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平陽侯相陳 壽 撰
賀齊傳
賀齊字公苗，會稽山陰人。虞預晉書曰：賀氏本姓慶氏。齊伯父純，儒學有重名，漢安帝時爲侍中、江夏太守，去官，與江夏黃瓊、漢中楊厚俱公車徵。避安帝父孝德皇帝諱，改爲賀氏。齊父輔，永寧長。少郡吏，守剡長。縣吏斯從輕俠姧，齊欲治之，主簿諫曰：「從，縣族，山越所附，今日治之，明日寇至。」齊聞怒，便立斬從。從族黨遂相糾合，衆千餘人，舉兵攻縣。齊率吏民，開城門突擊，破之，威震山越。後太末、豐浦民反，轉守太末長，誅惡養善，期月盡平。建安元年，孫策臨郡，察齊[02675]孝廉。時王朗奔東冶，候官長商升朗起兵。策遣永寧長韓晏領南部都尉，將兵討升，以齊永寧長。晏升所敗，齊代晏領都尉。升畏齊威名，遣使乞盟。齊因告喻，陳禍福，升遂送上印綬，出舍求降。賊帥張雅、詹彊等不願升降，反共殺升，雅稱無上將軍，彊稱會稽太守。賊盛兵少，未足以討，齊住軍息兵。雅與女壻何雄爭勢兩乖，齊令越人因交構，遂致疑隙，阻兵相圖。齊乃進討，一戰破雅，彊黨震懼，率衆出降。候官旣平，而建安、興、南平復亂，齊進兵建安，[02676]立都尉府，是歲八年。郡發屬縣五千兵，各使本縣長將之，皆受齊節度。賊洪明、洪進、苑御、吳免、華當等五人，率各萬戶，連屯興，吳五姓吳名五。六千戶別屯潭，鄒臨六千戶別屯蓋竹，同出餘汗。音干。軍討興，經餘汗。齊以賊衆兵少，深入無繼，恐所斷，令松陽長丁蕃留餘汗。蕃本與齊鄰城，恥部伍，辭不肯留。齊乃斬蕃，於是軍中震慄，無不用命。遂分兵留，進討明等，連破之。臨陣斬明，其免、當、進、御皆降。轉擊蓋竹，軍向潭，將降。凡討治斬首六千[02677]級，名帥盡禽，復立縣邑，料出兵萬人，拜平東校尉。十年，轉討上饒，分以建平縣。十年，遷威武中郎將，討丹陽、黟、歙。時武彊、葉鄉、東陽、豐浦四鄉先降，齊表言以葉鄉始新縣。而歙賊帥金奇萬戶屯安勤山，毛甘萬戶屯烏聊山，黟帥陳僕、祖山等萬戶屯林歷山。林歷山四面壁立，高數十丈，徑路危狹，不容刀楯，賊臨高下石，不可得攻。軍住經日，將吏患之。齊身出周行，觀視形便，陰募輕捷士，作鐵弋，密於隱險賊所不處，以弋拓斬山緣道，夜令潛上，乃多[02678]縣布以援下人，得上百數人，四面流布，俱鳴皷角，齊勒兵待之。賊夜聞皷聲四合，謂軍悉已得上，驚懼惑亂，不知所，守路險者，皆走還依衆。軍因是得上，破僕等，其餘皆降，凡斬首七千。抱朴子曰：昔吳遣賀將軍討山賊，賊中有善禁者，每當交戰，官軍刀劒不得拔，弓弩射矢皆還相向，輒致不利。賀將軍長情有思，乃曰：「吾聞金有刃者可禁，蟲有毒者可禁，其無刃之物，無毒之蟲，則不可禁。彼必是能禁吾兵者也，必不能禁無刃物矣。」乃多作勁木白棓，選有力精卒五千人爲先登，盡捉棓。彼山賊恃其有善禁者，了不嚴備。於是官軍以白棓擊之，彼禁者果不復行，所擊殺者萬計。齊復表分歙新定、黎陽、休陽。并、黟、歙，凡六縣，權遂割新都郡，齊太守，立府於始新，加偏將軍。十六年，吳郡餘杭[02679]民郎稚合宗起賊，復數千人，齊出討之，即復破稚，表言分餘杭臨水縣。吳錄曰：晉改爲臨安。被命詣所在，及當還郡，權出祖道，作樂舞象。吳書曰：權謂齊曰：「今定天下，都中國，使殊俗貢珍，狡獸卒舞，非君誰與？」齊曰：「殿下以神武應期，廓開王業，臣幸遭際會，得驅馳風塵之下，佐助末行，效鷹犬之用，臣之願也。若殊俗貢珍，狡獸率舞，宜在聖德，非臣所能。」賜齊軿車駿馬，罷坐住駕，使齊就車。齊辭不敢，權使左右扶齊上車，令導吏卒兵騎，如在郡儀。權望之笑曰：「人當努力，非積行累勤，此不可得。」去百餘步乃旋。十八年，豫章東部民彭材、李玉、王海等起賊亂，衆萬餘人。齊討平之，誅其首惡，餘皆降服。揀其精健兵，次縣戶。遷[02680]奮武將軍。十年，從權征合肥。時城中出戰，徐盛被創失矛，齊引兵拒擊，得盛所失。江表傳曰：權征合肥還，爲張遼所掩襲於津北，幾至危殆。齊時率三千兵在津南迎權。權旣入大船，會諸將飲宴，齊下席涕泣而言曰：「至尊人主，常當持重。今日之事，幾至禍敗，羣下震怖，若無天地，願以此爲終身誡。」權自前收其淚曰：「大慙！謹以刻心，非但書諸紳也。」十一年，鄱陽民尤突受曹公印綬，化民賊，陵陽、始安、涇縣皆與突相應。齊與陸遜討破突，斬首數千，餘黨震服，丹楊縣皆降，料得精兵八千人。拜安東將軍，封山陰侯，出鎮江上，督扶州以上至皖。黃武初，魏使曹休來伐，齊以道遠後至，因住新市拒。會洞口諸軍遭風流溺，所亡中分，將士失色，[02681]賴齊未濟，偏軍獨全，諸將倚以埶。齊性奢綺，尤好軍，兵甲器械極精好，所乘船雕刻丹鏤，青蓋絳襜，干櫓戈矛，葩瓜文畫，弓弩矢箭，咸取上材，蒙衝鬬艦之屬，望之若山。休等憚之，遂引軍還。遷後將軍，假節領徐州牧。初，晉宗戲口將，以衆叛如魏，還蘄春太守，圖襲安樂，取其保質。權以恥忿，因軍初罷，六月盛夏，出其不意，詔齊督麋芳、鮮于丹等襲蘄春，遂生虜宗。後四年卒，達及弟景皆有令名，佳將。會稽典錄曰：景爲滅賊校尉，御衆嚴而有恩，兵器精飾，爲當時冠絕，早卒。達頗任氣，多所犯迕，故雖有征戰之勞，而爵位不至，然輕財貴義，膽烈過人。子質，位至虎牙將軍。景子邵，別有傳。[02682]
全琮傳
全琮字璜，吳郡錢唐人。父柔，靈帝時舉孝廉，補尚郎右丞，董卓之亂，棄官，州辟別駕從，詔就拜會稽東部都尉。孫策到吳，柔舉兵先附，策表柔丹楊都尉。孫權車騎將軍，以柔長史，徙桂陽太守。柔嘗使琮齎米數千斛到吳，有所市易。琮至，皆散用，空船而還。柔怒，琮頓首曰：「愚以所市非急，而士夫方有倒縣之患，故便振贍，不及啟報。」柔更以奇之。徐衆評曰：禮，子事父無私財，又不敢私施，所以避尊上也。棄命專財而以邀名，未盡父子之禮。 臣松之以爲子路問「聞斯行[02683]諸」？子曰「有父兄在」。琮輒散父財，誠非子道，然士類縣命，憂在朝夕，權其輕重，以先人急，斯亦馮煖市義、汲黯振救之類，全謂邀名，或負其心。是時中州士人避亂而南，依琮居者以百數，琮傾家給濟，與共有無，遂顯名遠近。後權以奮威校尉，授兵數千人，使討山越。因開募召，得精兵萬餘人，出屯牛渚，稍遷偏將軍。建安十四年，劉將關羽圍樊、襄陽，琮上疏陳羽可討之計，權時已與呂蒙陰議襲之，恐泄，故寢琮表不荅。及禽羽，權置酒公安，顧謂琮曰：「君前陳此，孤雖不相荅，今日之捷，抑亦君之功。」於是封陽華亭侯。黃初元年，魏以舟軍出洞[02684]口，權使呂範督諸將拒之，軍營相望。敵數以輕船鈔擊，琮常帶甲仗兵，伺候不休。頃之，敵數千人出江中，琮擊破之，梟其將軍尹盧。遷琮綏南將軍，進封錢唐侯。四年，假節領九江太守。七年，權到皖，使琮與輔國將軍陸遜擊曹休，破之於石亭。是時丹楊、吳、會山民復寇賊，攻沒屬縣，權分郡險地東安郡，琮領太守。吳錄曰：琮時治富春。至，明賞罰，招誘降附，數年中，得萬餘人。權召琮還牛渚，罷東安郡。江表傳曰：琮還，經過錢唐，脩祭墳墓，麾幢節蓋，曜於舊里，請會邑人平生知舊、宗族六親，施散惠與，千有餘萬，本土以爲榮。黃龍元年，遷衞將軍、左護軍、[02685]徐州牧，吳書曰：初，琮爲將甚勇決，當敵臨難，奮不顧身。及作督帥，養威持重，每御軍，常任計策，不營小利。 江表傳曰：權使子登出征，已出軍，次于安樂，羣臣莫敢諫。琮密表曰：「古來太子未嘗偏征也，故從曰撫軍，守曰監國。今太子東出，非古制也，臣竊憂疑。」權即從之，命登旋軍，議者咸以爲琮有大臣之節也。尚公主。嘉禾年，督步騎五萬征六安，六安民皆散走，諸將欲分兵捕之。琮曰：「夫乘危徼倖，舉不百全者，非國家體。今分兵捕民，得失相半，豈可謂全哉？縱有所獲，猶不足以弱敵而副國望。如或邂逅，虧損非，與其獲罪，琮寧以身受之，不敢徼功以負國。」赤烏九年，遷右司馬、左軍師。人恭順，善於承顏納規，言辭未嘗切迕。初，權將圍[02686]珠崖及夷州，皆先問琮，琮曰：「以聖朝之威，何向而不克？然殊方異域，隔絕障海，水土氣毒，自古有之，兵入民出，必生疾病，轉相污染，往者懼不能反，所獲何可多致？猥虧江岸之兵，以冀萬一之利，愚臣猶所不安。」權不聽。軍行經歲，士衆疾疫死者十有八九，權深悔之。後言次及之，琮對曰：「當是時，羣臣有不諫者，臣以不忠。」琮旣親重，宗族弟並蒙寵貴，賜累千金，然猶謙虛接士，貌無驕色。十年卒，懌嗣。後襲業領兵，救諸葛誕于壽春，出城先降，魏以平東將軍，封[02687]臨湘侯。懌兄禕、儀、靜等亦降魏，皆歷郡守列侯。吳書曰：琮長子緒，幼知名，奉朝請，出授兵，稍遷揚武將軍、牛渚督。孫亮即位，遷鎮北將軍。東關之役，緒與丁奉建議引兵先出，以破魏軍，封一子亭侯，年四十四卒。次子寄，坐阿黨魯王霸賜死。小子吳，孫權外孫，封都鄉侯。
呂岱傳
呂岱字定公，廣陵海陵人，郡縣吏，避亂南渡。孫權統，岱詣幕府，出守吳丞。權親斷諸縣倉庫及囚繫，長丞皆，岱處法應問，甚稱權意，召署，出補餘姚長，召募精健，得千餘人。會稽、東冶五縣賊呂合、秦狼等亂，權以岱督軍校尉，與將軍蔣欽等將兵討之，遂禽合、狼，五[02688]縣平定，拜昭信中郎將。吳書曰：建安十六年，岱督郎將尹異等，以兵二千人西誘漢中賊帥張魯到漢興寋城，魯嫌疑斷道，事計不立，權遂召岱還。建安十年，督孫茂等十將從取長沙郡。安成、攸、永新、陵四縣吏共入陰山城，合衆拒岱，岱攻圍，即降，郡克定。權留岱鎮長沙。安成長吳碭及中郎將袁龍等首尾關羽，復反亂。碭據攸縣，龍在醴陵。權遣橫江將軍魯肅攻攸，碭得突走。岱攻醴陵，遂禽斬龍，遷廬陵太守。延康元年，代步隲交州刺史。到州，高涼賊帥錢愽乞降，岱因承制，以愽高涼西部都尉。鬱林夷賊攻圍郡縣，[02689]岱討破之。是時桂陽、湞陽賊王金合衆於南海界上，首亂害，權詔岱討之，生縛金，傳送詣都，斬首獲生凡萬餘人。遷安南將軍，假節，封都鄉侯。交阯太守士燮卒，權以燮徽安遠將軍，領九真太守，以校尉陳時代燮。岱表分海南郡交州，以將軍戴良刺史，海東四郡廣州，岱自刺史。遣良與時南入，而徽不承命，舉兵戍海口以拒良等。岱於是上疏請討徽罪，督兵千人晨夜浮海。或謂岱曰：「徽藉累世之恩，一州所附，未易輕。」岱曰：「今徽雖懷逆計，[02690]未虞吾之卒至，若我潛軍輕舉，掩其無，破之必。稽留不速，使得生心，嬰城固守，七郡百蠻，雲合響應，雖有智者，誰能圖之？」遂行，過合浦，與良俱進。徽聞岱至，果震怖，不知所出，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。岱皆斬送其首。徽將甘醴、桓治等率吏民攻岱，岱奮擊，破之，進封番禺侯。於是除廣州，復交州如故。岱旣定交州，復進討九真，斬獲以萬數。遣從南宣國化，曁徼外扶南、林邑、堂明諸王，各遣使奉貢。權嘉其功，進拜鎮南將軍。黃龍年，以南土清定，召岱[02691]還屯長沙漚口。王隱交廣記曰：吳後復置廣州，以南陽滕脩爲刺史。或語脩蝦鬚長一丈，脩不信，其人後故至東海，取蝦鬚長四丈四尺，封以示脩，脩乃服之。會武陵蠻夷蠢動，岱與太常潘濬共討定之。嘉禾年，權令岱領潘璋士衆，屯陸口，後徙蒲圻。四年，廬陵賊李桓、路合、會稽東冶賊隨春、南海賊羅厲等一時並起。權復詔岱督劉纂、唐咨等分部討擊，春即時首降，岱拜春偏將軍，使領其衆，遂列將，桓、厲等皆斬獲，傳首詣都。權詔岱曰：「厲負險作亂，自致梟首；桓凶狡反覆，已降復叛。前後討伐，歷年不禽，非君規略，誰能梟之？忠武之節，於是益著。[02692]元惡旣除，震懾，其餘細類，埽地族矣。自今已去，國家永無南顧之虞，郡晏然，無怵惕之驚，得惡民以供賦役，重自歎息。賞不踰月，國之常典，制度所宜，君其裁之。」潘濬卒，岱代濬領荊州文，與陸遜並在武昌，故督蒲圻。頃之，廖式作亂，攻圍城邑，零陵、蒼梧、鬱林諸郡搔擾，岱自表輒行，星夜兼路。權遣使追拜岱交州牧，及遣諸將唐咨等駱驛相繼，攻討一年破之，斬式及遣諸所偽署臨賀太守費楊等，并其支黨，郡縣悉平，復還武昌。時年已八十，然體素精勤，躬[02693]親王。奮威將軍張承與岱曰：「昔旦奭翼周，南作歌，今則足下與陸。忠勤相先，勞謙相讓，功以權成，化與道合，君歎其德，人悅其美。加以文鞅掌，賓客終日，罷不舍，勞不言倦，知上馬輒自超乘，不由跨躡，如此足下過廉頗，何其快。周易有之，禮言恭，德言盛，足下何有盡此美耶！」及陸遜卒，諸葛恪代遜，權乃分武昌兩部，岱督右部，自武昌上至蒲圻。遷上將軍，拜凱副軍校尉，監兵蒲圻。孫亮即位，拜司馬。岱清身奉公，所在可述。初[02694]在交州，歷年不餉家，妻飢乏。權聞之歎息，以讓羣臣曰：「呂岱出身萬里，國勤，家門內困，而孤不早知。股肱耳目，其責安在？」於是加賜錢米布絹，歲有常限。始，岱親近吳郡徐原，慷慨有才志，岱知其可成，賜巾褠，與共言論，後遂薦拔，官至侍御史。原性忠壯，好直言，岱時有得失，原輒諫諍，公論之，人或以告岱，岱歎曰：「是我所以貴德淵者。」及原死，岱哭之甚哀，曰：「德淵，呂岱之益友，今不幸，岱復於何聞過？」談者美之。太平元年，年九十六卒，凱嗣。遺令殯以素棺，疏[02695]巾布褠，葬送之制，務從約儉，凱皆奉行之。
周魴傳
周魴字魚，吳郡陽羨人。少好學，舉孝廉，寧國長，轉在懷安。錢唐帥彭式等蟻聚寇，以魴錢唐侯相，旬月之間，斬式首及其支黨，遷丹楊西部都尉。黃武中，鄱陽帥彭綺作亂，攻沒屬城，乃以魴鄱陽太守，與胡綜戮力攻討，遂生禽綺，送詣武昌，加昭義校尉。被命密求山中舊族名帥北敵所聞知者，令譎挑魏司馬揚州牧曹休。魴荅，恐民帥醜不足仗任，[02696]或漏泄，不能致休，乞遣親人齎牋七條以誘休：其一曰：「魴以千載徼幸，得州民，遠隔江川，敬恪未顯，瞻望雲景，天寔之。精誠微薄，名位不昭，雖懷焦渴，曷緣明？狐死首丘，人情戀本，而逼所制，奉覿禮違。每獨矯首西顧，未嘗不寤寐勞歎，展轉反側。今因隙穴之際，得陳宿昔之志，非神啟之，豈能致此！不勝翹企，萬里託命。謹遣親人董岑、邵南等託叛奉牋。時變故，列於別紙，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，照遠民之趣，永令命者有所戴賴。」其曰：「魴遠在邊隅，江汜[02697]分絕，恩澤教化，未蒙撫及，而於山谷之間，遙陳所懷，懼以義，未信納。夫物有感激，計因變生，古今同揆。魴仕東典郡，始願已獲，銘心立報，永矣無貳。豈圖頃者中被橫譴，禍在漏刻，危於投卵，進有離合去就之宜，退有誣罔枉死之咎，雖志行輕微，存沒一節，顧非其所，能不悵然！敢緣古人，因知所，拳拳輸情，陳露肝膈。乞降春天之潤，哀拯其急，不復猜疑，絕其委命。之宣泄，受罪不測，一則慈損計，則杜絕向化者心，惟明使君遠覽前世，矜而愍之，留神所質，速[02698]賜祕報。魴當候望舉動，俟須嚮應。」其曰：「魴所代故太守廣陵王靖，往者亦以郡民變，以譴責，靖勤自陳釋，而終不解，因立密計，欲北命，不幸露，誅及嬰孩。魴旣目靖，且觀東主一所非薄，嫿不復厚，雖或蹔舍，終翦除。今令魴領郡者，是欲責後效。必殺魴之趣。雖尚視息，憂惕焦灼，未知軀命，竟在何時。人居世間，猶白駒過隙，而常抱危怖，其可言乎！惟當陳愚，重自披盡，懼以卑賤，未能采納。願明使君少垂詳察，忖度其言。今此郡民，雖外名降首，而故[02699]在山草，看伺空隙，欲復亂，亂之日，魴命訖矣。東主頃者潛部分諸將，圖欲北進。呂範、孫韶等入淮，全琮、朱桓趨合肥，諸葛瑾、步隲、朱然到襄陽，陸議、潘璋等討梅敷。東主中營自掩石陽，別遣從弟孫奐治安陸城，脩立邸閣，輦貲運糧，以軍儲，命諸葛亮進指關西，江邊諸將無復在者，才留千所兵守武昌耳。若明使君以萬兵從皖南首江渚，魴便從此率厲吏民，以內應。此方諸郡，前後舉，垂成而敗者，由無外援使其然耳；若北軍臨境，傳檄屬城，思詠之民，[02700]誰不企踵？願明使君上觀天時，下察人，中參蓍龜，則足昭往言之不虛。」其四曰：「所遣董岑、邵南少長家門，親之信之，有如兒，是以特令齎牋，託叛辭，目語心計，不宣脣齒，骨肉至親，無有知者。已勑之，到州當言往降，欲北叛來者得傳之。魴建此計，任之於天，若其濟，則有生全之福；邂逅泄漏，則受夷滅之禍。常中夜仰天，告誓星辰。精誠之微，豈能上感，然急孤窮，惟天是訴耳。遣使之日，載生載死，形存氣亡，魄爽怳惚。私恐使君未深保明，岑、南人可留[02701]其一，以後信。一齎教還，教還故當言悔叛還首。東主有常科，悔叛還者，皆自原罪。如是彼此俱塞，永無端原。縣命西望，涕筆俱下。」其五曰：「鄱陽之民，實多愚勁，帥之赴役，未即應人，倡之變，聞聲響抃。今雖降首，盤節未解，山栖草藏，亂心猶存，而今東主圖興衆，舉國悉出，江邊空曠，屯塢虛損，惟有諸刺姦耳。若因是際而搔動此民，一旦可得便會，然要恃外援，表裏機互，不爾以往，無所成。今使君若從皖道進住江上，魴當從南對岸歷口應。若未徑到江岸，可住[02702]百里上，令此閒民知北軍在彼，即自善。此閒民非苦飢寒而甘兵寇，苦於征討，樂得北屬，但窮困舉，不時應，尋受其禍耳。如使石陽及青、徐諸軍首尾相銜，牽綴往兵，使不得速退者，則善之善。魴生在江、淮，長於時，其便利，百舉百捷，時不再來，敢布腹心。」其六曰：「東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陽，今此後舉，合新兵，并使潘濬發夷民，人數甚多，聞豫設科條，當以新羸兵置前，好兵在後，攻城之日，云欲以羸兵填壍，使即時破，雖未能然，是趣。私恐石陽城，[02703]不能久留往兵，明使君速垂救濟，誠宜疾密。王靖之變，其鑒不遠。今魴命，非復在天，正在明使君耳。若救以往，則功可必成，如救不時，則與靖等同禍。前彭綺時，聞旌麾在逢龍，此郡民歡喜，並思立效。若留一月日間，當成，恨去電速，東得增衆專力討綺，綺始敗耳。願使君深察此言。」其七曰：「今舉，自非爵號無以勸之，乞請將軍、侯印各五十紐，郎將印百紐，校尉、都尉印各百紐，得以假授諸魁帥，獎厲其志，并乞請幢麾數十，以表幟，使山兵吏民，[02704]目瞻之，知去就之分已決，承引所救畫定。彼此降叛，日月有人，闊狹之間，輒得聞知。今之，宜神密，若省魴牋，乞加隱祕。伏知智度有常，防慮必深，魴懷憂震灼，啟蒸仍，乞未罪怪。」魴因別密表曰：「方北有逋寇，固阻河洛，久稽王誅，自擅朔土，臣曾不能吐奇舉善，上以光贊洪化，下以輸展萬一，憂心如擣，假寐忘寢。聖朝天覆，含臣無效，猥發優命，勑臣以前誘致賊休，恨不如計。令於郡界求山谷魁帥北賊所聞知者，令與北通。臣伏思惟，喜怖交集，竊恐此人[02705]不可卒得，假使得之，懼不可信，不如令臣譎休，於計便。此臣得以經年之冀願，逢值千載之一會，輒自督竭，竭盡頑蔽，撰立牋草以誑誘休者，如別紙。臣知無古人單複之術，加卒奉略，伀矇狼狽，懼以輕愚，忝負特施，豫懷憂灼。臣聞唐堯先天而天弗違，博詢芻蕘，以成盛勳。朝廷神謨，欲必致休於步度之中，靈贊聖規，休必自送，使六軍囊括，虜無孑遺，威風電邁，天下幸甚。謹拜表以聞，并呈牋草，懼於淺局，追用悚息。」被報施行。休果信魴，帥步騎十萬，輜重滿道，徑來[02706]入皖。魴亦合衆，隨陸遜橫截休，休幅裂瓦解，斬獲萬計。魴初建密計時，頻有郎官奉詔詰問諸，魴乃詣部郡門下，因下髮謝，故休聞之，不復疑慮。捷軍旋，權會諸將歡宴，酒酣，謂魴曰：「君下髮載義，成孤，君之功名，當之竹帛。」加裨將軍，賜爵關內侯。徐衆評曰：夫人臣立功效節，雖非一塗，然各有分也。爲將執桴鼓，則有必死之義，志守則有不假器之義，死必得所，義在不苟。魴爲郡守，職在治民，非君所命，自占誘敵，髠剔髮膚，以徇功名，雖事濟受爵，非君子所美。賊帥董嗣負阻劫鈔，豫章、臨川並受其害。臣松之案：孫亮太平二年始立臨川郡，是時未有臨川。吾粲、唐咨嘗以千兵攻守，連月不能拔。魴表乞罷兵，得以[02707]便宜從。魴遣間諜，授以方策，誘狙殺嗣。嗣弟怖懼，詣武昌降於陸遜，乞出平地，自改善，由是數郡無復憂惕。魴在郡十年卒，賞善罰惡，威恩並行。處，亦有文武材幹，天紀中東觀令、無難督。虞預晉書曰：處入晉，爲御史中丞，多所彈糾，不避彊禦。齊萬年反，以處爲建威將軍，西征，衆寡不敵，處臨陣慷慨，奮不顧身，遂死於戰場，追贈平西將軍。處子玘、札，皆有才力，中興之初，並見寵任。其諸子姪悉處列位，爲揚土豪右，而札凶淫放恣，爲百姓所苦。泰寧中，王敦誅之，滅其族。
鍾離牧傳
鍾離牧字幹，會稽山陰人，魯相意七世孫。會稽典錄曰：牧父緒，樓船都尉，兄駰，上計吏，少與同郡謝贊、吳郡顧譚齊名。牧童齔時號爲遲訥，駰常謂人曰：[02708]「牧必勝我，不可輕也。」時人皆以爲不然。少爰居永興，躬自墾田，種稻十餘畝。臨熟，縣民有識認之，牧曰：「本以田荒，故墾之耳。」遂以稻與縣人。縣長聞之，召民繫獄，欲繩以法，牧之請。長曰：「君慕承宮，自行義，續漢書曰：宮字少子，琅邪人，嘗在蒙陰山中耕種禾黍，臨熟，人就認之，宮便推與而去，由是發名，位至左中郎將、侍中。僕民主，當以法率下，何得寢公憲而從君邪？」牧曰：「此是郡界，緣君意顧，故來蹔住。今以少稻而殺此民，何心復留？」遂出裝，還山陰，長自往止之，釋繫民。民慙懼，率妻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，送還牧，牧閉門不受。民輸置道旁，莫有取者。[02709]牧由此發名。徐衆評曰：牧蹈長者之規。問者曰：「如牧所行，犯而不校，又從而救之，直而不有，又還而不受，可不謂之仁讓乎哉？」荅曰：「異乎吾所聞。原憲之問於孔子曰：『克伐怨欲不行焉，可以爲仁乎？』孔子曰：『可以爲難矣，仁則吾不知也。』『惡不仁者，其爲仁矣。』今小民不展四體，而認人之稻，不仁甚矣，而牧推而與之，又救其罪，斯爲讓非其義，所救非人，非所謂惡不仁者。苟不惡不仁，安得爲仁哉！蒼梧澆娶妻而美，讓於其兄；尾生篤信，水至不去而死；直躬好直，證父攘羊；申鳴奉法，盡忠於君而執其父。忠信直讓，此四行者，聖賢之所貴也。然不貴蒼梧之讓，非讓道也；不取尾生之信，非信所也；不許直躬之直，非直體也；不嘉申鳴之忠，非忠意也。今牧犯而不校，還而不取，可以爲難矣，未得爲仁讓也。夫聖人以德報德，以直報怨，而牧欲以德報怨，非也。必不得已，二者何從？吾從孔子也。」赤烏五年，從郎中補太輔義都尉，遷南海太守。會稽典錄曰：高涼賊率仍弩等破略百姓，殘害吏民，牧越界撲討，旬日降服。又揭陽縣賊率曾夏等衆數千人，歷十餘年，以侯爵雜繒千匹，下書購募，絕不可得。牧遣使慰譬，登皆首服，自改爲良民。始興太守羊衜與太常滕胤書曰：「鍾離子幹吾昔知之不熟，定見其[02710]在南海，威恩部伍，智勇分明，加操行清純，有古人之風。」其見貴如此。在郡四年，以疾去職。還丞相長史，轉司直，遷中令。會建安、鄱陽、新都郡山民作亂，出牧監軍使者，討平之。賊帥黃亂、常俱等出其部伍，以充兵役。封秦亭侯，拜越騎校尉。永安六年，蜀并于魏，武陵五谿夷與蜀接界，時論懼其叛亂，乃以牧平魏將軍，領武陵太守，往之郡。魏遣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，率涪陵民入蜀遷陵界，屯于赤沙，誘致諸夷邑君，或起應純，進攻酉陽縣，郡中震懼。牧問朝吏曰：「西蜀傾覆，邊境侵，何以禦之？」皆對曰：[02711]「今縣山險，諸夷阻兵，不可以軍驚擾，驚擾則諸夷盤結。宜以漸安，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。」牧曰：「不然。外境內侵，誑誘人民，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，此救火貴速之勢。」勑外趣嚴，掾史沮議者便行軍法。撫夷將軍高尚說牧曰：「昔潘太常督兵五萬，然後以討五谿夷耳。是時劉氏連和，諸夷率化，今旣無往日之援，而郭純已據遷陵，而明府以千兵深入，尚未其利。」牧曰：「非常之，何得循舊？」即率所領，晨夜進道，緣山險行，垂千里，從塞上，斬惡民懷異心者[02712]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千餘級，純等散，五谿平。遷公安督、揚武將軍，封都鄉侯，徙濡須督。會稽典錄曰：牧之在濡須，深以進取可圖，而不敢陳其策，與侍中東觀令朱育宴，慨然歎息。育謂牧恨於策爵未副，因謂牧曰：「朝廷諸君，以際會坐取高官，亭侯功無與比，不肯在人下，見顧者猶以於邑，況於侯也！」牧笑而荅曰：「卿之所言，未獲我心也。馬援有言，人當功多而賞薄。吾功不足錄，而見寵已過當，豈以爲恨？國家不深相知，而見害朝人，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陳。若其不然，當建進取之計，以報所受之恩，不徒自守而已，憤歎以此也。」育復曰：「國家已自知侯，以侯之才，無爲不成。愚謂自可陳所懷。」牧曰：「武安君謂秦王云：『非成業難，得賢難；非得賢難，用之難；非用之難，任之難。』武安君欲爲秦王并兼六國，恐授事而不見任，故先陳此言。秦王旣許而不能，卒隕將成之業，賜劒杜郵。今國家知吾，不如秦王之知武安，而害吾者有過范雎。大皇帝時，陸丞相討鄱陽，以二千人授吾，潘太常討武陵，吾又有三千人，而朝廷下議，棄吾於彼，使江渚諸督，不復發兵相繼。蒙國威靈自濟，今日何爲常。向使吾不料時度宜，苟有所陳，至見委以事，不足兵勢，終有敗績之患，[02713]何無不成之有？」復以前將軍假節，領武陵太守。卒官。家無餘財，士民思之。禕嗣，代領兵。會稽典錄曰：牧次子盛，亦履恭讓，爲尚書郎。弟徇領兵爲將，拜偏將軍，戍西陵，與監軍使者唐盛論地形勢，謂宜城、信陵爲建平援，若不先城，敵將先入。盛以施績、留平，智略名將，屢經於彼，無云當城之者，不然徇計。後半年，晉果遣將脩信陵城。晉軍平吳，徇領水軍督，臨陣戰死。
評曰：山越好叛亂，難安易動，是以孫權不遑外禦，卑詞魏氏。凡此諸臣，皆克寧內難，綏靜邦域者。呂岱清恪在公；周魴譎略多奇；鍾離牧蹈長者之規；全琮有當世之才，貴重於時，然不檢姧，獲譏毀名云。[02714]
賀全呂周鍾離傳第十五終 吳十五 國志六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