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撫軍府司馬楊衒之撰
永寧寺，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。在宮前閶闔門南一里御道西。其寺東有太尉府，西對永康里，南界昭玄曹，北鄰御史臺。閶闔門前御道東有左衛府，府南有司徒府。司徒府南有國學堂，內有孔丘像，顔淵問仁、路問政在側。國南有宗正寺，寺南有太廟，廟南有䕶軍府，府南有衣冠里。御道西有右衛府，府南有太尉府，府南有將作曹，曹南有九級府，府南有太社，社南有凌陰里。卽四朝時藏冰處。中有九層浮圖一所，架木之，舉高九十丈。有刹，復高十丈，合去地一千尺。去京師百里，巳遙之。初掘基至黃泉下，得金像千軀。太后以信法之徴，是以營建過度。刹上有金寶瓶，容十五石。寶瓶下有承露金盤十重，周匝皆垂金鐸。復有鐵鏁四道，引刹向浮圖四角。鏁上亦有金鐸，鐸如一石甕。浮圖有九級，角角皆懸金鐸。合上下有一百十鐸。浮圖有四面，面有户六窗，户皆朱漆。扉上有五行金釘，合有五千四百枚。復有金環鋪首，布殫土木之功，窮造形之巧，佛精妙，不可思議。繡柱金鋪，駭人心目。至於高風永夜，寶鐸和鳴，鏗鏘之聲，聞及十餘里。浮圖北有佛殿一所，形如太極殿，中有丈八金像一軀，中長金像十軀，繡珠像軀，織成五軀，作功奇巧，冠於當世。僧房樓觀，一千餘間，雕梁粉壁，青繅綺疏，難得而言。栝柏松椿，扶疏拂檐，藂竹香草，布䕶堦墀。是以常景碑云：「須彌寶殿，兜率淨宮，莫尚於斯。」外國所獻經像，皆在此寺。寺院墻皆施短椽，以瓦覆之，若今宮墻。四面各開一門，南門樓重，通道，去地十丈，形製似今端門。圖以雲氣，畫彩仙靈綺、青鏁、赫麗華。拱門有四力士四獅。飾以金銀，加之珠玉。裝嚴煥炳，世所未聞。東西兩門亦皆如之。所可異者，唯樓重。北門一道，不施屋，似烏頭門。四門外樹以青槐，亘以綠水，京邑行人，多庇其下。路斷飛塵，不由奔雲之潤；清風送涼，豈籍合歡之發。詔中舍人常景寺碑文。景字永昌，河內人。敏學博通，知名海內。和十九年，高祖所器，拔律學博士。刑法疑獄，多訪於景。正始初，詔刊律令，永作通式。敕景共治侍御史高僧𥙿?、羽林監王元龜、尚郎祖瑩、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等，撰集其。詔太師彭城王勰、青州剌史劉芳，入預其議。景討正科條，商搉古今，甚有倫序，行於世，今律十篇是。共芳造洛陽宮殿門閣之名，經途里邑之號。出除長安令，時人比之潘岳。其後歷位中舍人、黃門侍郎、祕監、幽州刺史、儀同司，學徒以榮焉。景入參近侍，出侯牧，居室貧儉，等農家，唯有經史，盈車滿架。所著文集數百餘篇，給封暐伯作序行於世。裝飾畢功，明帝與太后共登之，視宮內如掌中，臨京師若家庭。以其目宮中，禁人不聽升。衒之嘗與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，下臨雲雨，信哉不虚。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逹摩者，波斯國胡人，起自荒裔，來遊中土，金盤炫日，光照雲表，寶鐸含風，響出天外；歌咏贊歎，實是神功。自云：「年一百五十歲，歷涉諸國，靡不周遍，而此寺精麗，閻浮所無，極物境界，亦未有此。」口唱南無，合掌連日。至孝昌年中，風發屋拔樹，刹上寶瓶隨風而落，入地丈餘。復命工匠更鑄新瓶。建義元年，太原王爾朱榮總士馬於此寺。榮字天寶，北地秀容人。世第一領民酋長、博陵郡公，部落八千餘家，有馬數萬匹，富等天府。武泰元年月中，帝崩，無，立臨洮王世釗以紹業。年歲，太后貪秉朝政，故以立之。榮謂并州剌史元天穆曰：「皇帝晏駕，春秋十九，海內士庶，猶曰幼君，况今奉未言之兒，以臨天下，而望昇平，其可得乎？吾世荷國恩，不能坐看成敗。今欲以鐡馬五千赴哀山陵，兼問侍臣帝崩之由，君竟謂如何？」穆曰：「明公世跨并、肆，雄才傑出，部落之民，控弦一萬，若能行廢立之，伊、霍復今日。」榮卽共穆結異姓兄弟。穆年，榮兄之，榮盟主，穆亦拜榮。於是密議長君諸王之中，不知誰應當璧。遂於晉陽，人各鑄像不成，唯長樂王攸像光相具足，端嚴特妙，是以榮意在長樂，遣蒼頭王豐入洛，詢以主。長樂卽許之，共剋期契。榮軍皓素，揚旌南出。太后聞榮舉兵，召王公議之。時胡氏專寵，皇宗怨望，假八議者，莫肯致言，唯黃門侍郎徐統曰：「爾朱榮，馬邑胡，人才凡鄙，不度德量力，長戟指闕，所謂窮轍拒輪，積薪侯燎。今宿衛文武足得一戰，但守河橋，觀其意趣。榮懸軍千里，兵老師弊，以逸待勞，破之必矣。」后然統言，卽遣都督李神軌、鄭季明等領衆五千鎮河橋。四月十一日，榮過河內，至高頭驛，長樂王從雷陂北渡，赴榮軍所。神軌、季明等長樂王徃，遂開門降。十日，榮軍於芒山之北，河陰之野。十日，召百官赴駕，至者盡誅之，王公卿士及諸朝臣死者千餘人。十四日，車駕入城，赦天下，改號建義元年，是莊帝。于時新經兵，人物殲盡，流迸之徒，驚駭未出。莊帝肇升太極，解網垂仁。唯散騎常侍山偉一人，拜恩南闕。加榮使持節中外諸軍將軍、開府北道行臺、都督十州諸軍將軍、領左右、太原王。其天穆侍中、太尉公、世襲并州剌史、上黨王。起家公卿牧守者不可勝數。十日洛中草草，猶自不安，死生相怨，人懷異慮。貴室豪家，并宅競竄；貧夫賤士，襁負爭逃。於是出詔，濫死者普加褒贈，品以上贈公，五品以上贈令僕，七品以上贈州牧，白民贈郡鎮。於是稍安。帝納榮女皇后，進榮柱國將軍、尚，餘官如故。進天穆將軍，餘官皆如故。永安年五月，北海王元顥復入洛，在此寺聚兵。顥，莊帝從兄。孝昌末，鎮汲郡，聞爾朱榮入洛陽，遂南奔蕭衍。是年入洛，莊帝北巡，顥登皇帝位，改年曰建武元年。顥與莊帝曰：「道旣隱，天下匪公，禍福不追，與能義絶，朕猶庶幾五帝，無取六軍。正以糠粃萬乘，錙銖寶，非貪皇帝之尊，豈圖六合之富？直以爾朱榮徃歲入洛，順而勤王，終魏賊，逆刃加於君親，鋒鏑肆於卿宰。元氏少長，殆欲無遺。巳有陳恒盗齊之心，非無六卿分晉之計，但以四海横流，欲篡未可。暫樹君臣，假相拜置，害卿兄弟，獨夫介立，遵養待時，臣節詎久，朕睹此心寒，遠投江表，泣請梁朝，誓在復耻，風行建業，電赴川。正欲問罪於爾朱，出卿於桎梏，恤深怨於骨肉，解蒼生於倒懸。謂卿眀眸擊節，躬來我，共叙哀辛，同討兇羯。不意駕入城皋，便爾北渡。雖迫於凶手，勢不自由。或 生素懷，棄劍猜我，聞之永歎，撫衿而失。何者？朕之於卿，兄弟非遠，連枝分葉，興滅相依。假有內闚，外猶禦侮，况我與卿，睦厚偏篤，其於急難，凡今莫如，棄親卽讎，義將焉據？且爾朱榮不臣之跡，暴於旁午，謀魏社稷，愚智同，卿乃眀白，疑於必然。託命𧲣?狼，委身虎口，棄親助賊，兄弟尋戈，假獲民地，本是榮物，若克城邑，絶非卿有，徒危宗國，以廣寇仇，快賊莽之心，假卞莊之利，有識之士，咸慚之。今家國隆替，在卿與我，若天道助順，誓兹義舉，則皇魏宗社，與運無窮。儻天不厭亂，胡羯未殄，鴟鳴狼噬，荐食河北，在榮福，於卿禍，豈伊異人？尺道意，卿宜復。兼利是圖，富貴可保，狥人非慮。終不食言，自相魚肉，善擇元吉，勿貽後悔。」此黃門郎祖榮之詞。時帝在長城，太原王、上黨王來赴急。六月，帝圍河內，太守元桃湯、車騎將軍宗正珍孫等顥守，攻之弗克。時暑炎赫，將士疲勞，太原王欲使帝幸晉陽，至秋更舉義，未决，召劉助筮之，助曰：「必克。」於是至眀盡力攻之，如其言，桃湯、珍孫並斬首以殉軍。顥聞河內不守，親率百僚出鎮河橋，特遷侍中、安豐王延眀往守硤石。七月，帝至河陽，與顥隔河相望。太原王命車騎將軍爾朱兆潛師渡河，破延明於硤石。顥聞延明敗，亦散走。所將江淮弟五千人，莫不解甲相泣，握手成列。顥與數千騎欲奔蕭衍，至長社，社民斬其首，傳送京師。十日，帝還洛陽。進太原王天柱將軍，餘官亦如故；進上黨王太宰，餘官亦如故。永安年，逆賊爾朱兆囚莊帝於寺。時太原王位極心驕，功高意侈，與奪臧否肆意。帝恐，謂左右曰：「朕寧作高貴卿公死，不作獻帝生。」九月十五日，詐言産太。榮、穆並入朝，莊帝手刃榮於光明殿，穆伏兵魯暹所煞，榮世部落人亦死焉。榮下車騎將軍爾朱陽都等十人隨入東華門，亦伏兵所煞。唯右僕射爾朱世隆素在家，聞榮死，總榮部曲，燒西陽門，奔河橋。至十月一日，隆與妻鄉郡長公主至芒山馮王寺，榮追福齋，卽遣爾朱侯討伐。爾朱那律等領胡騎一千，皆白服來至郭下，索太原王尸喪。帝升夏門望之，遣主牛法尚謂等曰：「太原王立功不終，陰圖釁逆，王法無親，巳依正刑，罪止榮身，餘皆不問，卿等何不降？官爵如故。」曰：「臣從太原王來朝陛下，何忽今日枉致無理！臣欲還晉陽，不忍空去，願得太原王尸喪，生死無恨。」發言雨淚，哀不自勝。群胡慟哭，聲振京師。帝聞之，亦懷，遣待中朱元龍齎鐵劵與世隆，待之不死，官位如故。世隆謂元龍曰：「太原王功格天地，造濟生民，赤心奉國，神眀所知。長樂不顧信誓，枉害忠良，今日兩行鐵字，何足可信！吾太原王報仇，終不降。」元龍世隆呼帝長樂，知其不欵，且以言帝。帝卽出庫物置城西門外，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，一日卽得萬人，與等戰於郭外，凶勢不摧。等屢涉戎場，便擊刺。京師士衆，未習軍旅，雖皆義勇，力不從心。日頻戰，而游魂不息。帝更募人斷河橋，有中人李荀水軍，從上流放火燒橋。世隆橋被焚，遂剽生民，北上太行。帝遣侍中源恭、黃門郎楊寬領步騎萬鎮河內。世隆至高都，立太原太守長廣王曄主，改號曰建□元年。爾朱氏自封王者八人。長廣王□晉陽，遣潁川王爾朱兆舉兵向京師。恭軍失利，兆自雷波涉渡，擒莊帝於式乾殿。帝初以黃河奔急，未謂兆得濟，不意兆不由舟楫，憑流而渡。是日水淺，不没馬腹，故及此難。契所記，未之有。衒之曰：「昔光武受命，冰橋宜於滹水；昭烈中起，的盧踊於泥溝；皆理合於天，神祗所福，故能功濟宇宙，庇生民。若兆者蜂目豺聲，行窮梟獍，阻兵安忍，賊害君親。皇靈有知，鑒其凶德。反使孟津由膝，贊其逆心。易稱『道禍淫，鬼神福謙』，以此驗之，信虚說。」時兆營軍尚省，建天金鼓，庭設漏刻，嬪御妃主，皆擁之於幕，鏁帝於寺門樓上。時十月，帝患寒，隨兆乞頭巾，兆不與。遂囚帝還晉陽，縊於級寺。帝臨崩禮佛，願不國王。作五言曰：「權去生道促，憂來死路長。懷恨出國門，含悲入鬼鄉。隧門一時閉，幽庭豈復光？思鳥吟青松，哀風吹白楊。昔來聞死苦，何言身自當。」至太昌元年冬，始迎梓宮赴京師，葬帝靖陵。所作五言詩卽挽歌詞，朝野聞之，莫不悲慟，百姓觀者，悉皆掩涕而已。永熙年月，浮圖火所燒，帝登凌雲臺望火，遣南陽王寶炬、録尚長孫椎將羽林一千捄赴火所，莫不悲惜，垂淚而去。火初從第八級中，平旦發。當時雷雨晦冥，雜下霰雪，百姓道俗，咸來觀火，悲哀之聲，振動京邑。時有比丘，赴火而死，火經月不滅，有火入地尋柱，周年猶有煙氣。其年五月中，有人從象郡來，云：「浮圖於海中，光明照耀，儼然如新，海上之民，咸皆之。俄然霧起，浮圖遂隱。」至七月中，平陽王侍中斛斯椿所使，奔於長安。十月而京師遷鄴。
建中寺，普泰元年尚令樂平王爾朱世隆所立。本是閹官司空劉騰宅。屋宇奢侈，梁棟踰制，一里之間，廊廡充溢。堂比宣光殿，門匹乾明門，博敞弘麗，諸王莫及。在西陽門內御道北，所謂延年里。劉騰宅東有太僕寺，寺東有乘黃署，署東有武庫署，卽魏相國司馬文王府庫，東至閶闔宮門是。西陽門內御道□，有永康里，里內復有領軍將軍元義宅。掘故井得石銘，云是太尉荀彧宅。正光年中，元義專權，太后幽隔永巷，騰謀主。義是江陽王繼之，太后妹婿。熙平初，明帝幼冲，諸王權上，太后拜義侍中，領軍左右，令總禁兵，委以腹心，反得幽隔永巷六年，太后哭曰：「養虎自齧，長虺成蛇。」至孝昌年，太后反政，遂誅義等，没騰田宅。元義誅日，騰巳物故。太后追思騰罪，發墓殘尸，使其神靈無所趣，以宅賜高陽王雍。建義元年，尚令樂平王爾朱世隆榮追福，題以寺，朱門黃閣，所謂居。以前廳佛殿，後堂講室，金花寶蓋，遍滿其中。有一涼風堂，本騰避暑之處，淒涼常冷，經夏無蠅，有萬年千歲之樹。
長秋寺，劉騰所立。騰初長秋令，卿因以名。在西陽門內御道北一里。亦在延年里，卽是晉中朝時金市處。寺北有濛汜池，夏則有水，冬則竭矣。中有層浮圖一所，金盤靈刹，曜諸城內。作六牙白象負釋迦在虚空中。莊嚴佛，悉用金玉，工作之異，難可具陳。四月四日，此像常出，辟邪師導引其前，吞刀吐火，騰驤一面，綵幢上索，詭譎不常。奇伎異服，冠於都市。像停之處，觀者如堵，迭相踐躍，常有死人。
瑶光寺，世宗宣武皇帝所立，在閶闔城門御道北，東去千秋門里。千秋門內道北有西游園，園中有凌雲臺，卽是魏文帝所築者。臺上有八角井，高祖於井北造涼風觀，登之遠望，目極洛川。臺下有碧海曲池，臺東有宣慈觀，去地十丈。觀東有靈芝釣臺，累木之，出於海中，去地十丈。風生户牖，雲起梁棟，丹楹刻桷，圖寫列。刻石鯨魚，背負釣臺，旣如從地踊出，似空中飛下。釣臺南有宣光殿，北有嘉福殿，西有九龍殿，殿前九龍吐水成一海。凡四殿，皆有飛閣，向靈芝徃來。伏之月，皇帝在靈芝臺以避暑。有五層浮圖一所，去地五十丈，掌凌虚，鐸垂雲表，作工之妙，埒美永寧。講殿尼房五百餘間，綺疏連亘，户牖相通，珍木香草，不可勝言。牛筋狗骨之木，雞頭鴨脚之草，亦悉焉。椒房嬪御，學道之所，掖庭美人，並在其中。亦有名族處女，性愛道場，落髮辭親，來儀此寺，屏珍麗之飾，服修道之衣，投心入正，誠一乘。永安年中，爾朱兆入洛陽，縱兵掠。時有秀容胡騎數十，入瑶光寺媱穢，自此後頗獲譏訕。京師語曰：「洛陽男兒急作髻，瑶光寺尼奪作婿。」瑶光寺北有承明門，有金墉城，卽，魏氏所築。城東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樓，年雖久遠，形製如初。高祖在城內作光極殿，因名金墉城門光極門。作重樓飛閣，遍城上下，從地望之，有如雲。
景樂寺，太傅清河文獻王懌所立。懌是孝文皇帝之，宣武皇帝之弟。閶闔南，御道，西望永寧寺正相當。寺西有司徒府，東有將軍高肇宅，北連義井里。井里北門外有桑樹數株，枝條繁茂。下有甘井一所，石槽鐵罐，供給行人。飮水庇陰，多有憩者。有佛殿一所，像輦在焉。雕刻巧妙，冠絶一時。堂廡周環，曲房連接。輕條拂户，花蕊被庭。至於齋，常設女樂。歌聲繞梁，舞袖徐轉，絲管寥亮，諧妙入神。以是尼寺，丈夫不得入。得徃觀者，以至天堂。及文獻王薨，寺禁稍寬，百姓出入，無復限礙。後汝南王悦復脩之。悦是文獻之弟，召諸音樂，逞伎寺內，奇禽怪獸，舞抃殿庭，飛空幻惑，世所未睹，異端奇術，總萃其中。剝驢投井，植棗種瓜，須臾之間，皆得食。士女觀者，目亂睛迷。自建義巳後，京師頻有兵，此戲遂隱。
昭儀尼寺，閹官等所立。在東陽門內一里御道南。東陽門內道北，太北倉、導官署，東南治粟里，倉司官屬住其內。太后臨朝，閽寺專寵，宦者之家，積金滿堂。是以蕭忻云：「高軒斗升者，閹官之釐婦；胡馬鳴呵者，莫不黃門之養息。」忻，陽平人，愛尚文籍，少有名譽。閽寺寵盛，遂發此言。因卽知名，治侍御史。寺有一佛菩薩，塑工精絶，京師所無。四月七日，常出詣景眀、景明像，恒出迎之。伎樂之盛，與劉騰相比。堂前有酒樹麵木。昭儀寺有池，京師學徒謂之翟泉。衒之按杜預注春秋云：「翟泉在晉太倉西南。」按晉太倉在建春門內，今太倉在東陽門內，此地今在太倉西南，明非翟泉。後隱士趙逸云：「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，池南有綠珠樓。」於是學徒始寤，經過者，想綠珠之容。池西南有願會寺，中舍人王翊捨宅所立。佛堂前生桑樹一株，直上五尺，枝條横遶，柯葉傍布，形如羽蓋，復高五尺，然。几五重，每重葉椹各異，京師道俗謂之神桑。觀者成市，施者甚衆。帝聞而惡之，以惑衆，命給中黃門侍郎元紀伐殺之。其日雲霧晦冥，下斧之處，血流至地，者莫不悲泣。寺南有宜壽里，內有苞信縣令叚暉宅，地下常聞鍾聲，時五色光明，照於堂宇。暉其異之，遂掘光所，得金像一軀，可高尺，有菩薩。趺上銘云：「晉太始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監荀勖造。」暉遂捨宅光明寺。時人咸云此荀勖舊宅。其後盜者欲竊此像，像與菩薩合聲喝賊，盜者驚怖，應卽殞倒。衆僧聞像叫聲，遂來捉得賊。
胡統寺，太后從姑所立。入道尼，遂居此寺，在永寧南一里許。寶塔五重，金刹高聳，洞房周匝，對户交疏，朱柱素壁，甚佳麗。其寺諸尼，帝城名德，善於開導，工談義理，常入宫與太后說法，其資養緇流，徒無比。
修梵寺，在清陽門內御道北，蒿明寺，復在修梵寺西，並雕墻峻宇，比屋連甍，亦是名寺。修梵寺有金剛，鳩鴿不入，鳥雀不栖，菩提逹磨云得其真相。寺北有永和里，太師董卓之宅。里南北皆有池，卓之所造，今猶有水，冬夏不竭。里中太傳録尚長孫稚、尚右僕射郭祚、吏部尚邢鸞、廷尉卿元洪超、衛尉卿許伯桃、梁州刺史尉成興等六宅，皆高門華屋，齋館敞麗，楸槐蔭途，桐楊夾植。當世名貴里。掘此地者，輒得金玉寶玩之物，邢鸞家常掘丹砂及錢數十萬，銘云：「董太師之物」。後卓夜中隨鸞索此物，鸞不與之，經年鸞遂卒矣。
景林寺，在開陽門內御道東，講殿疊起，房廡連屬。丹檻炫日，繡桷迎風，實勝地。寺西有園，多饒奇果，春鳥秋蟬，鳴聲相續。中有禪房一所，內置祗洹精舍。形製雖，巧構難加。 禪閣虚靜，隱室凝邃。嘉樹夾牗，芳杜匝堦。雖云朝市，想同巖谷。靜行之僧，繩坐其內，飱風服道，結跏數息。有石銘一所，國博士盧白頭其文。白頭，一字景裕，范陽人。性愛恬靜，丘園放敖，學極六經，說通百氏。普泰初，起家國博士。雖在朱門，以注述，注周易行之於世。
建春門內御道南有勾盾、典農、籍田署。籍田南有司農寺。御道北有空地，擬作東宮，晉中朝時太倉處。太倉南有翟泉，周迴里，卽春秋所謂王虎、晉狐偃盟於翟泉。水猶澄清，洞底明靜，鱗甲潛藏，辨其魚鼈。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，中朝時步廣里。泉西有華林園，高祖以泉在園東，因名蒼龍海。華林園中有海，卽天淵池，池中猶有文帝九華臺。高祖於臺上造清涼殿。世宗在海內作蓬萊山，山上有人館，上有釣臺殿，並作虹蜺閣，乘虚來徃。至於月褉日季秋巳辰，皇帝駕龍舟鷁首，遊於其上。海西有藏冰室，六月出冰，以給百官。海西南有景山殿。山東有羲和嶺，嶺上有温風室。山西有姮娥峰，峰上有露寒館，並飛閣相通，凌山跨谷。山北有玄武池，山南有清暑殿，殿東有臨澗亭，殿西有臨危臺。景陽山南有百果園，果列作林，林各有堂。有人棗，長五寸，把之兩頭俱出，核細如鍼，霜降乃熟，食之甚美。俗傳云出崑崙山，一曰西王母棗。有人桃，其色赤，表裏照徹，得霜卽熟。亦出崑崙山，一曰王母桃。柰林南有石碑一所，魏明帝所立，題云苗茨之碑。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。永安中年，莊帝馬射於華林園，百官皆來讀碑，疑苗字誤。國博士李同軌曰：「魏明英才，世稱公，祖幹、宣□其羽翼，但未知本意如何，不得言誤。」衒之時奉朝請，因卽釋曰：「以蒿覆之，故言苗茨，何誤之有！」衆咸稱善，以得其㫖。奈林西有都堂，有流觴池，堂東有扶桑海。凡此諸海，皆有石竇流於地下，西通榖水，東連陽渠，亦與翟泉相連。若旱魃害，榖水注之不竭；離畢滂潤，陽榖泄之不盈。至於鱗甲異品，羽毛殊類，濯波浮浪，如似自然。
洛陽城內伽藍記卷第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