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詩雅
鄭氏箋 唐孔穎達疏
宛，夫刺宣王。㌢云：亦當刺厲王。○宛，於阮反。㌑小宛六章，章六句。○正義曰：毛以作小宛詩者，大夫刺幽王也。政教爲小，故曰「小宛」。宛是小貌，刺宣王政教狹小宛然。經云「宛彼鳴鳩」，不言名曰「小宛」者，王才智卑小似小鳥然。傳曰「小鳥」，是也。○鄭「刺厲王」爲異。
宛彼鳴鳩，翰飛戾天。㌡興。宛，貌。鳴鳩，鶻雕。翰，高。戾，至。行人之道，責高明之功，終不可得。○翰，胡旦反。鶻音骨。[01725]雕，陟交反，何音雕，字林作「鵃」，云：「骨鵃，小種鳩也。」草木疏云：「鳴鳩，班鳩也。」我心憂，念昔先人。㌡先人，文、武。明發不寐，有懷人。㌡明發，發夕至明。㌑「宛彼」至「二人」。○毛以爲，言宛然翅小者，是彼鳴鳩之鳥也。而欲使之高飛至天，必不可得也。興才智小者，幽王身也。而欲使之行化致治，亦不可得也。王旣才智褊小，將顛覆祖業，故我心爲之憂傷，追念在昔之先人文王、武王也。以文、武創業垂統，有此天下。今將亡滅，故憂之也。又言憂念之狀，我從夕至明開發以來，不能寢寐。有所思者，唯此文、武二人。將喪其業，故思念之甚。○鄭唯「刺厲王」爲異。○㌡「宛小」至「可得」。○正義曰：以鳩是小鳥，又篇名小宛，故知宛爲小。定本及集本皆云「鳴鳩，鶻雕也」。○㌡「先人，文、武」。○正義曰：知者，以王無德，而念其先人。又云「有懷二人」，則所念二人而已。周之先世，二人有聖德定天位者，唯文、武爲然。明以文、武有天下，今慮其亡滅，故念之也。○㌡「明發，發夕至明」。○正義曰：夜地[01726]而暗，至旦而明，明地開發，故謂之明發也。人之道，夜則當寐。言明發以來不寐，以此故知從夕至旦常不寐也。人之齊聖，飲酒溫克。㌡齊，正。克，勝。㌢云：中正通知之人，飲酒雖醉，猶能溫藉自持以勝。○溫，王如字，柔也。鄭於運反，蘊藉也。藉，在夜反，又慈夜反。彼昏不知，壹醉日富。㌡醉日而富矣。㌢云：童昏無知之人，飲酒一醉，自謂日益富，誇淫自恣，以財驕人。各敬爾儀，天命不。㌡，復。㌢云：今女君臣，各敬慎威儀，天命所去，不復來。○復，扶又反，下同。㌑㌢「中正」至「以勝」。○正義曰：中正謂齊，通智謂聖。聖者，通也。大司徒注云：「聖通而先識。」是也。此經與下相對，齊爲中正，則童昏者邪僻而不正。以聖對不知，是聖者通智也。「蘊藉」者，定本及箋作「溫」字。舒瑗云：「包[01727]裹曰蘊。」謂蘊藉自持含容之義。經中作「溫」者，蓋古字通用。內則說子事父母云：「柔色以溫之」，鄭亦以溫爲藉義。中原有菽，庶民采之。㌡中原，原中。菽，藿，力采者則得之。㌢云：藿生原中，非有主，以喻王位無常家，勤於德者則得之。○菽音叔。藿，火郭反。螟蛉有，蜾蠃負之。㌡螟蛉，桑蟲。蜾蠃，蒲盧。負，持。㌢云：蒲盧取桑蟲之，負持而去，煦嫗養之，以成其。喻有萬民不能治，則能治者將得之。○螟，亡丁反。蛉音零，俗謂之桑蟃，一名戎女。蟃音萬。蜾音果。蠃，力果反，卽細腰蜂，俗呼蠮螉，是也。蠮，於髻反。螉音翁。煦，況甫反，又況具反。嫗，紆甫反，又紆具反。鄭注禮記云：「以氣曰煦。以體曰嫗。」教誨爾，式穀似之。㌢云：式，用。穀，[01728]善。今有教誨女之萬民用善道者，亦似蒲盧言將得而。㌑「中原」至「似之」。○毛以爲，旣言天命將去，故告幽王以王位無常。言原田之中有菽藿，衆民能力采之者則得食之。以興域中之有王位，有德能勤治之者則得處之。藿生原中，非有主；位在域中，非有常也。所以爲無常者，桑蟲自有子，而蒲盧負而養之，以成己子。若有聖德者，能教誨爾之萬民用善道則似之矣。言此蒲盧養取桑蟲之子以爲己子，似有德者教取王民以爲己民，是王位無常也。王何不修德以固位乎？實教誨萬民，而言子者，王肅云：王者作民父母，故以民爲子。○鄭唯「刺厲王」爲異。○傅「菽，藿」。○正義曰：菽者大豆，故禮記稱「啜菽飲水」。菽葉謂之藿。公食禮云「鉶羹牛用藿」，是也。此經言有菽，箋、傳皆以爲藿者，以言「采之」，明采取其葉，故言藿也。○㌢「王位無常家」。○正義曰：集注、定本皆作「家」。俗本作「處」，誤。○傅「螟蛉」至「蒲盧」。○正義曰：皆釋蟲文。郭璞曰：「蒲盧卽細腰蜂也。俗呼爲蠮螉。桑蟲俗謂之桑蟃，亦呼[01729]爲戎女。鄭中庸注以蒲盧爲土蜂。」陸機云：「螟蛉者，桑上小青蟲也，似步屈，其色青而細小。或在草萊上。蜾蠃，土蜂也，似蜂而小腰，取桑蟲負之於木空中，七日而化爲其子。」○㌢「蒲盧」至「其子」。○正義曰：中庸云：「政也者，蒲盧。」卽此是也。樂記注云：「以體曰嫗。以氣曰姁。謂負而以體，暖之以氣，煦之而令變爲己子也。」此螟蛉非不能養子，而喻王有萬民不能治者，喻取一邊耳。題彼脊令，載飛載鳴。㌡題，視。脊令不能自舍，君有取節爾。㌢云：題之言視睇。載之言則。則飛則鳴，翼口，不有止息。○題，大計反。令音零，本亦作「鴒」。注同。舍音舍。睇，大計反。我日斯邁，而月斯征。㌢云：我，我王。邁、徵皆行。王日此行，謂日視朝。而月此行，謂月視朝。先王制此禮，使君與群臣議[01730]政，日有所決，月有所行，亦無時止息。○日，而乙反。下同。朝，直遙反。夙興夜寐，毋忝爾所生！㌡忝，辱。○母忝，上音無，下他簟反，字林他念反。㌑「題彼」至「所生」。○毛以爲，旣王位無常，須自勤於政，故告幽王。言視彼脊令之鳥，尚則飛則鳴，旣飛以翼，又鳴以口，翼也口也，無有止息之時。況人之處世，其可自舍！視此脊令，以爲喻節，故我王當日此行，行視朝之禮；又而月此行，行視朔之政，與群臣議政事，日有所決，月有所行，亦如脊令無肯止息時也。故當早起夜臥行之，無辱汝所生之父祖已。○鄭唯「刺厲王」爲異。○㌢「題之」至「止息」。○正義曰：傳已訓題爲視，此又言視睇者，以取之爲節，當取傍視爲義。曲禮注：「淫視，睇盼也。」說文云：「睇，小邪視也。」鳥皆飛鳴，而此及常棣獨云「雍渠」者，此鳥自有不能止舍之性，故取爲喻也。正以飛鳴無止息爲興者，亦欲取飛以喻其行事，鳴以喻其議也，故云口也翼也，無肯止息時也。○㌢「我我」至「止息」。○正義曰：以此上承不能自[01731]舍，而云日月此行，故爲我王。王於政事所行，唯有日視朝，月視朔耳。又解令王視朝及視朔意，以先王制此禮，欲使言與群臣行之，以議政事，日有所決斷，月有所施行，亦無止息時。先王制禮意如此，所以今欲令我王有所成決也。交交桑扈，率場啄粟。㌡交交，貌。桑扈，竊脂。言上亂政，而求下之治，終不可得。㌢云：竊脂肉食，今無肉而循場啄粟，失其天性，不能以自活。○扈音戶。場，大良反。啄，陟角反。竊音切。治，直吏反。哀我填寡，宜岸宜獄。握粟出卜，自何能穀？㌡填，盡。岸，訟。㌢云：仍得曰宜。自，從。穀，生。可哀哉！我窮盡寡財之人，仍有獄訟之，無可以自救，但持粟行卜，求其勝負，從何能得生？○填，徒典[01732]反，韓詩作「疹」。疹，苦也。岸如字，韋昭注漢書同。韓詩作「犴」，音同，云：「鄉亭之系曰犴，朝廷曰獄。」握，於角反。㌑「交交」至「能穀」。○毛以爲，交交然小者，是桑扈之鳥也。鳥自求生活，當應肉食。今旣無肉，循場啄粟而食之，失其天性。以此求活，將必不能。以興王者欲求治國，當行善教。今無善教施布，亂政以治之，失其常法。以此求治，終不可得。政旣亂，可哀哉，我窮盡寡財之人，濫被系禁。在上謂之宜有此訟，宜有此獄。在位不矜愍，在身無以自救，但手握其粟，出卜其勝負。貧困如此，竟從何而能生活乎？是尤可哀也。○鄭唯「刺厲王」爲異。○㌡「桑扈」至「可得」。○正義曰：「桑扈，竊脂」，釋鳥文。郭璞曰：「俗呼青雀，觜曲，食肉，喜盜脂膏食之，因以名云。」陸機云：「青雀也。」好竊人脯肉脂及膏，故曰竊脂也。桑扈食肉之鳥，而啄粟，求活不可得。以喻上爲亂政，而求下治，亦不可得也。○㌢「仍得」至「得生」。○正義曰：時政苛虐，民多枉濫。此人數遭之，在上以爲此實有罪，宜其當然。由其仍得，故曰宜也。○㌢以寡財者，以衰亂之世，政以賄成。史記曰：「百金之子，不死於市。」是[01733]貧者無財自救，但持粟以求卜者，問得勝負。世必無從得活，故可哀也。溫溫恭人，㌡溫溫，和柔貌。如集于木。恐隊。惴惴心，如臨于穀。㌡恐隕。○惴，之瑞反。恐隕，上丘勇反，下於敏反。戰戰兢兢，如履薄冰。㌢云：衰亂之世，賢人君雖無罪猶恐懼。
宛六章，章六句。
弁，刺幽王。之傅作焉。㌑「小弁八章，章八句」至「作焉」。○正義曰：太子，謂宜咎也。幽王信褒姒之讒，放逐宜咎。其傅親訓太子，知其無罪，閔其見逐，故作此詩以刺王。經八章，皆所刺之事。諸序皆篇名之下言作人，此獨末言大子之傅作焉者，以此述太子之言，太子不可作詩以刺父，自傅意述而刺之，故變文以云義也。經言「弁彼鸒斯」，不言小鳥。曰「小弁」者，弁，樂也。[01734]鸒斯卑居小鳥而樂，故曰「小弁」。
弁彼鸒斯，飛提提。㌡興。弁，樂。鸒，卑居。卑居，雅烏。提提，群貌。㌢云：樂乎！彼雅烏出食在野甚飽，群飛而提提然。興者，喻凡人之父兄弟，出入宮庭，相與飲食，亦提提然樂。今獨不。○鸒斯，音豫。爾雅云：「小而腹下白，不反哺者謂之雅烏。」說文云：「雅，楚烏也，一名鸒，一名鵯居，秦謂之雅。」一云：「斯，語辭。」提，是移反。樂音洛。下同。卑，本亦作「鵯」，同音匹，又必移反。民莫不穀，我獨于罹。㌡幽王取申女，生宜咎。說褒姒生伯服，立以後，而放宜咎，將殺之。㌢云：穀，養。於，曰。罹，憂。天下之人，[01735]無不父相養者。我獨不，曰以憂。○罹，力知反。取，七住反。大音泰。說音悅。何辜于天？我罪伊何？㌡舜之怨慕，日號泣於旻天、於父母。○日號，上而乙反，下戶刀反。旻，亡巾反。心之憂矣，云如之何！㌑「弁彼」至「之何」。○正義曰：言樂乎，彼鸒斯之鳥。鸒斯之鳥，出食於野，飽而則歸，同飛提提然，聚居歡樂也。以興樂者，彼天下之民。此民父子出入宮庭，相與飲食，亦提提然聚居歡樂也。今天下民莫不父子相養，我太子獨被放而不得其然，是比民、鳥之不如。太子言曰：「我憂之也。」太子言曰：「我憂之也。」太子旣放棄而憂，故號泣而訴云：「我有何罪乎？上天致此冤枉。」問天云：「我罪維如何乎？」欲天辯其罪之所由。太子旣憂如此，其傅言：「我心爲之憂矣，知王如之何乎？」○㌡「鸒卑居」至「群貌」。○正義曰：「鸒，卑居」，釋鳥文也。卑居又名雅烏。郭璞曰：「雅烏小而多群，腹下白，江東呼爲鵯鳥是也。」此鳥名鸒，而云斯者，語辭。猶「蓼彼蕭斯」，「菀[01736]彼柳斯」。傳或有「斯」者，衍字。定本無「斯」字。以劉孝標之博學，而類菀鳥部立鸒斯之目，是不精也。此鳥性好群聚，故云「提提，群貌」。「群」下或有「飛」，亦衍字。定本、集本並無「飛」字。○㌢「彼雅」至「獨不」。○正義曰：以經言「歸飛」，是有出時，故言出食在野。以喻人父子出入宮庭也。以鸒求食，喻人相與飲食也。以鳥喻凡人，當文爲興，言傷今太子獨失所。知者，以下云「我獨」，故探之以明興意。集本、定本皆無「然」字。俗本「不」下有「然」，衍字。○㌡「幽王」至「殺之」。○正義曰：史記周本紀曰：「幽王三年，嬖愛褒姒，生子伯服。太子之母，申侯女，爲后。欲廢后，並去太子，用褒姒爲后，以其子伯服爲太子。」又鄭語曰：「王欲殺太子，以成伯服，必求之申。申人弗畀，必伐之。」是放而欲殺之事也。○㌡「舜之」至「父母」。○正義曰：毛意嫌子不當怨父以訴天，故引舜事以明之。言舜之怨慕父母之時，日往於田，號泣訴於旻天、於我之父母也。言爲我父母而不愛我，故怨之。孟子云：「萬章問曰：『舜往於田，號泣於旻天，何爲其號泣也？』孟子曰：『怨慕也。』長息問於公明高曰：『舜往於田，則吾旣得聞命矣。號泣[01737]於旻天，於父母，則吾不知之矣。』公明高曰：『非爾知也。』我竭力耕田，供爲子職而已，父母不我愛，於我何哉？大孝終身慕父母。五十而慕者，予於大舜見之矣。」引此者，言大舜尚怨，故太子亦可然也。踧踧周道，鞫茂草。㌡踧踧，平易。周道，周室之通道。鞫，窮。㌢云：此喻幽王信褒姒之讒，亂其德政，使不通於四方。○踧，徒歷反。鞫，九六反。易，夷豉反。我心憂，惄焉如搗。假寐永嘆，維憂用老。心之憂矣，疢如疾首。㌡惄，思。搗，心疾。㌢云：不脫冠衣而寐曰假寐。疢猶病。○惄，乃歷反。搗，丁老反，本或作「㿒」，同。韓詩作「疛」，除又反，義同。疢，敕覲反，又作「疹」，同。脫，本又作「稅」，吐活反，一音始銳反。㌑「踧踧」至「疾首」。○正義曰：太子放逐，由王信讒所致。言踧踧然平易者，周室之通道也，今曰窮盡爲茂草矣。茂草[01738]生於道則荒。道路以喻通達者，天子之德政也，今曰王政窮盡爲褒姒矣。褒姒幹王政則敗王德。今王盡信褒姒之讒，太子所以放逐。王行如此，故我心爲之憂傷，惄焉悲悶，如有物之搗心也。又假寐之中，長嘆此事，維是憂而用致於老矣。其我心之憂矣，以成疢病，如人之疾首者。疾首，謂頭痛也。○㌢「此喻」至「四方」。○正義曰：此舉周道有茂草之荒，鄣礙行路，使行者不達於四方，以喻幽王信褒姒之讒，敗亂德政，不通於四方。時王雖無道，非路絕行人，實生茂草，且取茂草之穢道路，猶褒姒之亂王政，假以爲喻耳。○㌡「惄，思。搗，心疾」。○正義曰：「惄，思」，釋詁文。搗，心疾。所思在心，復云如搗，則似物搗心，故云心疾也。說文云：「搗，手椎。一曰築也。」○㌢「不脫」至「假寐」。○正義曰：宣二年左傳說「趙盾盛服將朝，尚早，坐而假寐」，是也。維桑與梓，必恭敬止。㌡父之所樹，已尚不敢不恭敬。○梓音子，木名。靡瞻匪父，靡依匪母。不屬于毛，不罹于裏。㌡毛在[01739]外陽，以言父。里在內陰，以言母。㌢云：此言人無不瞻仰其父取法則者，無不依恃其母以長者。今我獨不得父皮膚之氣乎？獨不處母之胞胎乎？何曾無恩於我？○屬音燭，徐音蜀。里音里。長，丁丈反。胞音包。胎，他來反。天之生我，我辰安在？㌡辰，時。㌢云：此言我生所值之辰，安所在乎？謂六物之吉凶。㌑「維桑」至「安在」。○毛以爲，言凡人父之所樹者，維桑與梓，見之必加恭敬之止。況父身乎，固當恭敬之矣。旣恭孝如此，以至不容，故言人無不瞻仰其父取法則者，無不依怙其母以長大者。今我獨不連屬於父乎？不離歷於母乎？何由如此不得父母之恩也？若此，則本天之生我，我所遇值之時安所在乎？豈皆值凶時而生，使我獨遭此也？毛，指謂父也。里，指謂母也。○鄭唯毛、里爲異。餘同。○[01740]傳「父之所樹」。○正義曰：此假之於凡人，非謂幽王所樹桑梓。○㌡「毛在」至「言母」。○正義曰：人體皆毛生於表，而里在其內。毛在外陽，里在內陰，以父陽母陰，故假表裏言父母也。屬者，父子天性相連屬。離者，謂所離歷，言稟父之氣歷母而生也？傳於屬離之義當然，其言小與鄭異，其意則大同也。孫毓謂傳爲長，而云：「母斥褒姒。褒姒乃是太子之讎，寧復望其依恃之恩？又太子豈離歷褒姒而生也？而言不離哉！」毓之所言，非傳旨也。○㌢「不處母之胞胎乎」。○正義曰：此太子爲父所放耳，非母放之。而並言母也，以人皆得父母之恩，故連言之，其意不怨申後也。○㌢「此言」至「吉凶」。○正義曰：言我生所值之辰，安所在乎，則本初生之辰有所值，故知謂六物也。昭七年左傳：「晉侯謂伯瑕曰：『何謂六物？』對曰：『歲、時、日、月、星、辰，是謂也。』」服虔以爲；歲，星之神也，左行於地，十二歲而一周。時，四時也。日，十日也。月，十二月也。星，二十八宿也。辰，十二辰也。是爲六物也。菀彼柳斯，鳴蜩嘒嘒。有漼者淵，萑葦淠淠。㌡蜩，[01741]蟬。嘒嘒，聲。漼，深貌。淠淠，衆。㌢云：柳木茂盛則多蟬，淵深而旁生萑葦。言者之旁，無所不容。○菀音鬱。蜩音條。嘒，呼惠反。淠，徐孚計反，又匹計反。譬彼舟流，不知所屆。㌢云：屆，至。言今不王及後所容，而放逐，狀如舟之流行，無制之者，不知終所至。○譬，本亦作「辟」，匹致反。下同。屆音戒。心之憂矣，不遑假寐。㌢云：遑，暇。㌑「菀彼」至「假寐」。○正義曰：言有菀然而茂者，彼柳木也。此柳由茂，故上有鳴蟬，其聲嘒嘒然。有漼然而深者，彼淵水也。此淵由深，故傍萑葦其衆淠淠然。柳木茂而多蟬，淵水深而生葦，是大者之傍，無所不容。猶王總四海之富，據天下之廣，宜容太子，而不能容之，至使放逐。譬彼舟之流行，而無維制之者，不知終當所至，以此故我心之憂矣，不得閑暇而[01742]假寐，言憂之深也。○㌢「大者」至「不容」。○正義曰：定本無「旁所」二字。○㌢「言今」至「所至」。○正義曰：於時申后廢黜，非復能容太子。言不爲王及後所容者，因上瞻父依母之文連言之耳。太子奔申，則是有所至矣。言無所至者，棄儲君之重而逃竄舅，家非太子所當至故也。鹿斯之奔，維足伎伎。雉之朝雊，尚求其雌。㌡伎伎，舒貌。謂鹿之奔走，其足伎伎然舒。㌢云：雊，雉鳴。尚，猶。鹿之奔走，其勢宜疾，而足伎伎然舒，留其群。雉之鳴，猶知求其雌，今之放棄，其妃匹不得與之去，鳥獸之不如。○伎，本亦作「跂」，其宜反。雊，古豆反。妃音配。譬彼壞木，疾用無枝。㌡壞，瘣，謂病。㌢云：放逐而不得生，猶內病之本。[01743]內有疾，故無枝。○壞，胡罪反，又如字，說文作「瘣」，云：「病也。一曰腫旁出也。」又音回。瘣，胡罪反，木瘤腫也。爾雅：「瘣木，符婁。」郭云：「虺人區癭腫，無枝條也。」心之憂矣，寧莫之知！㌢云：寧猶曾。㌑「鹿斯」至「之知」。○正義曰：此鹿斯與鸒斯、柳斯，斯皆辭也。言鹿之奔走，其勢宜疾，今乃維足伎伎然，安舒而稽留，以待其牝鹿而俱走也。雄雉之於朝旦雊然而鳴，猶爲求其雌雉而並飛也。鹿、雉猶得偶以俱游，今太子之見放逐，棄其妃匹，不得俱去，是鳥獸之不如。譬彼內傷病之木，以內疾之故，是用無枝也。猶太子無匹之故，不得生子，故我心之憂矣，曾無知之者。○㌢「雊雉」至「不如」。○正義曰：高宗彤日：「雉升鼎耳而雊。」說文云：「雊，雄雉鳴也。雉鳴而句其頸，故字從隹句。」此雉言雌，鹿不言牝。鹿言足遲，爲待之之勢。獸走，故以遲相待；鳥飛疾，故以鳴相呼，皆互見也。言又鳥獸之不如者，前不如蟬、葦，今不如鳥、獸，故言又也。○㌡「壞，瘣，謂傷病」。○正義曰：釋木云：「瘣木，符婁。」某氏曰：「詩云：『譬彼瘣木，疾用[01744]無枝。』符婁尪人區，內疾瘣磊，故疾用無枝。」郭璞曰：「謂木病尪人區癭腫，無枝條者。」舍人曰：「符婁屬下句，獨爲異也。」相彼投兔，尚或先之。行有死人，尚或墐之。㌡墐，路冢。㌢云：相，視。投，掩。行，道。視彼人將掩兔，尚有先驅走之者。道中有死人，尚有覆掩之成其墐者。言此所不知，其心不忍。○相，息亮反。兔，他故反。先，蘇薦反。墐音覲，說文作「殣」，云：「道中死人，人所覆也。」驅，起俱反，又作「驅」，同。君秉心，維其忍之。㌢云：君，斥幽王。秉，執。言王之執心，不如彼人。心之憂矣，涕旣隕之！㌡隕，隊。○涕音替。隕音蘊。隊，直類反。㌑傳「墐路冢」至「箋不忍」。○正義曰：墐者，理藏之名耳。此言行有死人，是於路傍，故曰路塚。左傳曰：「道墐相望。」是也。言此不知者，謂不與走獸[01745]死人有相知，其心不忍耳。君信讒，如或酬之。㌢云：酬，旅酬。如酬之者，謂受而行之。○酬，市由反。君不惠，不舒究之。㌢云：惠，愛。究，謀。王不愛太，故聞讒言則放之，不舒謀。伐木掎矣，析薪扡矣。㌡伐木者掎其巔，析薪者隨其理。㌢云：掎其巔者，不欲妄踣之。扡。謂覲其理。必隨其理者，不欲妄挫析之。以言今王之遇，不如伐木析薪。○掎，寄彼反。扡，敕氏反，又宅買反，徐又直是反。踣，蒲北反。挫，子臥反。舍彼有罪，予之佗矣！㌡佗，加。㌢云：予，我。舍褒姒讒言之罪，而妄加我。○舍音舍。注同。又音赦。佗，吐賀反。注同。㌑「君子」至「佗矣」。○[01746]正義曰：言君子幽王信褒姒之讒，曾不思審，得卽用之。如有人以酒相酬，得卽飲之。此王所以然者，君子幽王心不愛太子之故，由此聞讒卽逐，不肯安舒而謀慮之。伐木尚掎其木之巔矣，不欲妄踣之。析薪尚杝其薪之理矣，不欲妄析之。彼人尚不欲妄損析薪木，今王非理而害太子，其意乃不如彼伐木析薪之人。舍彼有罪之褒姒，於我太子之加罪矣。言太子無罪，王妄加之。○㌢「酬，旅酬」。○正義曰：酬酢皆作酬。此作酬者，古字得通用也。酬有二等：旣酢而酬賓者，賓奠之不舉，謂之奠酬；至三爵之後，乃舉向者所奠之爵，以行之於後，交錯相酬，名曰旅酬，謂衆相酬也。此喻得讒卽受而行之，故知是旅酬，非奠酬也。○㌡「伐木」至「其理」。○正義曰：伐木而言掎，是畏木倒而掎之，明掎其巔矣。掎者，倚也，謂以物倚其巔峰也。析薪而言扡，明隨其理。扡者，施也，言觀其裂而漸相施及，故箋云「觀其理」，是也。○㌡「佗，加」。○正義曰：此佗謂佗人也。言舍有罪，而以罪與佗人，是從此而往加也，故曰「佗，加也」。莫高匪山，莫浚匪泉。㌡[01747]浚，深。㌢云：山高矣，人登其巔。泉深矣，人入其淵。以言人無所不至，雖逃避之，猶有默存者焉。○浚，蘇俊反。默，本亦作「嘿」，亡北反。君無易由言，耳屬于垣。㌢云：由，用。王無輕用讒人之言，人將有屬耳於壁而聽之者，知王有所受之，知王心不正。○易，夷豉反。屬音燭。注同。垣音袁。無逝我梁，無發我笱。㌢云：逝，之。之人梁，發人笱，此必有盜魚之罪。以言褒姒淫色來嬖於王，盜我母之寵。○笱音茍。我躬不閱，遑恤我後。㌡念父，孝。高曰：「弁，人之詩。」孟曰：「何以言之？」曰：「怨乎。」孟曰：「固[01748]哉夫，高叟之詩！有越人此，關弓而射我，我則談笑而道之，無他，疏之。兄弟關弓而射我，我則垂涕泣而道之，無他，戚之。然則弁之怨，親親。親親，仁。固哉夫，高叟之詩！」曰：「凱風何以不怨？」曰：「凱風，親之過者；弁，親之過者。親之過而不怨，是愈疏；親之過而怨，是不可磯。愈疏，不孝；不可磯，亦不孝。孔曰：『舜其至孝矣，五十而慕。』」㌢云：念父，孝。念王將受讒言不止，我死之後，懼復有被讒者，無如之何。故自決云：「我身尚不[01749]能自容，何暇乃憂我死之後？」○閱音悅，容也。叟，素口反。關，烏環反。下同。本亦作「彎」。射，食亦反。下同。夫音符。磯，居依反，又古愛反。一音祈。復，扶又反。㌑「莫高」至「我後」。○正義曰：王旣信讒，而加罪於大子，仍有殺太子之心，謂人不知，故告之。言莫有極高者，非是山也。言山最極高。莫有極深者，非是泉也。言泉最極深。然山雖高矣，人能登其巔；泉雖深矣，人能入其淵，是亦無所不至也。人旣無所不至，難以匿其情矣。王今實有殺太子之心，而謂人不覺。人猶有然而存於心，知王之欲殺太子也。如此，則君子幽王無輕易用讒人之言，將有耳屬而聽之於垣壁者，知王受人之讒言也。王之所愛，褒姒也，故禁之。言人無得逝之我魚梁，無得發開我魚笱。若之我梁，發我笱，是欲盜我所捕之魚，此必有盜魚之罪。以言褒姒亦無得輒之我王宮，無得求取我王愛。若之王宮，取王愛，爲盜我母子之寵，必有盜寵之愆也。褒姒旣盜寵行讒，太子於先念已旣已被讒，恐死之後，懼更有被讒者，無如之何，旋卽自決云：「我身[01750]尚不能自容，何暇憂我死之以後乎？」○㌢「山高」至「者焉」。○正義曰：箋顧下云「無易由言」，是禁王受讒畏人知之辭，故爲窮高極深，人所升人，無所不至，以喻知王之隱情也。王雖避逃受讒之名，猶有默心存念，知王之情，但不言耳。然天高於山，海深於泉，而不言者，據人所可履踐之處而言也。○傅「念父」至「而慕」。○正義曰：言無暇憂恤，是先有其志，今因而不暇耳。先有志者，卽念父也。念者，恐其將受讒。今無如之何，故自決也。「高子曰」以下，皆孟子文也。而怨父危疑之理，先達已有是非之論，以此篇終，故引之以明義也。按彼公孫丑稱高子之言以問孟子，非高子自與孟子對言也。趙岐曰：「高子，齊人也。」怨者，怨親之過，故謂之小人也。「固哉」，言其固陋也。高子年老於孟子，故謂之「高叟」。重言「固哉」，高叟之爲詩，傷其不達詩意之甚也。凱風，親之過小者，以言莫慰母心，母心不悅，故親之過小也。小弁則王欲殺太子，是親之過大也。愈，益也。而過大矣，而孝子不怨，以越人遇其親，是益疏也，故曰不孝。磯，激也。過小耳，而孝子感激，輒怨其親，亦不孝[01751]也。孔子以舜年五十而思慕其親不殆，稱曰孝之至。孝之不可以已也。孔子之善舜，如高子譏小弁爲不達詩之意也。皆孟子與其弟子公孫丑相答問，不言公孫丑者，取其意而略之也。
弁八章，章八句。
巧言，刺幽王。夫於讒，故作是詩。
悠悠昊天，曰父母且。無罪無辜，亂如此幠。㌡幠，。㌢云：悠悠，思。幠，敖。我憂思乎昊天，愬王。始者言其且民之父母，今乃刑殺無罪無辜之人，亂如此，甚敖慢無法度。○且，徐七餘反，協句應爾。觀箋意，宜七也反。幠，火吳反。下同。思，息嗣反。下同。傲，五報反。下同。本又作「敖」。愬音素。昊天已威，予慎無罪。昊天[01752]幠，予慎無辜。㌡威，畏。慎，誠。㌢云：已、泰皆言甚。昊天乎，王甚可畏。王甚敖慢，我誠無罪而罪我。○大音泰，本或作「泰」，徐敕佐反。㌑「悠悠」至「無辜」。○毛以爲，大夫傷讒而本之，故言悠悠然我心憂，思乎昊天，訴之也。王之始者言曰：「我當且爲民之父母也。」自許欲行善政。今乃刑殺其無罪無辜者之衆人，王政之亂，如此甚大也。昊天乎，王甚可畏！我誠無罪而罪我，是可畏也。昊天乎，王甚虐大！我誠無辜而辜我，是虐大也。○鄭唯言「王爲亂如此，甚傲慢無法度」，乃「昊天乎，王甚傲慢」爲異耳，皆以且爲辭。○㌡「幠，大」。○正義曰：釋詁文。禮，肉臠亦謂之幠。○㌢「幠敖」至「法度」。○正義曰：「幠，敖」，釋言文。易傳者，以下言「已威」爲甚可畏，而泰幠言甚大，非類，故爲「傲慢」。下旣爲傲，此亦爲傲也。幽王之惡，始終一也。始者言其身且爲民之父母者，無道之君，皆自謂所爲者是道，非知其不可而爲之也。放其初卽位皆詐爲善，但行不副言，故詩人述其初辭以責之。[01753]亂之初生，僣始旣涵。㌡僣，數。涵，容。㌢云：僣，不信。旣，盡。涵，同。王之初生亂萌，群臣之言，不信與信，盡同之不別。○僣，毛側蔭反，鄭子念反。涵，毛音含，鄭音咸，韓詩作「減」。減，少也。數音朔。下同。不別，彼列反。亂之生，君信讒。㌢云：君，斥在位者。在位者信讒人之言，是復亂之所生。君如怒，亂庶遄沮。㌡遄，疾。沮，止。㌢云：君讒人如怒責之，則此亂庶幾可疾止。○遄，市專反。沮，辭呂反。君如祉，亂庶遄已。㌡祉，福。㌢云：福者，福賢者，謂爵祿之。如此，則亂亦庶幾可疾止。○祉音恥。已音以。㌑「亂之」至「遄已」。○毛以爲，上旣言王之亂，又[01754]本亂之所由。言亂之初所以生者，讒人數緣事始自入，盡得容受其言，知王不察真偽，遂以漸進讒也。亂之又復所生益大者，在位朝臣君子信讒言也。王旣不察，故讒言得自容入；臣又信之，故讒言遂興，所以枉殺無辜，致此大亂也。又言政令雖亂，可反覆。君子在位之人，見讒人之言，如怒責之，則此亂庶幾可疾止。君子在位之人，見有德賢者，如福祿之，則此亂亦庶幾可疾止。居子何不怒讒而福賢，以止亂乎？○鄭唯以僣爲不信，涵爲同，言信與不信，同之不別，故讒言遂生。餘同。○㌡「僣，數。涵，容」。○正義曰：王肅云：「言亂之初生，讒人數緣事始自入，盡得容。其讒言有漸也。」○㌢「僣不信」至「不別」。○正義曰：此亂之初生，是本其所由，故言初生亂萌。以人之行讒，當有所因，君能明察是非，則偽辭不入，讒言無由進也。正由明不燭下，於群臣之言，信與不信，盡同之不別。讒人得，自是生心以進讒害賢，遂使王殺戮無辜，是生亂也。以信與不信混同不別，於致讒爲宜，故易傳也。○㌢「君子」至「所生」。○正義曰：何知君子非幽王，而以爲在位者，以[01755]上言「初生」，已本王矣。君子若還斥王，不宜言「又」，以此知非王也。讒人之能害善，乃是王者信之。而責在位信讒者，以讒人能使王刑殺無罪，必朝有黨援。若在位骨鯁之臣固執不信，則讒者之言亦不行矣。王之罪人，必詢諸朝廷。王旣容之，在位又信之，所以成此亂。在位，謂大臣也。下文言令怒讒言，福賢人，令其行立威福，明是臣之貴者。洪範稱臣不得作福作威，言令怒讒福賢者，欲令之告王行之，不令其專制。君屢盟，亂是用長。㌡凡國有疑，會同則用盟而相要。㌢云：屢，數。盟之所以數者，由世衰亂多相背違。時曰會，殷曰同，非此時而盟謂之數。○屢，本又作「婁」，力住反。長，丁丈反，又直良反。要，於遙反。數音朔。背音佩。見，賢遍反。下同。君信盜，亂是用暴。㌡盜，逃。㌢云：盜，謂人。春秋傳曰：「賤者窮諸[01756]盜。」盜言孔甘，亂是用餤。㌡餤，進。○餤，沈旋音談，徐音鹽。匪其止共，維王之邛。㌢云：邛，病。人好讒佞，旣不共其職，王作病。○共音恭，本又作「恭」。邛，其恭反。好，呼報反。共音恭，本亦作「供」。又爲，于偽反。㌑「君子」至「之邛」。○正義曰：上旣言亂之生，此又言亂之長。言在位君子之人，數數相與要盟，其亂是用之故而滋長也。在位君子之人，又信是凶盜讒人之言，其亂是用之故而暴甚也。所以益甚者，此險盜之人，其言甚甘，使人信之而不已，其亂用是之故而日益進也。此小人好爲讒佞者，非於其職廢此供奉而已，又維與王之爲病害也。食之甘者，使人嗜之而不厭；言之美者，使人聽之而不倦，故以美言爲甘也。○㌡「凡國」至「相要」。○正義曰：言此者，解屢意。非此時而盟，卽爲屢也。言凡國有疑，謂於諸侯群臣有疑，不相協，則在會同之上用盟禮，告盟而相要束。司盟職曰：「凡邦國有疑會同，則掌其盟約之載，及其[01757]禮儀，北面詔明神。」是也。定本及集本皆云「用盟而不相要，謂若會同則用盟。若無疑事，則不會同而不相要。」用盟屬上爲句，義亦通也。○㌡「盜，逃」。○正義曰：文十八年左傳曰：「竊賄爲盜。」則盜者竊物之名。毛解名曰盜意也。風俗通亦云：「盜，逃也。言其晝伏夜奔，逃避人也。」○㌢「盜謂」至「諸盜」。○正義曰：箋以詩刺讒，非刺盜賊，解其言盜之意。以爲盜竊者，必小人；讒者，亦小人，因以盜名之，故云「盜，謂小人」。引春秋傳以證之。所引者，公羊傳文：「弒君者，曷爲或稱名氏，或不稱名氏？大夫弒君稱名氏，賤者窮諸人。」何休曰：「賤謂士也。士正自當稱人。」又曰：「大夫自相殺稱人，賤者窮諸盜。」何休曰：「降大夫稱人，降士使稱盜者，所以別死刑輕重也。」傳言窮者，盡也，弒君則盡於稱人，殺大夫則盡於稱盜。言盡此以下，更無稱也。小人賤者盡於盜，知盜是惡名，故引以證盜爲小人也。公羊傳立等級者，言其正例耳。其餘文異者，皆有褒貶，事具於傳也。奕奕寢廟，君作之。秩秩猷，聖人莫之。他人有心，予[01758]忖度之。躍躍毚兔，遇犬獲之。㌡奕奕，貌。秩秩，進知。莫，謀。毚兔，狡兔。㌢云：此四者，言各有所能。因己能忖度讒人之心，故列道之爾。猷，道。道，治國之禮法。遇犬，犬之馴者，謂田犬。○奕音亦。秩音帙。莫如字，又作「漠」，同。一本作「謨」。按爾雅漠、漠同訓謀。莫協韻爲勝。忖，本又作「寸」，同七損反。度，待洛反。注皆同。躍，他歷反。毚，士咸反。遇犬，如字，世讀作愚，非也。知音智。狡，古卯反。馴音旬，又音唇。㌑「奕奕」至「獲之」。○正義曰：讒人爲讒，自謂深密。此言己能知之。言奕奕然高大之寢廟，君子之人所能制作之。秩秩然者進智之大道，聖德之人能謀立之。彼他人而有讒佞之心，我能忖度而知之。躍躍然者跳疾之狡兔，遇值犬則能獲得之。○㌡「毚兔，狡兔」。○正義曰：蒼頡解詁云：「毚，大兔也。大兔必狡猾，又謂之狡兔。」戰國策曰「東郭逡者，海[01759]內之狡兔」，是也。○㌢「此四事」至「田犬」。○正義曰：此四事以尊卑爲先後，大猷雖是常法，不如宗廟爲尊，故寢廟在大猷之先。兔乃走獸，故在他人之後。連言寢廟者，周禮注云「前曰廟，後曰寢」，則廟寢一物。先寢後廟，便文耳。此自工匠所造而言。君子者，閟宮曰：「新廟奕奕，奚斯所作。」彼「奚斯」，君子也。以教護課程，必君子監之，乃得依法制也。大道，治國禮法，聖人謀之，若周公之制禮樂也。遇犬者，言兔逢遇犬，則彼獲耳。遇非犬名，故王肅云「言其雖騰躍逃隱其跡，或適與犬遇而見獲」，是也。以能獲兔，知是犬之馴擾者，謂田犬也。犬有守犬、田犬，故辨之。荏染柔木，君樹之。往來行言，心焉數之。㌡荏染，柔意。柔木，椅、桐、梓、漆。㌢云：此言君樹善木，如人心思數善言而出之。善言者，往亦可行，來亦可行，於彼亦可，於己亦可，是之謂行。○荏，而甚反。染[01760]音冉。數，所主反。注同。椅，於宜反。梓漆，上音子，下音七。蛇蛇碩言，出自口矣。㌡蛇蛇，淺意。㌢云：碩，。言者，言不顧其行，徒從口出，非由心。○蛇，以支反。行，下孟反。巧言如簧，顏之厚矣。㌢云：顏之厚者，出言虛偽而不知慚於人。○簧音黃。㌑「荏染」至「厚矣」。○正義曰：言荏染柔忍之木，君子之人所樹之也。言君子樹木，必身簡擇，取善木然後樹之。喻往來可行之言，亦君子口所出之也。言君子出言，必心焉思數，知善而後出之。小人則不然，蛇蛇然淺意之大言，徒出自口矣，都不由於心。得言卽言，必不思數也。巧爲言語，結構虛辭，速相待合，如笙中之簧，聲相應和，見人不知慚愧，其顏面之容甚厚矣。君子樹之，不言擇木；心焉數之，不言出口，雖相對而文互也。○㌡「柔木，椅、桐、梓、漆」。○正義曰：定之方中云「樹之榛、慄、椅、桐、梓、漆」，言文公所樹。是君子樹之，故引彼文以解柔木也。不[01761]言榛慄，從可知。彼何人斯，居河之麋。㌡水草交謂之麋。㌢云：何人者，斥讒人。賤而惡之，故曰「何人」。○麋，本又作「湄」，音眉。惡，烏路反。無拳無勇，職亂階。㌡拳，力。㌢云：言無力勇者，謂易誅除。職，主。此人主亂作階，言亂由之來。○拳音權，徐已袁反。易，夷豉反。旣微且尰，爾勇伊何？㌡骭瘍微。腫足尰。㌢云：此人居下濕之地，故生微腫之疾。人憎惡之，故言女勇伊何，何所能。○尰，市勇反。骭，戶諫反，腳脛也。瘍音羊，本亦作「傷」，音同，創也。腫，諸勇反。猶將多，爾居徒幾何？㌢云：猶，謀。將，太。女作讒佞之謀多，女所與居之衆幾何人，素[01762]能然乎？○幾，居豈反。注同。大音泰，又如字。傃音素。㌑「彼何人」至「幾何」。○正義曰：疾讒佞之人謂之何人，言彼何人斯，居在於河之麋際，旣無拳力，又無勁勇，亦易誅除耳，而敢主爲此亂之階梯也？此人旣腳骭有微之疾，而足跗且有尰之疾。爾假有勇，伊何能爲？況復無之！而汝敢爲此惡，汝作爲讒佞之謀大多，汝所與聚居之徒衆幾何許人，而能爲此？怪其言多且巧，疑其衆教之也。○㌡「水草交謂之麋」。○正義曰：釋水文。○㌢「何人」至「曰何人」。○正義曰：言何人者，不識而問之辭。此旣讒己，不是不識，而曰何人者，賤而惡之，作不識之辭，故曰何人。下篇疾暴公之侶謂之何人，斥其姓名爲大切，亦作不識之辭以疾之。○㌡「骭瘍」至「爲尰」。○正義曰：皆釋訓文也。彼引此「旣微且尰」，然後爲此辭以釋之。孫炎曰：「皆水濕之疾也。」郭璞曰：「骭，腳脛也。瘍，瘡也。」然則膝脛之下有瘡腫，是涉水所爲，故箋亦云此人居下濕之地，故生微尰之疾。「居河之麋」，是居下濕也。
巧言六章，章八句。
何人斯，蘇公刺暴公。暴公卿士而譖蘇公焉，故蘇公作是詩以絕之。㌢云：暴、蘇，皆畿內國名。㌑「何人斯八章，章六句」至「絕之」。○正義曰：何人斯者，蘇公所作以刺暴公也。暴公爲王卿士，而於王所讒譖蘇公，令使獲譴焉，故蘇公作是何人斯之詩以絕之。言暴公不復與交也。按此經無絕暴公之事，唯首章下二句云「伊誰云從，誰暴之云」，亦非絕之言，但解何人之意，言己以爲暴公之所言，是暴公譖己，事彰無所致疑。此句是絕之辭也。經八章，皆言暴公之侶疑其讒己而未察，故作詩以窮之，不欲與之相絕。疑者未絕，則不疑者絕可知。疑暴公之侶窮極其情，欲與之絕，明暴公絕矣，故序專云刺暴公而絕之也。刺暴公而得爲王詩者，以王信暴公之讒而罪己，刺暴公亦所以刺王也。○㌢[01764]「暴也」至「國名」。○正義曰：蘇忿生之後。成十一年左傳曰「昔周克商，使諸侯撫封，蘇忿生以溫爲司寇」，則蘇國在溫。杜預曰：「今河內溫縣。」是蘇在東都之畿內也。春秋之世，爲公者多是畿內諸侯。遍檢書傳，未聞畿外有暴國。今暴公爲卿士，明畿內，故曰皆畿內國名。春秋時，蘇稱子。此云公者，子蓋子爵，而爲三公也。暴公爲卿士，而亦稱公，當卿士兼公官也。又暴公爲卿士而譖蘇公，則蘇公爲卿士以否，未可知。但何人爲暴公之侶，云「二人從行」，則亦卿士也，故王肅云：「二人俱爲王卿相，隨而行。」下云「及爾如貫」，鄭云「俱爲王臣」，蘇公亦爲卿士矣。
彼何人斯？其心孔艱。胡逝我梁，不入我門？㌢云：孔，甚。艱，難。逝，之。梁，魚梁，在蘇國之門外。彼何人乎？謂與暴公俱於王者。其持心甚難知，言其性堅固，似[01765]不妄。暴公譖己之時，女與之乎？今過我國，何故近之我梁，而不入我乎？疑其與之而未察，斥其姓名切，故言何人。○女與，音豫。下「疑其與之」、「女與於譖」皆同。大音泰。伊誰云從？維暴之云。㌡云，言。㌢云：譖我者，是言從誰生乎？乃暴公之所言。由己情而本之，以解何人意。○己音紀。㌑「彼何人」至「之云」。○正義曰：言彼何人乎？與暴公俱見王之人。此其持心甚難知也。跡同譖己，貌似不妄，故難知也。又言巳疑之狀。暴公譖我之時，汝應與之。汝若不與，今過我國，何故之我梁而不入我門以見我乎？得不由譖我意慚而不得來也？猶冀其不然，欲與和好。乃開解之曰：「令譖我者，維誰之所云從而出乎？維乃暴公之所云耳。」言爾應不與，當與我和親也。「伊」字毛皆爲「維」，鄭皆爲「是」，則此亦當以此爲異。○[01766]箋「梁魚」至「不妄」。○正義曰：以之梁而不入門，故知其梁近在國門之外也。下云「維暴之云」，則何人非暴公矣。刺暴公而責何人，謂與暴公俱見王者也。若不與暴公俱見王，蘇公不當疑之也。疑之而云其心難知，故著其心性堅固，似非虛妄之人。若非此人性自虛妄，貌又可疑，則譖己必矣，非難知也。○㌢「由已情」至「何人意」。○正義曰：心疑何人譖己，猶尚冀其不然，故旣設疑言，復開解之。初疑何人與暴同譖，旋卽復言維暴獨云，一疑一舍，非他人教示，皆出己之情耳。故云「由已情而本之，開解何人之意」。若何人實不共譖，欲使不復猜，己還與和親。人從行，誰此禍？胡逝我梁，不入唁我？㌢云：人者，謂暴公與其侶。女相隨而行王，誰作我是禍乎？時蘇公以得譴讓。女卽不，何故近之我梁，而不入吊唁我乎？○唁音彥。見，賢遍反。譴，遣戰反。女音汝。下注同。[01767]始者不如今，云不我可！㌢云：女始者於我甚厚，不如今日。今日云我所行，有何不可者乎？何更於已薄？○日，而乙反。己音紀。㌑「二人」至「我可」。○正義曰：言暴公與其侶二人相從而行以見王，誰作我此禍，而令王譴讓我乎？汝從暴公行者，若不與暴公譖我，何故近之我魚梁，而不入門吊唁我也？汝始者，能於我甚厚，不如今日。汝今云何不以我爲可，言我有何行不可於汝，而更於我薄而不吊唁乎？知己被譴而不唁，疑其讒已而內慚。○㌢「二人」至「唁我乎」。○正義曰：以上言「維暴之云」，則暴是其一。明二之者，謂暴與其侶，侶卽何人也。疑其與蘇同情，故並而誰之以見意耳。禮，吊生曰唁。旣言爲禍，而責人不唁，知蘇公已得譴讓也，謂以咎譴而責讓之也。今蘇公被罪之後，而在國見何人之其梁陳，是不奪其國，明是譴責而已，未加刑殺也。言唁者，雖不奪國，以被罪當吊之。吊生曰唁，不必失國也。彼何人斯？胡[01768]逝我陳？我聞其聲，不其身。㌡陳，堂塗。㌢云：堂塗者，公館之堂塗。女卽不，何故近之我館庭，使我得聞女之音聲，不得睹女之身乎？○睹，丁古反，本又作「睹」。不愧于人？不畏于天？㌢云：女今不入唁我，何所愧畏乎？皆疑之，未察之辭。○媿，九位反，或作愧。㌑「彼何」至「於天」。○正義曰：又研窮何人。言彼何人乎？汝若不譖我，何故近之我館舍之庭，使我得聞其音聲，不得睹見其身乎？得不譖我乎，意慚而不來見我也。汝不來見我，而不吊唁我，是不慚愧於人，又不畏懼於天也。天有尊卑之道，人有往來之節，使吉有賀慶，凶有吊唁，所以敬天道，示慚愧，故不相吊唁，爲不愧人、不畏天也。○㌡「陳，堂塗」。○正義曰：釋宮云：「堂塗謂之陳。」孫炎曰：「堂下至門之徑。」○㌢「堂塗者，公館之堂塗」。○正義曰：禮有公館、私館。公館者，公家築爲[01769]別館以舍客也。上云不入我門，則不得入所居之宮，故知逝陳者，至公館之塗也。以館者所以舍客，故雖不見主，得至其陳。彼何人斯？其飄風。胡不自北？胡不自南？胡逝我梁，祇攪我心？㌡飄風，暴起之風。攪，亂。㌢云：祇，適。何人乎，女行來而去疾如飄風，不欲入我？何不乃從我國之南，不則乃從我國之北？何近之我梁，適亂我之心，使我疑女？○飄，避遙反，疾風也。沈又方消反。祇音支。攪，交卯反。㌑「疾如飄風」。○正義曰：以其徑來而徑去，知爲疾也。非在道急速，故下章言其安行。爾之安行，亦不遑舍。爾之亟行，遑脂爾車。壹者之來，云何其盱？㌢云：遑，暇。亟，疾。盱，病。女可安行乎？則何不暇舍[01770]息乎？女當疾行乎？則何暇脂女車乎？極其情，求其意，終不得一者之來我，於女亦何病乎？○亟，紀力反。脂音支。盱，況於反。㌑「爾之」至「其盱」。○毛於下章以「祇」爲「病」。言使我病，是使蘇公之病。則此盱亦爲蘇公之病也。旣數過其國而不入，故又極其情以疑之。我止欲言汝安舒而行乎？亦不見汝閑暇而舍息止。欲言汝之急疾而行乎？汝又閑暇而脂汝之車。汝往而不入見我，所以疑也。且若不譖我，則一者之來見王以後，云何使我有罪譴之病乎？亦以我得病，在汝見王之後，所以尤疑也。毛以此「云何其盱」與下「俾我祇也」互文，皆言云何而使我有罪病也。○鄭以盱爲何人病爲異。餘同。○㌢「一者」至「何病」。○正義曰：箋以上章責其不來見己，下章言入與不入，則一者之來，當爲來見蘇公，不得爲見王也。且蘇公之所疑者，以不見何人，故言一者之來見我，於汝亦何病也。是欲見以解疑之辭。此本之於何人爲不病，下反之已爲得安，是章[01771]次相成也。爾還而入，我心易。還而不入，否難知。壹者之來，俾我祇。㌡易，說。祇，病。㌢云：還，行反。否，不通。祇，安。女行反入我，我則解說。反不入我，則我與女情不通，女與於譖我與不，復難知。一者之來我，我則知之，是使我心安。○易，夷豉反。注同。韓詩作「施」，施，善也。否，方九反，一云：「鄭符鄙反。」俾，必爾反。祇，祈支反，一云：「鄭止支反。」說音悅。下同。解音蟹。與音豫。復，扶又反。下章同。伯氏吹塤，仲氏吹篪。㌡土曰塤，竹曰篪。㌢云：伯仲喻兄弟。我與女恩如兄弟，其相應和如塤篪。以言俱王臣，宜相親愛。○塤，況袁反。篪音池。應，應對之應。和，胡臥反。[01772]及爾如貫，諒不我知！出此物，以詛爾斯！㌡物，豕、犬、雞。民不相信則盟詛之。君以豕，臣以犬，民以雞。㌢云：及，與。諒，信。我與女俱王臣，其相比次，如物之在繩索之貫。今女心誠信，而我不知，且共出此物，以詛女之此。其情之難知，已不欲長怨，故設之以此言。○貫，古亂反。諒音亮。詛，側助反，以禍福之言相要曰詛。比，毗志反。索，素洛反。爲其，於偽反。長如字，又張丈反。㌑「伯氏」至「爾斯」。○正義曰：旣窮之而不得其情，己不欲長怨，欲與之詛而和諧，故言有伯氏之兄吹塤，又仲氏之弟吹篪以和之，其情相親，其聲相應和矣。言我與汝何人，其恩亦當如伯仲之爲兄弟，其情志亦當如塤篪之相應和，不當有怨惡也。何者？我與汝俱爲王臣，其相[01773]比次，如物之在繩索之貫，宜應和相親，何由汝之誠信而不使我知，而令我疑也？若實不譖者，則當共出豕、犬、雞之三物以詛盟爾之此事，使讒否有決，令我不疑，當還與汝相親，不欲長怨故也。○㌡「土曰塤，竹曰篪」。○正義曰：土曰塤，漢書律歷志文也。周禮小師職作「塤」，古今字異耳。注云：「塤，燒土爲之，大如雁卵。」鄭司農云：「塤六孔。」釋樂云：「大塤謂之嘂。」音叫。孫炎曰：「音大如叫呼也。」郭璞曰：「塤，燒土爲之，大如鵝子，銳上平底，形似稱錘，六孔。小者如雞子。」釋樂又云：「大篪謂之沂。」李巡曰：「大篪，其聲非一也。」郭璞曰：「篪以竹爲之，長尺四寸，圍三寸。一孔上出，徑三分，橫吹之。小者尺二寸。」卽引廣雅云：「八孔。」小師注，鄭司農云：「篪七孔。」蓋不數其上出者，故七也。世本云：「暴辛公作塤。蘇成公作篪。」譙周古史考云：「古有塤篪，尚矣。周幽王時，暴辛公善塤，蘇成公善篪，記者因以爲作，謬矣。」世本之謬，信如周言。其云蘇公、暴公所善，亦未知所出。蘇、暴並公卿，不當自言於樂之小器以相親也。又此窮極何人，何人非暴公也，故鄭以爲喻。王肅亦云：「我與汝同寮，[01774]長幼之官如篪塤之相和。」與鄭同也。○㌡「三物」至「以雞」。○正義曰：隱十一年左傳曰：「鄭伯使卒出豭，行出犬、雞，以詛射穎考叔者。」豭卽豕也，並言詛而俱用三，故知此三物豕、犬、雞也。又解所以有詛者，民不相信則盟詛之，言古者有此禮，故欲與之詛也。司盟曰：「盟萬民之犯命者，詛其不信者。」是不相信，有盟詛之法也。彼不信，自在詛下，而兼言盟者，以詛是盟之細，故連言之也。定本「民不相信則詛之」，無「盟」字。犯命者盟之，不信者詛之，是盟大而詛小也。盟、詛雖大小爲異，皆殺牲歃血，告誓明神。後若背違，令神加其禍，使民畏而不敢犯，故民不相信，爲此禮以信之。此傳言民者，據周禮之文耳。其實人君亦有詛法。襄十一年左傳言：「季武子將作三軍，盟諸僖閎，詛諸五父之衢。」定六年，旣逐，陽虎「及三桓盟於周社，盟國人於亳社，詛諸五父之衢」。是人君與群臣有詛法也。此何人與蘇公同爲王臣，蘇公與之詛，則諸相疑亦應有詛法，但春秋之世無其事耳。詛之所用，一牲而已，非三物並用。而言出此三物，以三物皆是詛之所用，總而言之，[01775]故傳辨其等級，云「君以豕，臣以犬，民以雞」。則鄭伯使卒出豭，行出犬、雞，所得三物並用者，時考叔爲子都所射，鄭伯不誅子都，而使諸軍詛之。百人爲卒，出一豭詛之。二十五人爲行，或出犬，或出雞以詛之。每處亦止用一牲，非一處而用三物也。如此傳，君乃得用豕。彼百人卽得用豭者，於時鄭伯使之詛，故得用君牲也。以行之人數少於卒，自爲等級耳。此豕、犬、雞，詛所用也。若盟，皆用牛。哀十五年左傳說衛太子蒯聵與伯姬輿豭以盟孔悝者，時太子未立，不敢從人君之禮。故鄭異義駁云：詩說及鄭伯使卒及行所出，皆謂詛耳，小於盟也。周禮戎右職云：「若盟，則以玉敦辟盟，遂役乏，贊牛耳，桃茢。」哀十七年左傳曰：「孟武伯問於高柴曰：『諸侯盟，誰執牛耳？』」然盟者，人君用牛。伯姬盟孔悝以豭，下人君牲，是盟用牛也。此謂大事正禮所當用者耳。若臨時假用其禮者，不必有牲，故左傳孟任割臂以盟，莊公華元入楚師，登子反之床，子反懼而與之盟，皆無牲也。鬼蜮，則不可得。有靦面目，視人罔極。[01776]㌡蜮，短狐。靦，姡。㌢云：使女鬼蜮，則女誠不可得。姡然有面目，女乃人。人相視無有極時，終必與女相。○蜮音或，沈又音域，狀如鱉，三足。一名射工，俗呼之水弩。在水中含沙射人。一云射人影。○靦，土典反。姡，戶刮反，面醜也。作此好歌，以極反側。㌡反側，不正直。㌢云：好猶善。反側，輾轉。作八章之歌，求女之情。女之情反側極於是。○㠯音以，古以字本作以。㌑「爲鬼」至「反側」。○正義曰：研窮而不得其情，於是怒而責之。言汝若爲鬼也爲蜮也，則誠不可得而見，不須與我爲詛。今汝有靦面目，乃是人也。瞻視於人，無有極已之時，我必將與汝相見。汝寧不披寫汝情，不與我盟詛乎？以疑爾譖我之故，我作此八章之善歌，窮極爾反側之情，冀得其實也。○㌡「蜮，短狐。靦，姡」。○正[01777]義曰：洪範五行傳云：「蜮如鱉，三足，生於南越。南越婦人多淫，故其地多蜮，淫女或亂之氣所生也。」陸機疏云：「一名射影，江淮水皆有之。人在岸上，影見水中，投人影則殺之，故曰射影。南人將入水，先以瓦石投水中，令水濁，然後入。或曰含沙射人皮肌，其瘡如疥。」是也。「靦，姡」，釋言文。孫炎曰：「靦人面姡然。」說文云：「靦，面見人。」「姡，面靦也。」然則靦與姡皆面見人之貌也。○㌡「反側，不正直」。○正義曰：洪範云：「無反無側，王道正直。」則知側是不正直也。反側者，翻覆之義，故箋以爲輾轉，申傳不正直之義，其意與傳同。
何人斯八章，章六句。
巷伯，刺幽王。寺人於讒，故作是詩。㌢云：巷伯，奄官。寺人，內臣。奄官上士四人，掌王后之命，於宮中近，故謂之巷伯，與寺人之官相近。讒人譖[01778]寺人，寺人其將及巷伯，故以名篇。○巷伯，官名也。寺如字，又音侍。奄，於檢反。官，本或將此注爲序文者。近，附近之近，下「近嫌」同。㌑「巷伯七章，上四章章四句，次章五句，次章八句，卒章六句」至「奄官」。○正義曰：此經無巷伯之字，而名篇曰巷伯，故序解之云：「巷伯，奄官。」言奄人爲此官也。官下有「兮」，衍字。定本無「巷伯奄官」四字，於理是也。以俗本多有，故解之。○㌢「巷伯」至「名篇」。○正義曰：巷伯，是內官也。其官用奄上士四人爲之，其職掌王后之命。天官序官云：「內小臣奄上士四人。」注云：「奄稱士，異其賢。」其職云「掌王后之命」，是也。又解內小臣而謂之巷伯者，以其此官於宮中爲近，故謂之巷伯也。釋宮云：「宮中巷謂之壼。」孫炎曰：「巷，舍間道也。」王肅曰：「今後宮稱永巷，是宮內道名也。」伯，長也，主宮內道官之長。人主於群臣，貴者親近，賤者疏遠，主宮內者皆奄人，奄人之中，此官最近人主，故謂之巷伯也。巷伯是內小臣者，以周禮無巷伯之官，奄雖小臣，爲長[01779]主巷之伯唯內小臣耳，故知是也。蓋其官名內小臣，時人以其職號之稱爲巷伯也。與寺人官相近者，寺人亦奄人，其職曰：「掌王之內人及女宮之戒令。」同掌宮內，是相近也。寺人自傷讒作詩，輒名篇爲巷伯，以其官與巷伯相近，讒人譖寺人，寺人又傷其將及巷伯，故以「巷伯」名篇。以所掌旣同，故恐相連及也。
萋兮斐兮，成是貝錦。㌡興。萋、斐、文章相錯。貝錦，錦文。㌢云：錦文者，文如餘泉、餘蚳之貝文。興者，喻讒人集作己過，以成於罪，猶女工之集采色，以成錦文。○萋，七西反。斐，孚匪反，本或作「菲」。餘蚳，直基反。貝黃白文曰餘蚳。彼譖人者，亦已甚！㌢云：甚者，謂使己得重罪。○大音泰。注同。徐敕佐反。㌑[01780]「萋兮」至「大甚」。○正義曰：女工集彼衆采而織之，使萋然兮，斐然兮，令文章相錯，以成是貝文，以爲其錦也。以興讒人集己諸過而構之，令過惡相積，故成是愆狀以爲己罪也。實無罪，而讒之使得重刑，故傷之。云彼讒譖人者，亦已復爲大甚。言非徒譴讓小辜，乃至極刑重罪，是爲太甚。○㌡「萋斐」至「錦文」。○正義曰：論語云：「斐然成章。」是斐爲文章之貌。萋與斐同類，而云成錦，故爲文章相錯也。錦而連貝，故知爲貝之文。○㌢「錦文」至「貝文」。○正義曰：解錦文稱貝者，其文如餘泉、餘蚳之貝文也。釋魚說貝文狀云：「餘蚳，黃白文。餘泉，白黃文。」舍人曰：「水中蟲也。」李巡曰：「餘蚳貝甲黃爲質，白爲文彩。餘泉貝甲以白爲質，黃爲文彩。」陸機疏云：「貝，水介蟲也，龜鱉之屬。其文彩之異，大小之殊，甚衆。古者，貨貝是也。餘蚳黃爲質，以白爲文。餘泉白爲質，黃爲文。又有柴貝，其白質如玉，紫點爲文，皆可列相當。其貝大者，常有徑至一尺六七寸者。今九真、交趾以爲杯盤寶物也。」哆兮侈兮，成是南箕。㌡哆，貌。南箕，箕星。[01781]侈之言是必有因，斯人自謂辟嫌之不審。昔者，顏叔獨處於室，鄰之釐婦獨處於室。夜，暴風雨至而室壞。婦人趨而至，顏叔納之而使執燭。放乎旦而蒸盡，縮屋而繼之。自以辟嫌之不審矣。若其審者，宜若魯人然。魯人有男獨處於室，鄰之釐婦獨處於室。夜，暴風雨至而室壞。婦人趨而托之。男閉戶而不納。婦人自牖與之言曰：「何不納我乎？」男曰：「吾聞之，男不六十不間居。今幼，吾亦幼，不可以納。」婦人曰：「何不若柳下惠然，嫗不[01782]逮門之女，國人不稱其亂。」男曰：「柳下惠固可，吾固不可。吾將以吾不可，學柳下惠之可。孔曰：『欲學柳下惠者，未有似於是。』」㌢云：箕星哆然，踵狹而舌廣。今讒人之因寺人之近嫌而成言其罪，猶因箕星之哆而侈之。○哆，昌者反，說文云：「張口也。」玉篇尺紙反，又昌可反。侈，尺是反，又式是反。辟音避。下同。釐，力之反，寡婦也，依字作「嫠」。放，甫往反。蒸，之升反。縮，所六反，又作「宿」，同。間，間廁之間，又音閑。嫗，紆甫反，又紆具反，本或作「煦」，況甫反。踵，章勇反，足根也。狹音洽。彼譖人者，誰適與謀？㌢云：適，往。誰往就女謀乎？怪其言多且巧。○適如字，王、徐皆都歷反。下同。㌑「哆兮」至「與謀」。○正義曰：旣言讒人集成己罪，又言罪有所因。言有星初本相去哆然[01783]寬大爲踵兮，其又侈之更益而大爲舌兮，乃成是南箕之星。言箕之所成，以由踵已哆、又侈之而爲舌故也。以興讒人因寺人初有小嫌疑爲始兮，其又構之更增而其爲終兮，乃成其刑罪之禍。言禍之所以成者，亦因始有嫌，又構之而爲終故也。言己避嫌不審，使人因之，亦己之所以悔也。因有小嫌，陷己如此，彼讒譖人者，誰往與謀乎？何多而能巧也？○㌡「哆大」至「於是」。○正義曰：哆者言其寬大哆哆然，故爲大貌。二十八宿有箕星，無南箕，故云「南箕卽箕星也」。箕四星，二爲踵，二爲舌。若使踵本太狹，言雖小寬，不足以爲箕。由踵之二星已哆然而大，舌又益大，故所以成爲箕也。箕言踵狹而舌廣者，踵對舌爲狹耳，其實踵之二星已寬大，故爲哆兮也。侈者，因物而大之名。禮於衣袂半而益一謂之侈袂，是因物益大而名之爲侈也。侈之言必有因者，由踵已大，故舌得侈之而爲箕。斯作詩之人自謂避嫌之不審，由事有嫌疑，故讒者得因之而爲罪也。言顏叔子及魯人避嫌審與不審之事，以比之顏叔子納鄰之釐婦，雖執燭繼薪，人不[01784]可以家到戶說，奸否難明，是不審也。放乎旦，猶至於旦也。蒸是薪之細者。摍謂抽也。言燭又言薪，則初執燭，次然薪，薪盡乃抽取屋草以繼之也。先言放乎旦，已之爲總目，言其然火以至旦，乃更覆說薪盡抽屋之事。其實蒸盡、摍屋是未旦時也。吾聞男女不六十不間居者，謂禮男女年不滿六十，則男子在堂，女子在房，不得間雜在一處而居。若六十，則間居也。此六十，據婦人言耳。男子則七十。內則「唯及七十，同藏無間」，是也。必男子七十、女六十同居者，以陰陽道衰，故無嫌也。言今子幼吾亦幼者，止謂未老耳，非稚也。柳下惠固可者，言柳下惠貞潔之名素已彰著，固當如是可。於吾身爲此則不可也。汝婦人之意，將以吾之不可，使學柳下惠可者，言己不得學也。孔子曰：「欲學柳下惠可者，未有能似於是」者，言魯人如此爲行取高，與柳下惠相似。此言當有成文，不知所出。家語略有其事，其言與此小異，又無顏叔子之事，非所引也。傳言此者，證避嫌之事耳。此寺人，奄者也，非能身有奸淫。其所嫌者，不必卽是男女是非之事。○㌢「踵狹」[01785]而「舌廣」。○正義曰：定本「蹱」作「踵」，其義俱通。緝緝翩翩，謀欲譖人。㌡緝緝，口舌聲。翩翩，往來貌。○緝，七立反，說文作「咠」，云：「鬲語也。」又子立反。翩音篇，字又作「扁」。慎爾言，謂爾不信。㌢云：慎，誠。女誠心而後言，王將謂女不信而不受。欲其誠者，惡其不誠。○惡，烏路反。㌑「緝緝」至「不信」。○正義曰：上言謀多而巧，此言爲謀之狀。言口舌緝緝然、往來翩翩然相與謀，欲爲讒譖之言以害人。自相計議，唯恐不成，相教當誠汝之心而後言也。若言不誠實，則所言不巧，王將謂汝言爲不信而不受也。故須誠實言之。捷捷幡幡，謀欲譖言。㌡捷捷，猶緝緝。幡幡，猶翩翩。○捷如字，又音妾。幡，芳煩反。豈不爾受，旣其女遷。㌡遷，去。㌢云：遷之言訕。王倉卒豈將不受女[01786]言乎？已則亦將復誹誹女。○訕，所諫反，又所奸反。卒，寸忽反。誹，方味反。㌑「捷捷」至「汝遷」。○毛以爲，讒人相戒言，汝若不誠汝之心而言之，王於倉卒之間，豈不爲汝受之？但已受之後，知汝言不誠實，王心或將舍汝而更遷去也。○鄭以遷爲訕，言王將訕謗汝以遷去，爲理不安，故易之。驕人好好，勞人草草。㌡好好，喜。草草，勞心。㌢云：好好者，喜讒言之人。草草者，憂將妄得罪。蒼天蒼天！視彼驕人，矜此勞人！㌑「驕人」至「勞人」。○正義曰：言讒人謀能功密，爲王信用，彼戎則驕逸也。我得罪則憂勞。彼驕人好好然而喜，我勞人草草然而憂，故仰告蒼天，蒼天何不視察彼人之虛妄，而矜哀此勞人。彼譖人者，誰適與謀？取彼譖人，投畀豺虎。㌡投，棄。○畀，必二反。下同。豺，士皆反，字或作「豺」。豺虎不食，投畀[01787]有北。㌡北方寒涼而不毛。有北不受，投畀有昊。㌡昊，昊天。㌢云：付與昊天制其罪。㌑「彼譖」至「有昊」。○正義曰：豺虎若不肯食，當擲予有北太陰之鄉，使凍殺之。若有北不肯受，則當擲予昊天，自制其罪。以物皆天之所生，天無推避之理，故止於昊天也。豺虎之食人，寒鄉之凍物，非有所擇。言不食、不受者，惡之甚也。故禮記緇衣曰「惡惡如巷伯」，言欲其死亡之甚。○㌡「北方」至「不毛」。○正義曰：以北方太陰之氣寒涼而無土毛，不生草木，寒凍不可居處，故棄於彼，欲凍殺之。昭七年左傳曰：「食土之毛。」地官·載師曰：「宅不毛。」皆謂草木也。楊園之道，猗于畝丘。㌡楊園，園名。猗，加。畝丘，丘名。㌢云：欲之楊園之道，當先歷畝丘，以言此讒人欲譖臣，故從近者始。○猗，於綺反，徐於宜反。寺人孟，作此詩。[01788]凡百君，敬而聽之。㌡寺人而曰孟者，罪已定矣，而將踐刑，作此詩。㌢云：寺人，王之正內五人。作，起。孟起而此詩，欲使衆在位者慎而知之。旣言寺人，復自著孟者，自將去此官。○「作爲此詩」，一本云「作爲作詩」。㌑「楊園」至「聽之」。○正義曰：寺人以身旣得罪，恐更濫及善人，故戒時在位，令使自慎。言人欲往之楊園之道，當先加歷於畝丘，而乃後於楊園也。以興讒人欲行譖大臣之法，亦當毀害於小臣而訖，乃後至於大臣也。讒人立意如此，故我寺人之中字曰孟子者，起發爲小人之更讒，而作巷伯之詩，使凡百汝衆在位之君子者，當敬慎而聽察之，知我之無罪而被讒，讒人不已而敬慎也。此言凡百，則恐遍及在位，而獨以巷伯名篇者，以職與巷伯相近，巷伯是其官長，故特憂之。當云「作詩」，定本云「作爲此詩」，又定本[01789]箋有「作，起也」，「作，爲也」二訓，自與經相乖，非也。○㌡「楊園」至「丘名」。○正義曰：釋丘云：「如畝，畝丘。」李巡曰：「謂丘如田畝曰畝丘也。」孫炎曰：「方百步也。」以「畝丘，丘名」，故知楊園亦園名也。於時王都之側蓋有此園、丘，詩人見之而爲辭也。○㌡「寺人」至「此詩」。○正義曰：毛解言已定之意也。知罪已定者，若不定則不應疾讒人如此之甚也。以罪定，故知將踐刑也。由踐刑而作此詩，知自言孟子，以殊於餘寺人不被讒者也。○㌢「寺人」至「此官」。○正義曰：寺人，王之正內五人。天官序官文也。彼注云：「寺人之言侍也。正內，路寢也。」則五人當在路寢侍王之側也。箋言此者，明寺人非一也。毛解自云孟子之意，箋又解自言寺人之意。由自傷將去此官，故舉官言之。
巷伯七章，四章章四句，一章五句，一章八句，一章六句。[01790]
節南山之什十篇七十九章五百五十句。
毛詩註疏卷第十十二之三[01791] [01792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