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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詩首 律詩十四首
夜聽許十誦詩愛而有作
許生五臺賓，洙曰：河北有五臺山。○鄭曰：五臺，山名，今在河北。其山五蠻，環秀巍然，俗謂之五臺，仙人之都也。業白出石壁。趙曰：此言許生客居五臺，行業精白而出也。佛經以美業爲白，惡業爲黑。逹磨嘗曰：「當勤修白業。」○大觀曰：石壁字，暗使列子載「趙襄子狩於中山，有一人從石壁出，隨煙上下。」余亦師粲可，身猶縳禪寂。洙曰：師粲善詩。○修可曰：粲、可，乃六祖僧粲及慧可二禪師。粲傳法偈：「華種雖因地，從地種花生。若無人下種，花地盡無生。」可傳法偈：「本來緣有地種花生。本來無有種，花亦不能生。」二人乃禪中祖師，故子美師之，非師粲善能詩者也。○趙曰：粲則僧粲，可則慧可。傳燈云：「正與逹磨世次相接。公方與許生共學性空事，故云：『許生已業白而出，吾猶縳禪空而未脫也。』縳字，出佛書，其語曰：『貪著禪味，是菩薩縳。』縳禪則不能解也。」何階方便，謬引匹敵。趙曰：[01112]此言有何因階得子垂方便之行，而以爲之匹也。洪駒父引佛經「善巧方便」，其說是，而舊注以爲田子方。離索晚相逢，昱曰：記檀弓：「吾離羣而索居。」包蒙欣有擊。洙曰：易：「九二，包蒙。上九，擊蒙。」誦詩渾洙曰：一作「混」。遊衍，四座皆辟易。洙曰：皆，一作「俱」。項羽傳：「項羽瞋目叱赤泉侯，人馬俱驚，辟易數里。」應手看捶鈎，鄭曰：捶，子果切，又之累、之睡二切。○洙曰：莊子知北遊：「大馬之棰鈎者，年八十矣，而不失豪芒。大馬曰：『子巧歟？』曰：『臣有守也。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鈎，於物無視也，非鈎无察也。是用之者，假不用者也，以長得其用，而况乎無不用者乎？物孰不資焉。』注：「拈捶鈎之輕重，而無豪芒之差。都無懷，則物來皆應。大馬，司馬也。」郭云：「捶者，拈捶鈎之輕重，而不失豪芒也。」或說云：「江東三魏之間，人皆謂錘爲棰，音字亦同。」郭失之，今不從此說。○趙曰：莊子：「輪扁斫輪，有曰：『得之於心，而應之於手。』」清心聽鳴鏑。洙曰：前漢匈奴傳：「冒頓作鳴鏑出獵，左右皆隨鳴鏑而射殺頭曼。」應劭曰：「髐箭也。」左思詩：「邊城苦鳴鏑。」陸機：「鳴鏑自相知。」○趙曰：黃魯直云：「新詩如鳴弦。」蓋出於此也。○鄭曰：鏑，丁歷切，矢鋒也。精微穿溟涬，鄭曰：上亡頂反，下户頂反。○洙曰：莊子在宥篇：「大同乎涬溟。」注：「與物无際。」○趙曰：禮記：「致廣大而盡精微。」帝系譜曰：「天地𥘉起，溟涬濛鴻。」舊注引莊子「大同乎涬溟」注云：「自然之氣。」然終非本出，杜公不敢倒用也。○師曰：謂詩之精微，與天地之氣相貫穿。飛動摧霹[01113]靂。洙曰：公羊注曰：「雷疾而甚者爲震。震與霆皆謂霹靂也。」陶謝不枝梧，洙曰：陶潜、謝玄暉、靈運、惠連之徒也。前漢項籍傳：「即帳中斬宋義頭，諸將讋服，莫敢枝梧。」如淳曰：「枝，猶枝梧也。」臣瓚曰：「小柱爲枝，邪柱爲梧，今屋斜柱是也。」○師曰：霹靂，雷霆之威，謂詩思飄然飛動，雖霹靂之威亦爲摧沮，足見詩思之壯也。風騷共推激。紫鸞自超詣，洙曰：紫鸞，當作「紫燕」，字之誤也。西京雜記：「文帝自代還，有良馬九，皆天下之駿，其第五馬名紫燕。」翠駮誰剪剔。洙曰：爾雅：「駮如馬，倨牙，食虎豹。」管子曰：「桓公乘馬，虎望見而伏。公問管仲，管仲意者君乘駮馬？」公曰：「然。」仲曰：「駮馬食虎豹，故疑焉。」紫燕，良馬名也。莊子曰：「治馬者燒之剔之。」君意人莫知，人間夜寥闃。蘇曰：羲之一曰：「披襟立池上無語。」羊欣曰：「人莫知君意，何也？」○趙曰：寥闃，寂静之義。梁蕭子範直坊賦曰：「何坊禁之寥闃，對長夜之蕪永。」○蒭曰：末句崔非傷無知已者乎？
贈蜀僧閭丘師兄彦輔曰：太常博士均之孫。
師銅梁秀，洙曰：左思蜀都賦：「於東則左綿巴中，百濮所充。外負銅梁於嚴渠，内函要害以膏腴。」○田曰：太平御覽載張孟蜀都賦注云：「銅梁，山名也。按其山有桃枝竹，東西連亘二十餘里，山嶺之上平整，遠望諸山，此獨秀也。山在合州界銅梁縣。」[01114]籍籍名家孫。洙曰：袁陽源白馬篇：「籍籍關外來，車徒傾國鄽。」○安石曰：籍籍，名聲之衆也。嗚呼先博士，炳靈精氣奔。洙曰：左太冲蜀都賦：「近則江漢炳靈，世載其英。鬱若相如，皭若君平。王褒暐曄而秀發，揚子含章而挺生。」○師曰：炳靈，言英靈顯赫也。惟昔武皇后，臨軒御乾坤。多士盡儒冠，墨客藹雲屯。洙曰：楊子雲上長楊賦，𦕅因筆墨之成文章，故藉翰林以爲主人，子墨爲客𡖖以諷。陸士衡：「馬如雲屯。」當時上紫殿，不獨𡖖?相尊。洙曰：謝玄暉直中書省：「紫殿肅隂隂。」世傳閭丘筆，師曰：閭丘文筆，號爲大手。峻極逾崑崙。洙曰：禹本紀曰：「崑崙高三千五百里，日月所相避隱爲光明也。」詩：「峻極于天。」鳳藏丹霄暮，洙曰：一作「穴」。龍去白水渾。洙曰：東京賦：「我世祖忿之，乃龍飛白水，鳳翔參墟。」青熒雪嶺東，洙曰：西都賦：「琳珉青熒。」去，一作「出」。○沈曰：雪嶺在蜀，一名太白山。碑碣舊製存。鄭曰：碣，巨列切。○田曰：東蜀牛頭山下有閭丘均撰瑞聖寺磨崖碑，嚴政書。寺今改爲天寧羅漢禪院。斯文散都邑，高價越璵璠。洙曰：均以文名當時，四方碑碣多出其手。晚看作者意，趙曰：郄生見王導詩，歎曰：「晚見作者妙意。」○梅曰：作[01115]者，指均也。妙絶與誰論？洙曰：陸韓𡖖賦歌能妙絶。吾祖詩冠古，鄭曰：冠，古玩切。同年蒙主恩。豫章夾日月，𡻕?久空深根。洙曰：見豫章深出地注。思疏闊，豈能逹詞門。蘇曰：宗戩讀淵明詩，撫卷歎曰：「小子疏略，焉能逹文詞之門閫，使人有愧服之心，信乎一世之真儒。」窮愁一揮淚，洙曰：愁，一作「秋」。陸士衡：「揮淚歎流離。」又：「揮淚廣川隂。」相遇即諸昆。我住錦宫城，洙曰：成都記：「錦城以江山明麗，錯雜如錦。」兄居祇樹園。鄭曰：祇，翹移切。○洙曰：金剛經：「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。」○田曰：楞嚴經云：「祗洹精舍。」注云：「祇洹林，樹名。㖵云：『祇陁洹，或云『逝多』，此云『戰勝』即太子名林王是彼，故云『勝林精』。告建立有二因緣，須逹長者施園，祇陁太子施樹。」地近慰旅愁，徃來當丘樊。天涯歇滯雨，粳稻卧不翻。漂然薄遊倦，始與道旅敦。旅，一作「侣」。○魯曰：敦，厚也。景晏步脩廊，而無車馬喧。洙曰：陶淵明：「結廬在人境，而无車馬喧。」夜闌接軟語，落月如金盆。洙曰：謝靈運：「夜聽極星闌車，又繼以闌夕語。」法華經：「又以軟語。」一云「言詞柔軟」。漠漠世界黑，洙曰：一作「空」。驅驅爭奪繁。唯[01116]有摩尼珠，可照濁水源。洙曰：言性照圜明，如摩尼珠，然雖識濁水，而不爲污濁所累也。如語云：「涅而不淄。」○田曰：圓斍經：「譬如清淨摩尼寶珠，映於五色，隨方各現。諸愚癡者，見彼摩尼，寔有五色，圓斍净性，現於身心，隨類各應，亦復如是。」觀無量壽佛經云：「諸天童子，摩尼以爲纓絡，光照百餘里，猶如和合百億日月，不可具名。」室志云：「馮翊嚴生家漢南現山，得一洙，如彈丸色。胡人曰：『此西國清水珠也。若至濁水，冷然洞澈矣。』以三十萬易之而去。」○師曰：摩尼珠以喻法性，圓明清浄，不染塵垢。甫奔走盗賊間，健羡閭丘，不爲污濁所累，故云云。
寄李十白十韻
昔年有狂客，號爾謫仙人。洙曰：賀知章，會稽人，自號四明狂客，見白文章，乃歎曰：「子謫仙人也。」筆落驚風雨，洙曰：驚，一作「聞」。驚風雨，言敏速也。詩成泣鬼神。洙曰：泣感鬼神。○蘇曰：李白墓銘云：「公在長安時，祕書監賀知章吟公烏棲曲云：『此詩可以哭鬼神。』」聲名從此，汨没一朝伸。洙曰：按史言知章言白於玄宗。召見金鑾殿，奏頌一篇，賜食，帝爲調羹，召供奉翰林。文彩承殊渥，流傳必絶倫。洙曰：帝嘗召白爲樂章，白已醉，援筆成文，婉麗精巧無留思。帝愛其才，數宴見。龍舟[01117]移棹晚，獸錦奪袍新。洙曰：白外傳云：「白作樂章，賜錦袍。」白日來深殿，青雲滿後塵。乞優詔許，洙曰：白爲高力士所諸，自知不爲親近所容，懇求還山，帝賜金放遂。遇我宿心親。洙曰：宿，一作「夙」。與子美等爲醉中八仙。未負洙曰：一作「逐」。幽棲志，兼全寵辱身。劇談憐野逸，嗜酒天真。洙曰：嗜，好也。揚雄家貧嗜酒。醉舞梁園夜，洙曰：雪賦：「梁王不悅，遊於兎園。今汴州乃梁園故地。」行歌泗水春。洙曰：孔子行歌於泗水之上。泗水，今泗濱是也。才高心不展，道屈善無隣。處士禰衡俊，洙曰：平原處士禰衡，字正平。見諸公厭禰衡注。諸生原憲貧。洙曰：見難甘原憲貧注。稻粱求未足，洙曰：廣絶交論：「分鴻鶩之稻粱。」薏苡謗何頻。鄭曰：薏，於記。苡，養里切。○洙曰：馬援征交趾，載薏苡種還，人謗之，以爲明珠大貝。喻白之遇讒也。五嶺炎蒸地，危放逐臣。洙曰：見雲山分五嶺，風壌帶三苗注。幾年遭鵩鳥，洙曰：賈誼作長沙王傳：「不得志，有鵩集于舍隅，遂作鵩鳥賦。」獨泣向麒麟。洙曰：王翰古峨眉怨：「朝晡泣對麒麟樹，樹下蒼苔日漸班。」蘇武先還，洙曰：見握節漢[01118]臣回注。黃公豈秦。洙曰：夏黃公也。見羽翼懷商老注。楚筵辭醴日，洙曰：見門引申白賓注。梁獄上辰。洙曰：白坐事下潯陽獄，鄒陽於梁孝王獄中上書，即出之。已用當時法，誰將此義陳。老吟秋月下，病起暮江濱。莫怪恩波隔，乘槎與問津。洙曰：博物志：「有居海者，八月乘查而上天，犯牽牛星。孔子使子路問津焉。」
送竇九成都
文章亦不盡，竇才縱橫。非爾更持節，何人符名。讀雲閣觀，問絹錦宫城。我有浣花竹，題詩須一行。
偶題
文章千古，得失寸心知。趙曰：言文章垂不朽之事，其得其失，蓋吾心自知之。作者皆殊列，名聲豈浪垂。洙曰：言以文章名，必有所長也。騷人嗟不，洙曰：世之言文章者，謂文至於齊、梁之間，變而爲風、騷矣。○趙曰：指言屈原、宋玉也。文章之祖起於騷。嗟不見，則屈、宋遠矣。道[01119]盛於斯。洙曰：漢文章深厚，有古人之風。○趙曰：言漢有司馬遷、相如、劉向、王褒之屬，傷今不復見古人也。○師曰：文章惟漢爲渾厚森嚴，故曰「漢道盛於斯。心從弱𡻕疲。前輩飛騰入，餘波綺麗。洙曰：綺麗，騷人之作也。○趙曰：文章至於綺麗，乃騷、雅之末流矣，故謂之餘波。後賢兼舊利，洙曰：利，一作「列」。後之作者，兼騷人之躰也。歷代各清規。趙曰：所謂遞相祖述也。法自儒家有，心從弱𡻕?疲。趙曰：公自謂也。吾之用心，自弱冠時疲苦至今也。永懷江左逸，洙曰：江左，𣈆元帝渡江所都也。阮藉之流，文多尚逸。○趙曰：江左，則嵇、阮、鮑、謝之徒，文選多采取焉，故公永懷之。多病鄴中奇。洙曰：病，一作「謝」。鄴，魏所都。文帝好文，故作者多尚奇。江文通云：「關西、鄴下，旣已罕同；河外、江南，頗爲異法。」騄驥皆良馬，麒麟帶好兒。趙曰：麒麟之子，仍是麒麟，故云帶好兒。車輪徒已斫，洙曰：莊子：「桓公讀書，輪扁以爲聖人之糟粕。桓公曰：『寡人讀書，輪人安得議乎？』輪扁曰：『以臣之事觀之，夫斫輪，徐則甘而不固，疾則苦而不入。不徐不疾，得之於手，應之於心，口不能言，有數存焉於其間。臣不能以喻臣之子，臣之子亦不得受之於臣，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。古人之與其不可傳也，死矣，然則君之所讀者，古人之糟粕已。』」陸士衡文賦：「是蓋輪扁所不得言，故非華說之所能精也。」堂[01120]構惜仍虧。洙曰：書曰：「若考作室，旣底法，厥子乃弗肯堂，矧肯構。」謾作潜夫論，洙曰：後漢：「王符，字莭信，隱居著書三十餘萹，以譏當時失得，不欲章顯其名，故號曰潜夫論。」虚傳幼婦碑。洙曰：曹操與楊脩讀曹娥碑，隂有八字曰：「黃絹幼婦，外孫齏臼。」脩解得。操行三十里，乃悟云：『黃絹是色絲，絶字也。幼婦，少女，少女，妙字也。外孫，女子，女子，好字也。』齏曰：受辛之器，受辛，辭也。言絶妙好辭與楊合。操曰：「有智无智，校三十里。」緣情慰漂蕩，洙曰：文賦：「詩緣情而綺靡。」抱疾屢遷移。經濟慙長策，洙曰：言无經濟之才。○趙曰：公雖爲自謙，蓋亦自傷於不用也。飛棲假一枝。洙曰：鷦鷯賦：「巢不過一枝。」左太冲：「巢林棲一枝，可爲逹士模。」塵沙傍蜂蠆，鄭曰：傍，蒲浪切，近也。江峽繞蛟螭。洙曰：蜂蠆、蛟螭，皆毒物也。言避患難不暇耳。○趙曰：言樓托於夔州之地如此，非有譬托。蕭瑟唐虞遠，洙曰：沈休文論：「虞夏以來，遺文不睹。」○趙曰：歎治古之不復見。聯翩楚危。洙曰：江文通雜躰詩序：「夫楚謡漢風，旣非一躰；魏製晉造，固亦二躰。」○趙曰：傷戰爭之不能安。聖朝兼盗賊，洙曰：胡虜爲中原之亂也。○趙曰：言前有安史，今有吐蕃是也。異俗更喧卑。洙曰：公北人而在南，故呼楚人爲異俗。喧卑，囂雜貌。鬱鬱星辰劒，洙曰：張華夜登[01121]樓，望見牛斗間有異氣，乃酆城寶劒也。蒼蒼雲雨池。洙曰：周瑜傳：「蛟龍得雲雨。」恐非池中物。○革曰：此二句，子美自喻失其所也如此。兩都開幕府，洙曰：兩都，東京、西京也。幕府，謂元帥也。萬宇插軍麾。洙曰：謂天下用兵也。南海殘銅柱，洙曰：馬援勒功銅柱。○趙曰：言在南亦有侵犯者。馬援征南時，立銅柱而勒功其上也。○師曰：恨無人立功如馬援也。東風避月支。洙曰：匈奴傳：「東胡強而月氏盛。」○趙曰：以比吐蕃也。○師曰：言避吐蕃之難也。音恨烏鵲，洙曰：西京雜記：「乾鵲噪而行人至。」○趙曰：恨烏鵲之不信也。號怒怪熊罷。洙曰：苦寒行：「熊羆對我蹲。「○趙曰：言夔州山居之所有也。稼穡分詩興，洙曰：役於營生，不暇吟詠也。柴荆學士宜。洙曰：習其風俗也。故山迷白閣，秋水憶黃陂。洙曰：白閣、黃陂，閞中山水。○趙曰：白閣則終南山相附之山。皇陂則皇子陂也。舊以爲黃陂，誤矣。不敢要佳句，鄭曰：要，伊逍切。愁來賦别離。趙曰：言夫鄉國之遠也。
戲六絶
庾信文章老更成，凌雲健筆意縱橫。趙曰：庾信文章綺麗，爲世所尚。江南[01122]賦尤見稱於世，謂若相如作大人賦，飄然有凌雲之氣。今人嗤點流傳賦，田曰：干寶晋紀云：「蓋世共嗤點以爲灰塵，而相詬病矣。」不覺前賢畏後生。洙曰：周書：「庾信，字子山，有盛才，文章綺艶，爲世人所尚，謂之庾躰」。宿學後生竟相模範，每有一文出，京都莫不稱誦。作哀江南賦，尤爲麗絶，至今行於世。
楊王盧駱當時體，洙曰：楊烱、王勃、盧照鄰、駱賓王以文詞齊名。天后初，海内呼爲楊、王、盧、駱，號爲四傑。後盧以疾投頴水卒，楊卒官；駱以檄武君死徐敬業難，王溺死也。輕薄文哂未休。趙曰：四子之文大率浮麗，故公以爲輕薄爲文而哂之未休也。孔子曰：「其言不遜，是故哂之。」爾曹身與名俱滅，不廢江河萬古流。歐曰：唐史：「李敬玄稱：『楊烱、盧照鄰、駱賓王、王勃必當顯貴。』裴行儉曰：『士之致遠，先器識，後文藝。勃等雖有文才，而浮躁淺露，豈享爵禄之器也。』」
縱使盧、王操翰墨，劣於魏近風騷。洙曰：謂漢、魏文雖近風騷，未失其大全爾。○趙曰：此篇文㪯照隣與勃也。言漢、魏之文去古未遠，終有風騷之氣，而盧、王之文比之爲劣。龍文虎脊皆君馭，洙曰：龍文虎脊，馬之駿異者。皆君馭，言皆得逸才。○修可曰：漢天馬歌：「驊騮駿驥，龍文虎脊。」武帝時，西域大宛[01123]馬虎春魚目，龍文鳳頸，尾如蒲梢也。歷塊過都爾曹。鄭曰：過，古禾切。○洙曰：見學並盧王敏注。王褒頌：「過都越國，蹶若歷塊。」○趙曰：謂文章之妙，如龍文虎脊之馬，皆可充君之馭。然或過都而蹶，則猶不爲不良馬也。爾曹，指盧、王矣。○師道曰：言逸足過都，如歷士塊之易也。
才力應難誇數公，凡今誰是出羣雄。或看翡翠蘭苕上，趙曰：郭景純詩：翡翠戲蘭苕，容色更相鮮。言珍禽在芳草間交相暉映，而公借用言文章也。未掣鯨魚碧海中。洙曰：言今之爲文者，止得小巧而已。○趙曰：公自負其出羣雄者，如掣鯨魚於碧海，非釣手之善，氣力之雄，安能然哉？
不薄今人愛古人，清詞麗句必隣。竊攀屈宋宜方駕，恐與齊梁作後塵。洙曰：屈原、宋玉，言其丈才足以方駕並驅也。梁、齊詩躰格輕麗，議者以丈之失始齊梁也。○趙曰：此公之志也。公必欲追逐屈、宋而與之並駕者，唯恐不超越齊梁，而翻與之作後塵。蓋齊梁躰格輕麗，公所不取也。
未及前賢更勿疑，遞相祖述復先誰。别裁僞體親風雅，夢符曰：右按南史：「徐陵多變舊躰，有新意。」又北史：「庾信父肩吾，與徐陵並爲東宫學士，文辭奇艷，世號徐庾躰，後進競相[01124]模範。」轉益多師是汝師。趙曰：【艹㰴】裁納之以近風雅，亦無常師，必多求前人所最長者爲師耳。○師曰：遞相祖述，言齊梁相習爲輕薄之文，無有慨然以風雅正躰倡先者。多師言意尚不一也。
解悶五首同作十二首。五首見果實門，二首見絶句。
沈范早知何水部，洙曰：謂水部郎中薛據。沈約、范雲見能詩何水部注。曹劉不待薛郎中。洙曰：曹子建、劉幹、薛據也。○趙曰：若薛據者，恨不與曹子、劉楨同時。獨當省署開文苑，兼泛滄浪學釣翁。趙曰：若薛前在省部，今在荆南，有江湖之樂，斯爲學釣翁。
李陵蘇武是吾師，洙曰：世之言五言詩，始於蘇武、李陵。孟論文更不疑。蘇曰：顔延年云：「李陵、蘇武句法可師，餘區區輩不足數。」南子端：「論文究理，惟孟軻之書使人不疑。」○趙曰：指孟雲𡖖也。魏文帝有論文篇，末句專言孟雲𡖖。一飯未曽留俗客，蘇曰：陶侃未嘗延俗客。數篇今古人詩。蘇曰：校書郎孟雲𡖖。
復憶襄陽孟浩然，清詩句句盡堪傳。即今耆舊無新[01125]語，蘇曰：殷湛曰：「曹、劉泯跡文章，无宗師，觀耆舊區區於毫楮閒淈奇新語，何後生者敢爾爲也。」謾釣槎頭縮項鯿。鄭曰：卑連切。○洙曰：項，一作「頸」。浩然，開元時人。詩云：「梅花殘臘月，柳色半春天。鳥泊隨陽雁，魚藏縮頸鯿。」又云：「試垂竹竿釣，果得查頭鯿。」鯿，魚也。楚人云：「長腰粳米，縮頭鯿魚爲美味也。」○趙曰：言今耆舊之間，不復造新語以言鯿魚，但謾釣之而已。習鑿齒襄陽耆舊傳云：「漢水中鯿魚甚美，禁人捕，以槎斷水，因謂之槎頭鯿。」
陶冶性靈存底物，洙曰：詩能陶冶情性。○修可曰：梁鍾嶸評阮嗣宗詩无彫蟲之工」，而詠懷之作可以陶冶靈性幽思。○趙曰：言用何物以爲陶冶性靈者，惟有詩而已，故下句自長吟。新詩改罷自長吟。蘇曰：謝惠連改詩旣罷，无知音者，遇好句自吟而已。熟知謝將能，洙曰：玄暉、靈運。○趙曰：熟知者，稔熟之熟也。公言其稔熟知謝靈運、謝惠連將作此詩爲能事。頗學隂何苦用心。蘇曰：梁術云：「隂鏗、何遜文章傑出，諸公用心太苦。」○趙曰：隂則隂鏗，何則何遜，苦用心，則不苟且爲心矣。
不高人王右丞，鄭曰：本注云相國縉。藍田丘壑蔓寒藤。趙曰：右丞，王維也。有别墅在藍田，所謂輞川也。最傳秀句寰區滿，未絶風流相國能。洙曰：[01126]唐書王維傳：「維字摩詰，開元中擢進士第。乾元中，轉尚書右丞。以詩各盛於時，尤長五言詩。晚年得宋之問藍田别墅。墅在輞口，水周於舍下，竹洲花塢，與道交裴迪浮舟往來，彈琴賦詩，嘯歌終日。嘗聚其田園所爲詩，號輞川集。代宗時，弟縉爲宰相。代宗好文，求維文。縉編綴得四百餘篇，上之。」○趙曰：王維能詩，號𨍋川集，行于世。其弟相國縉，本傳云：「少好學，與兄維俱以名聞。」
畫
古詩律詩共十四首
李潮八分篆歌余曰：邵氏聞見録云：「韓退之石鼓詩，躰子美八分歌也。」
蒼頡鳥跡旣茫昧，字體變化如浮雲。洙曰：蒼頡，黃帝臣也。觀鳥跡而爲文字。自蒼頡之後，字躰變易，如浮雲焉，无定躰也。陳蒼石鼓已訛，趙曰：韓退之詩：「周網陵遲四海沸，宣王憤起揮天戈。鑴功勒成告万世，鑿石作鼓隳嵯峨。」○鄭曰：陳蒼，山名，在鳳翔寶雞縣。篆生八分。洙曰：周太史籕始創大篆。唐蘇載記：「石鼓文，謂之周宣王獵碣共十鼓，其文則史籕大篆。漢蔡邕，字伯喈，爲中郎將，正六經于太學石壁。天下摹學邕大篆，入妙品。小篆者，秦丞相李斯删古文複篆及史籕之書也。𥘉，諸侯力正，文字異形。秦始皇帝𥘉兼天下，[01127]丞相李斯乃奏同之，罷其不與秦文合者。斯作蒼頡篇，胡母敬作博學篇，皆取史籕大篆，或頗改所謂小篆。」秦有李斯蔡邕，見上注。中間作者寂不聞。趙曰：八分篆與八分事，書苑所載不一。以予觀之，蔡文姬别傳曰：「臣父邕言：八分書割李斯小篆，去二分，取八分，故曰『八分書』。」嶧山之碑野火焚，棗木傳刻肥失真。洙曰：嶧山碑，李斯書也。爲野火所焚，人惜其文，故以棗木傳刻。按史記：「始皇二十八年，東行郡國，上鄒嶧山，於是刻之于石，乃頌秦德。」苦縣光和尚定功曰：苦縣，屬陳國，故城今在亳州。骨立，修可曰：續漢書：「詔苦縣立老子祠兼刻石。即蔡邕八分書也。」○趙曰：野火焚，謂李斯書也。尚骨立，謂蔡邕書也。故於嶧山之碑，則傷棗木之失真；於苦縣之碑，則喜其有骨立也。嶧音亦。洙曰：一作「畫」。貴痩硬方通神。蘇曰：羊欣曰：「古將軍筆畫勁硬，妙絶通神。」惜哉李蔡不復得，洙曰：李斯、蔡邕不可復得。吾甥李潮下筆親。尚韓擇木，騎曹蔡有隣。開元已來數八分，潮奄有成人。洙曰：韓擇木，昌黎人，官至工部尚書、散騎常侍。工八分，師蔡邕法，風流閑媚，號伯喈中興。蔡有隣，濟陽人，官至胄曹參軍。善八分，始拙弱，至天寶中遂精妙，相、衛間多其筆跡。况[01128]潮篆逼秦相，快劒長戟森相向。八分一字直百洙曰：一作「千」。金，蘇曰：程邈見李斯書，曰：「此一字直千金。」蛟龍盤拏肉屈強。鄭曰：屈，九勿反，亦作倔。○洙曰：言筆跡奇怪勁屈，如蛟龍之盤拏也。吳郡張顛誇草，草非古空雄壯。洙曰：張旭，吳郡人，官至右率府長史。時善草書，言吾見公主擔夫爭路，而得其意。後又觀公孫氏舞劒器，而得其神。飲醉輒草書，揮筆大叫，以頭濡墨水中，天下呼爲張顛。醒後自視，以爲神，人謂之草聖。豈知吾甥不流宕，鄭曰：徒浪切，過也。丞相中郎丈人行。洙曰：丞相，斯也。中郎，邕也。丈人行，尊老之稱也。巴洙曰：一作「江」。東逢李潮，逾月求我歌。我今衰老才力薄，潮乎潮乎奈汝何。師曰：昔蒼頡觀鳥跡以制字，自頡之後，有大篆、小篆、隸與八分、行、草之類，字躰變易，如雲无定。書苑云：「八分書者，秦羽人上谷王次仲飾隸書爲之，鍾繇謂之章程書。」王愔曰：「王次仲始以古書方廣，少破勢，建中𥘉，以隸書作楷法，字方八分。始皇得次仲文簡略，赴急疾之用，甚善之。」蔡姬别傳曰：「臣父邕言：八分書割程邈隸字法，去八法，李斯小篆去二分，取八分，故曰八分書。」蔡希總曰：「王次仲以楷法局促，更引而伸之爲八分，故號八分書。」張懷瓘云：「八分本謂之楷書。楷者，法也，漸若八字分[01129]散，故名八分。」後漢指帝紀：「延熹八年春正月，遣中常侍左悺之苦縣，祠老子。」注云：「苦縣，厲鄉，今屬陳國，故城在亳州。」續漢書云：「桓帝夢見老子，令左悺於賴卿祠之，詔陳相邊韶立祠，兼刻石，即蔡伯喈八分書也。」又靈帝紀：「光和五年，始置鴻都門生。」注云：「於鴻都門内置學，召能爲尺牘及工書鳥篆者。時南陽人師宜官稱八分爲最，大則一字徑丈，小則方寸。」以是考之，疑苦縣蔡邕書，光和師宜官書也。詳觀此歌，嶧山之碑野火焚謂李斯書也。苦縣光和尚骨立謂蔡邕書也。故初言秦有李斯、漢蔡邕，次惜哉李蔡不復得，卒言丞相、中郎丈人行而未嘗一言師宜官。然苦縣之祠立於桓帝之延熹，而光和乃靈帝年號，豈非祠立於延熹，而碑刻於光和乎？蓋延熹全光和纔十年之近爾。或謂光和爲伯喈所書華山碑、苦縣老子朱龜碑，未知孰是。親，近也，言近於李、蔡。秦相，即李斯。快劒長戟森相向，解在鄭典。設自施州歸。行，音項輩也。草書失之流宕，篆則不然。
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
中郎石經後，八分蓋憔悴。洙曰：蔡邕拜中郎將，校書東觀。邕以經籍去聖久遠，文字多謬，俗儒穿鑿，疑誤後學。熹平中，表求正定六經文字，靈帝許之。邕乃自書冊于碑，使工刻立於太學門外。兩京記云：「正觀中，得蔡邕石經數段，邕能八分書。」顧侯運鑪錘，鄭曰：錘，之瑞切，鍛也。筆力破餘地。洙曰：運鑪[01130]鍾，言能鍜鍊以成一家之書。○夢符曰：右按莊子曰：「无莊之失其美，據梁之失其力，黃帝之亡其智，皆在鑪錘之間耳。」○蘇曰：黃刊見蔡邕八分書，曰：「筆力尚可破餘地。」昔在開元中，韓蔡同贔屭。鄭曰：上平秘切，下虚器切。○洙曰：開元中，韓擇木、蔡有鄰二人善八分，事見李潮八分歌注。○修可曰：張平子西京賦：「綴以二華，巨靈贔屭。」注：「贔屭，作力之貌。」玄宗妙其，是以數至。御扎早流傳，揄揚非造次。洙曰：明星師韓擇木，嘗於彩牋上八分書賜張說。人並入直，洙曰：韓、蔡、顧三人也。恩澤各不。顧於韓蔡内，辨眼工字。分日示諸王，鉤深法更祕。洙曰：顧丈學八分外，尤能小字也。文學與我遊，蕭疏外聲利。追隨十載，浩蕩長安醉。高歌𡖖?相宅，文翰飛省寺。視我楊馬間，洙曰：視公如楊雄、司馬相如。白首不相弃。驊騮入窮巷，蘇曰：顔倚訪原憲，憲曰：「驊騮亦肯入窮巷。」必脫黃金轡。趙曰：顧君騎驊騮相訪，脫黃金轡者，言其富貴也。一論朋友難，遲莫敢失墜。古來反覆，相橫涕泗。嚮者[01131]玉珂人，鄭曰：珂，丘何切。誰是青雲器？洙曰：此事之反覆也。言貴者未必賢。才盡形體，洙曰：一作「骸」。病渴污官位。洙曰：司馬病渴。李尋曰：久污玉堂之署。故舊獨依然，危時話顛躓。鄭曰：音致。我甘多病老，負憂世志。胡困衣食，顔色少稱遂。遠作苦辛行，順從衆多意。舟楫無根蔕，蛟鼉好祟。况兼水賊繁，特戒風飆駃。崩騰戎馬際，往往殺長吏。干東諸侯，勤勉防縱恣。邦以民本，魚飢費香餌。趙曰：言當厚施予，以恤民爲本也。請哀瘡痍深，告訴皇華使。使臣精所擇，進德知歷試。惻隱誅求情，洙曰：當勒恤民困也。固應賢愚異。洙曰：不可一槩爲苛急，當存賢愚之用心爾。烈士惡苟得，俊傑思自致。趙曰：皆以指言顧文學，所以責望之深也。贈猛虎行，出郊載酸鼻。洙曰：陸士衡樂府猛虎行：「渴不飲盗泉水，𤍠不息惡木隂。惡木豈無枝，志士多苦心。」此皆勉其自振立也。○趙[01132]曰：又戒之以無苟從也。○師曰：漢蔡邕爲中郎將，善八分書，書六經文，命工刻碑於太學門外。自邕之後，八分書彫零，故云憔悴。張平子西都賦云：「綴以二華，巨靈贔屭。」注云：「贔屭，作力之兒。」及書苑云：「唐明皇好圖畫，工八分、章草，豐茂英特。𥘉，張說爲麗正殿學士，獻詩，明皇自於彩牋上八分書贊曰：『德重和鼎，功逾濟川。詞林秀發，翰苑光鮮。』所謂御扎流傳者，此也。辨眼，言於字中最號明眼者也。」神農本草云：「珂，貝類，大如鰒，皮黃黑而骨白，以爲馬飾，生南海。勒謂之珂。」晋阮咸字仲容，爲始平太守。顔延年五君詠曰：「仲容青雲器。」青雲，言器之高遠也。按齊書：「江淹夢得五色筆，由是文章日新。後夢有人稱郭璞取之，爾後爲詩，絶无美句，時人謂爲才尽。甫謙言已才已尽，况又病渴，豈可污辱官位？是以下文有我甘之語。駃，音山吏反，疾皃。崩騰即奔騰也。軍興之際，賦斂慘刻，動殺長吏以叛。魚飢費長餌，喻民困當撫以恩也。甫意欲顧生，告于皇華，使閔其瘡痍，精擇良吏以爲佐，勤恤民隱，无徒誅求，一槩爲苛急，略无賢愚之異爾。烈士惡茍得，戒顧生无以不義而負，得當自致富貴也。」樂府猛虎行云：「偈不飲盗泉水，𤍠不息惡木隂。」欲其自振立之意。
殿中楊監示張旭草圖
斯人已云亡，草聖祕難得。趙曰：漢張伯英善草書，人謂之草聖。及兹煩示，滿月一悽惻。蘇曰：孫登人事悽凉，滿目凄惻。悲風生微綃，洙曰：潘安仁：「凱風揚[01133]微綃。」萬里起古色。師曰：言有古人之氣象。鏘鏘鳴玉動，落落羣松直。連山蟠其間，溟漲與筆力。趙曰：言筆力浩汗若溟勃之漲水，乞與之也。此篇言玉動、松直、山蟠，皆狀其草書耳。○師曰：自鏘鏘鳴玉動至此句，皆言草書之狀。有練實先，臨池真盡墨。洙曰：張伯英善草書，凡家之衣帛，必先書而後練。臨池學書久，池水尽黑，人謂之草聖。俊拔之主，㤗伯曰：俊拔，言筆力超越人也。暮年思轉極。未知張王後，趙曰：張則伯英，王則羲之。誰並百代則。嗚呼東吳精，洙曰：張乃蘇州人也。逸氣感清識。洙曰：張旭草書，每大醉，叫呼狂走，乃下筆，自視以爲神。○趙曰：張旭之逸氣，感楊監之清識。楊公拂篋笥，安石曰：謂祕藏也。舒卷忘寢食。蘇曰：李成得王逸少帖，舒卷披玩，寢食俱忘。示兒曰：「此吾傳家之寶也。」○安石曰：忘寢食，言愛之也。念昔揮毫端，不得觀酒德。洙曰：張自言始見公主檐夫爭道，而得書法意；觀公孫大娘舞劒器，而得其神俊。觀張旭用意，不獨在於大醉而已。○趙曰：公嘗曰：「張旭三盃草聖傳。」又劉伶善飲，而有酒德頌也。
寄張十山人彪十韻[01134]
獨卧嵩陽洙曰：一作「雲」。客，違潁水春。師曰：時彪避禄山，隱居嵩陽，凡三載矣，故云三違。違，别也。艱難隨老母，慘澹向時人。謝氏尋山𡲆?，洙曰：宋謝靈運好登山陟嶺，必造幽峻，嵓障數千重，莫不尽登躡。常着木𡱪，上山則去前齒，下山則去後齒。陶公漉酒巾。洙曰：陶潛在家酒熟，取頭上葛巾漉酒，畢，還復著之。羣兇彌宇宙，此物在風塵。洙曰：猶使之過時，則必能自致。因寇亂，故在風塵。○蘇曰：鄭莊未濟時，居洛下。殷穆歸，謂子曰：「於廣衆井見鄭子，風神秀麗，如麟鳳處羣類。」此物豈久在風塵耶？」○黃曰：此物指彪也。歷下辭姜被，洙曰：見醉眠秋共被注。○趙曰：後漢：「姜肱有兄弟四人，居貧，作一布被而共之。」關西得孟鄰。洙曰：見荒蕪孟母鄰注。趙曰：孟子之母爲子擇鄰。早通交契密，晚接道流新。静者心多妙，先生藝絶倫。草何太古，洙曰：一云「應甚苦」。詩興不無神。洙曰：公詩云：「下筆如有神。」曹植休前輩，洙曰：曹植能詩，休言爲張所掩。○趙曰：以終言其詩之神。張芝更後身。洙曰：言山人草書若張芝再生。○趙曰：以終言其草書之古。數篇吟可老，蘇曰：黃旟見隂鏗詩，歎曰：「吾得此軸，吟詠可老，何必多也。」一字[01135]買堪貧。將恐曾防寇，深潛託所親。寧聞倚門夕，洙曰：薛包事母至孝，凡出入必有時，未嘗違也。至期，母必倚門望之，包必至矣。盡力㓗飡晨。洙曰：束廣微補亡南陔詩：「馨爾夕膳，㓗爾晨飡。」疏懶名誤，彦輔曰：嵇康書：「信復疏懶，筋駑肉緩。」驅馳喪我真。索居猶寂寞，洙曰：禮：「離羣索居。」猶，一作「尤」。相遇益愁辛。洙曰：江淹嵇中散詩：「鍾鼓或愁辛。」流轉依邊徼，洙曰：邊徼，邊境也。逢迎念席珍。洙曰：儒行：「席上之珍以待聘。」時來故舊少，亂後别離頻。世祖脩高廟，洙曰：後漢祭祀志：「光武建武二年正月，立高廟于洛陽，四時祫祀。高帝爲太祖，一𡻕豆祀。」文公賞從臣。洙曰：僖二十四年：「晉侯賞從亡者，介子推不言禄，禄亦弗及推。」商山猶入楚，洙曰：見羽翼懷商老注。渭水不離秦。洙曰：離，一作「知」。見欲問桃花宿注。○趙曰：源，本指言桃源也。存想青龍祕，洙曰：青龍，道家存想之術。騎行白鹿馴。洙曰：周義真入龍矯山，見羡門子乘白鹿而行。耕嵒非谷口，魯曰：楊子谷口，鄭子真耕于嵒石之下。結草即河濱。洙曰：河上公，不知姓，結草河濱，讀老子。漢景帝親問道，以素書授于帝。[01136]肘後符應驗，洙曰：葛稚川有肘後方數卷。囊中藥未陳。旅懷殊不愜，良覿眇無因。洙曰：謝靈運詩：「引領冀長覿。」自古皆悲恨，浮生有屈伸。程曰：言張之勢伸，而甫之勢屈也。張以疏散故伸，甫以貶逐故屈也。此邦今尚武，洙曰：今，一作「全」，方以武濟於時。何處且依仁。魯曰：語：「依於仁。」鼓角凌天籟，洙曰：莊子：「汝不聞天籟乎？」關山信月輪。洙曰：古今江有月重輪。官場洙曰：一作「壕」。羅鎮磧，趙曰：言官之戰場也，故曰：「言四鎮皆置官場，收賦斂以供軍也。」賊火近洮岷。洙曰：洮岷，地名，屬隴右。○孫曰：言吐蕃入寇于此。蕭瑟論兵地，蒼忙鬭將辰。軍多處所，餘孽尚紛綸。高興知籠鳥，彦輔曰：潘岳秋興賦：「猶池魚籠鳥，而有江湖山藪之思。」斯文起獲麟。洙曰：起，一作「豈」。孔子西狩獲麟。○師曰：張之高興，視甫如籠鳥之局促。其文不遇，如孔子傷麟出非其時也。窮秋正揺落，廻首望松筠。洙曰：松，一作「湘」。松筠有𡻕寒之操。
丹青引魯曰：贈曹將軍霸。[01137]
將軍魏武之孫，趙曰：魏武則曹公操也。於今庶清門。洙曰：昭傳三十二年：「三后之姓，於今爲庶，主所知也。」英雄割據雖已矣，文彩風流今尚存。蘇曰：晉羊枯，字叔子，至蜀，愛其山川風物明媚，謂御驂者曰：「楊雄、王褒、君平、相如，雖去數百年，覽其遺蹤，想風流文彩，宛然如在，疑其典刑不泯，範法尚存，遂追賦四先生詩。」○趙曰：司馬遷恨文彩不表於後世。晉書：「天下之言風流者，推王衍、樂廣。」學初學衛夫人，洙曰：晉李夫人名衛，善書。但恨無過王右軍。洙曰：王羲之善隸書，爲今古之冠。論者稱其筆勢，以爲飄然若游雲，矯若驚龍。初，羲之爲老嫗書紙扇，謂曰：「但言是王右軍書，以求百錢。」丹青不知老將至，富貴於我如浮雲。洙曰：語：「不知老之將至。」又曰：「不義而富且貴，於我如浮雲。」開元之中常引，承恩數上南薰殿。鄭曰：數，色角切，又如字。凌煙功臣少顔色，洙曰：唐制，畫李靖等二十四人於凌煙閣。時正觀中，太宗爲序。將軍下筆開生面。趙曰：凌煙畫像，顔色已暗，而曹將軍重爲之畫，故云「開生面」。用字蓋因左氏狄人歸先軫之元，而面如生也。良相頭上進賢冠，洙曰：後漢志：「進賢冠，古緇布冠也，文儒者之服也。」猛將腰間[01138]羽箭。洙曰：太宗嘗自製長弓、大羽箭，皆倍常制。褒公鄂公毛髮動，洙曰：鄂公，尉遲敬德。褒公，叚志玄。英姿颯爽來酣戰。趙曰：淮南子曰：「魯陽公與韓戰，戰酣，日暮，援戈而揮之。」先帝天馬玉花驄，畫公如山貌不同。是日牽來赤墀下，洙曰：劉孝摽辯命論：「時在赤墀之下。」逈立閶闔生長風。趙曰：天門也。李善文選注：「有紫微宫門，名曰閶闔。言馬之上而生風，以其神駿。」詔謂將軍拂絹素，意匠慘澹經營中。斯須九重真龍出，一洗萬古凡馬空。玉花却在御榻上，趙曰：玉花，先帝之馬也。畫手精妙，尽得其真。榻上庭前屹相向。鄭曰：屹，魚乞切。至尊含笑催賜金，圉人太僕皆惆悵。弟韓幹早入室，洙曰：言得其真蹟也，故稱入室。○晏曰：語：「由也升堂矣，未入於室也。」亦能畫馬窮殊相。幹唯畫肉不畫骨，蘇曰：韓幹善畫馬，大梁人。右丞王維見其畫，遂推奬之。官至太府寺丞。善冩貌人物，尤工鞍馬。𥘉師匠曹霸，於後則獨善子美與韓幹畫馬。子美豈知畫者，徒以幹畫馬肥大，遂有畫肉之誚。忍使驊騮氣凋喪。將[01139]軍盡善蓋有神，必逢佳士亦寫真。夢符曰：右按，晉書：「顧愷之善丹青，每畫人成，或數年不點目精。人問其故，苔曰：『四躰妍媸，本无闕少於妙處，傳神寫照，正在阿堵中。』」○趙曰：梁簡文帝詠美人看畫詩云：「可令俱是畫，詩能辨冩真。」即今漂泊干戈際，屢貌尋常行路人。途窮返遭俗眼白，洙曰：言職者蓋寡耳。世上未有如公貧。但看古來盛名下，洙曰：唐房琯贊曰：「盛名之下，爲難名矣。」終日坎𡒄?纏其身。
觀薛稷少保畫壁
少保有古風，得之陜郊篇。洙曰：公詩曰：「驅車越陜郊，北顧臨大河。」○師曰：周公、召公分陜而治，自陜以東，周公主之；自陜以西，召公主之。稷嘗爲古風詩以美周召，是有志於周召而立功名也。惜哉功名忤，但畫傳。洙曰：稷，薛收之從子，以詞學知名，博雅，尤工隸書。自貞觀、永徽之際，虞世南、褚遂良，時人宗其書跡，自後罕能繼者。稷外祖魏徴富國籍，多有虞、褚舊跡。稷鋭精模倣，筆態遒麗，當時無及之者。又善畫，博採古跡。睿宗在藩，留意於文學，稷於是特見招引，除太子少保。睿宗嘗召稷入宫中，參决庶政，恩遇莫與比。及竇貞仗誅，稷以知其謀，賜死於萬年縣[01140]獄中矣。我遊梓州東，遺跡涪江邊。鄭曰：涪，扶塢切，水出徼外，南入漢。畫藏青蓮界，洙曰：青蓮界，佛寺也。人金牓懸。洙曰：事見天門日射黃金牓注。仰看垂露姿，不崩亦不騫。洙曰：漢曹喜工篆隸，變懸針、垂露之法。詩天保：「不騫不崩。」騫，虧也。鬱鬱字，蛟龍岌相纏。鄭曰：岌，魚及切。○趙曰：稷所書慧普寺碑上三字，字方徑三尺許，筆畫雄勁。然公於李潮八分小篆歌云：「八分一字直千金，蛟龍盤弩肉倔強。」是言八分及草書之纏糾，然後可言有蛟龍之勢也。然稷三大字乃真書，其勢豈若蛟龍耶？余嘗到慶壽寺觀之，三字之傍有贔屭纏捧，乃「龍蛇岌相纏」也。詩人道實事爲壯觀之句耳。揮西方變，發地扶屋椽。趙曰：其所盡西方變相則亡矣。慘淡壁飛動，到今色未填。此行疊壯觀，師曰：甫獲觀其故宅與書畫，故云：「疊壯觀」。郭薛俱才賢。不知百載後，誰復來通泉。洙曰：通泉前有郭代公，後有薛少保，故云：「郭薛」。
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新添。
堂上不合生楓樹，怪底江山起煙霧。聞君掃却赤縣[01141]圖，洙曰：史記孟子傳：中國名曰赤縣神州。○趙曰：京邑屬縣有赤有畿，其浩穰者爲赤。奉先，乃今之蒲城縣也。劉少府善畫，爲奉先之景物，猶未曠遠，故杜公聞其掃赤縣圖，乘興遣劉公更作滄州之幽趣矣。乘興遣畫滄州趣。洙曰：謝玄暉：「旣歡懷禄情，復協滄州趣。」畫師亦無數，好手不可遇。蘇曰：戴逵云：「世之畫者，比比皆是，但好手者亦難遇。」對此融心神，知君重毫素。趙曰：左太冲招隱詩：前有寒泉井，聊可瑩心神。又賦云：唯毫素之所凝。注：毫，筆也。書縑曰素。而五君詠有曰：「向秀甘淡薄，深心託毫素。」豈但祁岳與鄭虔，洙曰：祁岳、鄭虔，當世善畫者。筆跡遠過楊契丹。得非玄圃裂，洙曰：離騷：朝發軔於蒼梧，夕余至乎玄圃。圃在崑崙山，所以有仙人居焉。山海經曰：閬風之山，上倍之，是謂玄圃。無乃瀟湘翻。洙曰：王徴君詩：窈藹瀟湘空。悄然坐我天姥下，耳邊已似聞清猿。洙曰：天姥，山名也。謝靈運登臨嶠詩：哀猿響南蠻。又：明登天姥岑。○黃曰：吳越郡國志：天姥山與括蒼山相連，石壁上有字，高不可識，春月則聞簫鼓笳吹之聲。反思前夜風雨急，乃是滿城鬼神入。元氣淋漓障猶濕，真宰上訴天應泣。趙曰：本朝錢希白洞微志[01142]云：「无雲而雨，謂之天泣。」野亭春還雜花遠，洙曰：丘希範書：「雜花生樹。」漁翁瞑踏孤舟立。滄浪水深青溟闊，欹岸側島秋毫末。不湘妃鼓瑟時，至今班竹臨江活。趙曰：楚以狀所畫之竹，言湘妃遠矣。○夢符曰：右按楚詞遠遊章句：使湘靈鼓瑟兮，令海若舞馮夷。張華博物志：舜死，二妃淚下，染竹即班。死爲湘水神，故曰湘妃。今公詩行語，乃詩全妙如此。劉侯天機精，洙曰：莊子：耆欲深者，天機淺。愛畫入骨髓。十朋曰：徐邈：「吾見王貴畫入骨髓，愛恨吾學不到奇妙處。」自有兩兒郎，揮灑亦莫比。兒聰明到，能添老樹巔崖裏。兒心孔開，貌得山僧及童。趙曰：禰衡曰：「大兒孔文㪯，小兒楊德祖。」若耶溪，洙曰：越溪也。雲門寺。十朋曰：南史：「何胤，字子季，隱居不仕。會稽山多靈異，徃游焉，居若耶山雲門寺。𥘉，胤二兄求、點並棲遁，至胤又隱焉。世號點爲小山，胤爲大山，亦曰東山兄弟。又云：大隱小隱。吾獨胡在泥滓，青鞋布襪從此始。蘇曰：謝玄暉曰：「胡爲翰墨場屋中，出没會稽，山水奇秀，布襪青鞋，鶡冠竹杖，吾志從此始矣。」[01143]
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彦輔曰：王宰畫宰，丹青絶倫。
十日畫一水，五日畫一石。能不受相促迫，王宰始肯留真跡。壯哉崑崙方壺圖，洙曰：壺，一作「丈」。列子湯問：夏革曰：「渤海之東，不知幾億萬里，有大壑焉，實惟無底之谷，其下底名曰歸墟，八宏九野之水，天漢之流，莫不注之而無减焉。」注：「世傳大海與天海通，其中有五山：一曰岱嶼，二曰圓嶠，三曰方壺，四曰瀛洲，五曰蓬萊。」又：「周穆王宿于崑崙之阿，汾水之陽。」山海經云：「崑崙山有五色水也。」挂君高堂之素壁。巴陵洞庭日本東，洙曰：巴陵，岳陽也。洞庭在其左，海東有日本國。赤岸水與銀河通。魯曰：赤岸，地名。○本中曰：南兖州記曰：「瓜步山東五里，江有赤岸山，南臨江中。」羅君章云「赤岸若朝霞」，即此也。濤水自海入江，衝激六百里，至此岸側，其勢始衰。郭景純江賦云：「鼓洪濤於赤岸。」○趙曰：先言崑崙、方丈，持在仙山形容之下言洞庭、赤岸水，則又壯其水之闊遠也。巴陵郡，岳州也，洞庭在焉。赤岸在真州。中有雲氣隨飛龍，洙曰：莊子：「姑射山有神人，乘雲氣，御飛龍，而遊乎四海之外。」江賦：「鼓波濤於赤岸。」舟人漁入浦溆。鄭曰：象吕切。山水盡亞洪濤風，洙曰：亞，一作「帶」。江賦：「舟子涉人。」又：「蘆人漁子。」海[01144]賦：「舟人漁子，徂南極東。」七發：「陵赤岸，篲扶桑。」尤工遠勢古莫比。咫尺應須論洙曰：一作「千」。萬里，夢符曰：右按南史景陵王子良傳：「賁字文煥，能書善畫，於扇上圖山水，咫尺之内，便同萬里爲遥，矜慎不傳，自娛而已。」焉得并州快剪刀。蘇曰：索靖見顧愷之畫，欣然曰：「恨不帶并州快剪刀來，欲剪松江半幅紋練歸去。」古詩曰：「借君快剪刀，輕綃剪波去。」剪取吳松半江水。趙曰：吳松，言吳地之松江也。○㤗伯曰：甫託意言水。王璘反漢中，吳松江爲之阻絶不通。時李光弼守并州，所攻必下，喻以快剪刀，言其斷也。意欲得光弼之將，平漢中以通吳松，故云云。
觀李固請司馬弟山水圖首洙曰：一云李七。
簡易高人意，洙曰：一作「體」。○敏功曰：易，以豉切，平易也。揚子：「以簡以易。」匡牀竹火爐。蘇曰：張扶隱居太白山茅庵，石鼎、匡床、竹火爐、藥壺而已。嘗有白猿隨行。漢武累徴不起，使繪像進呈，帝再三加賞，後尸解。○趙曰：莊子騎姬，與𣈆公同匡牀而食。寒天留遠客，碧海挂新圖。雖對連山好，貪看絶島孤。羣仙不愁思，冉冉下蓬壺。洙曰：蓬壺，山名，神仙所宅之地。[01145]方丈渾連水，天台總映雲。洙曰：方丈、天台，二仙山。人間長畫，老去恨空聞。范蠡舟偏，洙曰：范蠡爲越破吳，功成名遂，乃乘扁舟，浮江湖，變姓名，適齊爲鴟夷子。王喬鶴不羣。趙曰：其圖必畫舟與鶴，故以范蠡、王喬比之。王喬鶴事，見昔遊詩注。此生隨萬物，何處出塵氛。洙曰：莊子所謂與物轉徙也。
高浪垂翻屋，洙曰：郭景純詩：「高浪駕蓬萊。」崩崖欲壓床。野橋洙曰：一作「樓」。分細，沙岸繞微茫。紅浸珊瑚短，青懸薜荔長。浮查並坐得，仙老暫相將。
嚴公廳宴同詠蜀道畫圖得空字。
日臨公館静，畫列地圖雄。劒閣星橋北，洙曰：華陽記：「李冰造七星橋，上應七星。」松州雪嶺東。洙曰：西山有松州，當吐蕃要衝也。○趙曰：雪嶺，西山也，在今威州之外，冬夏常雪。華夷山不斷，吳蜀水相通。趙曰：錦江之直下通雨浙也。興與煙霞[01146]會，清樽幸不空。洙曰：孔融傳：「座上客常滿，樽中酒不空。」
奉觀嚴鄭公廳岷山沲江畫圖十韻得忘字。
沲水臨中座，鄭曰：沲，唐水切。寰宇記：「在成都府新繁縣。」岷山到北堂。洙曰：到，一作「對」。江賦：「惟岷之導。」江水所出也。書：「沱潜旣導。」今蜀縣花丘及漢中沔陽皆有沱水。○趙曰：此篇句句皆尽，義甚分明。白波吹粉壁，青嶂插雕梁。洙曰：謝靈運詩：「連嶂鼻崿，青華香深沉。」直訝杉松冷，兼疑菱荇香。雪雲虚點綴，沙草得微茫。嶺雁隨毫末，川蜺飲練光。趙曰：亦只是畫作清川之景，自有蜺飲練光之態，不必畫蜺也。霏紅洲蕊亂，拂黛石蘿長。暗谷非關雨，丹楓不霜。洙曰：曉霜楓葉丹。○趙曰：暗谷處非真，是雨而暗，丹楓葉不爲真，是遭霜而丹，皆以言畫也。秋成玄圃外，洙曰：成，一作「城」。崑崙山有玄圃。○蒼舒曰：右按楚詞曰：「朝發軔於蒼梧兮，夕余至乎玄圃。」注：「玄圃，神山也。淮南子曰：崑崙玄圃，惟絶通天。」○鄭曰：崑崙山去地萬一千里，上有層城九重，或上侣之，是謂闐風。又倍之爲懸圃。景物洞庭傍。洙曰：洞庭，湖名。○趙曰：皆以形容其畫，乃[01147]其景也。繪功殊絶，幽襟興激昂。從來謝太傅，丘壑道難忘。洙曰：太傅，謝安也。安雖貴，而東山之志不忘。○夢符曰：右按𣈆書：「明帝問謝鯤曰：『論者以君方庾亮，何如？』荅曰：『端委廟堂，使百僚準則，鯤不如亮；一丘一壑，自謂過之。』」○師曰：薛夢符續注云云，顧長康畫鯤在石嵓裏，人問其故，顧曰：「謝玄一丘一壑，自謂過之。」此子宜置丘壑中。又：謝安寓居會稽，與義之攴遁遊，出則漁山水，每往臨安山中，坐石室，放情丘壑。及薨，贈太傅。以此考之，謝太傅乃安也，非謝鯤。故子美别房太尉墓詩又有對棋陪謝傅之句，當從内翰注爲正。
題李尊師松樹障歌
老夫清晨梳白頭，玄都道士來相訪。握髮呼兒延入户，彦輔曰：周公一沐三握髮。手提新畫青松障。障松林靜杳𡨋?，憑軒忽若無丹青。隂崖却承霜雪幹，洙曰：雪，一作「露」。馬季長長笛賦：「生於終南之隂崖。」南都賦：「幽谷嶜岑，夏含霜雪。」偃蓋反走虬龍形。老夫平生好奇古，對此興與精靈聚。已知仙客意相親，更覺良工心[01148]獨苦。蘇曰：管子曰：「事無終始，無多事業。」此言學者貴能成就也。唐人爲詩，皆量己力以致功，常積情思數十年，然後各自名家。今人不然，未有小得於己，高視前人，自以爲無敵。然知音之難，万事悉然。杜工部云「更覺良工心獨苦」，用意之妙，舉世莫知者，此所以爲獨苦歟？又曰：故人董傳善論詩，余嘗云：子美詩不免有凡語，「已知仙客意相親，更覺良工心獨苦」此豈非凡語耶？傳笑曰：「此句殆爲君發。凡人用意深處，人罕能識，此所以獨苦，豈難畫哉！」○馬曰：徐貌畫魚，人多模學。○薖曰：韓宏曰：「良工用心，何苦刻如斯。」松下丈人巾屨同，偶坐似是商山翁。洙曰：似，一作「自」。一云「南山」。四皓隱於商山，避秦室之亂。悵望𦕅?歌紫芝曲，洙曰：悵望，一云「惆悵」。四皓歌曰：「燁燁紫芝，可以療飢。」時危慘淡來悲風。師曰：玄都，壇名。道士受録，皆於此壇。障子松林静杳𡨋，言畫松无聲也。已知仙客意相親。言有𡻕寒之操也。昔四皓遭秦亂，隱于商山，歌紫芝。甫傷時盗賊擾攘，悵望四皓而想其高躅，故云時危慘淡來悲風。
戲韋偃雙松圖歌鮑曰：韋偃，見畫馬歌注。
天下幾人畫古松，畢宏已老韋偃少。洙曰：松，一作「樹」。畢宏，亦畫工也。○鄭曰：宏，大曆二年爲給事中。少，失照切。絶筆長風起纖末，洙曰：長笛賦：「其應清風也，纖末奮籍。」滿[01149]堂動色嗟神妙。蘇曰：蕭紼春宴時，金甌七發七中，滿堂賓客動容，嗟服神妙。○趙曰：滿堂字，如滿堂爲之不樂。○秦曰：左傳：「使者色動而言肆。」兩株慘裂苔蘚皮，屈鐡交錯廻高枝。白摧朽骨龍虎死，黑入太隂雷雨垂。松根胡僧憩寂寞，尨眉皓首無住著。偏祖右肩露雙脚，鄭曰：祖，徒旱切。○洙曰：金剛經：「偏祖右肩，右膝著地。」○修可曰：楞巖經云：「名無住行，名無着行。」公取而合用之也。葉裏松僧前落。韋侯韋侯數相，我有一匹好東洙曰：一作「素」。絹。重之不減錦繡叚，洙曰：四愁詩：「美人贈我錦繡叚。」已令拂拭光凌亂。洙曰：謝惠連：「清波時凌亂。」請公放筆直幹。師曰：畢宏、韋偃皆唐之善畫者也。白摧朽骨龍虎死謂松枝也。黑入太隂雷雨垂謂暗碧之色也。偏祖右肩露雙脚言胡僧之狀也。東絹謂山東大練也。
通泉縣署屋壁後薛少保畫鶴
薛公十一鶴，皆冩青田真。洙曰：𣈆永嘉記：「青田有雙鶴，生子即便去。」○孫曰：地理志：「處州[01150]青田縣，在州東南一百五十里。有雙鶴，生子即便化去，人以爲異。」畫色久欲盡，蒼然猶出塵。修可曰：此史：「劉歊矯矯出塵，如雲中白鶴。」低昂各有意，洙曰：薛公畫鶴，低昂皆有意，如返啄疏翎、唳天警露之類，皆隨而名之。磊落如長人。洙曰：𣈆書：「嵇紹在稠人中，昂然若野鶴在雞羣。」佳此志氣遠，豈唯粉墨新。師曰：鶴磊落，比之賢人，無塵俗氣象。甫奇其有遠志，豈特悅其粉墨之新麗哉。萬里不以力，羣遊森會神。威遲白鳳態，洙曰：揚雄作甘泉賦：「夢吐白鳳。」秋胡詩：「行路正威遲。」非是倉鶊隣。洙曰：七月有鳴倉庚。注：「倉庚，黃鸝也。」高堂未傾覆，幸得慰佳賓。曝露牆壁外，終嗟風雨頻。赤霄有真骨，耻飲洿池津。洙曰：拾遺記：「鶴飲洛溪之水。」鶴賦：「多飲于瑶他。」○師曰：甫託意譏賢者，羞食污君之禄，時不用賢之咎也。冥冥任所往，脫略誰能馴。洙曰：有遺支遁鶴者，遁曰：「爾冲天之物，寧爲耳目之玩。」逐放之，任所往。
姜楚公畫角鷹歌[01151]
楚公畫鷹鷹戴角，殺氣森森洙曰：一云「如」。到幽朔。觀者貪愁掣臂飛，趙曰：如在幽朔見此鷹之殺氣，蓋名鷹出於此地也。故公又云：「代北有豪鷹。」畫師不是無心學。此鷹寫真在左綿，却嗟真骨遂虚傳。梁間燕雀休驚怕，亦未搏空上九天。洙曰：言有其質無其才也。○師曰：書曰：「宅朔方，曰幽都。幽，隂也。朔，北也。幽朔，肅殺之方。」此鷹殺氣窮極幽朔。掣臂，謂掣臂韝而欲飛。物有異質，而世所未嘗睹者，人見之必駭而不信。馬有肉駿，非東坡誰辨之？鷹有角，非杜甫誰詠之？世人寧不謂虚傳乎？畫師不是無心學，蓋恐人未之信也。末章譏朝廷之士稱才角出者，率有虚名而無實效。
楊監出畫鷹十扇
近時馮紹正，能畫鷙鳥樣。明公出此圖，無乃傳其狀。殊姿各獨立，清絶心有向。疾禁千里馬，鄭曰：禁，居吟切。氣敵萬人將。洙曰：狀其快疾，勇快也。○夢符曰：右按前漢文帝有獻千里馬者。三國志評曰：「關羽、張飛，萬人之敵也。」憶[01152]昔驪山宫，冬移含元仗。天寒羽獵，此物神俱王。洙曰：玄宗盛時，常以冬十月幸温泉宫，時肆獵。○趙曰：莊子曰：「澤雉一步一啄，百步一飲。神雖王，不善也。」當時無凡材，百中皆用壯。洙曰：時寧主有高麗赤鷹，尤俊異。帝獵則置之駕前，號决雲兒。粉墨形似間，識者一惆悵。干戈少暇日，真骨老崖嶂。君除狡兎，會是翻韝上。
畫鷹
素練風洙曰：一作「如」。霜起，張孝祥曰：言鷹之威猛如風霜也。蒼鷹畫作殊。㩳身思狡兎，鄭曰：欆，荀勇切。○洙曰：㩳身，猶竦身也。孫楚鷹賦：擒校兎於平原。史記：「狡兎死，獵犬烹。」側目似愁胡。洙曰：隋魏彦深鷹賦：「立如植木，望似愁胡。」○王琪曰：鷹産於岱北，出於胡地。愁胡，謂思胡地也。絛鏇光堪擿，洙曰：絛鏇，所以攀鷹也。○趙曰：所畫絆鷹之絛鏇也，光而堪擿取焉。○鄭曰：絛，他力切。鏇，徐釧切。圓，轆轤也。軒楹勢可呼。黃庭堅曰：可呼以獵也。何當擊凡鳥，毛血洒平蕪。[01153]
畫鶻行洙曰：一作「畫鵰」。
高堂生洙曰：一作「老」。鶻，颯爽動秋骨。𥘉?驚無拘攣，洙曰：曹褒傳：「羣寮拘攣。猶拘束也。」潘安西征賦：「陋吾人之拘攣。」何得立突兀。乃知畫師妙，巧刮造化窟。冩此神俊姿，洙曰：支道林云：「怜其神俊。」○趙曰：李賀云：「二十八宿羅心胸，筆端造化天無功。」蓋出於此。充君眼中物。烏鵲滿樛枝，洙曰：詩：「南有樛木。」釋文云：「木下曲曰樛。樛，下垂也。」○趙曰：謝玄暉詩：「樛枝聳復低。」軒然恐其出。側腦看青霄，寧衆禽没。長翮如刀劒，人寰可超越。唐曰：舞鶴賦：「歸人寰之喧卑。」乾坤空崢嶸，洙曰：鮑明遠：「𡻕崢嶸而催暮。」又：「金石崢嶸。」深高之貌也。粉墨且蕭瑟。緬思洙曰：一作「想」。雲沙際，自有煙霧質。吾今意何，顧步獨紆鬱。洙曰：舞鶴賦：「煙交霧凝，若無毛質。」陸士衡：「紆鬱游子情。」○趙曰：劉希夷邊城夢還詩：「雲沙撲地起。」煙霧質，所以言其真質也。摘用鮑明遠舞鶴賦「煙交霧凝，若無毛質」也。[01154]
韋諷録宅觀曹將軍畫馬圖引
國初已來畫鞍馬，趙曰：鮑昭詩：「鞍馬光照地。」神妙獨數江都王。鄭曰：名畫記：「江都王緒，霍王元軌之子。」將軍得名十載，人間真乘黃。洙曰：乘黃，見瘦馬行注。○黃曰：詩大叔于田：「乘乘黃。」○趙曰：江都王，宗室也。將軍，即曹將軍霸也。明皇雜録云：「陳義、曹霸等善繪畫，時稱神妙。」乘黃，神馬也。曾貌先帝照夜白，鄭曰：貌，莫角切，皃，人類狀。下屢皃同。○洙曰：明皇馬名。别傳云：「上乘照夜白。」龍池十日飛霹靂。蒼舒曰：右按唐會要：「明皇在藩邸，宅居興慶里。宅有龍池涌出，日以浸廣。至開元中，爲興慶宫。」○趙曰：以狀所畫神妙，而照夜白者乃真龍耳。蓋真龍在圖，感動龍池中龍如此。内府殷紅馬腦盤，鄭曰：殷，烏閑切。婕妤傳詔才人索。洙曰：唐制，以婕妤、才人代世婦。○鄭曰：上即葉；下女諸切。婦官也。盌賜將軍拜舞，鄭曰：盌，烏管切，或作椀。輕紈細綺相追飛。趙曰：盌，别本作「盤」。蓋專賜瑪瑙盤，故拜舞婦，其從者輕紈細綺也。吳越春秋：「羣臣拜舞天顔舒。」貴戚權門得筆跡，始覺屏障生光輝。昔日太宗拳[01155]毛騧，鄭曰：古華切。太宗所乘九駿名，皆平盜時所乘。拳毛騧，乃平劉闥時所乘。近時郭家師花。洙曰：吐蕃潰，郭子儀收復京師。代宗以九花虬賜之。一名師子聯。今之新圖有馬，復令識者久歎嗟。此皆騎戰一敵萬，縞素漠漠開風沙。師曰：雖畫縞素之上，而有開拓沙磧之態。其餘七匹亦殊絶，逈若寒空動煙雪。霜蹄蹴踏長楸間，鄭曰：楸，此由切。○洙曰：曹子建名都篇：「走馬長楸間。」新，一作「畫」。○定功曰：莊子：「有馬蹄可以踐霜雪。」維摩經：「龍象蹴踏，非驢所堪。」馬宫厮養森成列。鄭曰：厮，息移切。可憐九馬爭神駿，洙曰：漢武帝有九逸。支遁曰：「憐其神駿耳。」顧視清高氣深穩。借問苦心愛者誰？鄭曰：借，資昔切。後有韋諷前支遁。洙曰：支遁，字道林。憶昔巡幸新豐宫，洙曰：新豐宫，驪山也。○趙曰：神駿字，支遁養馬，曰：「余憐其神駿耳。」以支遁養馬，韋諷藏畫馬，皆苦心之所愛矣。翠華拂天來向東。洙曰：南都賦：「望翠華之葳蕤。」東都賦：「旌旗拂天。」騰驤磊落萬匹，皆與此圖筋骨同。洙曰：明皇幸驪山，王毛仲以廐馬數萬從，[01156]每色爲一隊，相間若錦繡。自從獻寶朝河宗，趙曰：穆天子傳：「天子西征，至陽紆之山，河伯無夷都，是爲河宗，觀舂山之寶。所謂朝河宗者，河宗朝而獻寶也。」無復射蛟江水中。洙曰：元封五年，漢武自尋陽浮江，親射蛟江中，獲之。君不金粟堆前松栢裏，龍媒去盡鳥呼風。洙曰：漢武歌曰：天馬騋龍媒。金粟堆在玄宗㤗陵南。○趙曰：唐舊紀云：「玄宗至睿宗橋陵，見金票岡有龍盤鳳翥之勢，謂侍臣曰：『吾千秋萬歲後，宜葬此。』曁升遐，羣臣遵先旨葬焉。」○師曰：自禄山反，馬政荒廢，天子猶不偏車騎，良馬戰没殆盡。甫傷之，故云。
天育驃騎歌洙曰：天育，馬廐名。驃，匹妙切。○趙曰：名驃，則所畫馬名。
吾聞天之馬走千里，洙曰：荀子曰：「騏驥一日千里。」穆天子傳曰：「天子之八駿：赤驥、盗驪、白義、踰輪、山子、渠黃、驊騮、騄耳。」漢文帝却千里馬。神異經曰：「西南大宛宛丘有良馬，其大二丈，鬣至膝，尾委於地，蹄如汗，腕可握，日行千里，至日中而汗血。」今之畫圖無乃是。洙曰：莊子曰：「齊景好馬，命使善畫者圖之，訪似者，期年不得。今人君考古籍以求賢，亦不可得也。」○趙曰：出荀勖所上穆天子傳中云：「天子之馬走千里，蓋所謂八駿是也。今張景順畫圖，無乃是穆天子之馬乎？」是何意態雄且傑，駿尾蕭梢朔風起。洙曰：選：「朔風動秋草，[01157]邊馬有歸心。」○蘇曰：漢天馬曲曰：「尾蕭梢，弓朔風起，足銀砧兮破層冰。」雖用古人語，而琢句法，混然天成，不假翰墨𡵨逕，若非織綃大手，不能到此。○趙曰：神異經：「西南大宛丘有良馬，鬣至膝，尾委於地，則駮尾之長者，蕭梢然矣。馬尾之長，蕭梢揺動，可起朔風，朔風則最撡烈者。」○師道曰：蕭梢者，摇尾之皃。朔風起即北風，取其寒。馬之良者不怕寒，嘶風踏雪，愈有精神。毛緑縹鄭曰：普沼反，青黃色也。兩耳黃，琪曰：史：「驥垂兩耳。」眼有紫熖雙瞳方。洙曰：秦本紀：「周穆王得騄耳之駟。」相馬經曰：「馬眼欲紫艶光，口中欲赤色。」顔延年賦：「雙瞳夾鏡，兩權協月。」矯矯洙曰：一云「矯然」。龍性彦輔曰：一云「矯龍性逸」。合變化，洙曰：崧高詩：「四牡矯矯。」顔延年賦：「龍性誰能馴。」卓立天骨森開張。洙曰：周官曰：「凡馬八尺以上爲龍。」魯國黃伯仁龍馬頌曰：「禀神祗之純化，乃大宛而載育。」○修可曰：蔡邕作庾侯碑曰：「英風發於天骨。」袁彦伯三國名臣贊曰：「天骨疏朗。」言人而公借用耳。○師曰：馬有龍性，負天骨，合能變化，殆非常馬之比。開張，壯大之皃。甫自喻於良馬，謂己之才非凡俗輩可擬。伊昔太僕張景順，監牧攻駒閲清峻。洙曰：一云「考牧神駒」，一云「老牧神駒」。周穆王置太僕正，以伯冏爲之，掌輿馬。唐龍朔二年，改太僕爲司馭，咸亨𥘉復舊。光宅年，改爲司僕，神龍𥘉復舊。天下監牧置八使五十六監。唐兵志：「監牧所以蕃馬也，其制起於近世。唐之𥘉起，得突[01158]厥馬二千疋，又得陏馬三千於赤岸澤，徙之隴西。監牧之制始於此。其官領以太僕。𥘉用太僕少𡖖張萬𡻕字景順領羣牧。自貞觀至麟德四十年間，馬七十萬六千，置八坊。岐、幽、涇、寧間，地廣千里。厩牧令諸牧牧馬，四𡻕遊牝，五𡻕責課一百匹，每年課駒六十，其二十𡻕以上不在課限。」○趙曰：唐兵志：「監牧之制，其官領以太僕。今公詩所謂太僕張景順，乃開元時人。」舊注便安排作張萬𡻕，自是貞觀時人，誤學者矣。今按，張說作開元十三年隴右監牧頌德碑，其序云：「元年牧馬二十四萬匹，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匹。上顧謂太僕少𡖖兼秦州都督監牧都副使張景順曰：『吾馬幾何？其蕃育，𡖖之力也。』對曰：『帝之力也，仲之令也，臣何力之有焉？』其頌曰：『有霍公之掌政，擇張氏之舊令。』」所謂霍公，即王毛仲也。」遂令奴守天育，蘇曰：舊本作大奴守天育。子瞻題子美天育驃驥圖後作「大奴字天育」，蓋天育爲大奴字也。今定猶有石本。○趙曰：大奴，王毛仲也。毛仲父，高麗人，坐事没爲官奴。守天育，則唐兵志云：「毛仲領内外廐。所謂天育，乃廐名也。」别養驥憐神俊。洙曰：宋顔延年天馬狀曰：「降靈驥子，九方是選。」梁元帝荅齊國驤馬書曰：「價匹龍媒，聲齊驥子。」周王褒謝賚馬啓曰：「漢時伯樂，偏愛權奇；𣈆世桑門，時求神俊。」世說：「支遁常養數匹馬，而世或言道人亦畜馬。支遁曰：『貧道重其神俊耳。』」當時四十萬匹馬，張公歎其材盡下。洙曰：通典：「貞觀𥘉，僅有牡牝三千匹，從赤岸澤徙之隴右。十五年，始令太僕𡖖勾當羣牧。至麟德四[01159]十年間，馬至七十萬六千匹，置八使，領九監，跨蘭、渭、秦、原四州之地，猶爲隘狹，更拆八監，布於河西。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。儀鳳三年，少𡖖李思文檢校隴右諸牧監，方稱使。爾後或戎狄外侵，牧圉乖散，泊乎垂拱，潜耗太半。開元𥘉，收馬二十四萬匹。十三年，加至四十五萬匹。」莊子云：「臣之子皆不才也。」○魯曰：張公即景順也。○修可曰：趙充國云：「林下犬馬齒衰，此在人言之，而在馬亦可用矣。」故獨寫真傳世人，之座右久更新。年多物化空形影，嗚呼徤步無由騁。如今豈無騕褭與驊騮，鄭曰：騕，於皎；褭，奴了切。時無王良伯樂死即休。洙曰：「魯國黃伯仁爲龍馬頌曰：「踰騕褭之躰勢，逸飛莬之高蹤。兼驥騄之美質，逮驊騮之足雙。」秦本紀：「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穆王，得驥温、驪驊騮、騄耳之駟，西巡狩，樂而忘歸。」郭璞曰：「色如華而赤，今名馬驃赤者爲棗騮。騮，馬赤也。」徐廣曰：「赤馬黑毛曰騮。」戰國策曰：「汗明見春申君曰：『夫驥之齒長，服鹽車而上太行，漉汗洒地，白汗交流，中坎遷延，負轅不能上。伯樂遭之，下車攀而哭之，解綾衣以募之，騮於是免，而賁仰見伯樂之知已也。』」漢書音義：「騕褭者，神馬也，赤喙黑身，與飛莬同，以明君有德則至也。」又出瑞應圖薦禰衡表云：「飛莬騕褭，絶足奔放，良樂之所急也。」○歐陽曰：王良善御，伯樂善相馬。孟子：「齊景公使嬖奚與王良乘，返命曰：『天下之良工也。』」史：「伯樂名孫陽，嘗過虞阪，見駕鹽車馬，曰：『此良馬也。』取而試之，果然。又有[01160]鬻馬者，三日不售，伯樂去而視之，回而睍之，明日其價三倍。」○趙曰：韓退之有言曰：「世有伯樂，然後有千里馬。千里馬常有，而伯樂不常有。」此乃豈無騕褭、驊騮，而時無伯樂之謂。公因題畫已死之驃，故起末句。死即休之意，亦猶人抱出羣之材，而不遇知己以死，爲可嗟矣。○師曰：肅宗中興，正宜任賢使能。房琯以宰相器出爲邠州刺史，甫以貶爲華州司功。何世無才，何才不可用，但恨無賢君耳。琯之與甫，何以異是，故云云。
題壁上韋偃畫馬歌鮑曰：朱景玄畫斷云：「韋偃伯父工龍馬，父鑾工山水、松石。偃又工仙僧、老松、異石。人知其善畫馬，不知其松石更工。」
韋侯别我有所適，鄭曰：韋侯，韋偃也。知我憐君洙曰：一作「渠」。畫無敵。戲拈彦輔曰：一云「試拈」。秃筆掃驊騮，欻騏驎出東壁。洙曰：顔延年白馬賦：「欻聲躍以鴗驚。驊騮，良馬也。騏驎，瑞獸也。」○時可曰：於天育驃騎歌中𣳇。周穆王傳：「驊騮、騄耳，日馳三萬里。」一匹齕草一匹嘶，鄭曰：齕，下没切。坐看千里當霜蹄。鄭曰：當，丁浪切。時危安得真致此，與人同生亦同死。洙曰：莊子：「馬蹄可以踐霜雪，齕草飲水。吕布嘗御良[01161]馬，號曰赤兎，能馳城飛塹，馳突燕軍，一日或至三四，斬首而出。」○趙曰：莊子而摘用之也。末句乃「所向無空闊，真堪託死生」之意。○師曰：韋偃，唐之善畫者也。取别於甫，甫試令於壁上作馬。末章寓意遭時艱危，安得此真馬以濟患難，免使甫困躓道路，故云「與人同生亦同死」。
音樂
古詩首 律詩五首
觀公孫娘弟舞劒器行并序。
曆年十月十九日，夔府别駕元持宅，臨潁李十娘舞劒器，壯其蔚跂，問其所師，曰：「余公孫娘弟。開元載，余尚童稚，記於郾城觀公孫氏舞劒器渾脫，瀏灕鄭曰：上，力周切，下力支切。頓挫，獨出冠時。自高頭宜春梨園𠆸?坊内人，洎外供奉，曉是舞者，聖文神[01162]武皇帝𥘉?，公孫一人而已。玉貌錦衣，况余白首。今兹弟，亦匪盛顔。旣辯其由來，知波瀾莫。撫慷慨，聊劒器行。」徃者吳人張旭善草帖，數嘗於鄴縣公孫娘舞西河劒器，自此草長進，豪蕩感激，即公孫可知矣。行曰：
昔有佳人公孫氏，一舞劒器動四方。觀者如山色沮喪，天地之久低昂。敏功曰：言不自安也。㸌如羿射九日落，鄭曰：㸌，音酷。○洙曰：堯時十日並出，堯令羿射中九日，日烏皆死，墮其羽翼。矯如羣帝驂龍翔。來如雷霆收震怒，罷如江海凝清光。洙曰：皆言舞劒器回旋疾徐變態也。○趙曰：選詩：「秋月懸清光。」絳脣珠䄂兩寂寞，洙曰：蕪城賦：「玉貌絳脣。」○蘇曰：杜遵過銅雀臺序云：「緬懷朱唇翠䄂，絲竹絃索，今俱寂寞，唯有崇山遠水依舊。」○敏功曰：謂公孫已死也。晚洙曰：又云「脫」。有弟傳芬芳。[01163]饒曰：李十二娘傳其術。臨潁美人在白帝，洙曰：李十二娘也。○饒曰：白帝，即夔州魚復縣，用於此見之。妙舞此曲神揚揚。與余問荅旣有以，感時撫增惋。先帝侍女八千人，晁曰：先帝，指元宗也。公孫劒器𥘉?第一。五十年閒似反掌，風塵澒洞昏王室。趙曰：指言禄山之亂也。梨園弟散如煙，夢符曰：右按唐書志：「元宗旣知音律，又酷愛去曲，選坐部女子弟三百教於梨園，號皇帝梨園子弟。宫女數百，亦爲梨園弟子，居宜春北院。」女樂餘姿映寒日。洙曰：禄山之亂，梨園弟子及雜𠆸皆流散也。○趙曰：指言李十二娘也。十月十二日見之，此所謂映寒日。金粟堆南木已拱，洙曰：見金粟堆南松栢裏注。左傳：「墓木拱矣。」江淹恨賦：「拱木斂魂。」○趙曰：金粟堆在明皇㤗陵之北，今詩懷想之也。瞿塘石城草蕭瑟。玳筵急管曲復終，夢符曰：古按，右樂府今日樂相樂行：「綺殿文雅遒，玳筵歡趣密。」又曰：「歌朱唇動，愛神㪯，浴陽少童邯鄲女。」古稱渌水今白紵，催絃急管爲君舞。樂極哀來月東出。老夫不知其所徃，足繭荒山轉愁疾。洙曰：足重繭也。言奔走流落而足重繭爾。○趙曰：公自言[01164]去留未定，今徒足繭荒山足耳。胝如繭也，所謂重旣累蠒是也。
聽楊氏歌
佳人絶代歌，獨立發皓齒。洙曰：前漢外戚傳：「李延年侍上起舞，歌曰：『北方有佳人，絶代而獨立。』以其顔色特異，當代無匹也。」○夢符曰：右按楚詞：「朱唇皓齒，嫭以姱些。北德好間，習以都些。豊肉微骨，以娛些。魂乎歸徠，安以舒些。姱目宜笑，娥眉曼些。容則秀雅，稚朱顔些。魂以歸徠，静以安些。」又古樂府雜曲：「從來著名推趙子，復有丹唇發皓齒。一嬌一態本難逢，如畫如花定相似。」○定功曰：阮籍詠懷詩：「南國有佳人，榮萆君桃李。朝遊江北岸，夕宿瀟湘沚。時俗薄朱顔，誰爲發皓齒。」滿堂慘不樂，洙曰：前漢刑法志：古人有言曰：「滿堂飲酒，有一人向隅而悲泣，則一堂皆爲之不樂，故一人不得其平，爲之悽愴於心。」響下青虚裏。洙曰：一作「浮雲裏」。江城帶素月，洙曰：謝希遠月賦：「素月流大。」况乃清夜起。洙曰：曹子建：「中夜起長歎。」老夫悲暮年，壯士淚如水。洙曰：世說：「王敦每酒後，輒詠魏武帝樂府曰：『老驥伏櫪，志在千里。烈士暮王，壯心不已。』」以如意打玉唾壺，唾壺尽，荆軻歌於易水之上，士皆淚垂也。玉盃久寂寞，洙曰：山海經曰：「犬戎國有一女子，方跪進玉盃食。」韓子曰：「紂爲象箸而箕[01165]子怖，以爲象箸必不加於上鉶，必將犀玉之杯。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，則必薦豹胎。」金管迷宫徴。洙曰：世之議樂者，以絲不如竹，竹不如肉，言肉聲勝於絲竹，則金石固當有間矣。孟嘉語也。○趙曰：以玉盃之寂寞，言不敢爲聲；以金管迷宫徴，言其聲之不逮於歌。皆以形容歌聲之妙也。勿云聽者疲，愚智心盡死。洙曰：韓娥過宋，人辱之，娥曼聲而哭，長幼皆泣下。宋人謝之，娥乃曼聲而歌，老幼皆喜躍。言聲感人心也如此。古來傑出士，豈待一知己。洙曰：孟子曰：豪傑之士，雖無文王猶興。吾聞昔秦青，傾側天下耳。洙曰：一云「傾倒」。○修可曰：列子曰：「背薛譚學謳於秦青，未窮青之技，自謂盡之，遂辭歸。青弗止，餞於郊衢，撫節悲歌，聲振林木，響遏行雲。譚乃謝求返，終身不敢言歸。」趙曰：傾天下之耳，則非待一知己而已。
夜聞觱篥鄭曰：上必吉切，下力質切。
夜聞觱篥滄江上，衰年側耳情所嚮。鄰舟一聽多感，塞曲更欻悲壯。趙曰：胡笳有出塞曲、入塞曲也。積雪飛霜此夜寒，孤燈急管復風湍。君知天地洙曰：一作下。干戈滿，不江[01166]湖洙曰：一作「湘」。行路難。師曰：樂部曰：「觱篥者，笳管也。卷蘆爲頭，截竹爲管，出於胡地。制法角音，九孔漏聲，五音咸備。唐編入鹵部，名爲笳管。」通典曰：「觱篥，本名悲慓，出於胡中，其聲悲。東夷有卷桃皮爲之者，亦出南蠻。」雜録云：「觱篥者，龜兹國樂。風湍，謂風雜湍水之聲。行路難，白居易之所作也。」
吹笛
吹笛秋山風月清，誰家巧作斷腸聲。洙曰：鮑明遠：「離聲斷客情。」又：「行子心腸斷。」○蘇曰：阮晟聞笛曰：「客中月夜，聞此聲韻，使人腸斷。」風飄律吕相和切，洙曰：馬融笛賦：「律吕旣和，哀聲互降。」月傍關山幾處明。洙曰：向秀月夜聞笛，遂作懷舊賦。○趙曰：吹笛於月明之中，詩人自道到此。舊所引非。胡騎中宵堪北走，洙曰：言笛聲怨切，能動鄉思，胡人聞之，當北走矣。○夢符曰：右按，晉劉疇嘗避亂塢壁，賈胡百數欲害之，疇無懼色，援笳吹之，爲出塞、入塞之聲，以動其遊客之思，羣胡皆垂淚而去。笳，羌笛也。○修可曰：晉劉琨爲并州刺史，常爲胡騎所圓。琨乘月登樓清嘯，賊間之，長嘆。中夜吹胡笳，則又有流涕嘘欷，有懷土之意，遂弃圍而去。薛注誤云賈胡爲胡騎，非也。○趙曰：此指言史朝義，借用胡笳事。笳，羌笛也。武陵一曲想南征。[01167]洙曰：王徽之聞桓伊善笛，一日相逢於江次，未嘗相識，謂伊曰：「聞君善笛，請爲我一弄。」伊已貴顯，素聞徽之名，便爲據胡床三弄而去。賓主竟不言。伊爲南征將軍。故園楊柳今揺洙曰：一作「摧」。落，何得愁中却盡生。洙曰：拆楊柳、落梅花，皆曲名。○蘇曰：桓伊善笛，撰折楊柳尤盡巧妙，後人不能盡其指訣。○趙曰：一本「曲盡生」，無義，緣笛有折楊柳之曲，故思感也。
秋笛
清商欲盡奏，奏苦血沾衣。洙曰：五音中惟商爲最悲，蓋商主秋而有寥落之意。○趙曰：五音惟商最悲，今欲盡奏以全其曲，則聞者必揮涕而繼之以血也。他日心極，征人白骨。趙曰：它日士有死於戰而以白骨歸，時聞此聲，尤傷心矣。相逢恐恨過，故作發聲微。趙曰：恐聞此而恨極，故發聲微細矣。不秋雲動，悲風稍稍飛。洙曰：言笛聲哀切，風雲亦爲之悽慘。○趙曰：蓋言不獨人愁而已，雖天亦爲之愁，故雲動而風悲也。
即[01168]
百寶裝腰帶，夢符曰：右按北史：「逹奚武生貪，爲大司寇，取萬釘寶帶以歸，因以賜之。」○趙曰：此篇贈舞者，故云。舊注所引非。真珠絡臂鞲。鄭曰：古侯切。○洙曰：馬后傳：「蒼頡衣緑鞲。」注：「鞲，臂衣也，以縳左右手，於事便也。錦纏頭，以賞歌舞者。開元間，富人王元寶常會賓客。元寶富於財而無文采，日親友問曰：『昨日高會，有何佳談？』元寶視屋良久，曰：『但費錦纏頭爾。』」笑時花近眼，舞罷錦纏頭。
贈花𡖖?
錦城絲管日紛紛，半入江風半入雲。此曲秪應天上有，夢符曰：右按白樂天詩注：「霓裳曲，開元老西凉府節度使楊敬述造。」鄭愚津陽門詩注云：「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宫，聞仙樂，及歸，但記其半，遂於笛中冩之。會楊敬述進婆羅門曲，與其聲調相符，遂以月中所聞爲散序，以歌述所進爲腔。」宣室志：「元宗夢仙子十輩，御𡖖雲而下，列於庭，各執樂器而奏之，其度曲清越，殆非人世也。及樂關，有一仙子前曰：『陛下知此樂乎？此䄂仙紫雲之曲也。』」人閒能得幾回聞。
江南逢李龜年[01169]
岐王宅裏尋常，崔九堂前幾度聞。洙曰：公自注云：「即殿中監崔滌，中書令是之弟。」正是江南好風景，落花時節逢君。洙曰：明皇雜録云：「天寶中，上命宫中女子數百人爲梨園弟子，皆居宜春北院。上素曉音律，時有馬仙期、李龜年、賀懷智皆洞知律度。安禄山自范陽入覲，亦獻白玉簫管數百事，皆陳於梨園，自是音響殆不類人間有。龜年特承顧遇，於東都大起第宅，僭侈之制，逾於公侯。後流廢江南，每遇良辰勝景，常爲人歌數關，座上聞之，莫不掩泣。罷酒。」
器用
右詩四首 律詩首
石硯詩平侍御者。
平公今詩伯，天覺曰：伯，長也。秀發吾所羡。奉使峽中，孫曰：瞿塘、明月，巫峽也。長嘯得石硯。師曰：𣈆謝琨長嘯却胡騎。時峽中亂平，侍御持節出使，靖其亂，長嘯雍容，不勞智力。巨璞禹鑿餘，洙曰：禹開鑿以疏江河。○趙曰：此使鑿字，正言石也。郭景純賦云「巴東之峽夏禹疏」是也。[01170]異狀君獨。其滑乃波濤，其光或雷電。聯坳各盡墨，洙曰：坳，硯穴也。聯坳，謂雙穴相並。各盡墨，謂盡墨力，所謂發墨是也。多水遞隱。薖曰：謂温潤出水也。揮洒容數人，十手可對面。比公頭上冠，正質未賤。趙曰：平公爲侍御，故云。頭上冠者，獬冠也。獬豸，一角獸而能觸邪，此所以爲正質。當公賦佳句，况得終清宴。洙曰：曹子建：「公子愛敬客，終宴不知疲。」公含起草姿，洙曰：起草，掌綸紼也。不遠明光殿。致于丹青地，知汝隨顧眄。洙曰：明光殿，霍去病借以避暑。○修可曰：漢殿名之。秦記曰：「明光殿以金爲戺，玉爲階。」元傳曰：「成都侯商嘗病，欲避暑，從上借明光宫。」是已。
荆南兵馬使太常𡖖?趙公食刀歌
太常樓船聲嗷嘈，洙曰：漢武鑿昆明池，始製樓船，上建樓櫓戈矛，四角垂幡髦旌葆麾蓋。官有樓船將軍。問兵刮寇超下牢。洙曰：下牢，楚地。牧出令奔飛百艘，夢符曰：牧，州牧也。令，縣令也。牧出令奔，同赴軍事也。艘，船也。劉備遣關羽乘船數百艘，皆會於江陵。艘，蘇曹切。猛蛟突獸[01171]紛騰逃。白帝寒城駐錦袍，洙曰：華陽國志：「先主征吳，於夷道還，屯於巴東，治魚復縣。公孫述更名白帝。章武中，改曰永安也。」玄冬示我胡國刀。壯士短衣頭虎毛，洙曰：莊子說劒：「庶人之劒，蓬頭突鬢，垂曼胡之纓，短後之衣。」憑軒拔鞘天高。鄭曰：鞘，所交切。翻風轉日木怒號，鄭曰：平聲。冰翼雪淡哀猱。鄭曰：奴刀切。䥴錯碧罌鸊鵜膏，鄭曰：鸊，步覓切。鵜，田黎切。○洙曰：方言曰：「野鳧甚小，好没水中，南楚之人謂之鸊鵜。」爾雅注：「鸊鵜，似鳧而小，膏中塋刀。」鋩鍔已瑩虚秋濤。洙曰：鋩鍔，一云「銛鋒」。王褒頌：「巧冶鑄干將之朴，清水卒其鋒，越砥斂其鍔。」注：「鋒，刃芒端。秋濤，言其色之澄徹如此。」鬼物撇捩亂坑壕，鄭曰：撇，匹蔑切。捩，練結切。蒼水使者捫赤絛。洙曰：搜神記曰：「秦時有人夜渡河，見一人丈餘，手橫刀而立。叱之，乃曰：『吾蒼水使者也。』」龍伯國人罷釣鼇，洙曰：列子湯問：「龍伯之國有大人，一釣而連六鼇，合負而趍，歸其國焉。」芮公廻首顔色勞。洙曰：芮公，荆南節度使。分閫救世用賢豪，洙曰：分閫，謂閫内事，寡人制之，閫外之事，將軍制之。賢豪，趙公也。趙公玉立高歌起。攬環結[01172]佩相終始，萬歲持之護天。得君亂絲與君理，洙曰：隱四年傳：「衆仲曰：『以德和民，不聞以亂，猶理絲而棼之。』漢龔遂曰：『治亂民猶治亂繩，不可急也，唯緩之，然後可治也。』」蜀江如線針如水。洙曰：蜀水至瞿塘，則爲峽所束，如線焉。荆岑彈丸心未已，鄭曰：彈，徒案切。○洙曰：言有以一丸泥封大散關也。賊臣惡休干紀。洙曰：史記：「亂臣賊子。」陸士衡：「誅鋤干紀。」魑魅魍魎徒耳，洙曰：宣三年傳：「王孫滿曰：『昔夏之方有德也，鑄鼎象物，百物而爲之備，使民知神姦，故民入川澤山林，不逢不若，魑魅魍魎，莫能逢之。』」注：「魑，山神也，獸形。魅，怪物。魍魎，水神也。」妖腰亂領敢欣喜。用之不高亦不庳，鄭曰：音婢，又音卑。不似長劒須天倚。夢符曰：右按前漢文帝有獻千里馬者。三國志評曰：「關羽、張飛，萬人之敵也。」○修可曰：荆楚故事曰：「襄王與唐勒、景差、宋玉等游於雲陽之臺。王謂左右曰：『能爲大言者乎？』唐勒曰：『壯士怒兮絶天柱，北斗戾兮㤗山夷。』景差曰：『狡士猛毅，撼揺覆載。鋸牙鋸雲聲其大，吐舌萬里唾一世。』玉曰：『方地爲輿，圓天爲蓋。彎弓挂扶桑，長劒倚天外。』王曰：『善。』」吁嗟光禄英雄弭，食寶刀聊可比。蘇曰：晉永徽中，大食國獻寶刀。使者云：「漁人夜見溪中有光，疑其寶也，視之，得此刀，天色晦暝，匣中[01173]錚錚有聲。晉㓕，其刀不知所適。」丹青宛轉麒麟裏，光芒六合無泥滓。洙曰：言終用此刀，澄清六合，畫像麒麟閣。
桃竹杖引洙曰：贈章留後。○蘇曰：柳子厚詩云：「盛時一失貴反賤，桃笙葵扇安可常。」不知桃笙爲何物。偶閲方言：「簟，宋魏之間謂笙。」方悟桃笙以桃竹爲簟也。梁簡文納南王獻書云：「五離九折，出桃枝之翠笋。」乃謂桃枝竹簟也。桃竹出巴渝間。
江心蟠石生桃竹，趙曰：爾雅謂桃皮，山海經謂桃枝竹也。蒼波噴浸尺度足。斬根削皮如紫玉，江妃水仙惜不得。洙曰：江賦：「水夷倚浪以傲晲，江妃含嚬而瞟眇。」注：「水夷，水仙也。」梓潼使君開一束，滿堂賓客皆歎息。洙曰：君，一作「者」。憐我老病贈兩莖，出入爪甲鏗有聲。老夫復欲東南征，乘濤鼓枻鄭曰：餘制切。白帝城。洙曰：白帝城在魚復，有公孫述像也。路幽必鬼神奪，杖劒洙曰：一作「拔劒」。或與蛟龍爭。重告曰[01174]杖兮杖兮，爾之生甚正直，慎勿水踊躍學變化龍。趙曰：神仙傳曰：「壺公遣費長房歸，以一竹杖與之騎。長房騎杖，忽然如眠，便到家。以竹投葛陂，顧之，乃青龍也。」○石曰：杖爲物，旣禀正直之姿，當以正直輔吾，無爲化龍而去。使我不得爾之扶持，滅跡於君山湖上之青峰。洙曰：君山，在洞庭湖心也。趙曰：謝靈運：滅迹入靈峰。噫！風塵澒洞兮豺虎咬人，鄭曰：澒，胡孔切。咬，古爻切。洙曰：時盗賊害人如豺虎。忽失雙杖兮，吾將曷從？師曰：甫意若曰：「天下未平，尚賴此杖扶持。衰老流寓遠鄉，苟失雙杖，吾將曷從？」
椶拂鄭曰：子紅切。
椶拂且薄陋，豈知身效能。不堪代白羽，蘇曰：諸葛嘗持白羽扇以指麾。又顧榮伐陳敏，以白羽扇麾之。有足除蒼蠅。洙曰：詩：「營營蒼蠅。」熒熒金錯刀，洙曰：四愁詩：「美人贈我金錯刀。」○尹曰：李善文選注金錯刀云：「續漢書曰：『佩刀，諸侯王黃金錯環。』」謝承後漢書曰：「詔賜應奉金錯把刀。」續漢書：「班固與弟超書曰：『竇侍中遺仲叔金錯半垂刀一枝。』」前漢食貨志曰：「錢新室更造契刀、錯刀。契刀，其鐶如大錢，身形如刀，長[01175]二寸，文曰契刀，刀直五百。錯刀，以黃金錯其文，一刀直五千。熒熒金錯刀，乃佩刀之屬也。」對雪詩云：「金錯囊徒整。乃是錢刀而以金錯之也。」虎牙行：「金錯旌竿滿雲直。蓋以黃金而錯縷旌竿也。大抵古人之於器物，以黃金錯之，皆謂之金錯。如秦嘉妻以金錯琬奉其夫盛水之類。是以當隨其器物而名之，不可以名同不究其實焉。」○趙曰：續漢書曰：「佩刀，諸侯王黃金錯環。」擢擢朱絲繩。洙曰：鮑昭：「直如朱絲繩。」非獨顔色好，亦用顧盻稱。趙曰：金錯刀、朱絲繩二物者，非特以其金朱之好顔色耳，皆係乎人之顧盻也。吾老抱疾病，家貧卧炎蒸。咂膚倦撲滅，鄭曰：咂，作荅切。洙曰：蠅蚋咂膚。賴爾甘服膺。洙曰：顔子得一善，則拳拳服膺。物微世競棄，義在誰肯徴。歲清秋至，未敢闕緘縢。師曰：按唐史：「玄宗以李林甫代張九齡相。九齡旣不見用，因作白羽扇賦以自見其志，云：『縱秋氣之移奪，終感恩于篋中。』白羽爲物，可以驅蠅蚊，爲世所用，九齡自喻也。棕拂，其質薄陋，雖不堪代白羽，猶足以驅除蒼蠅。時林甫以瑣陋之材而代九齡，其材能全无用於朝廷，曽棕、拂之不若乎？楚辭云：『美人贈我金錯刀。』古者以金爲幣，錯𨩐其文，或謂之刀布。後世用錢代之。朱絲繩所以中琴瑟之用。金錯刀與朱絲繩，以利用而見顧，豈特取其顔色之好以爲玩物哉？棕、拂爲物，雖微有理義在，蓋可用之除蠅。柰何世人不肯徴信[01176]其義，而競弃之。甫傷清秋，廢置不用，不敢怠於緘藏，冀其他時之復用。然棕、拂微有功於人，猶護惜之，况白羽其可奪於秋氣，一弃而不復顧藉乎？所以傷九齡之見弃，而疾林甫之獲用也。」
蕃劒
致此自僻遠，非珠玉裝。如何有奇怪，每夜吐光芒。趙曰：斗牛之間有紫氣。虎氣必騰上，龍身寧久藏。趙曰：孔章臨亡，戒其子以劒自隨。後其子爲建安從事，劒忽躍出，見二龍相隨焉。風塵苦未息，持女奉明王。
銅瓶
亂後碧井廢，時清瑶殿深。師曰：銅瓶所以汲水以濟人者也。喻賢者宣君之恩以及衆。世亂則弃捐於寒甃，時清可收用於瑶殿。銅瓶未失水，百丈有哀音。趙曰：想平日清平之時，玉殿深邃，宫人以瓶汲井，離水欲上，時有滴水之音也。側想美人意，應悲寒甃沉。蛟龍半缺落，猶得折黃金。趙曰：井中或得斷釵遺珥，有黃金蛟龍之狀，則有之矣。[01177]
於韋處乞邑瓷盌
邑燒瓷輕且堅，扣如哀洙曰：一作「寒」。玉錦城傳。君家白盌勝霜雪，急送茅齋可憐。
食物
古詩八首 律詩四首
閿鄉姜七少府設鱠戲贈長歌鄭曰：閿，音聞。
姜侯設鱠當嚴冬，昨日今日皆天風。趙曰：漢高皇后八年，太尉入未央宫擊吕産，天風大起也。河凍未漁不易得，洙曰：一作「黃河水漁」。鑿冰恐侵河伯宮。饔人受魚鮫人手，洙曰：周禮天官内饔：「饔，和也。熟食曰饔，割烹煎和之稱。」潘安仁西征賦：「饔人縷切，鑾刀若飛。應刃落俎，靃靃霏霏。紅鮮紛其初載，賓旅竦而遲御。旣食服而屬厭，泊恬静以况欲。廻小人之腹，爲君子之慮。」洗魚磨刀魚眼紅。無聲細下飛碎洙曰：一作「素」。雪，有骨已刴[01178]觜春葱。洙曰：七啓云：「纍如疊榖，離若散雪。輕隨風飛，刃不轉切。」又：「膾西海之飛鱗。」七命云：「范公之鱗，出自九溪。赬尾丹腮，紫翼青鬐。命支離飛霜鍔，紅肌綺散，素膚雪落觜，平聲。」偏勸腹腴愧年少，軟炊香飯洙曰：一作「梗。緣老翁。蒼舒曰：按禮記：「冬右腴。」○鄭氏曰：腴，腹下也。前漢書：「九州膏腴。」顔師古曰：「腹之下肥曰腴。」落碪何曽白紙濕，鄭曰：碪音砧。放筯未覺金盤空。新歡便飽姜侯德，洙曰：詩：「旣醉以酒，旣飽以德。」清觴異味情屢極。趙曰：陳周弘讓荅王褒書云：「南風雅操，清觴妙曲。」○大臨曰：左傳云：「必嘗異味。」東貪路洙曰：一作「貧路」。自覺難，欲别上馬身無力。可怜人好心，於我真顔色。師曰：言姜侯禮皃非僞爲也。不恨我衰貴時，悵望且今相憶。
觀打魚歌
綿州江水之東津，魴魚鱍鱍色勝銀。鄭曰：魴，符方切。鱍，北末切，魚棹尾。○洙曰：詩：「魴魚赬尾。」鱍鱍，跳躍貌。○修可曰：爾雅曰：「魴，魾也。」今之鯿魚是。陸機疏曰：「魴魚，廣而薄，肥甜而少肉，細鱗之美者也。漁[01179]人漾舟沉網，截江一擁數百鱗。衆魚常才盡却弃，赤鯉騰出如有神。洙曰：陶弘景本草曰：「鯉最爲魚宁之主，形可愛，又能神變，乃至飛越山湖，所以琴高乘之也。」潜龍無聲老蛟怒，廻風颯颯吹沙塵。饔左右揮霜刀，鱠飛金盤白雪高。洙曰：西征賦：「饔人縷切，鑾刀若飛。應刃落俎，靃靃霏霏。」徐州秃尾不足憶，隂槎頭遠遁逃。洙曰：秃尾、查頭，皆魚名。魴魚肥美知第一，旣飽驩娛亦蕭瑟。趙曰：廣州記曰：「魴魚，廣而肥甜，魚之美者也。」君不朝來割素鬐，鄭曰：渠伊切，魚鬣也。咫尺波濤永相失。師曰：綿州屬西川道。魚善變化，乃龍之類。老蛟怒惡傷其類故也。秃尾、槎頭、縮項，皆魚之名。旣飽歡娛亦蕭瑟，謂樂極則哀繼之。春秋：「隱公矢魚於棠。」聖筆書之以爲譏甫。此詩𥘉叙得魚之樂，而末則有「咫尺波濤永相失」之句，豈非得聖人危亡之戒耶？
觀打魚
蒼江漁清晨集，設網提綱萬洙曰：一作「取」。魚急。能者操[01180]舟疾若風，鄭曰：操，七刀切，持也。撑突波濤挺義入。洙曰：顔回濟于觸深之泉，見操舟者若神。西征賦：「徒觀其鼓柂回輪，洒鉤投網，重餌出入，挺人來往也。」○定功曰：莊子：「津人之操舟若神，且曰：『善游者數能也。『潘安仁西征賦：「垂耳出入，挺義往來。」魚脫漏不可紀，半死半生猶戢戢。魚損皆垂頭，屈強泥沙有時立。鄭曰：屈強，正作倔，渠勿切，梗戾也。○洙曰：蜀志曰：「武陽小魚，大如針，一斤千頭，蜀人以爲醬。」七發云：「其根半死半生。」東津觀魚已再來，主人罷鱠還傾盃。日暮蛟龍改窟穴，趙曰：以言打魚之故，而驚動神物也。山根鱣鮪隨雲雷。修可曰：郭璞注爾雅曰：「鱣，大魚，似鱏而鼻短，口在頷下，躰有斜行甲，無鱗，肉黃，江東人呼爲黃魚。」干戈兵革鬭未止，洙曰：一云「干戈革鬥尚未已」。鳳凰麒麟安在哉？吾徒胡縱此樂，暴殄天物聖所哀。洙曰：春秋繁露曰：「恩及虫魚則麒麟至。」孝經援神契曰：「德至鳥獸則鳳凰翔。」○師曰：義魚，義也，持以入水。網，大繩也，所以舉網。覆巢毁𡖉，則麒麟不至，鳳凰不翔。自禄山之亂，干戈日追，戕害生民之命，亦已甚矣。蛟龍改窟穴，鱣鮪隨雲雷，喻賢人君子遇亂而遁迹也。聖人仁及草木昆虫，今於戰鬥之際，復暴殄天物[01181]若此，仁人君子忍爲之乎？使甫得時遇主，其仁政自可見也。
槐葉冷淘
青青高槐葉，采掇付中厨。洙曰：曹子建：「豐膳出中厨。」新麵來近市，汁滓宛相俱。洙曰：以槐葉溲麵爲冷淘，取其碧鮮可愛。入鼎資過熟，加飡愁欲無。碧鮮俱照筯，鄭曰：鮮，相然切。香飯兼苞蘆。蘇曰：蜀人呼魚鮮爲苟蘆。王褒曰：「新鯉苞蘆美。」經齒冷於雪，勸人投此珠。願隨金騕裊，趙曰：騕裊，神馬名。盧照隣詩：漢朝金騕裊。走置錦屠蘇。洙曰：金騕裊，馬也。蜀人元日入香藥漬酒而飲，謂之屠蘇。○修可曰：屠蘇，屋名，或作廜蘇。玉篇云：「廜，蘇庵也。」通俗文：「屋平曰屠。」廣韻曰：「廜，草庵。又廜蘇酒，元日飲之，可除瘟氣。」則廜有二義，是詩「走置錦」，廜乃屋也，非酒。古樂府劉孝威結客小年埸行：「插腰銅匕首，障月錦廜。」路遠思恐泥，鄭曰：乃計切。○洙曰：致遠恐泥。興深終不渝。獻芹則，洙曰：野人有美芹而獻於君者。薦藻明區區。洙曰：左傳：「蘋蘩藴藻之菜，可羞於王公，獻於鬼神。」萬里露寒殿，洙曰：上林賦：「過鳷鵲，望露[01182]寒。」露寒，漢殿名。開冰清玉壺。洙曰：鮑昭：「清如玉壺冰。」君王納凉晚，此味亦時須。
種萵苣并序。鄭曰：上烏禾，下勤吕切。
旣雨已秋，堂下理畦，隔種一兩席許萵苣，向旬矣，而苣不甲拆，伊人莧青青。趙曰：别本伊人作獨野，是。時君或晚得微禄，轗軻不進，因作此詩。
隂陽一錯亂，驕蹇不復理。枯旱於其中，炎方慘如燬。鄭曰：虎委切，火也。○趙曰：在炎方則慘毒如焚燬。詩：「王室如燬。」言隂陽乖繆而致旱也。植物半蹉跎，嘉生將已矣。洙曰：以旱而物無生意也。○趙曰：漢書：「嘉生之類。」注：「專指爲禾。」雲雷欻奔命，師伯集所使。趙曰：唐狄仁傑傳：「風伯清塵，雨師洒道。」故公摘而用之。指麾赤白日，澒洞青光起。雨聲先已風，散足盡西靡。趙曰：謝眺詩：「森森散雨足。」○端本曰：澒洞，雲色[01183]起。兒散足，言雨散作而止足也。已風，猶言止風，風止則雨降。西靡，謂斜雨向西也。山泉落滄江，霹靂猶在耳。終朝紆颯沓，信宿罷蕭洒。堂下可以畦，呼童對經始。洙曰：經始，言𥘉無畦而始經構之也。苣兮蔬之常，隨藝其。破塊數席間，荷鋤功易止。兩旬不甲拆，蘇曰：魯哀公世：「禾黍兩旬不甲拆。」尹父潘雷。空惜埋泥滓。趙曰：易云：「百榖草木皆甲拆。」選：「奮迅泥滓。」野莧迷汝來，宗生實於此。修可曰：揚子雲蜀都賦：「其竹則宗生簇攢，俊茂豐美。」又左思吳都賦：「楠檣之木，相思之樹，宗生高崗，族茂幽阜。」此輩豈無秋，亦蒙寒露委。翻然出地速，滋蔓户庭毁。因知邪干正，掩抑至没齒。洙曰：言苣爲莧所蕪，以喻賢者爲小人見掩枊也。賢良雖得禄，守道不封己。趙曰：言賢良之人得位則不恣，非似邪佞得位而封己，亦猶嘉蔬之苣，出地則不滋，非似野莧之得而滋蔓也。國語：叔向曰：「引黨以封己。」注曰：「封，厚也。」擁塞敗芝蘭，衆多盛荆𣏌?。洙曰：小人衆也。○趙曰：芝蘭所以壅塞者，以荆𣏌之衆多也，非特苣耳。中園陷蕭艾，老[01184]圃永耻。登于白玉盤，洙曰：漢官儀曰：「封禪壇有白玉盤。」藉以如霞綺。莧無所施，胡顔入筐篚。洙曰：有其丈者，必有其容；有其容者，必有其德。喻小人雖有掩抑之才，而終不爲邦家所用。○師曰：胡顔，謂強厚顔也。野莧始雖盛，及萵苣生長，登於白玉之盤，藉以如霞之綺，遂使彼無所用，不猶強顔入吾筐篚之内，不亦無耻乎？以喻小人掩君子，一旦登于玉堂，則小人將何顔而猶居朝乎？終亦不用而已矣。
園官送菜并序。
園官送菜把，本數日闕，矧苦苣、馬齒掩乎嘉蔬，人妒害君，菜不足道，比而作詩。趙曰：三曰比之義。
清晨蒙菜把，常荷地主恩。蘇曰：陶侃得張餗園蔬曰：「久客常荷地主恩，私家貧無所報，但手加額而已。」○趙曰：出國語。越王以會稽三百爲范蠡地，曰：「後世有敢侵蠡之地者，皇天后土、四鄉地主正之。」守者愆實數，略有其名存。蘇曰：祖平曰：「東漢文章掃地，見今之圓冠輩，略存其名已。」苦苣刺如針，馬齒葉亦繁。青青嘉蔬色，埋没在中園。洙曰：此序所以言小人害[01185]君子也。○趙曰：公言所送止苦苣、馬齒莧爾，而所謂嘉蔬者，未嘗摘以相遣也。張載登成都白菟樓云：「原隰植嘉蔬。」○師曰：嘉蔬比君子，苦苣、馬齒比小人。言小人掩君子，君子不得其所。園吏未足怪，世固堪論。嗚呼戰伐久，荆𣗥?暗長原。師曰：老子曰：「大軍之後，必有凶年，荆𣗥生焉。」乃知苦苣輩，傾奪蕙草根。洙曰：蕙草，薰草也。人塞道路，態何喧喧。如馬齒盛，氣擁葵荏昏。洙曰：葵荏，嘉蔬也。○趙曰：苦苣、馬齒如小人，可知葵荏正以言嘉蔬。蕙草雖不可爲蔬，而要之君子之比。○師曰：蕙草香，有君子之象。蕙草見奪於苦苣，君子爲小人所勝也。小人得志則作態，驕淫矜夸，靡所不至，故云「爲態何喧喧」。葵荏嘉蔬，又爲馬齒昏塞，足見小人勢盛，君子道消也。點染不易虞，師曰：喻君子爲小人所污。絲麻雜羅紈。一經器洙曰：一作「氣」。物内，永挂粗刺痕。趙曰：以苦苣、馬齒一經器物所盛，則便永遠挂粗之痕。然則君子固宜傷所染矣。○師曰：喻國家爲小人所敗。國者，天下之大器也。志士採紫芝，放歌避戎軒。洙曰：古有紫芝歌，亦神仙所作。○趙曰：皇甫謐高士傳：「秦世坑黜儒術，四皓於是作歌曰：『莫莫高山，深谷逶迤。曄曄紫芝，可以療飢。』」畦丁負籠至，感動[01186]百慮端。蘇曰：孫鍾治蔬圃爲生，嘗與畦丁負籠拾李。
暇日園散病將種秋菜督勒耕牛兼觸目
不愛入州府，蘇曰：劉稚吾任真放逸，不能巧言取媚，大人長者多嫌，亦不愛時入州府。畏人嫌我真。洙曰：襄陽耆舊記：「寵德公在沔水上，至不入襄陽城。」及乎茅宇，洙曰：一云「及歸在茅屋」。旁舍未曾嗔。趙曰：漢高祖適從旁舍來。老病忌拘束，蘇曰：王祥老病纏綿，不堪拘束。應接喪精神。趙曰：使人應接不暇。江村意自放，林木心所欣。秋耕屬地濕，山雨近甚匀。冬菁飯之半，牛力晚來新。修可曰：張平子南都賦：「酸甜滋味，百種千名。春夘夏笋，秋韮冬菁。蘇蔱紫薑，拂撒羶腥。」注：「菁，蔓菁也。」黃石公三略云：「牛力日新。」深耕種數畝，未甚後四隣。嘉蔬旣不一，名數頗具陳。荆巫非苦寒，採擷接青春。飛來兩白鶴，暮啄泥中芹。雄者左[01187]翮垂，損已露筋。一步再流血，尚經洙曰：一云「驚」。矰繳勤。步六號叫，志屈悲哀頻。鸞皇不相待，側頸訴高旻。杖䔧俯沙渚，汝鼻酸辛。趙曰：宋玉賦：「寒心酸鼻。」
驅竪摘蒼耳趙曰：蒼耳，今所謂羊負菜也。在詩則謂之卷耳。
江上秋已分，林中瘴猶劇。畦丁告勞苦，洙曰：畦丁，種田者也，猶今之佃民。無以供日夕。蓬莠猶不燋，蘇曰：久旱不雨，王戎出郊，語父渾曰：「炎歊赫赫，嘉蔬盡槁，禾黍枯悴，蓬蒿蕕莠，獨不焦旱，豈造物之私耶？」父駭其言而異之。野蔬暗泉石。卷耳况療風，洙曰：見本草。○蘇曰：寵濟昨使畦丁去樀卷耳，得滿筐筥者。此物療風氣，故分贈友人。童兒且時摘。洙曰：一云「童僕先時摘」。侵星驅之去，爛熳任遠適。放筐亭午際，洗剥相蒙羃。趙曰：洗其土，剥其毛。登床半生熟，趙曰：登，食床也。或作「生菜」，或作「熟菜」。下筯還益。趙曰：小益，謂療風也。加點瓜薤間，依俙橘奴跡。洙曰：李衡以橘爲木[01188]奴，故江左有橘奴號。亂世誅求急，黎民糠籺窄。夢符曰：右按前漢書陳平傳：「或謂平何食而肥，若是其嫂疾平之不視家生産，曰：『亦食糠覈耳。』」晉灼曰：「覈，音紇。京師人謂粗屑爲紇頭。」飽食復何心，荒哉膏粱客。夢符曰：右按唐柳芳氏族論曰：「三世有三公者，曰膏梁；有令僕者，曰華腴。」富家𢊍?肉臭，戰地骸骨白。洙曰：言天下荒亂，饑饉荐仍，而在位者无救恤之意。寄語惡少年，黃金且休擲。洙曰：燕太子者，得荆軻，與之臨池。軻以瓦抵鼃，太子命捧金以進，軻用抵之。又進，軻曰：「非爲太子愛金，乃臂痛爾。」○趙曰：梁元帝古意詩：「中有惡少年，𠆸能專自得。」
江閣卧病走筆寄呈崔盧兩侍御
客庖厨薄，江樓枕席清。衰年病秪瘦，長夏想情。滑憶彫胡飯，洙曰：憶，一作「喜」。沈休文：彫胡方自炊。西京雜記：「太液池邊皆是彫胡。菰之有米者，長安人謂彫胡。又會稽人顧翱，少失父，事母至孝。母好食彫胡飯，常躬自採擷。家近太湖，湖中後自生彫胡，無復餘草。」香聞錦帶羹。夢符曰：右按，荆湘間有錦帶，春末開花，紅白如錦，其苗亦嫩脆可食。○師曰：薛夢符云：「荆湘間有花名錦帶，其花條生如郁李，春末[01189]方開，紅白如錦，初生葉柔脆可食，渚宫又謂之文官花。」安陸王彦輔中散云：「錦帶，吐綬雞也。其肉脆美，堪作臛。」錦帶花則予親見之，謂吐綬雞爲錦帶，則傳記所不載。彦固傳學而文，恐其言亦有所據。溜匙兼暖腹，誰欲致盃罌。
秋日阮隱居致薤十束鄭曰：薤，胡介切，葷菜，葉似韭。
隱者柴洙曰：一作「荆」。門内，畦蔬繞舍秋。盈筐承露薤，洙曰：詩卷耳：「不盈頃筐。挽歌薤上露。」不待致求。束比青芻色，魯曰：詩云：「青芻一束。」圓齊玉筯頭。衰年關鬲冷，味暖併洙曰：一作「腹」。無憂。唐曰：薤性暖，益老人，故云云。關，節也。鬲，胸也。
除架洙曰：瓜架也。
束薪已零落，趙曰：爪架必以薪爲之，今瓜已摘，則架上之薪零落也。瓠葉轉蕭疏。幸結白花，寧辭青蔓除。趙曰：瓜實旣結，則其蔓可除。秋虫聲不去，[01190]暮雀意何如。洙曰：架除而鳥失棲也。寒今牢落，人生亦有初。洙曰：言瓜未生之初，則作架以承之。纔結花則有將實之望，而其意稍怠矣。故架壞則除去而不修也，亦猶人事鋭始而怠終。○趙曰：此詩作於秦州爲客不堪如此。然人生未嘗無初，則公之初在太平之時，文采動上，聲譽烜赫，本不如是之牢落也。
廢畦
秋蔬擁霜露，豈敢惜凋殘。暮景數枝葉，趙曰：公自憫也。不忍蔬之彫殘，故於暮景之中數其枝葉爾。天風吹汝寒。緑霑泥滓盡，香與𡻕?時闌。生意春如昨，悲君白玉盤。
分門集注杜工部詩卷第十六終[01191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