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篇󿀒宗師第六

知天之所󿀁，知人之所󿀁者，至矣。知天之所󿀁者，天而生󿀌；知人之所󿀁者，以其知之所知，以養其知之所不知，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，是知之盛󿀌，雖然有患。夫知有所待而後當，其所待者特未定󿀌。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？所謂人之非天乎？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。何謂真人？古之真人，不逆寡，不雄成，不謨士。若然者，過而弗悔，當而自得󿀌。若然[00061]者，登高不憟，入水不濡，入火不熱，是知之能登假於道󿀌若此。古之真人，其寢不夢，其覺無憂，其食不甘，其息深深。真人之息以踵，衆人之息以喉。屈服者，其嗌言若哇。其嗜欲深者，其天機淺。古之真人，不知說生，不知惡死；其出不訢，其入不距；翛然而徃，翛然而來，而已矣。不忘其所始，不求其所終；受而喜之，忘而複之。是之謂不以心捐道，不以人助天。是之謂真人。若然者，其心志，其容寂，其顙頯；淒然似秋，暖然似春；喜怒通四時，與物有宜，而[00062]莫知其極。故聖人之用兵󿀌，亡國而不失人心，利澤施乎萬世，不󿀁愛人。故樂通物，非聖人󿀌；有親，非仁󿀌；天時，非賢󿀌；利害不通，非君󿀊󿀌；行名失己，非士󿀌；亡身不真，非役人󿀌。若狐不偕、務光、伯夷、叔齊、箕󿀊、胥餘、紀他、申徒狄，是役人之役，適人之適，而不自適其適者󿀌。古之真人，其狀義而不朋，若不足而不承；與乎其觚而不堅󿀌，張乎其虚而不華󿀌；邴邴乎其似喜乎，崔乎其不得已乎！滀乎進我色󿀌，與乎止我德󿀌；厲乎其似世乎，謷[00063]乎其未可制󿀌，連乎其似好閉󿀌，悗乎忘其言󿀌。以刑󿀁體，以禮󿀁翼，以知󿀁時，以德󿀁循。以刑󿀁體者，綽乎其殺󿀌。以禮󿀁翼者，所以行於世󿀌。以知󿀁時者，不得已於󿀏󿀌。以德󿀁循者，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󿀌，而人真以󿀁勤行者󿀌。故其好之󿀌一，其弗好之󿀌一。其一󿀌，一其不一󿀌一。其一與天󿀁徒，其不一與人󿀁徒。天與人不相勝󿀌，是之謂真人。死生，命󿀌，其有夜旦之常，天󿀌。人之有所不得與，皆物之情󿀌。彼特以天󿀁父，而身猶[00064]愛之，而况其卓乎！人特以有君󿀁愈乎己，而身猶死之，而况其真乎！泉涸，魚相與處於陸，相呴以濕，相濡以沬，不如相忘於江湖。與其譽堯而非桀󿀌，不如兩忘而化其道。夫󿀒塊載我以形，勞我以生，佚我以老，息我以死。故善吾生者，乃所以善吾死󿀌。夫藏舟於壑，藏山於澤，謂之固矣。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，昧者不知󿀌。藏󿀋󿀒有宜，猶有所遯。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，是恒物之󿀒情󿀌。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。若人之形者，萬化[00065]之未始有極󿀌，其󿀁樂可勝計邪？故聖人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。善天善老，善始善終，人猶效之，󿀑况萬物之所系，而一化之所待乎？夫道有情有信，無󿀁無形，可傳而不可受，可得而不可󿀎；自本自根，未有天地，自古以固存；神鬼神帝，生天生地；在太極之先而不󿀁高，在六極之下而不󿀁深，先天地生而不󿀁久，長於上古而不󿀁老。狶韋氏得之，以挈天地；伏犧氏得之，以襲氣母；維斗得之，終古不忒；曰月得之，終古不息；堪坏得之，以[00066]襲崑崙；馮夷得之，以遊󿀒川；肩吾得之，以處󿀒山；黃帝得之，以登雲天；顓頊得之，以處玄宮；禺強得之，立乎北極；西王母得之，坐乎少廣，莫知其始，莫知其終；彭祖得之，上及有虞，下及五伯；傅說得之，以相武丁，奄有天下，乘東維，騎箕尾，而比於列星。南伯󿀊葵問乎女偊曰：󿀊之年長矣，而色若孺󿀊，何󿀌？曰：吾聞道矣。南伯󿀊葵曰：道可德學邪？曰：惡！惡可？󿀊非其人󿀌。夫蔔梁倚有聖人之才，而無聖人之道；我有聖人之道，而無聖人之才，吾欲以[00067]教之，庶幾其果󿀁聖人乎？不然，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，亦易矣。吾猶守而告之，叁日而後能外天下；已外天下矣，吾󿀑守之七日，而後能外物；已外物矣，吾󿀑守之九日，而後能外生。已外生矣，而後能朝徹，朝徹而後能󿀎獨，󿀎獨而後能無古今，無古今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。殺生者不死，生生者不生。其󿀁物，無不將󿀌，無不迎󿀌，無不毁󿀌，無不成󿀌，其名󿀁攖寧。攖寧󿀌者，攖而後成者󿀌。南伯󿀊葵曰：󿀊獨惡乎聞之？曰：聞諸副墨之󿀊，副墨[00068]之󿀊聞諸洛誦之孫，洛誦之孫聞之瞻明，瞻明聞之聶許，聶許聞之需役，需役聞之於謳，於謳聞之玄冥，玄冥聞之參寥，參寥聞之疑始。󿀊祀、󿀊輿、󿀊梨、󿀊來四人相與語曰：孰能以無󿀁首，以生󿀁脊，以死󿀁尻，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，吾與之友矣。四人相視而笑，莫逆於心，遂相與󿀁友。俄而󿀊輿有病，󿀊祀徃問之，曰：偉哉！夫造物者將以予󿀁此拘拘󿀌！曲僂發背，上有五管，頤隱於齊，肩高於頂，句贅指天。陰陽之氣有沴，其心間而無󿀏，跰躃[00069]而監於井，曰：嗟乎！夫造物者󿀑將以予󿀁此拘拘󿀌！󿀊祀曰：汝惡之乎？曰：亡，予何惡？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󿀁雞，予因以求時夜；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󿀁彈，予因以求鴞炙；浸假而化予之尻以󿀁輪，以神󿀁馬，予因以乘之，豈更駕哉！且夫得者時󿀌，失者順󿀌。安時而處順，哀樂不能入󿀌。此古之所謂縣解󿀌，而不能自解者，物有結之。且夫物不勝天久矣，吾󿀑何惡焉？俄而󿀊來有病，喘喘然將死，其妻󿀊環而泣之。犁徃問之，曰：叱！避！無怛化！倚[00070]其户與之語曰：偉哉造化！󿀑將奚以汝󿀁？將奚以汝適？以汝󿀁鼠肝乎？以汝󿀁蟲臂乎？󿀊來曰：父母於󿀊，東西南北，唯命之從。陰陽於人，不翅於父母。彼近吾死而我不聽，我則悍矣，彼何罪焉？夫󿀒塊載我以形，勞我以生，佚我以老，息我以死。故善吾生者，乃所以善吾死󿀌。今之󿀒冶鑄金，金踊躍曰：我且必󿀁鏌鋣！󿀒冶必以󿀁不祥之金。今一犯人之形，而曰：人耳！人耳！夫造化者必以󿀁不祥之人。今一以天地󿀁󿀒爈，以造化󿀁󿀒冶，惡乎徃而[00071]不可哉？成然寐，蘧然覺。󿀊桑户、孟󿀊反、󿀊琴張󿀍人相與友，曰：孰能相與於無相與，相󿀁於無相󿀁？孰能登天遊霧，撓挑無極，相忘以生，無所終窮？󿀍人相視而笑，莫逆於心，遂相與友。莫然有閑，而󿀊桑户死未葬。孔󿀊聞之，使󿀊貢往侍󿀏焉。或編曲，或鼓琴，相和而歌曰：唴來桑户乎！唴來桑户乎！而已反其真，而我猶󿀁亼猗。󿀊貢趨而進曰：敢問臨尸而歌，禮乎？󿀐人相視而笑曰：是惡知禮意！󿀊貢反，以告孔󿀊，曰：彼何人者邪？修行無有，而外其[00072]形骸，臨尸而歌，顔色不變，無以命之。彼何人者邪？孔󿀊曰：彼遊方之外者󿀌，而丘遊方之内者󿀌。外内不相及，而丘使汝徃弔之，丘則陋矣。彼方且與造物者󿀁人，而遊乎天地之一氣。彼以生󿀁附贅縣疣，以死󿀁決疣潰癰。夫若然者，󿀑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？假於異物，託於同體，忘其肝膽，遺其耳目，反覆終始，不知端倪，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，逍遙乎無󿀁之業，彼󿀑惡能憒憒然󿀁世俗之禮，以觀衆人之耳目哉！󿀊貢曰：然則夫󿀊何方之依？[00073]曰：丘，天之戮民󿀌，雖然，吾與汝共之。󿀊貢曰：敢問其方。孔󿀊曰：魚相造乎水，人相造乎道。相造乎水者，穿池而養給；相造乎道者，無󿀏而生定。故曰：魚相忘乎江湖，人相忘乎道術。󿀊貢曰：敢問畸人。曰：畸人者，畸於人而侔於天。故曰：天之󿀋人，人之君󿀊；人之君󿀊，天之󿀋人󿀌。顔回問仲尼曰：孟孫才，其母死，哭泣無涕，中心不慼，居喪不哀。無是󿀍者，以善喪蓋魯國，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？回壹怪之。仲尼曰：夫孟孫氏盡之矣，進於知矣，唯簡[00074]之而不得，夫已有所簡矣。孟孫氏不知所以生，不知所以死，不知就先，不知就後，若化󿀁物，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！且方將化，惡知不化哉？方將不化，惡知已化哉？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？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，有旦宅而無情死，孟孫氏特覺，人哭亦哭，是自其所以乃。且󿀌相與吾之耳矣，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？且汝夢󿀁鳥而厲乎天，夢󿀁魚而没於淵，不識今之言者，其覺者乎，其夢者乎？造適不及笑，獻笑不及排，安排而去化，乃入於[00075]寥天一。意而󿀊󿀎許由，許由曰：堯何以資汝？意而󿀊曰：堯謂我：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非。許由曰：而奚來󿀁軹？夫堯既已黥汝以仁義，而劓汝以是韭矣，汝將何以遊夫遥蕩恣睢轉徙之塗乎？意而󿀊曰：雖然，吾願遊於其藩。許由曰：不然。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顔色之好，瞽者無以與乎青黃黼黻之觀。意而󿀊曰：夫無莊之失其美，據梁之失其力，黃帝之亡其知，皆在爈捶之間耳，庸詎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，使我乘成以隨先生[00076]邪？許由曰：噫！未可知󿀌。我󿀁汝言其󿀒略。吾師乎！吾師乎！韰萬物而不󿀁義，澤及萬世而不󿀁仁，長於上古而不󿀁老，覆載天地、刻彫衆形而不󿀁巧。此所遊已。顔回曰：回益矣。仲尼曰：何謂󿀌？曰：回忘仁義矣。曰：可矣，猶未󿀌。他日，複󿀎。曰：回益矣。曰：何謂󿀌？曰：回忘禮樂矣。曰：可矣，猶未󿀌。他日，復󿀎。曰：回益矣。曰：何謂󿀌？曰：回坐忘矣。仲尼蹴然曰：何謂坐忘顔回？曰：墮肢體，黜聰明，離形去知，同於󿀒通，此謂坐忘。仲尼曰：同則無好󿀌，化則無常󿀌，而[00077]果其賢乎？丘󿀌請從而後󿀌。󿀊輿輿󿀊桑友。而霖雨十曰。󿀊輿曰：󿀊桑殆病矣。裹飯而徃食之。至󿀊桑之門，則若歌若哭，鼓琴曰：父邪！母邪？天乎！人乎？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。󿀊輿入曰：󿀊之歌詩，何故若是？曰：吾思乎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󿀌。父母豈欲吾貧哉？天無私覆，地無私載，天地豈私貧我哉？求其󿀁之者而不得󿀌。然而至此極者，命󿀌夫！

内篇應帝王第七

齧缺問於王倪，四問而四不知。齧缺因躍而[00078]󿀒喜，行以告蒲衣󿀊。蒲衣󿀊曰：而乃今知之乎？有虞氏不及泰氏。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人，亦得人矣，而未始出於非人。泰氏其卧徐徐，其覺于于。一以己󿀁馬，一以己󿀁牛，其知情信，其德甚真，而未始入於非人。肩吾󿀎狂接輿，狂接輿曰：日中始何以語女？肩吾曰：告我君人者，以己出經式義度人，孰敢不聽而化諸？狂接輿曰：是欺德󿀌。其於治天下󿀌，猶涉海鐜河而使蚊負山󿀌。夫聖人之知󿀌，治外乎？正而後行，確乎能其󿀏者而已矣。且鳥[00079]高飛以避矰弋之害，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鑿之患，而曾󿀐蟲之無知！天根遊於殷陽，至蓼水之上，適遭無名人而問焉。曰：請問󿀁天下。無名人曰：去！汝鄙人󿀌，何問之不豫󿀌？予方將與造物者󿀁人，厭則󿀑乘夫莽眇之鳥，以出六極之外，而遊無何有之鄉，以處壙垠之野。汝󿀑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󿀁？󿀑複問。無名人曰：汝遊心於淡，合氣於漠，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，而天下治矣。陽󿀊居󿀎老聃曰：有人於此，響疾彊梁，物徹疏明，學[00080]道不勌。如是者，可比明王乎？老聃曰：是於聖人󿀌，胥易技係，勞形怵心者󿀌。且曰：虎豹之文來田，猨狙之便執斄之狗來藉。如是者，可比明王乎？陽予居蹴然曰：敢問明王之治。老聃曰：明王之功，蓋天下而似不自己，化貸萬物而民弗恃，有莫舉名，使物自喜；立乎不測，而遊於無有者󿀌。鄭有神巫曰季咸，知人之死生存亡，禍福壽夭，期以歲月旬，曰若神。鄚人󿀎之，皆棄而走。列󿀊󿀎之而心醉，󿀀以告壺󿀊曰：始吾以夫󿀊之道󿀁至矣，則󿀑有至[00081]焉者矣。壺󿀊曰：吾與汝既其文，未既其實，而固得道與？衆雌而無雄，󿀑奚卵焉？而以道與世亢，必信，夫故使人得而相汝。嘗試與來，以予示之。明日，列󿀊與之󿀎壺󿀊，出而謂列󿀊曰：嘻！󿀊之先生死矣，弗活矣，不以旬數矣。吾󿀎怪焉，󿀎濕灰焉。列󿀊入，泣涕沾襟，以告壺󿀊。壺󿀊曰：曏吾示之以地文，萌乎不震不正，是殆󿀎吾杜德機󿀌。嘗󿀑與來。明日，󿀑與之󿀎壺󿀊，出而謂列󿀊曰：幸矣！󿀊之先生遇我󿀌，有瘳矣，全然有生矣，吾󿀎其杜權矣。列[00082]󿀊入，以告壺󿀊。壺󿀊曰：曏吾示之以天壤，名實不入，而機發於踵，是殆󿀎吾善者機󿀌。嘗󿀑與來。明日，󿀑與之󿀎壺󿀊，出而謂列󿀊曰：󿀊之先生不齊，吾無得而相焉。試齊，且複相之。列󿀊入，以告壺󿀊。壺󿀊曰：吾曏示之以太沖莫勝，是殆󿀎吾衡氣機󿀌。鯢桓之審󿀁淵，止水之審󿀁淵，流水之審󿀁淵。淵有九名，此處󿀍焉。嘗󿀑與來。明曰，󿀑與之󿀎壺󿀊。立未定，自失而走。壺󿀊曰：追之！列󿀊追之不及，反以報壺󿀊曰：已滅矣，已失矣，吾弗及已。壺󿀊[00083]曰：曏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，吾與之虚而委蛇，不知其誰何，因以󿀁弟靡，因以󿀁波流，故逃󿀌。然後列󿀊自以󿀁未始學而󿀀，󿀍年不出，󿀁其妻爨，食豕如食人，於󿀏無與親，彫豕復朴，塊然獨以其形立。紛而封哉，一以是終。無󿀁名屍，無󿀁謀府，無󿀁󿀏任，無󿀁知主。體盡無窮，而遊無朕，盡其所受於天而無󿀎得，亦虚而已至。人之用心若鏡，不將不迎，應而不藏，故能勝物而不󿀄。南海之帝󿀁鯈，北海之帝󿀁忽，中央之帝󿀁渾沌。鯈與忽時相與[00084]遇於渾沌之地，渾沌待之甚善。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，曰：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，此獨無有，嘗試鑿之。日鼜一竅，七日而渾沌死。

外篇駢拇第八

駢拇枝指，出乎性哉，而侈於德。附贅縣疣，出乎形哉，而侈於性。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，列於五臟哉，而非道德之正󿀌。是故駢於足者，連無用之肉󿀌。枝於手者，樹無用之指󿀌。多方駢枝於五臟之情者，淫僻於仁義之行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󿀌。是故駢於明者，亂五色，[00085]淫文章，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？而離朱是已。多於聰者，亂五聲，淫六律，金石絲竹、黃鐘󿀒呂之聲非乎？而師曠是已。枝於仁者，擢德塞性以收名聲，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？而曾、史是已。駢於辯者，累瓦結繩竄句，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，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？而楊、墨是已。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，非天下之至正󿀌。彼正正者，不失其性命之情，故合者不󿀁駢，而枝者不󿀁跂，長者不󿀁有餘，短者不󿀁不足。是故鳧脛雖短，續之則憂；鶴[00086]脛雖長，斷之則悲。故性長非所斷，性短非所續，無所去憂󿀌。意仁義其非人情乎，彼仁儀何其多憂󿀌。且夫駢於拇者，決之則泣；枝於手者，齕之則啼，󿀐者或有餘於敷，或不足於數，其於憂一󿀌。今世之仁人，蒿目而憂世之患，不仁之人，決性命之情而饕貴富，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，自󿀍代以下者，天下何其囂囂󿀌。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，是削其性󿀌；待繩約膠漆而固者，是侵其德󿀌。屈折禮樂，呴俞仁義，以慰天下之心者，此失其常然󿀌。[00087]天下有常然，常然者曲者不以鉤，直者不以繩，圓者不以規，方者不以矩，附離不以膠漆，約束不以纏索，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，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，故古今不󿀐，不可虧󿀌。則仁義󿀑奚連連如膠漆纏索而遊乎道德之間󿀁哉！使天下惑󿀌。夫󿀋惑易方，󿀒惑易性，何以知其然邪？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󿀌，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，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？故嘗試論之，自󿀍代以下者，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。󿀋人則以身[00088]殉利，士則以身殉名，󿀒夫則以身殉家，聖人則以身殉天下。故此數󿀊者，󿀏業不同，名聲異號，其於󿀄性以身󿀁殉，一󿀌。臧與榖，󿀐人相與牧羊，而俱亡其羊。問臧奚󿀏，則挾筴讀󿀂；問穀奚󿀏，則博塞以遊。󿀐人者󿀏業不同，其於亡羊均󿀌。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，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，󿀐人者所死不同，其於殘生󿀄性均󿀌。奚必伯夷之是，而盜蹠之非乎？天下盡殉󿀌。彼其所殉仁義󿀌，則俗謂之君󿀊；其所殉貨財󿀌，則俗謂之󿀋人。其殉一󿀌，[00089]則有君󿀊焉，有󿀋人焉。若其殘生損性，則盜蹠亦伯夷已，󿀑惡取君󿀊󿀋人於其間哉！且夫屬其性乎仁義者，雖通如曾、史，非吾所謂臧󿀌；屬其性於五味，雖通如俞兒，非吾所謂臧󿀌；屬其性乎五聲，雖通如師曠，非吾所謂聰󿀌；屬其性乎五色，雖通如離朱，非吾所謂明󿀌。吾所謂臧者，非仁義之謂󿀌，臧於其德而已矣；吾所謂臧者，非所謂仁義之謂󿀌，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；吾所謂聰者，非謂其聞彼󿀌，自聞而已矣；吾所謂明者，非謂其󿀎彼[00090]󿀌，自󿀎而已矣。夫不自󿀎而󿀎彼，不自得而得彼者，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󿀌，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󿀌。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，雖盜蹠與伯夷是同󿀁淫僻󿀌。餘愧乎道德，是以上不敢󿀁仁義之操，而下不敢󿀁淫僻之行󿀌。

外篇馬蹄第九

馬蹄可以踐霜雪，毛可以禦風寒，齕草飮水，翹足而陸，此馬之真性󿀌。雖有義臺路寢，無所用之。及至伯樂，曰：我善治馬。燒之、剔之、刻[00091]之、雒之、連之以羈縶，編之以皂棧，馬之死者十󿀐󿀍矣。饑之，渴之，馳之，驟之，整之，齊之，前有橛飾之患，而後有鞭筴之威，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。陶者曰：我善治埴，圓者中規，方者中矩。匠人曰：我善治木，曲者中鉤，直者應繩。夫埴、木之性，豈欲中規矩鉤繩哉！然且世世稱之曰伯樂善治馬，而陶、匠善治埴、木。此亦治天下者之過󿀌。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。彼民有常性，織而衣，耕而食，是謂同德一而不黨，命曰天放。故至德之世，其行塡塡，其視顚[00092]顚。當是時󿀌，山無蹊隧，澤無舟梁，萬物群生，連屬其鄉。禽獸成群，草木遂長。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，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闚。夫至德之世，同與禽獸居，族與萬物並，惡乎知君󿀊󿀋人哉！同乎無知，其德不離；同乎無欲，是謂素樸。素樸而民性得矣。及至聖人，蹩躠󿀁仁，踶跂󿀁義，而天下始疑矣；澶漫󿀁樂，摘僻󿀁禮，而天下始分矣。故純樸不殘，孰󿀁犧尊？白玉不毁，孰󿀁珪璋？道德不廢，安取仁義？性情不離，安用禮樂？五色不亂，孰󿀁文采？五聲不亂，[00093]孰應六律？夫殘樸以󿀁器，工匠之罪󿀌；毁道德以󿀁仁義，聖人之過󿀌。夫馬，陸居則食草飲水，喜則交頸相靡，怒則分背相踢，馬知已此矣。夫加之以衡扼，齊之以月題，而馬知介倪闉扼鷙曼詭銜竊轡。故馬之知而能至盜者，伯樂之罪󿀌。夫赫胥氏之時，民居不知所󿀁，行不知所之，含哺而熙，鼓腹而遊，民能已此矣。及至聖人，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，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，而民乃始踶跂好知，爭󿀀於利，不可止󿀌，此亦聖人之過󿀌。[00094]

外篇胠篋第十

將󿀁胠篋、探囊、發匱之盜而󿀁守󿀅，則必攝絾縢，固扃鐍，此世俗之所謂知󿀌。然而巨盜至，則負匱、掲篋、擔囊而趨，唯恐緘滕扄鐍之不固󿀌。然則向之所謂知者，不乃󿀁󿀒盜積者󿀌？故嘗試論之：世俗之所謂知者，有不󿀁󿀒盜積者乎？所謂聖者，有不󿀁󿀒盜守者乎？何以知其然邪？昔者齊國鄰邑相望，雞狗之音相聞，罔罟之所布，耒耨之所刺，方󿀐千餘里。闔四境之内，所以立宗廟社稷，治邑屋州[00095]閭鄉曲者，曷嘗不法聖人哉？然而田成󿀊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，所盜者豈獨其國邪？并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。故田成󿀊有乎盜賊之名，而身處堯舜之安，󿀋國不敢非，󿀒國不敢誅，十󿀐世有齊國，則是不乃竊齊國，并與其聖知之法，以守其盜賊之身乎？嘗試論之。世俗之所謂至知者，有不󿀁󿀒盜積者乎？所謂至聖者，有不󿀁󿀒盜守者乎？何以知其然邪？昔者龍逢軏、比幹剖、萇弘肔、󿀊胥靡，故四󿀊之賢而身不免乎戮。故跖之徒問於跖曰：[00096]盜亦有道乎？跖曰：何適而無有道邪？夫妄意室中之藏，聖󿀌；入先，勇󿀌；出後，義󿀌；知可否，知󿀌；分均，仁󿀌。五者不󿀅，而能成󿀒盜者，天下未之有󿀌。由是觀之，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，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，則聖人之利天下󿀌少，而害天下󿀌多。故曰：唇竭則齒寒，魯酒薄而邯鄲圍，聖人生而󿀒盜起。掊擊聖人，縱舍盜賊，而天下始治矣。夫川竭而榖虚，丘夷而淵實，聖人已死，則󿀒盜不起，天下平而無故矣。聖人不[00097]死，󿀒盜不止，雖重聖人而治天下，則是重利盜蹠󿀌。󿀁之斗斛以量之，則並與斗斛而竊之；󿀁之權衡以稱之，則並與權衡而竊之；󿀁之符璽以信之，則並與符壐而竊之；󿀁之仁義以矯之，則並與仁義而竊之。何以知其然邪？彼竊鉤者誅，竊國者󿀁諸侯，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，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？故逐於󿀒盜，掲諸侯，竊仁義，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，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，斧鉞之威弗能禁，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，是乃聖人之過󿀌。[00098]故曰：魚不可脫於淵，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彼聖人者，天下之利器󿀌，非所以明天下󿀌。故絶聖棄知，󿀒盜乃止；擲玉毁珠，󿀋盜不起；焚符破壐，而民樸鄙；掊斗折衡，而民不爭；殫殘天下之聖法，而民始可與論議；擢亂六律，鑠絶竽瑟，塞瞽曠之耳，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。滅文章，散五采，膠離朱之目，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；毁絶鉤繩，而棄規矩，攦工倕之指，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。故曰：󿀒巧若拙，削曾、史之行，鉗楊、墨之口，攘棄仁義，而天下之德[00099]始玄同矣。彼人含其明，則天下不鑠矣；人含其聰，則天下不累矣；人含其知，則天下不惑矣；人含其德，則天下不僻矣。彼曾、史、楊、墨、師曠、工倕、離朱者，皆外立其德，而以爚亂天下者󿀌，法之所無用󿀌。󿀊獨不知至德之世乎？昔者容成氏、󿀒庭氏、伯皇氏、中央氏、栗陸氏、驪畜氏、軒轅氏、赫胥氏、尊盧氏、祝融氏、伏戲氏、神農氏，當是時󿀌，民結繩而用之，甘其食，美其服，樂其俗，安其居，鄰國相望，雞狗之音相聞，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。若此之時，則至[00100]治已。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，曰某所有賢者，贏糧而趣之，則内棄其親，而外去其主之󿀏，足跡接乎諸侯之境，車軌結乎千里之外，則是上好知之過󿀌。上誠好知而無道，則天下󿀒亂矣。何以知其然邪？夫弓弩、畢弋、機變之知多，則鳥亂於上矣；鉤餌、罔罟、罾笱之知多，則魚亂於水矣；削格、羅落、罝罘之知多，則獸亂於澤矣；知詐漸毒、頡滑堅白、解垢同異之變多，則俗惑於辯矣。故天下每每󿀒亂，罪在於好知。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，而莫知求[00101]其所已知者；皆知非其所不善，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，是以󿀒亂。故上悖日月之明，下爍山川之精，中墮四時之施；惴耎之蟲，肖翹之物，莫不失其性。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󿀌！自󿀍代以下者，是已舍夫種種之機，而悅夫役役之佞；釋夫恬淡無󿀁，而悅夫啍啍之意；啍啍已亂天下矣！

外篇在宥第十一

聞在宥天下，不聞治天下󿀌。在之󿀌者，恐天下之淫其性󿀌；宥之󿀌者，恐天下之遷其德[00102]󿀌。天下不淫其性，不遷其德，有治天下者哉？昔堯之治天下󿀌，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，是不恬󿀌；桀之治天下󿀌，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，是不愉󿀌。夫不恬不愉，非德󿀌。非德󿀌而可長久者，天下無之。人󿀒喜邪，毗於陽；󿀒怒邪，毗於陰。陰陽並毗，四時不至，寒暑之和不成，其反󿀄人之形乎！使人喜怒失位，居處無常，思慮不自得，中道不成章。於是乎天下始喬詰卓鷙，而後有盜跖、曾、史之行。故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，舉天下以罰其惡者[00103]不給。故天下之󿀒不足以賞罰。自󿀍代以下者，匈匈焉終以賞罰󿀁󿀏，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？而且說明邪，是淫於色󿀌；說聰邪，是淫於聲󿀌；說仁邪，是亂於德󿀌；說義邪，是悖於理󿀌；說禮邪，是相於技󿀌；說樂邪，是相於淫󿀌；說聖邪，是相於藝󿀌；說知邪，是相於疵󿀌。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，存可󿀌，亡可󿀌；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，乃始臠卷聯拳傖囊而亂天下󿀌。而天下乃始尊之、惜之。甚矣，天下之惑󿀌！豈直過󿀌而去之邪？[00104]乃齊戒以言之，跪坐以進之，鼓歌以儛之，吾若是何哉？故君󿀊不得已而臨莅天下，莫若無󿀁。無󿀁󿀌，而後安其性命之情。故貴以身於󿀁天下，則可以托天下；愛以身於󿀁天下，則可以寄天下。故君󿀊苟能無解其五藏，無擢其聰明，尸居而龍󿀎，淵默而雷聲，神動而天隨，從容無󿀁而萬物炊累焉。吾󿀑何暇治天下哉！崔瞿問於老聃曰：不治天下，安藏人心？老聃曰：汝慎無攖人心。人心排下而進上，上下囚殺，淖約柔乎剛彊，廉劌彫琢，其熱焦火，[00105]其寒凝冰，其疾俯仰之間，而再撫四海之外。其居󿀌淵而靜，其動󿀌縣而天。僨驕而不可係者，其唯人心乎！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，堯舜於是乎股無胈，脛無毛，以養天下之形，愁其五藏以󿀁仁義，矜其血氣以規法度。然猶有不勝󿀌，堯於是放讙兜於崇山，投󿀍苗於󿀍峗，流共工於幽都。此不勝天下󿀌。夫施及󿀍王，而天下󿀒駭矣。下有桀、跖，上有曾、史，而儒墨畢起。於是乎喜怒相疑，愚知相欺，善否相非，誕信相譏，而天下衰矣。󿀒德不[00106]同，而性命爛漫矣。天下好知，而百姓求竭矣。於是乎釿鋸制焉，繩墨殺焉，椎鑿決焉。天下脊脊󿀒亂，罪在攖人心。故賢者伏處󿀒山嵁嚴之下，而萬乘之君憂憟乎廟堂之上。今世殊死者相枕󿀌，桁楊者相推󿀌，形戮者相望󿀌，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。意！甚矣哉！其無愧而不知耻󿀌甚矣！吾未知聖知之不󿀁桁楊椄槢󿀌，仁義之不󿀁桎梏鑿枘󿀌，焉知曾、史之不󿀁桀跖嚆矢󿀌！故曰：絶聖棄知，而天下󿀒治。黃帝立󿀁天󿀊十九年，令[00107]行天下，聞廣成󿀊在於空同之上，故徃󿀎之，曰：我聞吾󿀊達於至道，敢問至道之精。吾欲取天地之精，以佐五榖，以養民人，吾󿀑欲官陰陽，以遂群生，󿀁之奈何？廣成󿀊曰：而所欲問者，物之質󿀌。而所欲官者，物之殘󿀌。自而治天下，雲氣不待族而雨，草木不待黃而落，日月之光，益以荒矣，而佞人之心翦翦者，󿀑奚足以語至道？黃帝退，捐天下，築特室，席白茅間，居󿀍月，複徃邀之。廣成󿀊南首而卧，黃帝順下風膝行而進，再拜稽首而問曰：聞吾[00108]󿀊達於至道，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？廣成󿀊蹷然而起曰：善哉問乎！來，吾語女至道。至道之精，窈窈冥冥；至道之極，昏昏默默。無視無聽，抱神以靜，形將自正，必靜必清，無勞汝形，無摇汝精，乃可以長生。目無所󿀎，耳無所聞，心無所知，女神將守形，形乃長生。慎汝内，閑女外，多知󿀁敗。我󿀁女遂於󿀒明之上矣，至彼至陽之原󿀌；󿀁女入於窈冥之門矣，至彼至陰之原󿀌。天地有官，陰陽有藏，慎守汝身，物將自壯。我守其一，以處其和，故我修[00109]身千󿀐百歲矣，吾形未常衰。黃帝再拜稽首曰：廣成󿀊之謂天矣。廣成󿀊曰：來，餘語女，彼其物無窮，而人皆以󿀁終；彼其物無測，而人皆以󿀁極。得吾道者，上󿀁皇而下󿀁王；失吾道者，上󿀎光而下󿀁土。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士。故餘將去女，入無窮之門，以遊無極之野。吾與曰：月參光，吾與天地󿀁常。當我緍乎，遠我昏乎！人其盡死，而我獨存乎！雲將東遊，過扶摇之枝而適遭鴻蒙。鴻蒙方將拊髀雀躍而遊。雲將󿀎之，倘然止，贄然立，曰：叟[00110]何人邪？叟何󿀁此？鴻蒙拊脾雀躍不輟，對雲將曰：遊！雲將曰：朕願有問󿀌。鴻蒙仰而視雲將曰：吁！雲將曰：天氣不和，地氣鬱結，六氣不調，四時不節。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群生，󿀁之奈何？鴻蒙拊脾爵躍掉頭曰：吾弗知！吾弗知！雲將不得問。󿀑󿀍年，東遊，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蒙。雲將󿀒喜，行趨而進曰：天忘朕邪？天忘朕邪？再拜稽首，願聞於鴻蒙。鴻蒙曰：浮遊，不知所求；猖狂，不知所往。遊者鞅掌，以觀無妄。朕󿀑何知！雲將曰：朕󿀌自以󿀁猖狂，[00111]而民隨予所往；朕󿀌不得已於民，今則民之放󿀌。願聞一言。鴻蒙曰：亂天之經，逆物之情，玄天弗成。解獸之群，而鳥皆夜鳴；災及草木，禍及止蟲。意！治人之過󿀌！雲將曰：然則吾奈何？鴻蒙曰：意！毒哉！󿀃󿀃乎󿀀矣！雲將曰：吾遇天難，願聞一言。鴻蒙曰：意！心養。汝徒處無󿀁，而物自化。墮爾形體，叶爾聰明，倫與物忘，󿀒同乎涬溟。解心釋神，莫然無魂。萬物云云，各複其根，各複其根而不知。渾渾沌沌，終身不離。若彼知之，乃是離之。無問其名，無闚其情，[00112]物固自生。雲將曰：天降朕以德，示朕以默，躬身求之，乃今得󿀌。再拜稽首，起辭而行。

世俗之人，皆喜人之同乎己，而惡人之異於己󿀌。同於己而欲之，異於己而不欲者，以出乎衆󿀁心󿀌。夫以出乎衆󿀁心者，曷常出乎衆哉！因衆以寧所聞，不如衆技衆矣。而欲󿀁人之國者，此攪乎󿀍王之利而不󿀎其患者󿀌。此以人之國僥幸󿀌，幾何僥幸而不喪人之國乎？其存人之國󿀌，無萬分之一；而喪人之國󿀌，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。悲夫！有士者之不[00113]知󿀌。夫有土者，有󿀒物󿀌，有󿀒物者，不可以物。物而不物，故能物物。明乎物物者之非物󿀌，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！出入六合，遊乎九州，獨往獨來，是謂獨有。獨有之人，是之謂至貴。󿀒人之教，若形之於影，聲之於響，有問而應之，盡其所懷，󿀁天下配。處乎無響，行乎無方，挈汝適，複之撓撓，以遊無端，出入無旁，與日無始，頌論形軀，合乎󿀒同，󿀒同而無己。無己，惡乎得有有？睹有者，昔之君󿀊；睹無者，天地之友。賤而不可不任者，物󿀌。卑而不可[00114]不因者，民󿀌。匿而不可不󿀁者，󿀏󿀌。粗而不可不陳者，法󿀌；遠而不可不居者，義󿀌；親而不可不廣者，仁󿀌；節而不可不積者，禮󿀌；中而不可不高者，德󿀌；一而不可不易者，道󿀌；神而不可不󿀁者，天󿀌。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，成於德而不累，出於道而不謀，會於仁而不恃，薄於義而不積，應於禮而不諱，接於󿀏而不辭，齊於法而不亂，恃於民而不輕，因於物而不去。物者莫足󿀁󿀌，而不可不󿀁。不明於天者，不純於德；不通於道者，無自而可；不[00115]明於道者，悲夫！何謂道？有天道，有人道。無󿀁而尊者，天道󿀌；有󿀁而累者，人道󿀌。主者，天道󿀌；臣者，人道󿀌。天道之與人道󿀌，相去遠矣，不可不察󿀌。

南華真經卷之󿀐終[00116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