦衣，况余白首。【旁批】愚按况余字，當是晚餘之譌。今茲弟，亦匪盛顏。旣辯其由來，知波瀾莫，撫慷慨，聊劍器行。昔者吳人張旭，善草帖，數嘗於鄴縣公孫娘舞西河劍器，自此草長進，豪蕩感激，卽公孫可知矣。唐書：臨穎、郾城二縣，俱屬許州。段安節樂府雜錄：健舞曲，有枝大、阿連、柘枝、劍器、胡旋、胡騰等，軟舞曲有涼州、綠腰、蘇合、香屈、柘國、圓旋、甘州等。正字通云：劍器，古武舞之曲名。其舞用女妓，雄粧空手而舞。見文獻通考舞部。唐五行志：長孫無忌以烏羊毛爲渾脫氊帽，人多效之，謂之趙公渾脫，因演以爲舞。崔令欽敎坊記：右敎坊[00126]在光宅坊，左敎坊在延政坊。右多善歌，左多工舞。妓女入宜春院，謂之內人。雍錄：開元三年正月，置敎坊於蓬萊宮側，上自敎法曲，謂之棃園弟子。明皇雜錄：上素曉音律，安祿山獻白玉簫管數百事，陳於棃園，自是音響不類人間。諸公主及虢國以下，競爲貴妃，余弟子每受曲之終，皆廣有進奉。時公孫大娘能爲鄰里曲，及裴將軍滿堂執西河劍器、渾脫舞，妍妙皆冠絕於時。李承國史補：張旭草書得筆法後，傳崔邈、顏眞卿。旭嘗言：始吾見公主擔夫爭路，而得筆法之意；後見公孫氏舞劍器，而得其神。正此註腳。
昔有佳人公孫氏，一舞劍器動四方。觀者如山色沮喪，天地之久低昂。一解：此言公孫氏妙技，不但驚人，且威動天地也。色沮喪，駭貌。久低昂，動貌。曹植詩：南國有佳人。書：四方風動。記：觀者如堵。莊子：嗒焉沮喪。前漢楊惲傳：奮袖低昂，頓足[00127]起舞。㸌如羿射九日落，矯如羣帝驂龍翔。來如雷霆收震怒，罷如江海凝靑光。二解:狀公孫氏健舞之神，正承天地久低昂意。仇曰：㸌然下垂，如九日之並落。矯然上騰，如駕龍翔空。其來忽然，如雷霆過而響尙留。其罷陡然，如江海澄而波乍息。皆細摹舞態也。黄生注：考敎坊記，劍器乃健舞也。故序云：壯其蔚跂。而詩以四如形容之，下一句尤妙，方見不是雄裝健兒。梁元帝賦：睹㸌火之迢遥。淮南子：堯時十日並出，堯令羿射中九日，日烏皆死，墜其羽翼。夏侯玄賦：又如東方羣帝兮，騰龍駕而翱翔。詩：如雷如霆，徐方震驚。王奮厥武，如震如怒。江海凝清光，言舞罷時，如江海波濤，忽然止息。澄凝之象，則見一月清光，包涌水面也。絳脣珠袖兩寂寞，晚有弟傳芬芳。臨穎美人在白帝，妙舞此曲神揚揚。與余問答旣有以，感時撫增惋。三解:敘出弟子。[00128]仇曰：寂寞，傷公孫已逝；芬芳，喜李氏猶存。絳唇珠袖，公孫氏之玉貌舞衣也，猶言人琴俱亡，故曰兩寂寞。神女賦：吐芬芳其若蘭。唐地理志：穎川郡有臨穎縣。白帝，城名。美人，李十二娘也，其家屬臨穎，今於白帝。城中遇之，故云。梁簡文帝詩：妙舞有巴渝。劉琨詩：此曲悲且長。史記晏子傳：意氣揚揚。詩必有以也。楚詞：余感時兮悽愴。傅亮爲宋公修張良廟敎：撫事彌深。六書故：惋，駭恨也。先帝侍女八十人，公孫劍器初第一。五十年間似反掌，風塵澒音汞洞昬王室。棃園弟散如煙，女樂餘姿映寒日。四解：又追敘公孫氏，有傷往事意。仇曰：風塵，指祿山陷京。餘姿，卽臨穎舞態。文中子：如反掌耳，言其速也。淮南子：未有天地之時，渠濛澒洞，莫知其門。澒洞，相連貌。昬，暗也。詩：王室如燬。陶潛詩：慘慘寒日。卽李白詩：宮女如花滿春殿，祇今惟有鷓鴣飛意。金粟堆南木已拱，瞿塘石城草蕭瑟。玳[00129]筵急管曲復終，樂極哀來月東出。老夫不知其所往，足繭荒山轉愁疾。五解：言世事荒涼，自傷老而不遇也。仇曰：金粟，承先帝，瞿塘，承白帝，樂極，承妙舞，哀來，承撫事。足繭，行遲，反愁太疾，臨去而不忍去也。長安志：明皇大陵，在蒲城東北之金粟山。左傳：爾墓之木已拱矣。漢食貨志：石城十仞。蕭瑟，黄落貌。江淹詩：玳筵歡趣密。鮑照詩：催筵急管爲君舞。司馬相如傳：曲終而奏雅。漢武帝秋風辭：歡樂極兮哀情多。月出東，用長夜漫漫何時旦意，老夫，自謂也。不知其所往，用予安適歸意。戰國策：足重繭而不休息。註：足傷，皮皺如蠶繭也。荒山，比世衰轉反也。
附渾脫說
居易錄：陳暘樂書云：樂府諸曲，自古不用犯聲，唐自則天末年，劍器入渾脫，爲犯聲之始。劍器宮調，渾脫商調，以臣犯君，故爲犯聲。及唐多解曲，如柘枝用渾脫解之類。觀此，則劍器、渾脫，自各爲舞曲[00130]之名。今人誤讀杜詩序，以劍器爲句，而以渾脫瀏灕頓挫六字爲句，以爲極贊舞器之妙，譌謬沿襲，文字中，往往以渾脫瀏灕四字連綴用之，可笑也。
李中麓開元太僕塞上曲，一首云：黄河萬里障邊隅，黠鹵年來謀計殊。不用輕帆幷短棹，渾脫飛渡只須臾。自註：脫音駝。然後知渾脫舞，渾脫帽，皆當作平聲。
朱中丞浣水續談云：唐長孫無忌以烏羊毛爲渾脫氊帽，時人效之，號趙公渾脫。予於役三關，次太子灘隔岸，羣彝來見，亂流而渡，見有騎一物浮水面者，問之，曰：渾脫也。葢取羊皮，去其骨肉而製之，故以爲名。趙公之帽，義亦應爾。
石魚湖上醉歌幷序 元結
漫叟以公田米釀酒，因休睱，則載酒於湖上。[00131]時取一醉，歡醉中，據湖岸引臂，向魚取酒，使舫載之，徧飲坐者。意疑倚巴邱酌於君山之上，諸環洞庭而坐，酒舫泛泛然，觸波濤而往來者，乃作歌以長之。
石魚湖，似洞庭，夏水欲滿君山靑。一解：先敘湖中風景。元結石魚湖上作詩序：潓泉南上，有獨石，在水中，狀如游魚。魚凹處修之，可以貯酒。水涯四匝，多攲石相連，石上堪人坐。水能浮，小舫載酒，又能繞石魚洄流。乃命湖曰石魚湖，鐫銘於湖上，顯示來者。又作詩以歌之。夏水，洪水也。洪水漲，則見石魚浮於水面，卻似一點君山，故曰似。山樽，水沼，酒徒厯厯坐洲島。二解：此敘賞覽，山爲樽，取酒近南山作壽杯意。史記酈生傳：酈生瞋目按劍叱使者 [00132]曰：走復入，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。爾雅釋水：水中可居曰洲。說文：海中有山可依止曰島。長風連日作浪，不能廢人運酒舫。三解：言日日行樂，不爲風雨所阻也。高啟詩：林近書燈露，溪迥酒萬通。我持長瓢坐巴邱，酌飲四座以散愁。四解：有長隱意。瓢，酒瓢也。高適詩：兀然還復醉，尙握樽中瓢。握，持也。爾雅：楚有雲夢。注：今華容巴邱湖，比石魚湖也。宋白紵歌：四座歡樂胡可陳，清歌徐舞祗降神。李商隱詩：欲爲平生一散愁，洞庭湖上岳陽樓。
按此詩，元公必傷唐季，澹於宦途，有懷隱遯而作，故託石魚湖以寄興耳。石魚等句，言欲隱遯，不必遥在三湘五湖，方爲眞隱。此卽石魚湖，當夏水滿溢之時，安見不及洞庭、君山也。山爲樽等句，遇此勝境，正堪盤旋笑傲也。長風二句，比世亂。下句有鳥自高飛，羅當奈何意，末以逍遙世外之情結之。
山石 韓愈[00133]
樊曰：此詩當是去徐卽洛時作，故其後有人生如此自可樂，豈必局束爲人鞿之句。蘇內翰嘗與客遊南溪，醉後相與解衣濯足，因詠公此篇，慨然知其所以樂，而忘其在數百年之外，因次其韻。見坡集。
山石犖确行徑微，黄昏到寺蝙蝠飛。升堂坐階新雨足，芭蕉葉梔肥。一解：敘入寺正當黃昏雨後，初夏之時也。集韻：犖，力角切，音砦；不平貌。正韻：确，音學；碑确，石地也。徑，山路也。微，微茫也。爾雅釋鳥：蝙蝠服翼。註：齊人呼爲蟙䘃，或謂之仙鼠。梔子，花也；開盛曰肥。芭蕉，葉大；梔子肥時，正寫夏景。僧言古壁佛畫好，以火來照所稀。敘黄昏時，與僧交接看畫。鋪牀拂席置羹飯，疏糲亦足飽我飢。敘山僧款待殷勤也。夜深靜臥百蟲絕，清月出嶺光[00134]入扉。二解：敘寺中留宿。六句，敘來分開三層，從黄昏寫到夜深，有次序，句句不脫僧寺，不離夜景。末句造詣奇絕。天明獨去無道路，出入高下窮煙霏。敘天明辭歸尙早，不能辨其歸路，應上行徑微句。山紅澗碧紛爛漫，時松櫪皆十圍。叙自出時，一路所見之景，應上芭蕉葉大栀子肥。當流赤足蹋澗石，水聲激激風生衣。三解：敘一路所聞景。當流足蹋，應士升堂坐階。水聲激激，應新雨定，無道路，爲煙霏所迷也。出入高下，山徑崎嶇也。曉日出時，所照之山，必有紅光，澗中之水，其色碧綠也。十圍，言其大也。爛漫，日光也。當流，涉水也。赤足，跣腳也。激激，流水聲。風生衣，言人立澗石，而清風吹動衣襟，以取樂也。人生如此自可樂，豈必局束人鞿。嗟哉吾黨，安得至老不更。四解：以感慨結之。如此，緊跟當流赤足二句，有濯足萬里流，振[00135]衣千仞岡意。自可樂者，可以樂饑也。束，拘束；局，局促也。屈原離騷：余雖好修姱以韤羈兮，謇朝誶而夕替。註：馬韆在口曰鞿，革絡頭曰鞿。末句有歸與之歎。
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
樊曰：張公曹署也。公與張，以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，赦自南方，俱徙椽江陵，至是俟命於郴，而作是詩。公在江陵祭郴州李使君云：輟行謀於俄頃，見秋月之三彀。遠天書之下降，猶低囘以宿留。此其證也。詩怨而不亂，有小雅之風。
纖雲四卷句天無河，層次清風吹空句月舒波。層次沙平水息聲影絕，句。層次頓：再讀下句。一杯相屬君當歌。一解：先敘中秋賞月，對酒當歌也。說文：纖，細也。四，天之四邉也。卷，收也。河，天河。無者，言纎雲尙未卷盡，而天河猶隱也。國語：火[00136]見而清風戒寒。吹空，言雲吹去而見澄空也。波，水波。月色舒來，其光如水流動。月明，見沙平水靜風聲息也。聲，水聲。影，月影。絕，清絶。萬籟俱寂，夜已深也。師古曰：屬，什也。猶今之舞訖相勸也。魏武有短歌行：對酒當歌，人生幾何。君歌聲酸辭且苦，不能聽終淚如雨。二解：關鈕處，上句，完君當歌，忍不住鳴咽之聲。下向令聽者，有無限淒其之感。洞庭連天九疑高，蛟龍出沒猩鼯號。十生九死到官所，孫曰：臨武。幽居默默如藏逃。下牀畏蛇食畏藥，海氣溼蟄薰腥臊。自敘到官之苦。昨者州前搥鼓，嗣皇繼聖登夔臯。孫曰：貞元二十一年正月，順宗卽位。是年二月甲子，赦天下。赦一日行萬里，言其速也。罪從辟皆除死。三解：四句，亦是關鈕處。遷者追迴流者還，滌瑕蕩垢清朝班。[00137]州家申名使家抑，孫曰：使家，謂湖南觀察使。坎軻祇得移荆蠻。孫曰：江陵。判司孫曰：功曹。官卑不堪說，未免捶楚塵埃間。同時輩流多上道，天路幽險難迫攀。四解：此段皆從君歌中，敘出所以見張功曹，被謫赦囘，厯厯所受之苦也。正字通，悲痛曰酸，其辭苦，故聲酸，則合聽之者，安能終其曲，不禁淚下如雨也。以下寫君歌。洞庭，湖名，湖水之廣，勢遠連天也。水經注：九疑山，盤基蒼梧之野，峯秀數郡之間，異嶺同勢，遊者疑焉，故曰九疑。蛟龍出沒，承洞庭，猩鼯號，承九疑。山海經：人面豕身，能言語。今交趾封谿縣出猩猩，狀如獾。㹠，聲似小兒啼。爾雅釋鳥：鼯鼠，夷由。註：狀如小狐，似蝠蝠，肉翅頂脅，毛紫赤色，背上蒼艾色，腹下黄，家領雜白，脚短爪長，尾二尺許，飛且乳，亦謂之飛生鼠，聲如人呼，一曰夷由。十生九死，言所厯極其艱險也。幽，居無事也。默，不語也。藏，不用也。逃，避世也。公有句云：畏蛇不下榻。大抵所貶之處多蛇，故詩常及[00138]之。又多孝藥，故每飲食常防之。海氣多濕，故易蟄而子腥臊。易繫辭：龍蛇之蟄。說文：蟄，藏也。薰，蒸也。禮月令：仲秋之月，其臭腥。史記晉世家：犯肉腥臊，何足食。槌，音椎，擊也。州前擊鼓鳴。赦書也。夔皋未詩。辟，刑也。秋官小司寇，陟官曰遷，流，放也。瑕，玉。玷，垢。塵，滓。言朝中權奸。清，掃清也。韓曰：老杜送高書記詩：脫身簿尉中，始與棰楚詞。借問今何官，觸熱向武威。唐曰：卽江陵途中寄三翰林云：何况親犴獄，敲栲發姦偷者也。蔡曰：按唐制，參軍簿尉有過，卽受笞杖之刑，猶今之胥吏也。故杜牧詩云：參軍與簿尉，塵土驚羌勳。一語不中治，鞭笞身滿瘡。是也。同時，同貶之皆流也。上道，遇赦而就道，而我尙在天涯之路，冀何日得追其轍而攀其轅以同歸哉。末句有自傷留滯意。君歌且休完上截。聽我歌，起下文。我今與君豈殊科。同貶之人也。一年明月今宥多，破愁爲笑。人生由命非由他。自勸自解。有酒不飲柰明何。俗語云：今朝有酒今朝醉。五解：[00139]結出不必悲怨，而悲怨之情更深。明，明日。
公撰張署墓志：署，河間人，舉進士，拜監察御史，爲幸臣所讒，與同輩韓愈、李方叔三人，俱爲縣令南方。二年，逢恩俱徙椽江陵。半歲，邕管奏爲判官。
舊唐書順宗紀，貞元二十一年正月丙申，順宗卽位。二月甲子，大赦。及八月，憲宗卽位，改貞元二十一年爲永貞元年。自八月五日以前，天下死罪降從流，流以下遞减一等。是年公爲江陵府法曹參軍，署爲功曹參軍。
謁衡嶽廟遂宿嶽寺題門樓
樊曰：唐衡山隸潭州，神龍五年來屬。衡州有南嶽衡山祠。潮州廟記云：公之精神，能開衡山之雲。皆取此事。補注：公前後兩謫南方，初自陽山北還過衡，在永貞元年八月。至潭，適[00140]當殘秋，陪杜侍御遊湘西寺詩云：是時秋向殘，是也。今云：我來正逢秋雨節，故知此詩自陽山還時作。
五嶽祭秩皆公，四方環鎭嵩當中。火維地荒足妖怪，天假神柄專其雄。一解：先敘衡嶽。白虎通曰：嵩山夾居四方之中，故曰嵩。周禮：其山鎭曰會稽。注：鎭名山，地德者也。衡嶽，南方火，故謂之火維。維，方維也。唐太宗詩：圓葢歸天壤，方輿八地荒。足，多也。莊子逍遙遊：氣變常人妖物孽曰怪。柄，權也。神，衡嶽之神也。言三公祭秩五嶽，皆有常典，而嵩山當五嶽之中，則四山環繞，而嵩山獨鎭於此。此乃火維地荒之區，足多妖怪，若無神靈鎭之，安能制伏也。故天假以嵩嶽之神，與其柄而得專其雄，以鎭四方也。噴雲泄霧藏牛腹，雖有絕頂誰能窮。我來正逢秋雨節，陰氣晦昧無清風。二解：[00141]敘秋雨之時。半腹，山之半腰。絕頂，山之最高處也。窮，窮覽其勝景也。以衡嶽之山，今爲雲霧所蔽，雖有絕頂佳境，誰能縱目窮其勝哉？而我來謁，正逢秋雨之節，則陰氣晦昧之中，恨無清風掃蕩耳。潛心默禱若有應，豈非正直能感通。須臾靜掃眾峯出，仰突兀撐靑空。三解：敘謁嶽之誠，可以感通神明也。詩：神之聽之，正直是與。突兀，山勢也。撐撐於雲霄之間。靑，靑天。空，大空也。潛心默禱，含下手持杯珓六句。紫葢連延接天柱，石廩騰擲堆祝融。四解：叙衡嶽之景，承突兀撐靑空句。長沙記：衡山七十二峯，最大者五：芙蓉、紫葢、石廩、天柱、祝融爲最高。森然魄動下馬拜，松柏一逕出靈宮。五解：敘謁嶽之初，見一路之景。森然，言五峯並列，極其嚴厲也。靈宮，卽嶽廟。韓曰：盧元眀嵩山記，最是棲神之靈藪。長松綠柏，生於嶺間。粉牆丹柱動光彩，鬼物圖塡靑[00142]紅。六解：敘廟景。粉牆，廟壁。丹柱，如丹桓宮之楹是也。鬼，鬼神之像。物，神馬之像。靑紅，丹靑之色。塡，寫也。升階傴僂薦脯酒，欲以菲薄明其衷。廟內老人僧道廟祝之人識神意，睢盱偵伺能鞠躬。七解：正敘謁字。階，廟中階也。淮南子：齊俗，訓傴者使之塗。註：傴人塗地，因其俯也。六書故：僂，曲背也。說文：脯，乾肉也。論語：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。衷誠也。識神意，習慣也。睢仰目視貌。說文：盱，張目也。正韻：偵音檉，候也；伺音四，察也。後漢河清孝王傳：內使御者偵伺得失。手持杯珓導我擲，云此最吉餘難同。【旁批】案老人占詞只最古餘難同。竄逐蠻荒。孫曰：陽山。幸不死，【旁批】一句下皆文公自綴如此註䟽誤。衣食纔足甘長終。侯王將相望久絕，神縱欲福難功。八解：敘謁後，以卜終身休咎也。應潛心默禱句，云：字下皆從老人說出。廣韻：珓，杯珓也。古者以玉爲之。程大昌演繁露：問卜於神，有器，名杯珓，以兩蚌殻投空擲地，觀其俯仰，以斷[00143]休咎。後人或用竹，或用木，斷如蛤形，而中分爲二，亦名杯珓。其擲法，則以半俯半仰者爲吉。珓，音敎，一本作杯敎，云：老人斷辭，古此乃隱遯爲最吉。餘占名利，難同此珓之利。何則？身雖富逐蠻荒，屢被淒苦，然所幸者，不死足矣。只求衣食給足，飽煖無虞，願甘長恤餘生，以終天年而已，毋冀侯王將相再遇也。君今潜心默禱，所求必如其願，神縱有欲福君之心，吾恐君之運蹇時乖，卽神能假其柄而專其雄，亦難爲之功矣。夜投佛寺上高閣，星月掩映雲瞳矓。猿鳴鐘動不知曙，杲杲寒日生於東。九解：結到宿字。高閣，寺樓也。補註：瞳矓，本日出貌，然前輩月詩多用之。詩：杲杲出日。杲杲，初日貌。雲：曈曨，應秋雨句。寒日，應靜掃向。
石鼓歌
樊曰：歐陽文忠集古錄云：石鼓文，在歧陽，初不見稱於世，至唐人始盛稱之。而韋應物以[00144]爲周文王之鼓，至宣王刻詩爾。韓退之直以爲宣王之鼓，在今鳳翔孔子廟。鼓有十，先時散棄於野，鄭餘慶始置於廟，而亡其二。皇祐四年，向傳師求於民間得之，十鼓乃足。其文可見者，四百六十五，磨滅不可識者，過半，然其可疑者四。退之好古不妄者，子始取以爲信耳。至於字畫，亦非史籀不能作也。文忠所跋如此。此歌元和六年作，孫曰：石鼓文可見者，其畧曰：我車旣攻，我馬旣同。又曰：我車旣好，我馬旣駒，君子員獵。員獵員斿，麇鹿速速。君子之求。又左驂旛旛，右驂腱腱，秀弓時射。麇豕孔庶。又曰：其魚佳，可佳鱮。佳鯉，可以橐之。維楊及柳。〇翰案：石鼓文音釋云：佳通作維，可通作何，是也。橐字，蘇詩作貫，恐誤。
張生卽張籍。手持石鼓文，勸我試作石鼓歌。少陵無人杜甫謫仙李白死，才薄自謙將奈石鼓何？一解：總起謂張籍詩。李杜友章在，光[00145]豔萬丈長。周綱淩遲四海沸，宣王憤起揮天戈。開明堂受朝賀，諸侯劍珮鳴相磨。蒐於歧陽騁雄俊，萬里禽獸皆遮羅。二解：敘石鼓原始。按史記，國人謗王，召公諫王，不聽，於是國莫敢出言。三年，乃相與叛，襲厲王，厲王出奔於彘。厲王太子靜匿召公家，國人聞之，乃圍之。召公曰：昔吾驟諫王，王不從，以及此難也。今殺王太子，王其以我爲讎而懟怒乎？夫事君者，險而不讎，懟怨而不怒，况事王乎？乃以其子代王太子，太子竟得脫。召公、周公二相行政，號曰共和。共和十四年，厲王死於彘，所謂周綱淩遲也。後太子靜長於召公家，二相乃共立之爲王，是爲宣王。宣王卽位，二相輔之，修政法文、武、成、康之遺風，諸侯復宗周，所謂宣王憤起也。孝經說曰：明堂者，天子布政之堂也。蒐，周宣王田獵也。歧陽，今歧山縣，言宣王中興也。鐫功勒成告萬世，鑿石作鼓隳嵯峨。從臣才藝咸第[00146]一，揀選譔刻留山阿。三解：敘鐫石鼓文之始也。功，功臣。成，成就。鐫，勒石也。隳與毁通，言毁其嵳峩之石以歸乎整也。從臣周公、召公之輩，揀選第一者，譔而刻之，留䜿山阿，以告萬世。元和郡縣志：石鼓，在鳳翔天興縣南二十里許，石形似鼓，其數有十，葢紀周宣王田獵之事。雨淋日炙野火燎，鬼物守護煩撝呵。完，上截。撝，指麾也。呵，斥也。言石鼓文，若不煩鬼物守護撝呵，則雨淋日炙，而兼野火焚燎，必爲埋沒矣。公從何處得紙本，毫髪盡無差訛。起下文，言紙本之全，毫髪不錯也。辭嚴義密讀難曉，字體不類隸與蝌。年深豈免有缺畫，快劍砍斷生蛟鼉。四解：敘字體遒剄，但石鼓之文，一經年久，定有損缺也。晉書衛恒傳：秦旣用篆，秦事繁多，篆字難成，卽令人佐書曰隸字。蝌，蝌蚪也。疏：蝦蟆子。此蟲一名蝌蚪，一名活東，頭圓大而尾細，古文似之，故孔安國皆云科斗[00147]文字，是也。祝曰：蛟鼉，水蟲。禮記：伐蛟取鼉。韓曰：此下皆狀石鼓文如此。子美李潮八分小篆歌：所謂「况潮小篆逼秦相，快劍長戟森相向，八分一字値千金，蛟龍盤拏力屈强」者也，含下八句。鸞翔鳳翥眾仙下，珊瑚碧樹生枝柯。金繩鐵索鎖紐壯，古鼎躍水龍騰梭。五解：申明字體句。鸞翔句，狀其活潑也。珊瑚句，狀其珍重也。金繩句，狀其遒勁也。古鼎句，狀其剛健也。晉書：陶侃少時，漁於雷澤綱，得一梭，掛於壁，有頃，雷雨，化爲龍而去。陋儒編詩不得入，雅褊迫無委蛇。孔西行不到秦，掎摭星宿遺羲娥。六解：申明辭、嚴、義、密句，入選也。羲、娥，日、月也。孫曰：羲，日御。娥，月御。韓曰：詩意謂石鼓文不編於詩，而二雅不載。孔子刪詩，小者具述，而此文獨遺焉，是猶掎摭星宿而遺日、月也。說文：掎音羈，上聲。偏，引也。揚子方言：摭音柘，取也。嗟余好古生苦晚，對此涕淚雙[00148]滂沱。七解：覽古有感也。樊曰：蘇內翰鳳翔八觀詩，其一曰石鼓，其辭曰：韓公好古生已遲，我今况又百年後。則此詩所謂好古生苦晩也。此者，石鼓也滂沛也。沱，涕垂貌。孫曰：詩：涕泗膀沱。憶昔初蒙博士徵，其年始改稱元和。故人從軍在右輔，我度量掘舊科。濯冠沐浴告祭酒，如此至寶存豈多。八解：自述。孫曰：元和元年，公自江陵召爲國子博士。右輔，謂右扶風，卽鳳翔府也。公故人爲鳳翔節度府從事，故云從軍在右輔。唐制，國子有祭酒一人，從三品。時公爲博士，故告之也。舊科，謂石鼓之處。至寶，石鼓文也。氊包席裹可立致，十鼓祗載數駱駝。九解：申明紙本之便。惟紙本可以膻包廣褰也。至於石鼓之重，若不以數匹駱駝負載，安得立致於前哉？孫曰：駱駝，巨獸也。漢書匈奴傳云：橐駝，言能負囊而駝物也。薦諸太廟比郜鼎，光價豈止百倍[00149]過。聖恩若許留太學，諸生講解得切磋。十解：作襯一筆。韓曰：春秋桓二年，取郜大鼎於宋。戊申，納於太廟。觀詩意，公葢欲遷此鼓於太學，是時必有以阻之者也。觀經鴻都尙塡咽，坐舉國來奔波。剜苔剔蘚露節角，安置妥帖平不頗。厦深簷與覆葢，經厯久遠期無佗。十一解：文襯一筆。孫曰：漢靈帝元和元年，始置鴻都門學士。熹平四年三月，詔諸儒正五經文字，命議郎蔡邕爲古文、篆、隸三體書之，刻石於太學門外，使後生晚學，咸取正焉。碑始立，其覲見及摹寫者，車乘日千兩，塡塞街陌。鴻都與觀經，葢二事，公幷用之。剜，剡削也，頗不平也。楚辭：循繩墨而不順，葢言大廈深簷與其覆葢，不過期其經厯久還，不爲雨淋日炙所壞也。中朝官老於，詎肯感激徒媕娿。牧童敲火牛礪角，誰復著手儒摩挲。日[00150]銷月鑠就埋沒，六年西顧空吟哦。羲之俗迩姿媚，數紙尙可博白鵝。繼周八代爭戰罷，無人收拾理則那。十二解：傷石鼓文之廢棄，又以俗書作襯一筆。孫曰：詎，豈也，謂不肯也。徒，但也。媕，音掩。娿，音阿。媕娿，不決貌。謝應芳煮茗軒詩：星飛白石童敲火，煙出靑林鶴上天。礪，磨也。後漢薊子訓：至長安，摩娑銅人。鑠，亦銷也。六年，西顧，未詳。晉王羲之傳：山陰道士愛養鵝，羲之求市之。曰爲寫道德經，當舉羣相贈。羲之寫畢，籠鵝而歸。樊曰：其曰俗書者，周宣王時，史籀始著大篆，爲籀書。石鼓文，籀書也。秦變古爲篆爲隸，今又變而爲楷，世俗書爾，非古也。補註：王得臣麈史云：王右軍書多不講偏傍，此退之所謂羲之俗書趂姿媚者也。韻會：博，貿易也。孫曰：八代，謂漢、魏、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、隋，自周而下，不啻八代。論其正統，又頗多說。今以石鼓所在言之，其秦、漢、魏、晉、元魏、齊、周、隋八代與？那，何也？言石鼓文之湮沒久矣，當今朝中，非無大官老練於[00151]事者，忍視牧童敲火於其上，而牛礪角於其間，誰肯感激一爲摩挲其文，毋使日銷月鑠，就於埋沒也？而徒覺媕娿不決，何哉？而，我也。六年西顧，雖有感激之心，無如事遭中阻，用是吟哦而已。曷不觀王羲之之俗書乎？彼羲之之俗書，且趂一時姿媚，僅以數字之工，尙博白鵝之眾，乃石鼓文之久，自周迄今八代，其間爭戰廢興，至此無恙者，反至無人收拾，何也？於理核之，那裏說得去耳。方今平日句無。正可修文。柄用儒術崇邱軻。正値崇儒之世。安能以此尙論列？應詎肯，感激句。願借辯口如懸河。十三解：歎石鼓文之埋沒，有能伸其屈者。願，竭力以思助也。尙，猶冀也。論列，論其理應列太學也。韓曰：言郭象能清言。王衍每云：聽郭象語，如懸河瀉水，注而不竭。石鼓之歌止於此，鳴呼吾意其蹉跎。十四解：收到歌字，有一段無可如何之意。晉書周處傳：入吳尋二陸，見雲，具以情告，曰欲自修，而年已蹉跎。[00152]
漁翁 柳宗元
漁翁夜傍西巖宿，曉汲清湘然楚竹。煙銷日出不人，欵乃一聲山水綠。迴看天際下中流，巖上無心雲句相逐。徐，鉉。然，俗作燃。孟子：若火之始然。說文：汲，引水於井也。湘水至清，故曰清湘。湘水出零陵陽海山，北入江。楚地多竹，故曰楚竹。迴看天際，當作瀑布解，故曰下中流。藝苑名言：按字典：欸乃，湖中節歌聲。唐元結有欸乃曲。劉蛻文集中有湖中靄廼曲。劉言史瀟湘詩有云：閒歌欸乃深峽裹。三者皆一事，但用字異耳。疑音考畧曰：欸，音哀，上聲，乃如字讀。音作襖靄者，非也。讀欸作欸者，更譌。此諸書之厯厯可據者。後人因柳子厚集中有註字云：一本作襖靄。不知彼註謂别本作襖靄，非。謂欸乃當音襖靄也。雲謂當作襖靄，近是。此乃漁家網魚相呼之聲，非曲也。今之鸕鷀船聲口類是。習俗相沿，定當不易其音節。故[00153]依襖靄爲是。東坡云：熟味之，此詩有奇趣。結二語雖不必，亦可。
唐詩百首註釋卷終[0015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