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󿀏上

古詩󿀍十一首

兵車行洙曰：春秋有兵車之會。語：「不以兵車，管仲之力也。」王深父云：「雄武之君，喜驅中國之衆，以開邊服遠爲烈，而不寤其事，乃先王之罪人耳。」此詩蓋號於漢，以刺玄宗云。○師曰：「律詩拘於聲律，古詩拘於語句，以是詞不能逹。夫謂之行者，逹其詞而已，如古文而有韻耳。自唐陳子昂一變江左之體，而歌行暴于世。行者，詞之遣，無所留礙，如雲行水行，曲折溶洩，不爲聲律語句之所拘，但於古詩句法中得增辭語耳。此行爲唐玄宗所作。玄宗承太宗米斗三錢之後，國家豐富，侈心一動，遂貪邊功。𥘉用張九齡爲相，開元中號爲賢君。其後罷九齡，用李林甫、楊國忠之徒，從事吐蕃。訖唐之世，吐蕃爲患者，玄宗實開其釁而已。

車轔轔，鄭曰：「離珍切。」○洙曰：秦國風：「有車轔轔，有馬白顛。」注：「轔轔，衆車聲也。」列女傳：「衛靈公與夫人夜坐，聞車聲轔轔，[01000]至關而止。夫人曰：『此蘧伯玉也。』」王元長曲水詩序：「暢轂埋轔轔之轍。」馬蕭蕭，洙曰：車攻詩：「蕭蕭馬鳴，悠悠旆旌。」注：「言不讙嘩。」行人弓箭各在腰。蔡伯世曰：「行人，行役之人也。」耶孃妻󿀊走相送，彦輔曰：杜元注云：古樂府云：「不聞耶娘哭子聲，但聞黃河之水流濺濺。」塵埃不󿀎咸陽橋。何覬曰：咸陽橋，即長安城外橋。兵行塵埃坌起，故橋爲之不見也。牽衣頓足欄道哭，鄭曰：楚人與蒲騷戰，兵行，父老牽衣哭于道。○修可曰：前漢楊惲報孫會宗書：「頓足起舞。」○彦輔曰：魏文帝見挽船七兄弟辭别詩：「妻子牽衣袂，落淚沾懷抱。」王温舒頓足嘆。後漢書：百姓遮道。說文曰：欄，門遮也。○師曰：頓足者，足踊於地，而爲之困頓。哭聲直上干雲霄。洙曰：孔德璋：干青霄而直上。蜀都賦：干青霄而秀出。道旁過者問行人，行人但云點行頻。師曰：點行者，漢史謂之更行，以丁籍點照上下，更換差役。玄宗數出兵，故頻行之法頻。或從十五北防河，師曰：防河，謂築堤備河水泛決。便至四十西營田。洙曰：防河、營田，皆役也。顔師古曰：營田，如漢趙充國獻營田之策，無事則耕，有事則戰，寓兵於農之意。去時里正洙曰：里正，一里之長。○高荷曰：里正，即今之保正也。與裹頭，鮑曰：蜀亂，兵戈不止，東川咸用老弱，俱戰亡。又括鄉里少[01001]小爲之里正，與裹頭擐甲。○彦輔曰：按律疏：「里正，掌追呼催督。」󿀀來頭白還戍邊。洙曰：還，一作「猶」。明遠東武吟：「少壯辭家去，窮老還入門。」○韓駒曰：古者及丁方裹頭，少年裹頭行役，及歸來，頭已白，還又屯戍邊疆，蓋言役使無已故也。邊庭流血成海水，洙曰：後漢：「卧鼓邊庭。」主父偃傳：「古之人君，一怒，必伏屍流血。」書：「血流漂杵。」楊子：「川谷流人之血。」賈誼過秦論：「伏屍百萬，流血漂鹵。」○彦輔曰：王隱晉書：「荀晞爲青州刺史，曰：『斬千人，流血成川。』」武皇開邊意未已。洙曰：武，一作「我」。嚴助傳：「武帝好征伐西夷，開置邊郡。」文選云：「選將開邊。」班固曰：「武帝廣開三邊。」君不聞，󿀆家山東󿀐百州，彦輔曰：按十道四蕃志：「關已東七道，凡二百一十一州。」千村萬落生荆杞。洙曰：通典：「周文帝、西魏，計州二百十有一。隋文帝改州爲郡，凡郡百九十。唐天寶初，改州爲郡，刺史爲太守，大凡都府三百二十有八。」老子：「師之所處，荆𣗥生焉。大軍之後，必有凶年。」選阮嗣宗詩：「堂上生荆𣏌。」蔡琰詩：「城郭爲山林，庭宇生荆艾。」王粲從軍：「城郭生榛𣗥。」○唐曰：落，部落也。○趙曰：此記漢以言之。舊引通典「置天下州郡」，誤矣。然言山東者，太行山之東也。昔言山東，即古之晉地，今之河北。杜牧所謂「山東言不得不王」是也。○彦輔曰：阮籍詩：「堂上生荆杞。」○師曰：甫意以武皇喻玄宗，是時楊國忠專權，引安禄山爲將，領漁陽突騎生事，邀功于四夷，其後反叛，山東二百州皆陷于賊，無復唐有。玄宗殊不悔悟，豈不[01002]若武帝開邊不知止乎？縱有健婦把鋤犁，彦輔曰：健婦耕，則夫被征戍可知。古詩：「不能同沮溺，相隨把鋤犁。」禾生隴畝無東西。蘇曰：漢末喪亂，禾與莠俱滿壟畝，人多迷昏，東西莫辨。○趙曰：古詩隴西行：「健婦持門户，勝一大丈夫。」○師曰：疆場不修，禾生壟畝，不成倫理，故曰無東西也。詩云：「衡從其畝。」謂一從一衡，各有東西之辨，傷今不然。况復秦兵耐苦戰，鄭曰：耐，奴登切，又奴代切。○洙曰：秦人勇於攻戰。趙充國傳：「土地寒苦，漢馬不能冬，屯兵在武威、張掖、酒泉，萬騎以上，皆多羸痩。」師古曰：「能，讀曰耐。」○蘇曰：白起曰：「燕趙勇敵，秦兵勁鋭耐戰，戰苦不怯陣，陣皆克勝，故關中不可不取也。」被驅不異犬與雞。長者雖有問，役夫敢伸恨？洙曰：文元年傳：「江芊怒曰：『呼！役夫，賤者之稱。』」且如今年冬，未休關西卒。洙曰：關，一作隴。一云「役夫心益憤，如今縱得休，休爲隴西卒」。○彦輔曰：杜前言山東，後言關西，明無不用兵處也。縣官急索租，鄭曰：索，急責切。○彦輔曰：舊本云：縣官，云急索。○洙曰：霍光傳：「縣官，天子也。」宣元六王傳：「不敢指斥天子，故謂之縣官。」嚴助傳：「租稅之收，足以給乘輿之御。」前志：「衣食仰給縣官。」租稅從何出？蘇曰：孔文舉曰：「兵革未止，久旱苗槁，民實痩乏，州縣苦於徭役，民旣空虚，租斂復何從出。」○師曰：唐置租庸調法，租出榖，庸出絹，調出兵。縣官索租甚緊，欲給[01003]關西之師，民户消耗，无所從出。况耕夫出征，田萊多荒，將何以供其求乎？信知生男惡，反是生女好。生女猶是嫁比鄰，鄭曰：比，音毗。○洙曰：王粲詩：万里猶比鄰。○趙曰：曹子建詩：万里猶比鄰。舊引爲王粲，誤矣。陳琳詩：生男慎莫㪯，生女哺宜脯。杜公以役夫之苦，故云「生男惡」也。生男埋没隨百草。師曰：生男，人之所喜；生女，人之所賤。此常理也。今以生男爲惡，生女爲好，蓋男兒充丁驅之戰，埋没草野，曽不如生女尚得嫁毗鄰，或時相見，此皆有所相感而激爲是言。君不󿀎青海頭，洙曰：哥舒翰傳：築神威軍於青海上，吐蕃至，攻破之。又築城於青海中。郭元振傳：青海吐軍密邇蘭鄯。○趙曰：時有事于吐蕃，乃青海之地，哥舒翰所立功處也。○彦輔曰：隋西域傳：吐谷渾城在青海西十五里。古來白骨無人收。洙曰：蔡文姬詩：城郭爲山林，庭宇生荆艾。白骨不知誰，縱横莫覆蓋。潘安仁關中詩：肝䐉塗地，白骨交衢。王粲七哀賦：出門无所見，白骨平原滿。○趙曰：公言古來者，蓋託之以興也。新鬼煩冤舊鬼哭，天隂雨濕聲啾啾。洙曰：聲，一作悲。文二年傳：吾見新鬼大，故鬼小。王元長策秀才云：「肺石少不冤之民，𣗥林多夜哭之鬼。」山鬼云：猿啾啾兮又夜鳴，雷填填兮雨冥𡨋。劉安：蟪蛄鳴兮啾啾。○彦輔曰：鬼言新舊傷死者未已也。○修可曰：陳寵爲廣漢太守。先是，洛陽城南每隂雨，堂有哭聲。寵聞而疑[01004]其故，使吏按行問，還言世亂時，此地多死亡者，而骸骨不得葬。寵尽收葬之，自是哭聲遂絶。○彦輔曰：隋文帝𡻕暮登仁壽殿，宫外又聞哭聲，左右報曰：「鬼哭。」○趙曰：啾字，王逸楚辭注曰：「鳴聲也。」閑居賦：管啾啾而並吹。○師曰：青海軍迫近吐蕃，此邊地郡也。昔文王𣩵枯骨，當世歸其仁。今玄宗屢與吐蕃戰于青海，兵敗死者不復收葬，使新舊之鬼，或冤或哭，无所依歸，其視文王之仁爲如何哉？鬼神依人而作，有所主則有所歸，故不爲病。葬者，藏也，謂鬼神依藏于此鬼。以新舊言之，則知戰鬥相仍，死者相繼踵也。

悲陳陶彦輔曰：唐書房琯傳：琯奉使靈武，立肅宗，因請將兵誅寇孽，收復京都。琯分爲三軍，遣楊希文將南軍，自宜壽入；劉悊將中軍，自武功入；李光進將北軍，自奉天入。琯自將中軍，爲前鋒。」○鮑曰：天寶十五年十月辛丑，房琯及禄山戰于陳陶斜，敗績。癸卯，琯又以南軍戰，敗績。公故有是詩。○蘇曰：琯之敗，唐傳作陳陶斜，杜詩作陳陶，未知孰是。琯旣敗，猶欲持重有所伺，而中人促戰，遂大敗。故後篇云：「焉得附書與我軍，忍待明年莫倉卒。」

孟冬十郡良家󿀊，洙曰：漢趙充國始爲騎士，以六郡良家子。房琯傳：十月庚子，師次便橋。辛丑，一軍先遇賊於咸陽縣之陳壽斜，接戰，琯軍敗績。血作陳陶澤中水。洙曰：時琯用春秋車戰之法，以車二[01005]十乘，馬步夾之。旣戰，賊順風揚塵鼓噪，牛皆震駭，因縳蒭縱火焚之，人畜燒敗。乃中使刑延恩等督戰，倉黃失據，遂及於敗。野曠天清洙曰：曠，一作「廣」。清，一作「晴」。無戰聲，四萬義軍同日死。洙曰：爲賊所傷殺者，四万餘人，存者數千而已。羣胡󿀀來血洗箭，洙曰：血，一作「雪」。仍唱洙曰：一云「撚箭」。胡歌飲都市。都人廻面向北啼，日夜更望官軍至。洙曰：一云「前後官軍苦如此」。王深父序云：至德元年，宰相房琯以車師戰禄山之黨，而陳陶敗績。○趙曰：此言朔方、安西、回紇、大食兵相助討賊，然夷狄之性，不无殘擾，故房琯雖喪兵矣，都人不願胡兵討賊，只望官軍至也。○師曰：禄山焚劫暴虐，都人怨之而思唐德，遂有「望官軍」之句。肅宗一㪯而復兩京，豈非因民謳吟思唐之心乎？

悲青坂彦輔曰：王深父序云：「孔子行三軍，好謀而成。謀之未全而敢戰，所以速敗。」

我軍青坂在東門，天寒飲馬太白窟。魯曰：在歧州郿縣，去長安三百里。黃頭奚兒日向西，數騎彎弓敢馳突。洙曰：匈奴傳上：「力能彎弓，尽爲甲騎。」○趙曰：前篇悲陳陶，則辛丑之敗也。此篇悲青坂，則癸卯之敗也。以兩敗各散而歸，所以言曰「向西」。其餘散騎猶敢馳突，以言其暴[01006]掠不改也。山雪河冰野蕭飋，青是烽煙白人骨。洙曰：舞鶴賦：冰塞長河，雪滿羣山。焉得附󿀂與我軍，忍待明年莫倉卒。趙曰：房琯戰於陳陶斜，不利，猶欲持重，而牽於邢延恩所促戰，故敗。而公詩有「忍待明年」之戒，所以重傷之也。

新安吏王深父曰：乾元二年，郭子儀等九節度之師圍安慶緒于鄴。時不立元帥，以中官魚朝恩爲觀軍容宣慰使，師遂潰于城下。諸節度各還本鎮，子儀保河陽，詔留守東都。此詩蓋哀出兵之役。夫古者遣將，有推轂分閫之命。今弃師於敵也，虐至於无告，如詩之所憾，其君臣豈不刺哉？然子儀猶寬度得衆，故卒章美焉。○師曰：從新安吏以下，至无家别，乃乾元元年所作。肅宗於至德二載改元乾元，時九節度兵圍安慶緒于相州，大敗而還。朝廷調諸郡兵益急，雖次丁尽行，秦之謫戊，无以加此。惟郭子儀能撫恤士卒，有詔留守東都。故甫於首篇諷朝廷重困民力，未章美子儀善飬士卒。惜夫肅宗任之不專，權分于九節度，總統不一，以至于敗也。

客行新安道，洙曰：新安，地名。喧呼聞點兵。洙曰：古木蘭詩：「昨夜見軍帖，可汗大點兵。」借[01007]問新安吏，縣󿀋更無丁。府帖昨夜洙曰：帖，一作符。夜，一作日。下，次選中男行。中男絶短󿀋，何以守王城。肥男有母送，痩男獨伶俜。洙曰：潘安仁寡婦賦：少伶俜而偏孤。伶，音零。俜，無成單子貌。○修可曰：古猛虎行曰：「少年惶且怖，伶俜到他鄉。」○鄭曰：俜，普丁切。伶俜，行不正貌。白水暮東流，青山猶哭聲。洙曰：猶，一作聞。木蘭詩：不聞爺娘哭子聲，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。莫自使眼枯，收汝淚縱橫。眼枯𨚫?󿀎骨，天地終無情。我軍取相州，洙曰：取，一作至。時九莭度圍相州而師潰也。日夕望其平。豈意賊難料，蘇曰：吴起出兵，不可輕戰，賊勢難料。󿀀軍星散營。趙曰：乾元初，詔子儀率李光弼等九莭度兵二十万討慶緒於相州，圍之。慶緒求救於史思明，王師不利，南潰，諸莭度引還。故公今詩云云。就糧近故壘，練卒依舊京。掘壕不到水，牧馬役亦輕。洙曰：牧，一作看。世言子儀保河陽，詔留守東都。况乃王師順，撫養甚分明。送行勿泣血，僕射如父兄。鄭曰：郭子儀也。[01008]

潼關吏王深父曰：安禄山反，哥舒翰以潼關擊賊，翰敗，禄山遂陷長安。其後收復長安，頗增飾餘險。此詩蓋刺非其人則舉關以弃之，得其人，雖舊險亦足以恃，不必衆而持無益也。孟子所謂「也利不如人和」也。

士卒何草草，築城潼關道。󿀒城鐡不如，󿀋城萬丈餘。薛曰：右按潤州圖經：城号鐡瓮城，吴孫權所築。杜牧潤州詩：城高鐡瓮橫強弩。文世說曰：若湯池鐡城，無可攻之勢。借問潼關吏，修關還󿀅胡。洙曰：脩，開，一作築城。要我下馬行，鄭曰：要，於宵切。󿀁我指山隅。連雲列戰格，飛鳥不能踰。胡來但自守，豈復憂西都？丈人視要處，窄狹容單車。蘇曰：李左車云：「井陘之道，車不得方軌，騎不得成列。」艱難奮長戟，千古用一夫。洙曰：匈奴贊：厲長戟勁弩之械。劒閣銘：一人荷戟，万夫趑趄。蜀都賦：一夫守隘，萬夫莫向。淮南子：一人守隘，千夫莫何。哀哉桃林戰，百萬化󿀁魚。洙曰：武成：牧牛桃林之野。注：桃林，在華山東。西京付：左有崤函重險，桃林之塞。陸士衡：春言懷桑梓，無乃化爲[01009]魚。光武紀：决水灌之，百萬之衆，可使爲魚。請囑防關將，慎勿學哥舒。洙曰：唐哥舒翰，突騎施首領，哥舒部落之裔也。蕃人多以部落稱，始以爲氏。翰至潼關，次于靈寶縣之西原，與賊交戰。官軍南迫險峭，北臨黃河，因爲兇徒所乘，三師自相擠排，墜于河。翰與數百騎馳而西歸，爲火技歸仁執降於賊。禄山僞署翰司空，諸將光弼等皆爲書，罪翰不死莭，後爲安禄山所殺。○師曰：今肅宗旣收復兩京，儻不更選賢將，事之成敗，未可知也。故甫有「慎勿學」之句。

石壕吏鄭曰：壕，胡刀切。○王深父曰：驅民之丁壯，尽置死地，而猶急其老弱，雖爲閭左之戍，不堪也。嗚呼！其時急矣哉。

暮投石壕洙曰：石壕，地名。○鄭曰：澠池有二崤，東壕土崤，西爲石崤。石崤，即石壕矣。村，有吏夜捉人。老翁踰墻走，老婦出門看。吏呼一何怒！婦啼一何苦！聽婦前致詞：󿀍男鄴城戍。洙曰：江淹飛蓋遊鄴成，王粲歌舞入鄴城。魏都也。一男附󿀂至，洙曰：一作到。󿀐男新戰死。存者且偷生，吕曰：李陵曰：「陵豈偷生之士？」死者長已矣。室中更無人，所有乳下孫。孫有母[01010]未去，出入無完裙。洙曰：一作孫母未便出，見吏無完裙。老嫗力雖衰，洙曰：文頴曰：幽州及漢中，皆謂嫗爲媪。請從吏夜󿀀。急應河陽役，沈曰：河陽，東都也。猶得󿀅晨炊。洙曰：史：晨炊蓐食。○師曰：時三莭度屯兵於此，以禦慶緒。兵敗，無丁可抽，故老嫗請起河陽之役，以洪炊爨而已。夜久語聲絶，如聞泣幽咽。天明登前途，獨與老翁别。

垂老别王深父曰：軍興之甚，至於老者亦介胄，則又甚於閭左之戍矣。

四郊洙曰：一作「方」。未寧靜，洙曰：曲禮：四郊多壘，𡖖大夫之辱也。垂老不得安。󿀊孫陣亡盡，蘇曰：衛隆吾宗世業儒，值此離亂，子孫不慣操戈，陣亡皆尽。焉用身獨完？投杖出門去，同行󿀁辛酸。幸有牙齒存，所悲骨髓洙曰：一作「肉」。乾。男兒旣介胄，長揖别上官。洙曰：左思詩：長揖歸田廬。酈食其：長揖高祖。老[01011]妻卧路啼，𡻕?暮衣裳單。孰知是死别，且復󿀄其寒。此去必不󿀀，蘇曰：主父偃此行，斷當不復歸矣。吾吐詞與物多忤。還聞勸加餐。古詩：努力加餐飲。古辭：上言加餐食。土門壁甚堅，杏園度亦難。洙曰：史思明傳：李光弼出土門，收常山郡。郭子儀以朔方蕃漢二萬人，自土門而至常山，軍威遂振。○趙曰：時土門、杏園，設備以待史思明，時思明已殺安慶緒，自立爲帝矣。與天寶十五載潼關旣潰之後，思明爲安禄山攻王門，陷常山時事皆相遠。勢異鄴城下，縱死時猶寬。人生有離合，豈擇衰盛洙曰：一作「老」。端。憶昔少壯日，遲廻竟長歎。洙曰：鮑昭：臨路獨遲廻。萬國盡征戍，洙曰：一云東征。烽火被岡巒。洙曰：蜀都賦：岡巒糾紛。盧諶詩：岡巒挺茂樹。鮑昭：烽火入咸陽。積屍草木腥，洙曰：晉天文志：太陵中一星曰積尸，明則死人如山。○蘇曰：衛紹累年兵戈不解，積屍偏野，草木皆腥，狐驕鳥肥。流血川原丹。洙曰：楊子：川谷流人之血，原野厭人之肉。西都平原赤。何鄉󿀁樂土，洙曰：詩：適彼樂土。安敢尚盤桓？弃絶蓬室居，塌然摧肺肝。洙曰：曹植詩：哀哉傷肺肝。又：顧念蓬[01012]室士。王仲宣：喟然傷心肝。列子曰：北宫子死，其蓬居若廣厦之蔭。○蘇曰：張約過金陵，回首淚不能止，心肝摧折。○師曰：痛念國家急難，征戍烽火，何鄉不有？吾豈能獨安不慮哉。不敢盤桓，義也；塌然傷别者，仁也。詩之意不忘仁與義，此甫幾乎風雅之作矣。

無家别王深父曰：「先王子惠困窮，苟推其所不忍，逹之於其所忍，則天下無敗亂之兆矣。此詩何爲作乎？」○師曰：甫詩言無家者，蓋離别不成家計爾。

寂寞天寶後，魯曰：天寶，明皇年號也。園廬但蒿藜。洙曰：喪亂，園廬殘破也。我里百洙曰：一作「萬」。餘家，世亂各東西。存者無消息，死者󿀁洙曰：一作委。塵泥。蘇曰：梁竦：「賢愚貴賤，一死皆爲塵泥。造化豈有彼此之異？」賤󿀊因陣敗，󿀀來尋舊洙曰：一作故。蹊。久行󿀎空巷，日瘦氣慘悽。蘇曰：王齊累日飢，腸慘悽覺瘦。但對狐與狸，竪毛怒我啼。洙曰：若寒行：「熊羆對我蹲，虎豹來路啼。」言田里荒蕪，人跡罕少，惟狐狸爾。四鄰何所有？一󿀐老寡妻。洙曰：四鄰，所居之鄰近也。人多死于征役，所居者惟寡婦爾。孟子：老而無夫曰寡。宿鳥戀本枝，安辭且窮棲。洙曰：[01013]安，一作敢。人情之戀故鄉，如宿鳥之戀本枝也，雖窮棲且安辭矣。言人情之安土也。唐太宗爲太原父老曰：「飛鳥過故鄉猶躑躅，况朕少小所遊之鄉里乎？」王正長「人情舊鄉客，鳥思棲故林。」顔延年「刻意藉窮棲。」方春獨荷鋤，洙曰：陶潛：「雖有荷鋤倦。」○鄭曰：荷，下可切，負荷也。○蘇曰：潘勖見陸機曰：「今天下三分，兵戈騷屑，吾當獨荷鋤山谷，采芝木，養此衰朽，不復有意於世間事也。」日暮還灌畦。縣吏知我至，召令習鼓鞞。洙曰：張景陽：「人間鼓鞞聲。」○鄭曰：府移切，又薄迷切。鞞，助鼓莭。雖從本州役，曽曰：盧諶詩：「肯謂鄉曲譽，謬充本州役。」内顧無所擕。近行止一身，遠去終轉迷。家鄉旣盪盡，鄭曰：盪，徒沆切。○劉曰：謝靈運：「家鄉皆掃盡。」遠近理亦齊。永痛長病母，五年委溝谿。生我不得力，蘇曰：陳涉：「人言父母生我不得力。吾試憑三尺，逐秦鹿，使羣兒洗目看。」享富貴，見函谷碑。終身兩酸嘶。人生無家别，何以󿀁蒸黎？洙曰：傷不得養父母。○師曰：昔宣王中興，勞來還定安集之，而鴻雁之民獲安其居。今肅宗中興，使民無家，而至於生無以養，死無以葬，其視周宣之安民，不亦厚顔也哉！觀甫詩，持政之美惡，皆可得而知也。[01014]

留花門鮑曰：按唐志：甘州有留花門山堡，東北千里，至回鶻衙帳。是年八月，廣平王爲元帥，以朔方、吐蕃、回紇諸兵討賊。公逆知其害，故言麥倒桑折。卒曰：「花門旣須留，原野轉蕭瑟」，言其爲農桑害也。○趙曰：花門，即回紇之别名也。

北門洙曰：一作方。天驕󿀊，飽肉氣勇決。洙曰：門，一作「方」。前漢匈奴傳：單于遣使遺漢書曰：「南有大漢，北有強胡。胡者，天之驕子也，不爲小禮以自煩。」今欲與漢闓大關，取漢女爲妻，𡻕給遺酒糵萬石，稷米五千斛，雜繒萬匹，它如故約，則邊不相盗矣。又：匈奴居北邊，君王以下，咸食畜肉，衣其皮而已矣。高秋馬肥徤，洙曰：前漢：「匈奴漙秋馬肥，大會蹛林，課校人畜計。趙充國曰：『秋馬肥，變必起矣。』李廣以臨右北平盛秋。」師古曰：「盛秋馬肥健，恐虜爲寇也。」挾矢射󿀆月。自古以󿀁患，洙曰：贊曰：書戒：「蠻夷猾夏，戎狄是膺。春秋有道，守在四夷。」久矣，夷狄之爲患也。嚴尤曰：「匈奴爲害，所從來久矣，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。」侯應曰：「周秦以來，匈奴爲害暴桀，寇侵邊境。漢興，尤被其害。」四子講德論：「夫匈奴者，百蠻之最強者也。天性蹇驕，習俗桀暴，賤老貴壯，氣力相高，業在攻伐，事在獵射。兒能騎羊，走箭飛鏃云云。詩人所歌，自古患之如此也。」詩人厭薄伐。洙曰：周懿王時，王室遂衰，戎狄交侵暴虐，中國被其苦。詩人始作，疾而歌之，曰：[01015]「靡室靡家，獫狁之故。豈不曰戒，獫狁孔𣗥。」至懿王曽孫宣王，興師命將，以征伐之。詩人美大其功，曰：「薄伐獫狁，至於太原。」言遂出之。脩德使其來，羈縻固不絶。洙曰：語：「遠人不服，脩文德以來之。」贊曰：「其慕義而貢獻，則接之以禮讓，羈縻不絶，使曲在彼，蓋聖王制御蠻夷之常道也。」揚雄書曰：「然尚羈縻之計，不顓制也。」應劭漢官儀曰：「馬曰羈，牛曰縻，言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也。」胡󿀁傾國至，出入暗金闕。中原有驅除，隱忍用此物。洙曰：王莽贊曰：「聖王之驅除云爾。」蘇林曰：「王莽爲光武驅除也。」驅逐蠲除，以待聖人也。公主歌黃鵠，洙曰：西域傳：烏孫使使獻馬，願得尚漢公主昆弟。天子問羣臣，議計曰：「必先納聘，然後遣女。」烏孫以馬千匹聘。漢元封中，遣江東王建女細君爲公主，以妻焉。賜乘輿服御物，爲備官屬侍御數百人，贈送甚盛。烏孫昆莫以爲左夫人。匈奴亦遣女妻昆莫，昆莫以爲右夫人。公主至其國，自治宫室居，𡻕時再與昆莫會，置酒飲食，以幣帛賜王左右貴人。昆莫年老，言語不通，公主悲愁，自爲作歌曰：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，遠託異國兮烏孫王。穹廬爲室兮旃爲墻，以肉爲食酪爲漿。居常土思兮心内傷，願爲黃鵠歸故鄉。」天子聞而隣之。○趙曰：乾元元年，肅宗以幼女寧國公主嫁回紇可汗，故云「歌黃鵠」。君王指白日。洙曰：詩大車：「謂予不信，有如皎日。」皎，白也。我言之信，有如皎然之白日，指白日以爲誓。盟約。連雲屯左輔，[01016]百里󿀎積雪。洙曰：三輔故事：馮，輔也。翊，佐也。左輔，馮翊郡也。○趙曰：此指言回紇留左輔之爲害也。長戟鳥休飛，蘇曰：吕布曰：「長戟霜戈，鳥亦不能飛度，吴人何患耶？」哀笳曉幽咽。田家最恐懼，麥倒桑枝折。洙曰：講德論：收秋則奔狐馳兎，穫刈則顛倒殪仆。驚邊杌士，屢犯蒭蕘。哥舒翰傳：吐蕃至麥熟時，率部衆至積石軍穫取，呼爲吐蕃麥。○趙曰：時殘害麥與桑，故田夫懼之。莎苑臨清渭，洙曰：莎苑，馮翊郡界。泉香草豐㓗。蘇曰：王臻至渼陂，愛其泉香，草木豐秀，遂編茅讀書，精通三傳。渡河不用船，千騎常撇烈。洙曰：一云㓕没。胡塵踰太行，洙曰：太行，山名。古詩「驅車太行道」也。雜種抵京室。花門旣須留，原野轉蕭瑟。洙曰：丘希範書：「姬漢舊邦，無取雜種。」王深父留花門序云：「肅宗之復兩京，籍回紇之師助焉。雖幸成功，而朝野更被其毒。語曰：『人無遠慮，必有近憂。』」以天子之尊，推誠仗順，集中國之智力，滅一狂賊，豈有不足哉？不忍須臾之遲，顧引勍虜入於腹心之地，卒不危禍其社稷者僅耳。所謂飲鴆救渴，此詩蓋憂其事。其後陸䞇賀吐蕃抽軍不助討洙、泚，亦此云。

塞蘆󿀊王深父序云：徹其西備，而爭利於東，非所以固國者也。[01017]

五城何迢迢，洙曰：沈存中云：「延州今有五城，說者謂舊有東、西二城，夾河薱立，商萬典郡，始展南、北、東三關。乃知天寶中有五城，謂商始展，非也。」鮑曰：唐志：「延州延昌縣北有蘆子關。」又夏州注：「長慶四年，節度使李祐，築烏延、宥州、臨塞、隂河、陶子與塞蘆子，蓋五城名也。」迢迢隔河水。邊兵盡東征，洙曰：文六年，知秦之不復東征。城内豈荆𣏌?。洙曰：阮嗣宗詩：「堂生荆𣏌。」思明割懷衛，洙曰：史思明，雜種胡人也。天寶十四年，隨安禄山反，河陽、懷衛盡陷於賊。秀巖西未已。洙曰：高秀巖，哥舒翰麾下將也。後爲思明僞河東莭度使，降肅宗帝也。廻略󿀒荒來，洙曰：山海經曰：「大荒之中，有山，名曰大荒之山，日月所入，是謂大荒之野。」崤函蓋虚爾。洙曰：項藉贊：「秦孝公據崤函之固。」師古曰：「崤，謂崤山，今陜縣東二崤是也。函谷，今桃林縣南洪溜澗是也。虚言其無備禦爾。延州秦北户，關防猶可倚。焉得一萬人，疾驅塞蘆󿀊。歧有薛󿀒夫，旁制山賊起。洙曰：歧，一作頃。近聞昆戎徒，󿀁退󿀍百里。蘇曰：蕭銑與衛人戰，日退三，一日里。蘆關扼兩寇，深意實在此。誰能叫帝閽，胡行速如鬼。洙曰：時官兵止知東討，收復河洛，而不知蘆子之可[01018]塞。公懼有乘隙而起者，故有此作。○滕曰：揚雄甘泉賦：選：巫咸弓，叫帝閽。

洗兵馬洙曰：收京後作。

中興諸將收山東，趙曰：山東，河北也。安禄山反，先陷河北諸郡。至二京已復，慶緒奔于河。奔北之後，史思明等降，而諸郡漸復矣。故公今詩云「中興」也。捷󿀂日報清晝同。河廣傳聞一葦過，洙曰：衛詩：誰謂河廣，一葦航之。胡危命在破竹中。洙曰：晉杜預傳：今兵威已振，譬如破竹，數莭之後，迎刃而解，無復著手處也。祇殘鄴城不日得，獨任朔方無限功。趙曰：指言郭子儀也。素爲朔方莭度使，時專任子儀，故云。京師皆騎汗血馬，洙曰：汗血事，見前詩。廻紇餧肉蒲萄宫。洙曰：張耳傳：如以肉　餧虎，何益？三輔黃圖曰：漢有蒲萄宮。○趙曰：汗血馬，出大宛，蓋胡馬也。皆騎汗血馬，以言回紇騎胡馬之多。○沈曰：餧肉，出張耳傳「如以肉餧虎何益？」則視回紇爲虎，以言強暴爲患也。○孝祥曰：蒲萄宮，見景龍文館記，云：「中宗召近臣宴東蒲萄園，奏以宫樂」，謂此園耳。已喜皇威清海岱，洙曰：禹貢：「海岱惟青州。」常思仙仗過崆峒。洙曰：玉元長策：「崆峒有順風之請。廣成子在崆峒山，黃帝[01019]順下風膝行進而問道。」󿀍年笛裏關山月，洙曰：虞蕩：「胡笳關下思，羌笛隴頭鳴。」○黃曰：風月者，平時可娛之物，臨風對月，足快人意。關山者，家鄉所在也。萬國兵前草木風。修可曰：周王褒燕歌行云「無復漢地關山月，唯有漠北薊城雲」也。○蘇曰：趙肅萬國兵革振動，如雄風偃草木，其悲聲非一。成王功󿀒心轉󿀋，洙曰：文王小心翼翼。時成王爲元帥。○鮑曰：乾元元年，徙封俶爲成王。郭相謀深古來少。洙曰：郭子儀也。司徒清鑒懸明鏡，洙曰：言李光弼。尚󿀂氣與秋天杳。洙曰：指言僕固懷恩。○蘇曰：晏子歸，謂諸大夫曰：「司寇氣論杳若秋天明月，誰可量其遠近高下。」○趙曰：尚書，指言王思禮。本傳：長安平，思禮先入清宫，收東京，戰數有功，遷兵部尚書。江子之以尚書爲房琯，非是。○劉曰：按至德元載十月，琯用車戰以敗。二載，琯罷相，卒貶琯邠州刺史。舊注作懷恩，非是。○秦曰：據本傳：復雨京，懷恩雖有功，止詔加鴻臚𡖖。其後乾元二年方召入爲工部尚書。今公詩是收復兩京後，豈却是懷恩耶？󿀐󿀍豪俊󿀁時出，整頓乾坤濟時󿀓。東走無復憶鱸魚，彦輔曰：張翰見秋風起，乃思吳中蓴羹、鱸魚，遂命駕東歸吳，時人號爲「江東步兵」矣。南飛覺有安巢鳥。洙曰：古詩：越鳥巢南枝。曹子建詩：願隨越鳥翻南翔。○趙曰：曹[01020]孟德詩：烏鵲南飛。青春復隨冠冕入，紫禁正耐煙花繞。趙曰：乾元元年正月，上皇授皇帝以傳國璽，此時衣冠併入而定矣，故公今詩云。紫禁，紫宫之禁也，蓋以紫微帝座得名。鶴駕通霄鳳輦󿀅，洙曰：謝希逸：收華紫禁。○蒼舒曰：右按漢宫闕疏：白鶴，太子之所居，凡人不得輒入。○魯曰：劉向列仙傳云：「王子喬，周靈王太子晉也。好吹笙，作鳳鳴。遊伊、洛間，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。三十餘年，後來於此山上，告桓梁曰：『告我家，七月七日待我於緱氏山頭。』果乘白鶴駐山巔，望之不得到，舉手謝時人而去。」故後世稱太子之駕曰鶴駕，宫曰白鶴，禁曰鶴禁。雞鳴問寢龍樓曉。洙曰：一作虬。文王世子：雞𥘉鳴而問寢。○趙曰：文王爲太子，雞𥘉鳴至寢門外，問内竪之御者曰：「今日安否何如？」○無已，曰：文選：王融，字元長。曲水詩序曰：「儲后睿哲在躬，出龍樓而問竪，入虎闈而齒胄。」注：龍樓，漢太子門名也。○安石曰：沈文齊故安陸昭王碑文曰：「式常儲命，允膺喜選。博望之苑載暉，龍樓之門以峻。」攀龍附鳳勢莫當，天下盡化󿀁侯王。洙曰：楊子攀龍鱗，附鳳翼，乘天衢。時攀附而立功者，皆有恩。汝等豈知蒙帝力，洙曰：莊子曰：帝力於我何有哉？時來不得誇身強。關中旣留蕭丞相，洙曰：蕭何餉餽不絶糧道。幕下復用張󿀊房。洙曰：高祖[01021]曰：「運籌帷幄之中，吾不如子房。」謝宣遠張子房詩：婉婉幕中畫。張公一生江海客，身長九尺鬚眉蒼。蘇曰：謂張鎬也。蕭嵩薦之曰：「用則帝王師，不用則窮谷一叟耳。」○十朋曰：東坡云：「久困江湖，不見偉人。昨在金山，滕元發以扁舟破巨浪，出船巍然，使人神聳，好个没興底。」○沈曰：唐舊史云：蕭昕與鎬友善，表薦之曰：「如鎬者，用之則爲王者師，不用則幽谷之叟爾。」玄宗擢鎬爲拾遺，不數年，出將入相。徴起適遇風雲會，洙曰：二十八將論：「咸能感會風雲。」扶顛始知籌策良。洙曰：語：「顛而不扶。」青袍白馬更何有，定功曰：庾信哀江南賦曰：「青袍如草，白馬如練。」後󿀆今周喜再昌。寸地尺天皆入貢，奇祥異瑞爭來送。不知何國致白環，洙曰：丘希範書：「白環西獻，楛矢東來。」顔延年歌：「亘地稱皇，罄天作主。月毳來賓，日際奉王。」世本曰：「舜時，西王母獻白環及佩。」復道諸山得銀甕。洙曰：禮運：「山出器車。」注：「器車，謂若銀甕丹甑。」隱士休歌紫芝曲，安石曰：皇甫謐高士傳：「秦世道㓕德消，坑黜儒術，四皓於是退而作歌曰：『莫莫高山，深谷逶迤。曄曄紫芝，可以療飢。唐虞世遠，吾將何歸？駟馬高蓋，其憂甚大。富貴之畏人兮，不如貧賤之肆志。』乃共。」又，啇洛隱地肺山，秦滅，漢高帝徴之不至，深入終南山，不能屈也。[01022]詞人解撰河清頌。歐陽曰：「鮑昭，字明遠。元嘉中，河濟俱清，當時以爲美瑞，昭爲河清頌。」○趙曰：公詩言此者，是歲旣收京，而於七月嵐州合關河、黃河三十里清如水，蓋收京之祥，實事也。」田家望望惜雨乾，鄭曰：「居乾切。布榖處處催春種。洙曰：布榖，鳴鳩也。○趙曰：楊惲云：「田家作苦。」故對布榖催耕之鳥。淇上健兒󿀀莫懶，晁曰：時思明餘黨未殄，故衛、相等州尚留兵屯，故甫有「淇上健兒」之句。城南思婦愁多夢。洙曰：東山詩三章，言室家之望女也，婦嘆于室。安得壯士挽天河，洙曰：梁沈約詩：安得壯士馳奔波。後漢李亢九歌：安得壯士翻日車。○蘇曰：蜀相劉文静曰：「方今鼎足宇宙，鑊居黎氓，烏得五丁壯土，挽回天河。」洗滌天下之甲兵，車書一同，凶器長不用，皇天后土，豈不知區區之誠哉！孔明賢之。淨洗甲兵長不用。洙曰：武王伐紂，大雨洗兵。

往在

往在西京時，胡來滿彤宫。魯曰：胡禄山也。中霄焚九廟，洙曰：天子九廟。○趙曰：彤宫，天子之宫也。天子七廟，而王莽增爲九廟。今云九廟，以其盛者言之也。此篇首述明皇天寶十五載，安禄山陷長[01023]安也。雲󿀆󿀁之紅。解瓦飛十里，繐帷紛曽空。洙曰：繐帷，廟中素帷也。疚心惜木主，一一灰悲風。洙曰：疚心，心如有疾也。木主，神主也。史記：武王伐紂，載木主而行。合昏非鐡騎，清旭散錦𩦺?。洙曰：一云幪。○鄭曰：𩦺，亡東切，驢子也。○修可曰：古樂府紫騮馬曲：「玉鞍繡纏鬃，金鞍覆錦幪。」錦幪，鞍帕也。賊臣表逆節，相賀以成功。是時妃嬪戮，連󿀁糞土叢。洙曰：王昭君辭：「昔爲匣中玉，今爲糞土英。」當宁陷玉坐，洙曰：玉坐，帝坐也。時禄山及吐蕃兩陷京也，天子出奔。○趙曰：天子當宁而立。謝玄暉銅萑臺詩：「玉座猶寂寞。」舊注言吐蕃陷京邑，則代宗事，非是。玉座，帝座也。時禄山及吐蕃兩陷京邑，天子出奔也。白間剥畫蟲。定功曰：何平叔景福殿賦：「皎皎白間，離之列錢。晨光内照，流景外埏。」張詵注曰：白間，窗也。以白塗之，畫以錢文，猶言綺疏青瑣之類。○師曰：白間，黼扆也。畫蟲，畫雉以飾之。不知󿀐聖處，洙曰：玄宗、肅宗。私泣百𡻕?翁。車駕旣云還，楹角欻穹崇。洙曰：代宗自陜還，先修九廟。楹角，廟楹也。魯丹楹，刻桷也。○趙曰：此述肅宗至德二載復京師也。舊注又以代宗廣德元年十二月事亂之矣。左傳：丹楹，刻桷也。○師曰：欻，忽也。穹崇，高貌。故老復涕[01024]泗，祠官樹椅桐。鄭曰：椅，於宜切，梓類。○師曰：守祠之官種此木，將以興禮樂。宏壯不如初，已󿀎帝力雄。洙曰：時屢臻喪亂，國力凋敝，雖未及未焚之前，而已見帝力之雄矣。前春禮郊廟，祀󿀏親聖躬。趙曰：此述乾元元年，朝享于太廟，有事于南郊也。微軀忝近臣，黃曰：甫爲拾遺諫官，得以親近天子，故曰近臣。景從陪羣公。鄭曰：景，於景切。從，才用切。○洙曰：廣德元年，吐蕃陷京師，代宗幸陜。是年，子儀收復，帝還京。二年春，享廟及郊。新、舊唐史皆不載甫官。○夢符曰：右按文選東都賦云：「天官景從，祲威盛容。」登堦捧玉冊，洙曰：玉冊，冊文也。峨冕耿洙曰：一云「聆」。金鍾。趙曰：聆，舊本作「耿」，非也。聆，蓋言聆金奏也。「峨冕聆金鍾」，則奉祠者具法服也。侍祠恧先露，鄭曰：恧，女六切，慙貌。掖垣邇濯龍。洙曰：侍祠之官恧暴露，猶假濯龍門，即宗廟未至全備爾。○夢符曰：右按，後漢：「桓帝祠老子於濯龍宫，以文罽爲壇飾，黃金爲卸器，設華蓋之座。」○趙曰：得預其事者爲榮，其有合預侍祠，而不幸先露，所以慙恧矣。史有先朝露，以言臣之不幸也。紫垣者，紫掖之垣也。濯龍，池名也。薛綜注載洛陽圖經曰：「濯龍，池名。」故歌曰：「濯龍望如海，河橋渡似雷。」天󿀊惟孝孫，五雲起九重。洙曰：韓愈賀慶雲表：按沈約宋書云：「慶雲五色者，太平之應。」又據孝經援神契[01025]曰：「王者德至山陵，則慶雲出。」○昱曰：選恩幸論：「九重奥絶。」鏡奩換粉黛，昱曰：奩，音廉，盛𣈆器，又鏡奩也。翠羽猶葱曨。洙曰：光烈隂皇后名麗華，崩葬原陵。明帝性孝愛，追慕無已。時當謁原陵，夜夢先帝、太后如平生歡。旣寤，悲不能寐，即按曆，明旦日吉，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。其日降甘露於陵樹，帝令百官採取以薦。會畢，帝從席前伏御牀，視太后鏡奩中物，感慟悲涕，令易脂澤裝具。左右皆泣，莫能仰視。○趙曰：鏡奩，乃供后廟神御之物也。翠羽，乃飾神御之物也。出曹子建詩：「或拾翠羽。」前者厭羯胡，洙曰：明皇：「禄山陷長安。」後來遭犬戎。洙曰：代宗：「吐蕃陷長安。」俎豆腐洙曰：一云「臠」。膻肉，罘罳行角弓。鄭曰：罘，房尤切。罳，新慈切。○蒼舒曰：漢書文帝紀云：「七年夏六月，未央宫東闕罘罳災。」崔豹古今注云：「罘罳，屏也。罘者，復也；罳者，思也。言臣朝君至屏外，復思所奏之事於其下。」顔師古注云：「罘罳，謂連闕曲閣也，以覆重刻垣墉之處，其形罘罳然，一曰屏也。」又禮記云：「疏屏，天子之廟飾也。」鄭注云：「屏謂之樹，今浮思也。」刻之爲雲氣蟲獸，如今闕上爲之矣。按唐蘇鶚演義稱：「罘罳，織絲爲之，輕疏浮虚，象羅網交文之狀，蓋宫殿檐户之間也。」乃引文宗實録云：「太和中，甘露之禍，羣臣奉上出殿北門，裂斷罘罳而去。」又引温庭筠𥙷陳武帝與王僧辨書云「罘罳晝卷，閶闔晨開」爲證，皆非曲閤屏障之意，反以崔豹、師古之徒爲大誤。又按叚成式酉陽雜俎稱：「上林間多呼殿榱桷護雀網爲罘罳，其淺誤也[01026]如此。」乃引張揖廣雅曰：「復思謂之屏。」又，王莽性好時日小數，遣使壞渭陵、延陵園門罘罳，曰：「使民無復思漢也。」又按魚豢魏略曰「黃初三年，築諸門闕外罘罳」爲證，反以鋒網之說爲大謬。余謂二說皆通，以罘罳爲網，則結繩爲之，施於宫殿檐楹之間，如蘇鶚之說是也。以罘罳爲屏，則刻木爲之，施於城隅門闕之上，如成式之言是也。然就二說之中，叚氏之說爲長。按五行志注云：「罘罳，闕之屏也。」玉篇云：「罘罳，屏樹門外也。」又曰：「罘罳，𦊙也，但屏上彫刻爲之，其形如網𦊙之狀，故謂之罘罳，音浮思，則取其復思之義耳。漢西京罘罳，合版爲之，亦築土爲之，每門闕殿舍前皆有焉，于今郡國廳前亦樹之。」安得自西極，申命空山東。盡驅詣闕下，士庶塞關中。主將曉逆順，元元󿀀始終。趙曰：言令始終歸順，爲王之臣也。一朝自罪己，洙曰：見思聞罪己詔注。○趙曰：禹湯罪己，其興也勃焉。萬里車󿀂通。余曰：記中庸：「天下書同文，車同軌。」後漢：「光武車書共道。」鋒鏑供鋤犁，征伐聽所從。趙曰：供鋤犁，則以兵器爲農器也。聽所從，則不復拘留之以爲征戍，而聽其所從，或爲農，或爲民也。冗官各復業，蘇曰：黃忠放：「冗官瑣材盡歸農業，免虚耗府庫。」土著還力農。鄭曰：著，直略切。○趙曰：當用兵擾攘之際，有冗監爲官者，各令復業。土着户口，前日失耕種者，今還力穡以爲農也。君臣[01027]節儉足，朝野歡呼同。洙曰：呼，一作娛。食貨志：「安民之道，土著爲本。」張景陽詩：「昔在東都時，朝野多歡娛。」中興似國初，繼體如太宗。端拱納諫諍，蘇曰：趙襄了清穆端拱，開納諫諍計直之臣。和風日冲融。赤墀櫻桃枝，隱映銀絲籠。千春薦陵寢，永永垂無窮。洙曰：薦桃，言奉宗廟無所窮極也。○定功曰：月令：「仲夏之月，羞以含桃，先薦寢廟。」注：櫻桃也。漢惠帝出離宫，叔孫通曰：「古者春秋嘗果，方今櫻桃可獻，願陛下出，因取櫻祧獻宗廟。」唐李綽𡻕時記：四月一日，内園准櫻桃寢廟薦訖，頒賜各有差。京都不再火，涇渭開愁容。󿀀號故松栢，歐曰：使京師奠枕，涇渭之民頓豁愁容，得以歸號墳墓也。老去若飄蓬。趙曰：庾信燕歌行云：「千里飄蓬無復根。」○歐曰：惟甫衰老若飄蓬，然不獲還故鄉，故自傷也。

青絲

青絲白馬誰家󿀊，洙曰：樂府有白馬篇。梁吳筠：白馬黃金羈。梁元帝：宛轉青絲鞚。○趙曰：青絲，所以言鞚也。南史侯景傳：𥘉，大同中童謡曰：「青絲白馬壽陽來。」及景之叛，乘白馬青絲以應讖。麤豪且逐風塵[01028]起。洙曰：風塵，喻亂蘺也。○鮑曰：豈懷恩之反，有從亂者也。○趙曰：風塵，多以言征戰、言盗賊。而云逐風塵，則乘此爲盗者。不聞󿀆主放妃嬪，洙曰：誅貴妃也。近靜潼關掃蜂蟻。趙曰：此公戒約粗豪子之辭。殿前兵馬破汝時，十月即󿀁齏粉期。齏，祖稽切。○洙曰：齏粉，言破碎若齏粉也。○趙曰：告以必破亡之證也。齏粉，出莊子，云：「宋王之猛，非直驪龍也。子能得車者，必遭其睡也。使宋王而寤，子爲齏粉。」夫齏之爲言，若以爲齏；粉之爲言，散全物爲屑。舊注謂破碎若齏粉，非是。未如面縳󿀀金闕，洙曰：如，又作知，欲其歸降天子也。左傳：克許，許子面縳衘璧。萬一皇恩下玉墀。洙曰：時降者皆受節鎮，河北之患，自此起矣。○趙曰：教以悔過歸命，而庶幾皇恩寬宥之也。此篇。○蔡伯世曰：以爲五谷盗賊事，其說是。按通鑑：廣德二年，吐蕃入長安，諸軍亡卒及鄉曲無賴相聚爲盗。丁巳，以太子賓客薛景仙討之。所以有「殿前兵馬破汝時」之句也。○師曰：青絲爲絡頭。粗豪且逐風塵起，謂禄山反，不逞之徒皆起附爲亂。漢王放妃嬪，喻肅宗誅楊貴妃，斥宫人也。近靜潼關掃蜂蟻，哥舒翰守潼關，爲賊所破，遂陷兩京。肅宗鳩義兵，收復兩京，如掃蜂蟻。然殿前兵馬，乃神策軍。天子親征，羣盗望風而敗，恐碎若齏粉，不如前期背縳，歸降京師，尚有見赦之理。時賊黨來降，帝復授以節鎮。終唐之世，藩鎮跋扈者，蓋由此也。[01029]

近聞

近聞犬戎遠遁逃，洙曰：說文解字曰：赤狄，本大種也，故字犬子。匈奴聞漢兵大出，老弱奔走，歐畜産，遠遁逃。蕭望之：白狄遁逃竄伏。○趙曰：犬戎，此指言吐蕃也。牧馬不敢侵臨洮。洙曰：臨洮，郡名也。賈誼過秦論：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。○蘇曰：班超鎮西，醜虜屈膝，不敢南向牧馬。○趙曰：今之洮州也。渭水逶迤白日淨，隴山蕭瑟秋雲高。趙曰：選有：紆餘、逶迤、蓊茸、蕭瑟。崆峒五原亦無󿀏，此庭數有關中使。洙曰：言通知也。○趙曰：突厥通好也。或云：回紇等不附吐蕃，亦遣使中國。其說亦是。似聞贊普更求親，洙曰：贊普，吐蕃也。○夢符曰：右按唐吐蕃傳：其俗謂強雄曰「贊」，大夫曰「普」，故號君長贊普。今西域有籛逋者，即贊普之聲訛而爲籛逋也。○趙曰：先帝昔嘗和親，以公主嫁贊普矣。吐蕃本西羌屬，其俗謂強雄曰贊，大夫號君長曰「贊普」。舅生和好應難弃。

漁陽彦輔曰：時禄山平，以雍王遥領范陽、盧龍節制，而不出閣。○趙曰：按通鑑：十月，以雍王适爲天兵馬元帥。舊注以雍王受節制而不出閣，非是。[01030]

漁陽突騎猶精鋭，鮑曰：光武曰：「吾聞漁陽、上谷突騎，天下精兵。」○趙曰：此指雍王所統之兵。○修可曰：引漢光武謂馬武曰：「吾聞魚陽、上谷突騎，欲令將軍將之。」又引唐六典注：蔡邕曰：「冀州強弩，幽州突騎，天下之精也。」其說是。赫赫雍王都節洙曰：一作「前」。制。猛將飄然恐後時，本朝不入非高計。洙曰：禄山已破，而朝廷不能革其積敝，復以盧龍授蕃鎮，故李懷仙、朱滔之屬，得以跋扈，竟不爲朝廷所有也。○蘇曰：李靖、西羌犯塞，若不深入虜庭，擣其巢穴，實非高計。○趙曰：按編年通載：十月，雍王适大敗，史朝義，將以汴州降。十一月，薛嵩等皆以五州降。是𡻕，公在梓，聞雍王之勝，尚聞河北猶未有入朝者，故告諭諸將等，飄然而來，已爲後時，而乃不入本朝，豈高計乎？舊注殊不考按，乃云「禄山已破，而復以盧龍受藩鎮，故李懷仙、朱滔之屬得以跋扈」，非也。按，朱滔反，乃是德宗建中三年，李懷光反，乃是德宗興元元年，以雍王适爲雍王遥，李懷光爲懷仙，此皆顛倒錯亂，疑誤學者，此不得不辨也。禄山北築雄武城，舊防敗走󿀀其營。繫󿀂請問燕耆舊，今日何須十萬兵？洙曰：按新書言禄山計天下可取，逆謀日熾，遂乃築壘范陽北，號強武，峙兵積榖。○趙曰：魯仲連繫書約矢以射聊城中也。此篇上兩句，舉往事以懲警之也。言禄山初爲走計，而竟不保耳。[01031]

黃河󿀐首鮑曰：黃河北岸海西軍，胡人高鼻動成羣。謂吐蕃入寇。舊注謂禄山，非也。黃河西岸是吾蜀，鄭公軍也，謂當狗之戰。舊注謂明皇、肅宗，非也。

黃河北岸海西軍，椎鼓鳴鐘天下聞。鐡馬長鳴不知數，胡人高鼻動成羣。洙曰：禄山之反，皆漁陽突騎，及所養同羅、降奚、契丹、曳落河，并誘置諸蕃，皆胡騎也。○趙曰：黃河之北，大海之西，則河北一帶之州郡也。此篇言椎鼓鳴鍾，躰面如此，至使胡人動成羣而來，斯乃罪其不能致力於禦之乎？李陵重報蘇武書云：「吟嘯成羣，聽之不覺淚下。」

黃河西岸是吾蜀，欲須供給家無粟。願驅衆庶戴君王，混一車󿀂弃金玉。洙曰：時明皇在蜀，肅宗起靈武。○趙曰：此篇憫蜀人困於供給，而終之以願君王之無侈靡也。如傳云「不寶金玉」之義。

自平[01032]

自平宮中吕太一，洙曰：吕太一，代宗時爲廣南市舶使，逐刺史張休而反。○蘇曰：自平宫中吕大一，世莫曉其義，而妄者以謂唐有自平宫。偶讀玄宗實録，有宫中吕太一叛於廣南，故下有南海收珠之句。○定功曰：宫中，當作中官，見舊唐史帝紀。收珠南海千餘日。近供生犀翡翠稀，洙曰：時太一反，賦不上倛也。復恐征戍干戈密。蠻溪豪族󿀋動摇，蘇曰：蘇漸，今黔旋蠻皃，小有揺動，亦須數年不止。兵革日平。世封刺史非時朝。洙曰：時溪洞蠻酋歸順者，皆世授刺史。蓬萊殿裏諸主將，才如伏波不得驕。趙曰：言汝輩才如馬伏波，可以辦征南之事，而輒不得驕悍也。○師曰：東坡嘗云：讀杜詩不識太一之義，及覽拾遺，見有吕寧爲太一宫使，領廣南市舶，逐刺史張休而叛，乃曉太一非人名宫號也。廣連蠻洞，守官者不務懷輯，則羣蠻相率而叛，珠璣、犀象、翡翠之類，所以不來貢也。自平吕太一之後，節制者得其人，是以南海收珠几三載矣。近來供貢稀少，復恐鎮守者不能懷柔，妄舉兵征誅羣蠻，此羣蠻不復來貢矣。唐太宗之時，應溪蠻來歸者，皆封刺史，不以時朝，不比内諸侯，姑務羈縻而已，是以蠻洞畏威懷德。蓋太宗時，諸將之才，率類馬援，故不敢驕慢悖命。傷今不然，昔漢馬援爲伏波將軍，羣蠻畏服。[01033]

𡻕?晏行

𡻕?云暮矣多北風，瀟湘洞庭白雲中。漁父天寒網𦊙?凍，莫徭射雁鳴桑弓。定功曰：隋地理志：長沙郡雜有夷蜑，名曰莫徭，自言其先祖有功，常免徭役，故以爲名。去年米貴闕軍食，今年米賤󿀒󿀄農。洙曰：榖貴則傷民，榖賤則傷農。高馬逹官厭酒肉，此輩杼軸茅茨空。洙曰：言在位者不知爲政，但厭酒肉而已。詩：大東小東。國困於役，而曰杼軸其空。注：言其政偏，失砥矢之道然也。楚人重魚不重鳥，洙曰：一作肉。○蘇曰：風俗通云：吳楚之人嗜魚鹽，不重禽獸之肉。汝休枉殺南飛鴻。况聞處處鬻男女，割慈忍愛還租庸。洙曰：唐制：授人以口分世業田。凡授田者，丁𡻕納粟稻，謂之租。用人之力，歲不過二十日，不役者，日爲絹三尺，謂之庸。時民力困，故於是有鬻男賣女以還租庸調者。往日用錢捉私鑄，今許洙曰：一云「來」。鈆鍚和青銅。刻泥󿀁之最易得，好惡不合長相蒙。洙曰：唐制：盗鑄錢者死，没其家屬。至天寶間，盗鑄益甚，雜以鐡錫，無復錢[01034]形，號公鑄者爲官盧錢。○師曰：長相蒙，謂上下相蒙蔽，無復糾察也。萬國城頭吹畫角，此曲哀怨何時終？

蠶榖行

天下郡國向萬城，無有一城無甲兵。洙曰：時盗賊充斥，天下皆用兵也。焉得鑄甲作農器，修可曰：家語載：回曰：「回願得明王聖主輔相之，使鑄戟以爲農器。」一寸荒田牛得耕。牛盡耕，蠶亦成。不勞列士淚滂沲，男榖女絲行復歌。洙曰：揚子雲言政之思斁，而以男子畝、婦人桑爲思。至於行復歌，則人樂其政可知矣。○趙曰：烈士見平日牛不得耕，又蚕無所成，則涕淚滂沲。今也見牛耕而男榖，蚕成而女絲，則喜而行歌焉，乃主烈士言之也。舊注引掦子之說，自爲昏惑。○師曰：時寇盗滿天下，男廢耕，女廢織，故傷今而思古。

折檻行

嗚呼房魏不復󿀎，秦王學士時難羡。洙曰：房玄齡、魏徴也。唐書：初，太宗爲[01035]秦王，旣平天下，乃鋭意經籍，於宫城之西開文學館，以待四方之士。於是以杜如晦、房玄齡並以本官兼弘文館學士，圖其形狀，且顯爵士，命褚亮爲像贊，藏之書府，號「十八學士」，給五品珍繕，分爲三番，更直宿干閣下。預入閣者，時人謂之曰「登瀛洲」。青襟胄󿀊困泥塗，白馬將軍若雷電。洙曰：時方貴武而賤文也。○定功曰：魏寵德每戰每陷陣，與關羽交戰，射羽中額。時德常乘白馬，羽軍，時謂「白馬將軍」。若雷電，則言馬之駿驟，大意言武人之寵幸，故其威勢如此。千載少似朱雲人，至今折檻空嶙峋。洙曰：朱雲請上方斬馬劒以斬佞臣張禹。帝怒，將雲下，欲斬之。雲攀檻，檻折。後欲理檻，帝曰：「勿理，故以旌直臣也。」○修可曰：左太冲魏都賦：「造文昌廣極棟宇之規。」榱題黮𪒡，階𨺠嶙峋。注：嶙峋，高也。○鄭曰：嶙，離玲、珣，思遵切，深崖皃。婁公不語宋公語，尚憶先皇容直臣。洙曰：婁師德，宋璟也。言互以正救爲心。張嘉貞代璟爲相，閲堂按：見其危言讜議，未嘗不失聲歎息也。

天邊行

天邊老人󿀀未得，蘇曰：陳秀漂泊西平，秋月自嘆，鴻燕皆歸，天邊老人尚困逆旅，悽愴。日暮東臨󿀒江哭。隴右河源不種田，胡騎羌兵入巴蜀。洙曰：[01036]大曆中，吐蕃三道入寇，誡其衆曰：「吾要蜀川爲東府，連陷郡邑，而士庶奔亡山谷。」○趙曰：廣德元年，吐蕃陷隴右，而河源不種矣。十二月，陷松、維、保三州，則八邑蜀矣。洪濤滔天風拔木，洙曰：洪濤滔天，言民罹昏墊也。項王圍漢王，大風拔木。前飛秃鶖後鴻鵠。趙曰：鶖，音秋，水鳥也。九度附󿀂向洛陽，十年骨肉無消息。師曰：甫客居天邊，遣兵馬之亂，歸鄉不得，寧不悲傷？時吐蕃分爲三道入寇，一自隴右，一自河源，一自巴蜀。田畝廢而不耕，蜀中騷動，故甫思欲附鶖鶬、鴻鵠，奮飛以歸鄉，蓋有所不得也。洪濤滔天風拔木，喻天下兵革不寧，民罹墊溺之患也。鶖鶬，九頭鳥。

󿀒麥行

󿀒麥乾枯󿀋麥黃，婦女行泣夫走藏。洙曰：見崆峒小麥熟注。東至集壁西梁洋，洙曰：集、壁、梁、洋，皆蜀地州郡谷。問誰腰鐮胡與羌？趙曰：此又言吐蕃與向紇也。鮑明遠東武吟：「腰鐮刈葵藿，倚杖牧雞豚。」豈無蜀兵󿀍千人，洙曰：一云千人去。部領辛苦江山長。安得如鳥有羽翅，託身白雲還故鄉。[01037]師曰：古詩云：「小麥青，大麥枯，誰當獲者婦與姑，大夫何在西擊胡。」集、壁、梁、洋，四州名。時吐蕃入寇，四州之民皆奔竄山谷，腰鐮穫麥，惟羌與胡而已。時杜鴻漸以蜀兵三千遏賊衝突，江山險澀，士卒至有介胄生虫而不得休息者，故云「部領辛苦江山長。

苦戰行

苦戰身死馬將軍，自云伏波之󿀊孫。干戈未定失壯士，蘇曰：牛繪戰死，張光嘆曰：「天下未安，兵戈尚爾，遽失壯士，仰天悲悼。」○趙曰：伏波，漢馬援也。吐蕃去冬陷松、維、保三州，則干戈豈便息邪？使我歎恨󿀄精魂。蘇曰：山濤曰：「嵇中散就誅，使我失精神」，歎憤而已。去年江南討狂賊，臨江把臂難再得。别時孤雲今不飛，時獨看雲淚橫臆。鮑曰：謂叚子璋戰遂州時，公與此事，送别江上，今其人死矣，故有感而作。遂州在涪江少南，故云江南也。○趙曰：倣李陵與蘇武詩曰：「良時不再至，離别在須臾。屏營衢路側，執手野踟蹰。仰視浮雲馳，奄忽互相踰。」○師曰：漢馬援爲伏波將軍，嘗云：「大丈夫當死邊野，以馬革裹尸而歸。」唐馬璘讀漢書至此，嘆曰：「使吾祖勳業墜地乎？」時馬璘與吐蕃戰没，失國家壯士，甫是以傷之。去年江南討狂賊，謂於涪江之南討叚子璋之亂也。時甫與馬將軍訣别把臂，今傷其死。狄仁傑嘗望白雲孤飛，曰：[01038]「吾親在其下。」甫悵望去年别處，見雲飛，故思其人而淚下横胸。

去秋行魯曰：「時段子璋反於東川。」

去秋涪江木落時，臂搶走馬誰家兒？蘇曰：王宏見陸景曰：「彼陣前臂搶走馬往來返逐者，誰家小兒得如此俊偉。」到今不知白骨處，部曲有去皆無󿀀。洙曰：見部曲異平生注。遂州城中󿀆節在，遂州城外巴人稀。鮑曰：上元二年四月，劒南節度兵馬使段子璋反，陷緜州。遂州刺史嗣號王巨死之，節度李奐奔于城都。故詩云「遂州城中漢節在」，蓋傷之也。○趙曰：「意兵敗績而死亡者多，故有巴人稀之實。」戰場冤魂每夜哭，空令野營猛士悲。師曰：部曲，行伍部有曲。昔漢蘇武使匈奴，凡十九年，留匈奴中，行卧常持漢節。時馬璘死於吐蕃，持節而死。巴人屯守遂州城外，吐蕃兵攻遂州，巴人死盡，故云「巴人稀」。

光禄坂行

山行落日下絶壁，西望千山萬山赤。洙曰：山，一作水。謝靈運：日落山照曜。[01039]樹枝有鳥亂鳴洙曰：一作「棲」。時，暝色無人獨󿀀客。洙曰：謝靈運：林壑斂瞑色。馬驚不憂深谷墜，草動只怕長弓射。鄭曰：食亦切。安得更似開元中，洙曰：一云開元年。鄭棨傳信記云：開元𥘉，上勵精理道，不六七月，天下大治，安西諸國悉平爲郡縣，行者不囊糧，上猶楊厲未已。道路即今多擁隔。洙曰：白日賊多，翻是長弓子弟。○鮑曰：按崔寧傳：「寶應𥘉，蜀亂，山賊乘險，道路不通。」與此詩合。

北風

北風破南極，洙曰：北，隂也；南，陽也。北風破南極，喻小人道長，而見君子道消也。朱鳳日威洙曰：一作「低」。垂。洙曰：喻君子不得志。洞庭秋欲雪，鴻雁將安󿀀？洙曰：喻小人道盛，而君子無所歸也。○蘇曰：諸葛瑾曰：「方今南北鼎沸，東西兵革，不止，𡨋𡨋之鴻雁，吾與汝將安歸？」○趙曰：南極，所以言楚地。北風破南極而鳳威垂，洞庭秋雪而鴻雁安歸？此言值時如此，於是乎失所也。威垂，無氣象之貌。非惟舊注穿鑿，而近有東溪先生云：「北風悲燕，謂寇來自北，故以爲况。」不知此詩乃大曆三年作也。言吐蕃則可，豈可更言燕寇之亂王室乎？又豈有寇自北來之事乎？恐[01040]惑後學，不得不爲之辨。十年殺氣盛，六合人煙稀。洙曰：「言碊敝也。」○蘇曰：劉述曰：「強秦旣衰，鹿走中原，劉、項並起，兵戈沸海，人煙稀少。」吾慕󿀆𥘉?老，時清猶茹芝。洙曰：漢𥘉老，隱者也。○蘇曰：漢𥘉老，四皓之徒也。龐德公云：「時清物阜，吾亦茹芝木。」○趙曰：自天寶十四年至此，十三年矣，而云「殺氣盛」，則舉其大數耳。商山四皓，避秦之亂，方漢之𥘉，可以出矣，而猶茹芝焉，則以畏禍之心未能已也。」

客從

客從南溟來，遺我泉客珠。珠中有隱字，欲辨不成󿀂。趙曰：此言珠從來不易得，其中若自言之者。蓋泉客珠事。任昉述異記：「海南鮫人室，水居如魚，不廢機織，其眼泣則出珠。」鮫人即泉仙也，又名泉客。緘之篋笥久，以俟公家須。開視化󿀁血，哀今徴斂無。趙曰：必用泉客珠，言其珠從眼泣所出也。至於化爲血矣，猶慮公家之徴斂而無以供之。頃與蔡伯世同定此詩，乃爲潭州作，而東溪先生以爲安史之際，不知安史至是已滅七年矣，大非也。○師曰：此詩寓意公家徴斂，而索其所無有之物。詩云「俾出童羖」是也。[01041]

白馬

白馬東北來，空鞍雙貫箭。可憐馬上郎，意氣今誰󿀎？近時主將戮，中夜商洙曰：商或作「傷」。於戰。蘇曰：張儀欺楚，止以商於之地。○鮑曰：商，州也。崔屬楚。楚世家注：「在今順陽郡南鄉、丹水二縣，有商城在於水中。」乃知商於爲啇州，即張儀欺楚王之地也。○趙曰：此篇記事之作。○蔡伯世曰：乃潭州詩。主將謂崔灌也。公自潭州如長沙而逢亂。按九域志：「衡州北至州界乃潭州。」以公自南而北言之，則所見之馬爲東北來矣。東溪先生誤以主將之戮爲禄山之亂，而又以白非戰馬。昔侯景之亂，舉軍皆白馬青袍，而謂非戰馬，可乎？喪亂死多門，嗚呼涕如霰。趙曰：「商於」當作「傷於」。按：商於，山名，在虢州，與此潭州之亂无相干，斷不可取。屈原九歌哀郢篇云：「涕淫淫其如霰。」○師曰：江文通雜躰詩云：「日暮浮雲滋，握千淚如線。」梁簡文帝述霸賦：「孟夏守節，雄風吹甸。晚解纜乎鄉津，涕淫淫其若霰。」商於，楚地。此詩殆爲永王璘叛於楚而作，故有「中夜商於戰」之句。

󿀍絶句

前年渝州殺刺史，今年開州殺刺史。鮑曰：崔寧傳所書山賊也。「前年渝州[01042]殺刺史」，謂叚子璋陷綿、遂。「今年開州殺刺史」，謂徐知道之反，有乘亂者。開去成都遠，不知其故，史不書，失之。羣盗相隨劇虎狼，趙曰：張孟陽云：「賊盗如豺虎。」食人更肯留妻󿀊。師曰：步將吳璘殺渝州刺史劉卞以反，杜鴻漸討平之。又部卒翟封殺開州刺史蕭崇之以叛，楊子琳討平之。兩川盗賊乘隙而發。虎狼，喻盗賊也。劇，甚也。甫疾其亡上下之分，以爲甚於豺狼，是以有吳楚之遊。

󿀐十一家同入蜀，唯殘一人出駱谷。蘇曰：十道至云：駱谷道，西南界入洋州路。蜀將姜維出駱谷，圍長安，即此也，屬盭屋。○趙曰：魏至姜維出駱谷，圍長安，即此谷道也。自說󿀐女齧臂時，洙曰：世說：趙飛燕姊弟少貧微，及飛燕見召，與女弟齧而别。廻頭却向秦雲哭。帥曰：禄山亂，百姓隨玄宗入蜀，凡二十一家。後出駱谷，但存一人，飢困。蜀亂勦盡。甫聞其說，自傷，妻子皆幸免，是以回頭望蜀而哭，痛斯民之不得其所也。

殿前兵馬雖驍雄，鄭曰：驍，堅堯切。縱暴略與羌渾同。洙曰：時神策軍恣横。聞道殺人󿀆水上，婦女多在官軍中。師曰：吐谷渾，西羌之種也。殿前[01043]兵馬：乃王師，王者之師，奉辭伐罪，以吊其民，秋毫無撓。時天子命睦璀以三千神策軍彈壓蜀中之亂，奈何神策軍横恣，虜掠婦女，其殘暴更甚於羌渾，百姓怨之。甫傷朝廷政治不明，縱使殿前之兵搔動良民，若此，豈所謂王師吊民伐罪者乎？

分門集注杜工部詩卷第十四終[01044] [01045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