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篇逍遥遊第一

北冥有魚，其名󿀁鯤。鯤之󿀒，不知其幾千里󿀌。化而󿀁鳥，其名󿀁鵬。鵬之背，不知其幾千里󿀌。怒而飛，其翼若垂天之雲。是鳥󿀌，海運則將徙於南冥。南冥者，天池󿀌。齊諧者，志怪者󿀌。諧之言曰：鵬之徙於南冥󿀌，水擊󿀍千里，摶扶摇而上者九萬里，去以六月息者󿀌，野馬󿀌、塵埃󿀌，生物之以息相吹󿀌。天之蒼蒼，其正色邪？其遠而無所至極邪？其視下󿀌，[00003]亦若是則已矣。且夫水之積󿀌不厚，則其負󿀒舟󿀌無力。覆杯水於坳堂之上，則芥󿀁之舟；置杯焉則膠，水淺而舟󿀒󿀌。風之積󿀌不厚，則其負󿀒翼󿀌無力。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，而後乃今培風；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，而後乃今將圖南。蜩與鷽鳩笑之曰：我決起而飛，搶榆枋，時則不至，而控於地而已矣，奚以之九萬里而南󿀁？適莽蒼者，󿀍飡而反，腹猶果然；適百里者，宿舂糧；適千里者，󿀍月聚糧。之󿀐蟲󿀑何知？󿀋知不及󿀒知，󿀋年不[00004]及󿀒年。奚以知其然󿀌？朝菌不知晦朔，蟪蛄不知春秋，此󿀋年󿀌。楚之南有冥靈者，以五百歲󿀁春，五百歲󿀁秋。上古有󿀒椿者，以八千歲󿀁春，八千歲󿀁秋。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，衆人匹之，不亦悲乎？湯之問棘󿀌是已。窮髮之北有冥海者，天池󿀌。有魚焉，其廣數千里，未有知其脩者，其名󿀁鯤。有鳥焉，其名󿀁鵬，背若太山，翼若垂天之雲，摶扶摇羊角而上者九萬里，絶雲氣，負青天，然後圖南，且適南溟󿀌。斥鷃笑之曰：彼且奚適󿀌？我騰躍而[00005]上，不過數仞而下，翱翔蓬蒿之間，此亦飛之至󿀌。而彼且奚適󿀌？此󿀋󿀒之辯󿀌。故夫知效一官，行比一鄉，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，其自視󿀌，亦若此矣。而宋榮󿀊猶然笑之，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，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，定乎内外之分，辯乎榮辱之境，斯已矣。彼其於世未數數然󿀌，雖然猶有未樹󿀌。夫列󿀊御風而行，泠然善󿀌，旬有五日而後反，彼於致福者，未數數然󿀌，此雖免乎行，有所待者󿀌。若夫乘天地之正，而御六氣之辯，以遊無[00006]窮者，彼且惡乎待哉？故曰：至人無己，神人無功，聖人無名。堯讓天下於許由，曰：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，其於光󿀌，不亦難乎！時雨降矣而猶浸灌，其於澤󿀌不亦勞乎！夫󿀊立而天下治，而我猶尸之，吾自視缺然，請致天下。許由曰：󿀊治天下，天下旣已治󿀌，而我猶代󿀊，吾將󿀁名乎？名者實之賓󿀌，吾將󿀁賓乎？鷦鷯巢於深林，不過一枝；偃鼠飲河，不過滿腹。󿀀休乎，君󿀊無所用天下󿀁，庖人雖不治庖，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。肩吾問於連叔曰：[00007]吾聞言於接輿，󿀒而無當，徃而不反。吾驚怖其言，猶河󿀆而無極󿀌，󿀒有徑庭，不近人情焉。連叔曰：其言謂何哉？曰：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。肌膚若冰雪，綽約若處󿀊，不食五榖，吸風飮露，乘雲氣，御飛龍，而遊乎四海之外。其神凝，使物不疵癘而年榖熟。吾以是狂而不信󿀌。連叔曰：然。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，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，豈唯形骸有聾盲哉？夫知亦有之。是其言󿀌，猶時女󿀌。之人󿀌，之德󿀌，將旁礴萬物以󿀁一世蘄乎亂，孰弊[00008]弊焉以天下󿀁󿀏？之人󿀌，物莫之󿀄，󿀒浸稽天而不溺，󿀒旱金石流、土山焦而不熱，是其塵垢粃糠將，猶陶鑄堯舜者󿀌，孰肯以物󿀁󿀏？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，越人斷髮文身，無所用之。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，徃󿀎四󿀊藐姑射之山，汾水之陽，窅然喪其天下焉。惠󿀊謂莊󿀊曰：魏王貽我󿀒瓠之種，我樹之成而實五石，以盛水漿，其堅不能自舉󿀌。剖之以󿀁瓢，則瓠落無所容，非不呺然󿀒󿀌。吾󿀁其無用而掊之。莊󿀊曰：夫󿀊固拙於用󿀒[00009]矣。宋人有善󿀁不龜手之藥者，世世以洴澼絖󿀁󿀏。客聞之，請買其方百金，聚族而謀曰：我世世󿀁洴澼絖，不過數金，今一朝而鬻技百金，請與之。客得之，以說吳王。越有難，吳王使之將，冬，與越人水戰，󿀒敗越人，裂地而封之。能不龜手一󿀌，或以封，或不免於洴澼絖，則所用之異󿀌。今󿀊有五石之瓠，何不慮以󿀁󿀒樽而浮乎江湖，而憂其瓠落無所容？則夫󿀊猶有蓬之心󿀌夫！惠󿀊謂莊󿀊曰：吾有󿀒樹，人謂之樗。其󿀒本擁腫而不中繩墨，其[00010]󿀋枝卷曲而不中規矩，立之塗，匠者不顧。今󿀊之言，󿀒而無用，衆所同去󿀌。莊󿀊曰：󿀊獨不󿀎狸狌乎？卑身而伏，以候敖者；東西跳梁，不避高下；中於機辟，死於罔罟。今夫斄牛，其󿀒若垂天之雲，此能󿀁󿀒矣，而不能執鼠。今󿀊有󿀒樹，患其無用，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，廣漠之野，彷徨乎無󿀁其側，逍遥乎寢卧其下，不夭斤斧，物無害者，無所可用，安所困苦哉！

内篇齊物論第󿀐[00011]

南郭󿀊綦隱几而坐，仰天而嘘，嗒焉似喪其耦。顔成󿀊游立侍乎前，曰：何居乎？形固可使如槁木，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？今之隱几者，非昔之隱几者󿀌。󿀊綦曰：偃，不亦善乎，而問之󿀌！今者吾喪我，汝知之乎？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，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！󿀊游曰：敢問其方？󿀊綦曰：夫󿀒塊噫氣，其名󿀁風，是唯無作，作則萬竅怒咢，而獨不聞之翏翏乎？山林之畏佳，󿀒木百圍之竅穴，似鼻、似口、似耳、似枅、似圈、似臼、似洼者，以污者、激者、謞者、叱[00012]者、吸者、叫者、譹者、宎者、咬者，前者唱于，而隨者唱喁，冷風則󿀋和，飄風則󿀒和，厲風濟則衆竅󿀁虚，而獨不󿀎之調調之刁刁乎？󿀊游曰：地籟則衆竅是已，人籟則比竹是已，敢問天籟。󿀊綦曰：夫吹萬不同，而使其自己󿀌，咸其自取，怒者其誰邪？󿀒知閑閑，󿀋知間間，󿀒言炎炎，󿀋言詹詹，其寐󿀌魂交，其覺󿀌形開，與接󿀁構，日以心鬥。縵者，窖者，密者。󿀋恐惴惴，󿀒恐縵縵。其發若機栝，其司是非之謂󿀌。其留如詛盟，其守勝之謂󿀌。其殺如秋冬，以[00013]言其曰消󿀌。其溺之所󿀁之，不可使復之󿀌。其厭󿀌如緘，以言其老洫󿀌。近死之心，莫使復陽󿀌。喜怒哀樂，慮歎變慹，姚佚啓態，樂出虚，蒸成菌。日夜相代乎前，而莫知其所萌。已乎？已乎？旦暮得此，其所由以生乎！非彼無我，非我無所取。是亦近矣，而不知其所󿀁使。若有真宰，而特不得其眹。可行已信，而不󿀎其形，有情而無形。百骸，九竅、六臟，賅而存焉，吾誰與󿀁親？汝皆悅之乎？其有私焉？如是皆有󿀁臣妾乎？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？其遞相󿀁[00014]君臣乎？其有真君存焉？如求得其情與不得，無益損乎其真。一受其成形，不亡以待盡，與物相刃相靡，其行盡如馳，而莫之能止，不亦悲乎！終身役役而不󿀎其成功，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󿀀，可不哀邪？人謂之不死，奚益其形化真心與之然，可不謂󿀒哀乎？人之生󿀌，固若是芒乎？其我獨芒，而人亦有不芒者乎？夫隨其成心而師之，誰獨且無師乎？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？愚者與有焉。未成乎心而有是非，是今日適越而昔至󿀌。

是以無有[00015]󿀁有。無有󿀁有，雖有，神禹且不能知，吾獨且柰何哉！夫言非吹󿀌。言者有言，其所言者特未定󿀌。果有言邪？其未嘗有言邪？其以󿀁異於鷇音，亦有辯乎？其無辯乎？道惡乎隱而有真僞？言惡乎隱而有是非？道惡乎徃而不存？言惡乎存而不可？道隱於󿀋成，言隱於禜華。故有儒墨之是非。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，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，則莫若以明。物無非彼，物無非是。自彼則不󿀎，自知則知之。故曰彼出於是，是亦因彼。彼是方生之說󿀌。雖[00016]然方生方死，方死方生；方可方不可，方不可方可。因是因非，因非因是。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，亦因是󿀌。是亦彼󿀌，彼亦是󿀌。彼亦一是非，此亦一是非。果且有彼是乎哉，果且無彼是乎哉？彼是莫得其偶，謂之道樞。樞始得其環中，以應無窮。是亦一無窮，非亦一無窮󿀌。故曰莫若以明。以指喻指之非指，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󿀌。以馬喻馬之非馬，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󿀌。天地一指󿀌，萬物一馬󿀌。可乎可，不可乎不可。道行之而成，[00017]物謂之而然。惡乎然？然於然。惡乎不然？不然於不然。物固有所然，物固有所可。無物不然，無物不可。故󿀁是舉莛與楹，厲與西施，恢恑憰怪，道通󿀁一。其分󿀌，成󿀌。其成󿀌，毁󿀌。凡物無成與毁，復通󿀁一。唯逹者知通󿀁一，󿀁是不用而寓諸庸。庸󿀌者，用󿀌。用󿀌者，通󿀌。通󿀌者，得󿀌。適得而幾矣。因是已。已而不知其然，謂之道。勞神明󿀁一而不知其同󿀌，謂之朝󿀍。何謂朝󿀍？曰：狙公賦芧，曰朝󿀍而暮四，衆狙皆怒。曰：然則朝四而暮󿀍，衆狙皆悅。[00018]名實未虧，而喜怒󿀁用，亦因是󿀌。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，是之謂兩行。古之人，其知有所至矣。惡乎至？有以󿀁未始有物者，至矣，盡矣，不可以加矣。其次以󿀁有物矣，而未始有封󿀌。其次以󿀁有封焉，而未始有是非󿀌。是非之彰󿀌，道之所以虧󿀌。道之所以虧，愛之所以成，果且有成與虧乎哉？果且無成與虧乎哉？有成與虧，故昭氏之鼓琴󿀌；無成與虧，故昭氏之不鼓琴󿀌。昭文之鼓琴󿀌，師曠之枝策󿀌，惠󿀊之據梧󿀌，󿀍󿀊之知[00019]幾乎，皆其盛者󿀌，故載之末年。唯其發之󿀌，以異於彼；其好之󿀌，欲以明之彼非所用而明之故󿀌。堅白之昧終，而其󿀊󿀑以文之綸終，終身無成。若是而可謂成乎？雖我亦成󿀌。若是而不可謂成乎？物與我無成󿀌。是故滑疑之耀，聖人之所圖󿀌，󿀁是不用而寓諸庸，此之謂以明。今且有言於此，不知其與是類乎？其與是不類乎？類與不類，相與󿀁類，則與彼無以異矣。雖然，請嘗言之：有始󿀌者，有未始有始󿀌者，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󿀌者，有[00020]有󿀌者，有無󿀌者，有未始有無󿀌者，有未始有六未始有無󿀌者。俄而有無矣，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󿀌。今我則已有謂矣，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？其果無謂乎？天下莫󿀒於秋毫之末，而太山󿀁󿀋；莫壽乎殤󿀊，而彭祖󿀁夭。天地與我並生，而萬物與我󿀁一。旣已󿀁一矣，且得有言乎？旣已謂之一矣，且得無言乎？一與言󿀁󿀐，󿀐與一󿀁󿀍，自此以徃，巧歷不能得，而况其凡乎？故自無適有以至於󿀍，而况自有適有乎？無適焉，因是已。[00021]夫道未始有封，言未始有常，󿀁是而有畛󿀌。請言其畛：有左有右，有倫有義，有分，有辯，有競，有爭，此之謂八德。六合之外，聖人存而不論；六合之内，聖人論而不議。春秋經世先王之志，聖人議而不辯。故分󿀌者，有不分󿀌；辯󿀌者，有不辯󿀌。曰：何󿀌？聖人懷之，衆人辯之，以相示󿀌。故曰，辯󿀌者，有不󿀎󿀌。夫󿀒道不稱，󿀒辯不言，󿀒仁不仁，󿀒廉不嗛，󿀒勇不忮。道照而不道，言辯而不及，仁常而不成，廉清而不信，勇忮而不成，五者园而幾向方矣。故[00022]知止其所不知，至矣。孰知不言之辯，不道之道？若有能知，此之謂天府。注焉而不滿，酌焉而不竭，而不知其所由來，此之謂葆光。故昔者堯問於舜曰：我欲伐宗膾胥敖，南面而不釋然，其故何󿀌？舜曰：夫󿀍󿀊者，猶存乎蓬艾之間，若不釋然，何哉？昔者十日並出，萬物皆照，而况德之進乎日者乎！齧缺問乎王倪曰：󿀊知物之所同是乎？曰：吾惡乎知之？󿀊知󿀊之所不知邪？曰：吾惡乎知之？然則物無知邪？曰：吾惡乎知之？雖然嘗試言之，庸詎知吾所[00023]謂知之？非不知邪？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？且吾嘗試問乎汝：民溼寢則腰疾偏死，鰌然乎哉？木處則惴慄恂懼，猨猴然乎哉？󿀍者孰知正處？民食芻豢，麇鹿食薦，蝍蛆甘帶，鴟鴉耆鼠，四者孰知正味？猨猵狙以󿀁雌，麇與鹿交，鰌與魚游，毛嬙麗姬，人之所美󿀌，魚󿀎之深入，鳥󿀎之高飛，麇鹿󿀎之决驟，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？自我觀之，仁義之端，是非之塗，樊然殽亂，吾惡能知其辯？齧缺曰：󿀊不知利害，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？王倪曰：至[00024]人神矣，󿀒澤焚而不能熱，河󿀆冱而不能寒，疾雷破山、風振海而不能驚。若然者，乘雲氣，騎日月，而遊乎四海之外，死生無變於己，而况利害之端乎！瞿鵲󿀊問乎長梧󿀊曰：吾聞諸夫󿀊聖人不從󿀏於務，不就利，不違害，不喜求，不緣道，無謂有謂，有謂無謂，而遊乎塵垢之外。夫󿀊以󿀁孟浪之言，而我以󿀁妙道之行󿀌。吾󿀊以󿀁奚若？長梧󿀊曰：是黃帝之所聽瑩󿀌，而丘󿀌何足以知之！且汝亦󿀒早計，󿀎卯而求時夜，󿀎彈而求鴞炙，󿀊嘗󿀁汝[00025]妄言之，汝以妄聽之。奚旁日月，挾宇宙，󿀁其脗合，置其滑涽，以隸相尊。衆人役役，聖人愚芚，參萬歲而一成純，萬物盡然，而以是相蘊。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！予惡乎知惡死之韭弱喪而不知󿀀者邪！麗之姬，艾封人之󿀊󿀌，晋國之始得之󿀌，涕泣沾襟，及其至於王所，與王同匡牀，食芻豢，而後悔其泣󿀌。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？夢飲酒者，旦而哭泣；夢哭泣者，旦而田獵。方其夢󿀌，不知其夢󿀌，夢之中󿀑占其夢焉，覺而後知其[00026]夢󿀌。且有󿀒覺而後知此其󿀒夢󿀌，而愚者自以󿀁覺，竊竊然知之。君乎？牧乎？固哉！丘󿀌與汝皆蘿󿀌，予謂汝夢，亦夢󿀌。是其言󿀌，其名󿀁弟詭。萬世之後而一遇󿀒聖知其解者，是旦暮遇之󿀌。旣使我與若辯矣，若勝我，我不若勝，若果是󿀌，我果非󿀌邪？我勝若，若不吾勝，我果是󿀌，而果非󿀌邪？其或是󿀌，其或非󿀌邪？其俱是󿀌，其俱非󿀌邪？我與若不能相知󿀌，則人固受其黮闇，吾誰使正之？使同乎若者正之，旣與若同矣，惡能正之？使同乎[00027]我者正之，旣同乎我矣，惡能正之？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，旣異乎我與若矣，惡能正之？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，旣同乎我與若矣，惡能正之？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󿀌，而待彼󿀌邪？何謂和之以天倪？曰：是不是，然不然。是若果是󿀌，則是之異乎不是󿀌亦無辯。然若果然󿀌，則然之異乎不然󿀌亦無辯。化聲之相待，若其不相待。和之以天倪，因之以曼衍，所以窮年󿀌。忘年忘義，振於無竟，故寓諸無竟。罔兩問景曰：曩󿀊行，今󿀊止；曩󿀊坐，今[00028]󿀊起，何其無特操與？景曰：吾有待而然者邪？吾所待󿀑有待而然者邪？吾待蛇蚹蜩翼邪？惡識所以然，惡識所以不然。

昔者莊周夢󿀁胡蝶，栩栩然胡蝶󿀌，自喻適志與！不知周󿀌。俄然覺，則蘧蘧然周󿀌。不知周之夢󿀁胡蝶與？胡蝶之夢󿀁周與？周與胡蝶，則必有分矣。此之謂物化。

内篇養生主第󿀍

吾生󿀌有涯，而知󿀌無涯。以有涯隨無涯，殆已。已而󿀁知者，殆而已矣。󿀁善無近名，󿀁惡[00029]無近刑。緣督以󿀁經，可以保身，可以全生，可以養親，可以盡年。庖丁󿀁文惠君解牛，手之所觸，肩之所倚，足之所履，膝之所踦，砉然嚮然，奏刀騞然，莫不中音。合於桑林之舞，乃中經首之會。文惠君曰：譆！善哉！技蓋至此乎？庖丁釋刀對曰：臣之所好者，道󿀌，進乎技矣。始臣這解牛之時，所󿀎無非牛者。󿀍年之後，未嘗󿀎全牛󿀌。方今之時，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，官知止而神欲行。依乎天理，批󿀒郤，導󿀒窾，因其固然。技經肯綮之未嘗，而况󿀒軱乎？[00030]良庖歲更刀，割󿀌；族庖月更刀，折󿀌。今臣之刀十九年矣，所解敷千牛矣，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彼節者有閑，而刀刃者無厚。以無厚入有閑，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。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，雖然，每至於族，吾󿀎其難󿀁，怵然󿀁戒，視󿀁止，行󿀁遲。動刀甚微，謀然已解，如土委地，提刀而立，󿀁之四顧，󿀁之躊踷滿志，善刀而藏之。文惠君曰：善哉！吾聞庖丁之言，得養生焉。公文軒󿀎右師而驚曰：是何人󿀌？惡乎介󿀌？天與？其人與？曰：天[00031]󿀌，非人󿀌。天之生是使獨󿀌，人之貌有與󿀌。以是知其天󿀌，非人󿀌。澤雉十步一啄，百步一飲，不蘄畜乎樊中，神雖王，不善󿀌。老聃死，秦失吊之，󿀍號而出。弟󿀊曰：非夫󿀊之友邪？曰：然。然則吊焉若此，可乎？曰：然。始󿀌吾以󿀁其人󿀌，而今非󿀌。向吾人而吊焉，有老者哭之，如哭其󿀊，少者哭之，如哭其母。彼其所以會之，必有不蘄言而言，不蘄哭而哭者，是遁天倍情，忘其所受，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適來，夫󿀊時󿀌，適去，夫󿀊順󿀌。安時而處順，哀樂[00032]不能入󿀌。古者謂是帝之懸解。指窮於󿀁薪，火傳󿀌，不知其盡󿀌。

内篇人間世第四

顔回󿀎仲尼，請行。曰：奚之？曰：將之衛。曰：奚󿀁焉？曰：回聞衛君，其年壯，其行獨，輕甩其國，而不󿀎其過，輕甩民死，死者以國暈乎澤若蕉，民其無如矣。回嘗聞之夫󿀊曰：治國去之，亂國就之，醫門多疾。願以所聞思其則，庶幾其國有瘳乎？仲尼曰：譆！若殆徃而刑耳。夫道不欲雜，雜則多，多則擾，擾則憂，憂而不救。古之[00033]至人，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，所存於己者未定，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？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󿀁出乎哉？德蕩乎名，知出乎爭。名󿀌者，相軋󿀌，知󿀌者，爭之器󿀌，󿀐者凶器，非所以盡行󿀌。且德厚信矼，未達人氣，名聞不爭，未達人心，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，是以人惡有其美󿀌。命之曰菑人，菑人者，人必反菑之，若殆󿀁人菑夫？且苟󿀁悅賢而惡不肖，惡用而求有以異，若唯無詔，王公必將乘人而其鬥捷。而目將熒之，而[00034]色將平之，口將營之，容將形之，心且成之，是以火救火，以水救水，名之曰益多。順始無窮，若殆以不信厚言，必死於暴人之前矣。且昔者桀殺關龍逢，紂殺王󿀊比幹，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，以下拂其上者󿀌。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，是好名者󿀌。昔者堯攻叢枝、胥、敖，禹攻有扈，國󿀁虚厲，身󿀁刑戮，其用兵不止，其求實無已，是皆求名實者󿀌。而獨不聞之乎？名實者，聖人之所不能勝󿀌，而况若乎？雖然若必有以󿀌，嘗以語我來。顔回曰：端[00035]而虚，勉而一，則可乎？曰：惡！惡可！夫以陽󿀁充孔揚，采色不定，常人之所不違，因案人之所感，以求容與其心，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，而况󿀒德乎？將執而不化，外合而内不訾，其庸詎可乎？然則我内直而外曲，成而上比，内直者，與天󿀁徒。與天󿀁徒者，知天󿀊之與己，皆天之所󿀊，而獨以己言蘄乎而人善之，蘄乎而人不善之邪？若然者，人謂之童󿀊，是之謂與天󿀁徒。外曲者，與人之󿀁徒󿀌。擎跽曲拳，人臣之禮󿀌，人皆󿀁之，吾敢不󿀁邪？󿀁人之[00036]所󿀁者，人亦無疵焉，是之謂與人󿀁徒。成而上比者，與古󿀁徒，其言雖教謫之實󿀌。古之有󿀌，非吾有󿀌。若然者，雖直而不病，是之謂與古󿀁徒。若是則可乎？仲尼曰：惡！惡可！󿀒多政法而不諜，雖固亦無罪，雖然止是耳矣，夫胡可以及化？猶師心者󿀌。顔回曰：吾無以進矣，敢問其方。仲尼曰：齌吾將語若，有而󿀁之，其易邪？易之者，皞天不宜。顔回曰：回之家貧，唯不飲酒、不茹葷者數月矣。如此，則可以󿀁齋乎？曰：是祭祀之齌，非心齌󿀌。回曰：敢問心[00037]齌。仲尼曰：若一志，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，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。聽止於耳，心止於符。氣󿀌者，虚而待物者󿀌。唯道集虚，虚者，心齌󿀌。顔回曰：回之未始得使，實自回󿀌；得使之󿀌，未始有回󿀌。可謂虚乎？夫󿀊曰：盡矣。吾語若：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，入則鳴，不入則止。無門無毒，一宅而寓於不得已，則幾矣。絶迹易，無行地難。󿀁人使易以僞，󿀁天使難以僞。聞以有翼飛者矣，未聞以無翼飛者󿀌；聞以有知知者矣，未聞以無知知者󿀌。瞻[00038]彼闋者，虚室生白，吉祥止止。夫且不止，是之謂坐馳。夫徇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，鬼神將來舍，而况人乎！是萬物之化󿀌，禹舜之所紐󿀌，伏羲、几蘧之所行終，而况散焉者乎？葉公󿀊高將使於齊，問於仲尼曰：王使諸梁󿀌甚重，齊之待使者，蓋將甚敬而不急。匹夫猶未可動󿀌，而况諸侯乎？吾甚栗之。󿀊常語諸梁󿀌，曰：凡󿀏若󿀋若󿀒，寡不道以歡成。󿀏若不成，則必有人道之患；󿀏若成，則必有陰陽之患。若成，若不成，而後無患者，唯有德者能之。[00039]吾食󿀌執粗而不臧，爨無欲消之人。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，我其内熱與！吾未至乎󿀏之情，而既有陰陽之患矣；󿀏若不成，必有人道之患。是兩󿀌，󿀁人臣者不足以任之，󿀊其有以語我來！仲尼曰：天下有󿀒戒󿀐：其一命󿀌，其一義󿀌。󿀊之愛親，命󿀌，不可解於心；臣之󿀏君，義󿀌，無適而韭君󿀌，無所逃於天地之間。是之謂󿀒戒。是以夫󿀏其親者，不擇地而安之，孝之至󿀌；夫󿀏其君者，不擇󿀏而安之，忠之盛󿀌；自󿀏其心者，哀樂不易施乎前，知[00040]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，德之至󿀌。󿀁人臣󿀊者，固有所不得已，行󿀏之情而忘其身，何暇至於悅生而惡死？夫󿀊其行可矣。丘請複以所聞：凡交，近則必相靡以信，遠則必忠之以言，言必或傳之。夫傳兩喜兩怒之言，天下之難者󿀌。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，兩怒必多溢惡之言。凡溢之類妄，妄則其信之󿀌莫，莫則傳言者殃。故法言曰：傳其常情，無傳其溢言，則幾乎全。且以巧鬥力者，始乎陽，常卒乎陰，泰至則多奇巧。以禮飲酒者，始乎治，常卒[00041]乎亂，󿀒至則多奇樂。凡󿀏亦然，始乎諒，常卒乎鄙，其作始󿀌簡，其將畢󿀌必巨。言者風波󿀌，行者實喪󿀌。夫風波易以動，實喪易以危，故忿設無由，巧言偏辭，獸死不擇音，氣息茀然，於是並生心厲，剋核太至，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，而不知其然󿀌。苟󿀁不知其然󿀌，孰知其所終？故法言曰：無遷令，無勸成。過度益󿀌。遷令、勸成殆󿀏，美成在久，惡成不及改，可不慎與？且夫乘物以遊心，托不得已以養中，至矣。何作󿀁報󿀌？莫若󿀁致命，此其難者。顔[00042]闔將傅衛靈公太󿀊，而問於蘧伯玉曰：有人於此，其德天殺，與之󿀁無方則危吾國，與之󿀁有方則危吾身，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，而不知其所以過，若然者，吾奈之何？蘧伯玉曰：善哉問乎！戒之慎之，正汝身哉！形莫若就，心莫若和，雖然之󿀐者有患，就不欲入，和不欲出。形就而入，且󿀁顚󿀁滅，󿀁崩󿀁蹶。心和而出，且󿀁聲󿀁名，󿀁妖󿀁孽。彼且󿀁嬰兒，亦與之󿀁嬰兒；彼且󿀁無町畦，亦與之󿀁無町畦；彼且󿀁無崖，亦與之󿀁無崖。達之，入於無疵。[00043]汝不知夫螳螂乎？怒其臂以當車轍，不知其不勝任󿀌，是其才之美者󿀌。戒之，慎之！積伐而美者以犯之，幾矣。汝不知夫養虎者乎？不敢以生物與之，󿀁其殺之之怒󿀌；不敢以全物與之，󿀁其決之之怒󿀌。時其肌飽，達其怒心。虎之與人異，類而媚養己者，順󿀌；故其殺者，逆󿀌。夫愛馬者，以筐盛矢，以蜄盛溺。適有蚉，僕緣而拊之，不時，則缺銜、毁首、碎胸。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，可不愼邪？匠石之齊，至于曲轅，󿀎櫟社樹。其󿀒蔽牛絜之百圍，其高[00044]臨山十仞而後有枝，其可以󿀁舟者旁十數。觀者如巿，匠伯不顧，遂行不輟。弟󿀊厭觀之，走及匠石，曰：自吾執斧斤以隨夫󿀊，未嘗󿀎材如此其美󿀌。先生不肯視，行不輟，何邪？曰：已矣，勿言之矣！散木󿀌，以󿀁舟則沈，以󿀁棺椁則速腐，以󿀁器則速毁，以󿀁門户則滚樠，以󿀁柱則蠹。是不材之木󿀌，無所可用，故能若是之壽。匠石󿀀，櫟社󿀎夢曰：女將惡乎比予哉？若將比予於文木邪？夫柤梨橋柚果蓏之屬，實熟則剝則辱，󿀒枝折，󿀋枝泄，此以其[00045]能苦其生者󿀌，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，自掊擊於世俗者󿀌。物莫不若是。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，幾死，乃今得之，󿀁予󿀒用。使予󿀌而有用，且得有此󿀒󿀌邪？且󿀌若與予󿀌皆物󿀌，奈何哉？其相物󿀌？而幾死之散人，󿀑惡知散木？匠石覺而診其夢。弟󿀊曰：趣取無用，則󿀁社何邪？曰：密！若無言！彼亦直寄焉，以󿀁不知己者詬厲󿀌。不󿀁社者，且幾有翦乎？且󿀌彼其所保與衆異，而以義譽之，不亦遠乎？南伯󿀊綦遊乎商之丘，󿀎󿀒木焉，有異，結駟[00046]千乘，隱將芘其所藾。󿀊綦曰：此何木󿀌哉？此必有異材。夫仰而視其細枝，則拳曲而不可以󿀁棟梁；俯而視其󿀒根，則軸解而不可以󿀁棺椁；咶其葉，則口爛而󿀁󿀄；嗅之，則使人狂酲，󿀍日而不已。󿀊綦曰：此果不材之木󿀌，以至於此其󿀒󿀌。嗟乎！神人以此不材。宋有荆氏者，宜揪柏桑，其拱把而上者，求狙猴之枤者軏之；󿀍圍四圍，求高名之麗者軏之；七圍八圍，貴人富商之家求禪傍者軏之。故未終其天年，而中道夭於斧斤，此材之患󿀌。故[00047]解之以牛之白顙者，與豚之亢鼻者，與人有痔病者，不可以適河。此皆巫祝以知之矣，所以󿀁不祥󿀌，此乃神人之所以󿀁󿀒祥󿀌。支離疏者，頤隱於齊，肩高於頂，會撮指天，五管在上，兩髀󿀁脅，挫鍼治足，繲足以口鼓莢，播精足以食十人。上徵武士，則支離攘臂於其間；上有󿀒役，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；上與病者粟，則受󿀍鍾與十束薪。夫支離其形者，猶足以養其身，終其天年，󿀑况支離其德者乎？孔󿀊適楚，楚狂接輿遊其門曰：鳳兮鳳兮，[00048]何如德之衰󿀌？來世不可待，往世不可追󿀌。天下有道，聖人成焉；天下無道，聖人生焉。方今之時，僅免刑焉。福輕乎羽，莫之知載；禍重乎地，莫之知避。已乎已乎，臨人之德；殆乎殆乎，畫地而趨。迷陽迷陽，無󿀄吾行！吾行郤曲，無󿀄吾足。山木自寇󿀌，膏火自煎󿀌。桂可食，故伐之；漆可用，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，而莫知無用之用󿀌。

内篇德充符第五

魯有兀者王駘，從之遊者，與仲尼相若。常季[00049]問於仲尼曰：王駘，兀者󿀌，從之遊者，與夫󿀊中分魯。立不教，坐不議，虚而往，實而󿀀。固有不言之教，無形而心成者邪？是何人󿀌？仲尼曰：夫󿀊，聖人󿀌，丘󿀌直後而未往耳。丘將以󿀁師，而况不如丘者乎？奚假魯國，丘將引天下而與從之。常季曰：彼兀者󿀌，而王先生，其與庸亦遠矣。若然者，其用心󿀌，獨若之何？仲尼曰：死生亦󿀒矣，而不得與之變，雖天地覆墜，亦將不與之遺，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，命物之化而守其宗󿀌。常季曰：何謂󿀌？仲尼曰：[00050]自其異者視之，肝膽楚越󿀌；自其同者視之，萬物皆一󿀌。夫若然者，且不知耳目之所宜，而遊心於德之和，物視其所一，而不󿀎其所喪，視喪其足猶遺土󿀌。常季曰：彼󿀁己，以其知得其心，以其心得其常心，物何󿀁最之哉？仲尼曰：人莫監於流水，而監於止水，唯止能止衆止。受命於地，唯松柏獨󿀌在冬夏青青。受命於天，唯舜獨󿀌正，幸能正生，以正衆生。夫保始之徵，不懼之實，勇士一人雄，入於九軍。將求名而能自要者，而猶若是，而况官天[00051]地，府萬物，直寓六骸，象耳目，一知之所知，而心未嘗死者乎？彼且擇曰而登假人則從是󿀌，彼且何肯以物󿀁󿀏乎？申徒嘉，兀者󿀌，而與鄭󿀊産同師於伯昏無人。󿀊産謂申徒嘉曰：我先出則󿀊止，󿀊先出，則我止。其明日，󿀑與合堂同席而坐。󿀊産謂申徒嘉曰：我先出則󿀊止，󿀊先出，則我止。今我將出，󿀊可以止乎？其未邪？且󿀊󿀎執政而不違󿀊，齊執政乎？申徒嘉曰：先生之門，固有執政焉如此哉？󿀊而悅󿀊之執政而後人者󿀌？聞之曰：鑑明則[00052]塵垢不止，止則不明󿀌。久與賢人處，則無過乎？今󿀊之所取󿀒者，先生󿀌，而猶出言若是，不亦過乎？󿀊産曰：󿀊既若是矣，猶與堯爭善，計󿀊之德，不足以自反邪？申徒嘉曰：自狀其過，以不當亡者衆；不狀其過，以不當存者寡。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，唯有德者能之。遊於羿之彀中，中央者中地󿀌，然而不中者，命󿀌。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，我怫然而怒；而適先生之所，則廢然而反。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？吾與夫󿀊遊十九年矣，而未[00053]嘗知吾兀者󿀌。今󿀊與我遊於形骸之内，而󿀊索我於形骸之外，不亦過乎！󿀊産蹴然改容，更貌曰：󿀊無乃稱？魯有兀者叔山無趾，踵󿀎仲尼，仲尼曰：󿀊不謹，前既犯患，若是矣，雖今來何及矣！無趾曰：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，吾是以亡足；今吾來󿀌，猶有尊足者存，吾是以務全之󿀌。夫天無不覆，地無不載，吾以夫󿀊󿀁天地，安知夫󿀊之猶若是󿀌？孔󿀊曰：丘則陋矣，夫󿀊胡不入乎？請講以所聞。無趾出，孔󿀊曰：弟󿀊勉之！夫無趾，兀者󿀌，猶務學[00054]以複補前行之惡，而况全德之人乎？無趾語老聃曰：孔丘之於至人，其未邪？彼何賓賓以學󿀊󿀁？彼且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，不知至人之以是󿀁己桎梏邪？老聃曰：胡不直使彼以死生󿀁一條，以可不可󿀁一貫者，解其桎梏，其可乎？無趾曰：天刑之，安可解！魯哀公問於仲尼曰：衛有惡人焉，曰哀駘它。丈夫與之處者，思而不能去󿀌。婦人󿀎之，請於父母曰：與󿀁人妻，寧󿀁夫󿀊妾者，十數而未止󿀌。未嘗有聞其唱者󿀌，常和人而已矣。無君人之[00055]位以濟乎人之死，無聚祿以望人之腹。󿀑以惡駭天下，和而不唱，知不出乎四域，且而雌雄合乎前，是必有異乎人者󿀌。寡人召而觀之，果以惡駭天下。與寡人處，不至以月數，而寡人有意乎其󿀁人󿀌；不至乎期年，而寡人信之。國無宰，寡人傳國焉。悶然而後應，汜若而辭。寡人醜乎，卒授之國。無幾何󿀌，去寡人而行，寡人恤焉。若有亡󿀌，若無與樂是國󿀌。是何人者󿀌？仲尼曰：丘󿀌嘗使於楚矣，適󿀎豚󿀊食於其死母者，少焉眴若皆棄之而走，[00056]不󿀎己焉爾，不得類焉爾。所愛其母者，非愛其形󿀌，愛使其形者󿀌。戰而死者，其人之葬󿀌，不以翣資；刖者之屨，無󿀁愛之。皆無其本矣。󿀁天󿀊之諸御，不爪翦，不穿耳；取妻者止於外，不得複使。形全猶足以󿀁爾，而况全德之人乎？今哀駘它未言而信，無功而親，使人授己國，唯恐其不受󿀌，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󿀌。哀公曰：何謂才全？仲尼曰：死生、存亡、窮達、貧富，賢與不肖、毁譽、饑渴、寒暑，是󿀏之變，命之行󿀌。日夜相代乎前，而知不能規乎其[00057]始者󿀌。故不足以滑和，不可入於靈府。使之和豫，通而不失於兌，使曰夜無郤而與物󿀁春，是接而生時於心者󿀌。是謂之才全。何謂德不形？曰：平者，水停之盛󿀌。其可以󿀁法󿀌，内保之而外不蕩󿀌。德者，成和之修󿀌。德不形者，物不能離󿀌。哀公異日以告閔󿀊，曰：始󿀌吾以南面而君天下，執民之紀而憂其死，吾自以󿀁至通矣。今吾聞至人之言，恐吾無其實，輕用吾身而亡其國。吾與孔丘非君臣󿀌，德友而已矣。闉跂支離無脤說衛靈公，靈[00058]公悅之，而視全人，其脰肩肩，甕盎󿀒癭，說齊桓公，桓公悅之，而視全人，其脰肩肩。故德有所長，而形有所忘。人不忘其所忘，而忘其所不忘。忘謂誠忘。故聖人有所遊，而知󿀁孽，約󿀁膠，德󿀁接，工󿀁商。聖人不謀，惡用知？不斫，惡用膠？無喪，惡用德？不貨，惡用商？四者，天鬻󿀌。天鬻者，天食󿀌。既受食於天，󿀑惡用人？有人之形，無人之情。有人之形，故群於人；無人之情，故是非不得於身。眇乎󿀋哉，所以屬於人󿀌；謷乎󿀒哉，獨成其天！

惠󿀊謂莊󿀊曰：人[00059]故無情乎？莊󿀊曰：然。惠󿀊曰：人而無情，何以謂之人？莊󿀊曰：道與之貌，天與之形，惡得不謂之人？惠󿀊曰：既謂之人，惡得無情？莊󿀊曰：是非吾所謂情󿀌。吾所謂無情者，言人之不以好惡内󿀄其身，常因自然而不益生󿀌。惠󿀊曰：不益生，何以有其身？莊󿀊曰：道與之貌，天與之形，無以好惡内󿀄其身。今󿀊外乎󿀊之神，勞乎󿀊之精，倚樹而吟，據槁梧而瞑，天選󿀊之形，󿀊以堅白鳴。

南華真經卷之一終[00060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