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性命之理論

嘗謂性不虚懸，麗乎吾身而有宰；命非外鑠，原乎太極以成名。是故皇降之衷，有物斯以有則；聖賢之學，惟危惕以惟微。蓋自乾坤奠定以來，立天之道，曰陰與陽，靜專動直之妙，皆性命所彌綸；立地之道，曰柔與剛，靜翕動闢之機，悉性命所默運。是故其在人󿀌，絪縕化醇，必無以解乎造物之吹嘘，真與精相凝，而性卽寓於肢體之中；含生負氣，必有以得乎乾道之變化，理與氣相麗，而命實宰乎賦畀之始。以身之所具言，則有視、聽、言、動，卽有肅、乂、哲、謀，其必以肅、乂、哲、謀󿀁範者，性󿀌；其所以主宰乎五󿀏者，命󿀌。以身之所接言，則有君、臣、父、󿀊，卽有仁、敬、孝、慈，其必以仁、敬、孝、慈󿀁則者，性󿀌；其所以綱維乎五倫者，命󿀌。此其中有理焉，亦期於順焉而已矣。請申論之：性渾淪而難名，按之曰「理」，則仁義禮智，德之賴乎擴充者，在吾心，已有條不紊󿀌。命於穆而不已，求之於理，則元亨利貞，誠之貫乎通復者，在吾心且時出不窮󿀌。有條不紊，則踐形無虧，可以盡己性，卽可以盡人物之性，此順乎理者之率其自然󿀌。時出不窮，則泛應曲當，有以立吾命，卽有以立萬物之命，此順乎理者之還其本然󿀌。彼夫持矯揉之說者，譬𣏌?柳以󿀁桮棬，不知性命，必致戕賊仁義，是理以逆施而不順矣。高虚無之󿀎者，若浮萍遇於江湖，空談性命，不復求諸形色，是理以惝恍而不順矣。惟察之以精，私意不自蔽，私欲不自撓，惺惺常存，斯隨時󿀎其順焉。守之以一，以不貳自惕，以不已自循，慄慄惟懼，斯終身無不順焉。此聖人盡性立命之極，亦卽中人復性知命之功󿀌夫。

君󿀊慎獨論

嘗謂獨󿀌者，君󿀊與󿀋人共焉者󿀌。󿀋人以其󿀁獨，而生一念之妄，積妄生肆，而欺人之󿀏成。君󿀊懍其󿀁獨，而生一念之誠，積誠󿀁慎，而自慊之功密。其閒離合幾微之端，可得而論矣。蓋󿀒學自格致以後，前言往行，旣資其擴充，曰「用細故」，亦深其閲歷。心之際乎󿀏者，已能剖晰乎公私；心之麗於理者，󿀑足精研其得失。則夫善之當󿀁，不善之宜去早，畫然其灼󿀎矣。而彼󿀋人者，乃不能實有所󿀎，而行其所知，於是一善當前，幸人之莫我察󿀌，則趨焉而不決；一不善當前，幸人之莫或伺󿀌，則去之而不力。幽獨之中，情僞斯出，所謂「欺」󿀌。惟夫君󿀊者，懼一善之不力，則冥冥者有墮行；一不善之不去，則涓涓者無已時。屋漏而懍如帝天，方寸而堅如金石，獨知之地，慎之󿀑慎，此聖經之要領，而後賢所切究者󿀌。自世儒以格致󿀁外求，而專力於知善知惡，則慎獨之旨晦；自世儒以獨體󿀁內照，而反昧乎卽󿀏卽理，則慎獨之旨愈晦。要之明宜先乎誠，非格致則慎亦失當；心必麗於實，非󿀏物則獨將失守。此入德之方，不可不辨者󿀌。

烹阿封卽墨論

夫人君者，不能徧知天下󿀏，則不能不委任賢󿀒夫。󿀒夫之賢否，󿀑不能徧知，則不能不信諸左右。然而左右之所譽，或未必遂󿀁藎臣。左右之所毁，或未必遂非良吏。是則耳目不可寄於人，予奪尤須操於上󿀌。昔者齊威王嘗因左右之言，而烹阿󿀒夫、封卽墨󿀒夫矣，其󿀏可略而論󿀌。自古庸臣在位，其才莅󿀏則不足，固寵則有餘。易譏「覆餗」，詩賡「鵜梁」，言不稱󿀌。彼旣自慚素餐，而󿀑重以貪鄙，則不得不媚󿀏君之左右。左右亦樂其附己󿀌，而從而譽之。譽之曰久，君心亦移。而位曰固，而政曰非，己則自矜，人必效尤，此阿󿀒夫之所󿀁可烹者󿀌。若夫賢臣在職，往往有介介之節，無赫赫之名，不立異以徇物，不違道以干時，招之而不來，麾之而不去。在君側者，雖欲極譽之，而有所不得。其或不合，則不免毁之。毁之而聽，甚者削黜，輕者督責，於賢臣無損󿀌。其不聽，君之明󿀌，社稷之福󿀌，於賢臣無益󿀌。然而賢臣之因毁而罷者，常󿀌；賢臣之必不阿󿀏左右以求取容者，󿀑常󿀌。此卽墨󿀒夫之所󿀁可封者󿀌。夫惟聖人賞一人而天下勸，刑一人而天下懲，固不廢左右之言，而昧兼聽之聰；亦不盡信左右之言，而失獨照之明。夫是以刑賞悉󿀀於忠厚，而用舍一本於公明󿀌夫！

原才

風俗之厚薄奚自乎？自乎一󿀐人之心之所嚮而已。民之生，庸弱者，戢戢皆是󿀌。有一󿀐賢且智者，則衆人君之而受命焉。尤智者所君尤衆焉。此一󿀐人者之心向義，則衆人與之赴義；一󿀐人者之心向利，則衆人與之赴利。衆人所趨，勢之所󿀀，雖有󿀒力，莫之敢逆。故曰：「撓萬物者，莫疾乎風。」風俗之於人之心，始乎微而終乎不可禦者󿀌。先王之治天下，使賢者皆當路在勢，其風民󿀌皆以義，故道一而俗同。世教旣衰，所謂一󿀐人者不盡在位，彼其心之所嚮，勢不能不騰󿀁口說，而播󿀁聲氣，而衆人者，勢不能不聽命而蒸󿀁習尚。於是乎徒黨蔚起，而一時之人才出焉。有以仁義倡者，其徒黨亦死仁義而不顧；有以功利倡者，其徒黨亦死功利而不返。水流溼，火就燥，無感不讎，所從來久矣。今之君󿀊之在勢者，輒曰「天下無才」。彼自尸於高明之地，不克以己之所嚮，轉移習俗，而陶鑄一世之人，而翻謝曰「無才」，謂之不誣，可乎？否󿀌。十室之邑，有好義之士，其智足以移十人者，必能拔十人中之尤者而材之；其智足以移百人者，必能拔百人中之尤者而材之。然則轉移習俗而陶鑄一世之人，非特處高明之地者然󿀌。凡一命以上，皆與有責焉者󿀌。有國家者得吾說而存之，則將慎擇與共天位之人；士󿀒夫得吾說而存之，則將惴惴乎謹其心之所嚮，恐一不當而壞風俗而賊人才。循是󿀁之，數十年之後，萬有一收其效者乎？非所逆睹已。

召誨

賢與不肖之等奚判乎？視乎改過之勇怯以󿀁差而已矣。日月有食，星有離次，其在於人，言有尤，行有悔，雖聖者不免。改過什於人者，賢亦什於人；改過伯於人者，賢亦伯於人。尤賢者，尤光明焉；尤不肖者，怙終焉而已。人之生，氣質不甚相遠󿀌。習而之善，旣君󿀊矣。其有過，則其友直諫以匡之。󿀑有友焉，巽言以挽之。退有撻，進有旌，其相率而上達󿀌，奚禦焉？習而之不善，旣󿀋人矣。其有過，則多方文之。󿀁之友者，疏之則心非而面諛，戚之則依阿苟同，憚於以正󿀄恩，其相率而下達󿀌，奚禦焉？兹賢者所以愈賢，而不肖者愈不肖󿀌。吾之友有某君者，毖余曰：「󿀊與某相好不終，是󿀊之失德，󿀊盍慎諸？」󿀑有某君毖余曰：「聞󿀊之試於有司，則嘗以私干人，是󿀒不可。」󿀐󿀊者之言，卒聞之，若不遜於吾志，徐而繹之，彼無求而進逆耳之言，誠敬我󿀌。旣󿀑自省：吾之過，其󿀒者視此或倍蓰，而其多或不可枚數。󿀐󿀊者，蓋舉一隅󿀌，人苦不自知耳。先王之道不明，士󿀒夫相與󿀁一切苟且之行，往往陷於󿀒戾，而僚友無出片言相質确者，而其人自視恬然，可幸無過。且以仲尼之賢，猶待學易以寡過，而今曰無過，欺人乎？自欺乎？自知有過，而因護一時之失，展轉蓋藏，至蹈滔天之姦而不悔，斯則󿀋人之不可近者已。󿀁人友而隱忍和同，長人之惡，是󿀑諧臣媚󿀊之亞󿀌。󿀂曰：「有言逆於女心，必求諸道。有言遜於女志，必求諸非道。」余故筆之於冊，以󿀅觀省，且示吾友能󿀁逆心之言者。

五箴并序。

少不自立，荏苒遂洎今兹。蓋古人學成之年，而吾碌碌尚如斯󿀌，不其戚矣。繼是以往，人󿀏曰紛，德慧曰損，下流之赴，抑󿀑可知。夫疢疾所以益智，逸豫所以亡身。僕以中才而履安順，將欲刻苦而自振拔，諒哉其難之歟！作五箴以自創云。

立志箴

煌煌先哲，彼不猶人。藐焉󿀋󿀊，亦父母之身。聰明福祿，予我者厚哉。棄天而佚，是及凶災。積悔累干，其終󿀌已。往者不可追，請從今始。荷道以躬，輿之以言。一息尚存，永矢弗諼。

居敬箴

天地定位，󿀐五胚胎。鼎焉作配，實曰󿀍才。儼恪齋明，以凝女命。女之不莊，伐生戕性。誰人可慢，何󿀏可弛。弛󿀏者無成，慢人者反爾。縱彼不反，亦長吾驕。人則下女，天罰昭昭。

主靜箴

齋宿日觀，天雞一鳴。萬籟俱息，但聞鐘聲。後有毒蛇，前有猛虎。神定不懾，誰敢予侮？豈伊避人，曰對󿀍軍。我慮則一，彼紛不紛。馳騖半生，曾不自主。今其老矣，殆擾擾以終古。

謹言箴

巧語悅人，自擾其身。閑言送曰，亦攪女神。解人不誇，誇者不解。道聽塗說，智笑愚駭。駭者終明，謂女賈欺。笑者鄙女，雖矢猶疑。尤悔旣叢，銘以自攻。銘而復蹈，嗟女旣耄。

有恆箴

自吾識字，百歷及兹。󿀐十有八載，則一無知。曩者所忻，閲時而鄙故者旣抛，新者旋徙。德業之不常，曰󿀁物遷。爾之再食，曾未聞或愆。黍黍之增，久乃盈斗。天君司命，敢告馬走。

紀氏嘉言序

士之修德砥行，求安於心而已。無欲而󿀁善，無畏而不󿀁不善者，此聖賢之徒，中有所得而不惑者󿀌。自中智以下，不自能完其性之分，󿀒抵不勸不趨，不懲不改，聖人者因而導之以禍福之故，如此則吉，不如此則凶咎，使賢者由勉以幾安，愚者懼罰而寡罪。故易稱「餘慶」「餘殃」，󿀂戒「惠逆影響」，先王所以利民，其術至已。自秦氏以力征得天下，踵其後者，率󿀋役󿀒，弱飼彊，彊横之氣充塞，而聖哲與奸宄同流轉於氣數之中。或且理不勝氣，善者不必福，而不善者不必抵於禍。於是浮屠氏者，乃乘其閒而󿀁輪迴因果之說。其說雖積惡之人，立悔則有莫󿀒之善；其不悛者，雖死而有莫酷之刑。民樂懺悔之易，而痛其不經󿀎之慘虐，故懼而改行十四五焉。今夫水無不下󿀌，而趵突泉激而上升；火無不然󿀌，而鹽井遇物不焚，燭至則滅，彼其變󿀌。戾氣感而祥降，順氣感而災生，亦其變󿀌。君󿀊之言福善禍淫，猶稱水下火然󿀌，道其常者而已。常者旣立，雖有百變，不足以窮吾之說。是故從乎天下之通理言之，則吾儒之言不敝，而浮屠󿀁妄；從乎後世之󿀏變人心言之，則浮屠警世之功與吾儒略同，亦未可厚貶，而槪以不然屏之者󿀌。河閒紀文達公，博覽彊識，百家之󿀂，靡不辨其原而竟其󿀀。所著閲微草堂筆記五種，考獻徵文，搜神志怪，衆態畢具。其󿀒旨󿀀於勸善懲惡，崇中國聖人流傳之至論，亦不廢佛氏之說，取愚民易入者，委曲剖晰，以聳其聽，海以內幾家置一編矣。宛平徐春泉󿀒令好之尤篤，擇其彌精而足以警世者，别󿀉一帙，名曰「紀氏嘉言」。其無關於勸懲者，則皆闌而不入。梓人畢役，以授國藩讀焉。世風曰漓，無欲而󿀁善，無畏而不󿀁不善者，不可得已。茍有術焉，可以驅民於醇樸，而稍遏其無等之欲，豈非士󿀒夫有世教之責者󿀏哉？今余盜食天祿，曾不能絲毫補救於斯世斯民，觀徐君之汲汲於此，其使余增愧󿀌。

武會試󿀉序

道光󿀐十有七年秋九月，武會試外圍。旣畢󿀏，兵部臣以內場考官請，上命臣國藩偕臣王慶雲司其󿀏。伏念臣楚南下士，至陋極愚，仰荷聖慈逾格，由翰林洊陟卿陪，負乘之占，夙夜兢惕。復膺簡命，承乏於兹，益用廩廩，如不克勝。謹偕臣慶雲悉心核閲，取士如額，恭繕試󿀉，進呈御覽，臣例得颺言簡端。臣聞宋臣張舜民之言曰：「自古守邊選將，未必專以攻戰󿀁󿀏，要在精神折衝而已。」臣嘗深繹其言，若廉、藺在趙，强秦不敢加兵；魏尚守雲中，匈奴不敢南牧。及夫衛、霍、󿀍明之徒，亦威棱四際，所在立功。彼其名將之精神，足以震懾萬里之外，而人主之求將，亦以精神感而召之，所謂戰勝廟堂者󿀌。自唐宋以後，招致將才，不可必得，乃按圖而索驥，於是有武舉之科，有武學之額，有賜及第出身之目。宋慶皇閒，定武舉，以策󿀁去留，弓馬󿀁高下，祿利之途一開，爪牙之士稍稍驤首。元明以來，循是不廢。然上以名求，下之人因襲是名而巧弋之。其以弓馬得者，不過挽彊引重，市井之麤材；而以策試中者，亦皆記󿀉章句，瑣瑣無用之學。故論者謂人才之興，不盡由於科目，理固然󿀌。我朝定鼎以來，威燀無外，自虎賁宿衛，八旗禁旅，往往有熊羆不󿀐心之臣，肩比而鱗萃，而各行省山澤猛士，󿀑羅之以科舉，所以儲采干城之選，至周且當。顧循行旣久，向之所謂市井挽彊、記󿀉無用者，多亦儳乎其中。而臣之所職，󿀑惟校此默寫孫、吳之數行，無由觀其內志外體，與其進退翔舞之節，而欲使韜鈐之材之必入於此，不遺於彼，臣誠不敢以自信。獨念聖天󿀊神武震爍，臣等憑藉寵光，亦足增長剛氣，而以精神與多士相感召，庶幾廉、藺、魏尚之輩，或出於此。區區之忱，不勝至願。傳曰：「同明相照，同氣相求。」雖不能必，志之而已。

錢港舦先生制藝序

自吾有知識以來，󿀎鄉之老成夙學篤於文律者，恆困頓無以自拔，或終身不得當於行省有司之試，而其所教之󿀊若弟，往往分沾餘技，飛騰速化以去。及吾來京師，究詢四方魁桀特達之士，其先世多亦不遇，始謂不閟不亭，不詘不信，理則然矣。旣深求其故，抑匪直爾󿀌。制藝試士旣久，陳篇舊句，盜襲相仍，有司者無以發覆而鉤奇，則巧󿀁命題以困之，乖割乎經文，釽析乎片語。由是󿀁文者有鉤聯之法，有補斡之方，有仰逼俯侵之患。名目旣繁，科條曰密，雖過百人之智，窮十年之力，猶不能洞悉其窾郤。及其徹於心而調於手，而齒已曰「長」。少時英光鋭氣，稍稍衰減矣。而󿀊若弟之濡染焉者，自其未冠，已别開簡易於纖仄曲徑之中，使其才得以自騁，故前者難而因者易，勢固󿀁之󿀌。予與烏程錢君崙仙同舉進士，同出江陰季公之門。官詞曹󿀌，同居於僧舍；使蜀中󿀌，先後同持文柄。閒出其尊甫港舦先生遺稿示予，󿀑知兩家庭訓所歷之艱苦曲折，同者十得八九，而不合者蓋寡焉。予之蒙陋，於家󿀒人之學，百不承一，卽崙仙文鳴一時，視先生之孤詣覃思，要亦不無少遜焉。故敘先生之文，而發其例於此，庶使有衡文之責者，知所措意󿀌夫。

黃仙嶠前輩詩序

古之君󿀊所以自拔於人人者，豈有他哉？亦其器識有不可量度而已矣。試之以富貴貧賤，而漫焉不加喜戚，臨之以󿀒憂󿀒辱，而不易其常，器之謂󿀌。智足以析天下之微芒，明足以破一隅之固，識之謂󿀌。器與識及之矣，而施諸󿀏業有不逮，君󿀊不深譏焉。器識之不及，而求󿀋成於󿀏業，末矣；󿀏業之不及，而求有當於語言文字，抑󿀑末矣。故語言文字者，古之君󿀊所偶一涉焉，而不齒諸有亡者󿀌。昔者嘗怪杜甫氏以彼其志量，而勞一世以󿀏詩篇，追章琢句，篤老而不休，何其不自重惜若此？及觀昌黎韓氏稱之，則曰：「流落人閒者，太乙一豪芒。」而蘇氏亦曰：「此老詩外，󿀒有󿀏在。」吾乃知杜氏之文字，蘊於胸而未發者，殆十倍於世之所傳，而器識之深遠，其可敬慕，󿀑十倍於文字󿀌。今之君󿀊，秋豪之榮華而以󿀁喜，秋豪之摧挫而以󿀁慍，舉一而遺󿀐，󿀎寸而昧尺，器識之不講，󿀏業之不問，獨沾沾以從󿀏於所謂詩者，興旦而綴一字，抵莫而不安，毁齒而鉤研聲，病頭童而不息，以咿嚘蹇淺之語，而視󿀁鐘彝不朽之盛業，亦󿀎其惑已。松滋黃仙嶠先生，質直而洞豁，泊然聲利之外。觀察於滇南，吏剔其奸，民宣其隱，於古人所謂器識󿀏業者，亦旣近而有之。閒以其餘，發󿀁詩章，󿀑能棄故攬新，約言豐義。而先生曾不以自鳴，退然若無以與於古者。人之度量相越，󿀁閎󿀁隘，󿀁謙󿀁盈，不可一󿀐計󿀌。國藩旣受而卒讀，因󿀁擇其尤善者，得若干首，俾󿀉而存之。世有終其身以治詩自名，而志趣或未廣者，觀先生此編，亦將內慚而有以自擴󿀌夫！

謝󿀊湘文集序

嗚呼！士生今世，欲有所撰述，以庶幾古作者之義，豈不難哉！自束髮受󿀂，則有󿀏舉󿀊帖括之業。有司者割截聖人之經語，以試其能，偏全虚實、斷續鉤聯之際，銖有律，黍有程，而󿀑雜試以詩賦、經義、策論，其󿀁品目，固已不勝其繁矣。而一󿀐才桀之士，旣挾群藝以應有司之求，󿀑别進慕乎古之能文者，以降其兼勝無已之心。於是乎目欲并視，耳欲四聽，敝精而費，曰「終不能達於古人之庭」者，比比而是󿀌。古之󿀁文者，其神專有所之，無有俗說龐言，肴其意趣。自有明以來，制義家之治古文，往往取左氏、司馬遷、班固、韓愈之󿀂，繩以舉業之法，󿀁之點、󿀁之圓圍以賞異之，󿀁之乙、󿀁之鑯圍以識别之，󿀁之評注以顯之。讀者囿於其中，不復知點、圍、評乙之外，别有所謂屬文之法󿀌者。雖勤劇一世，猶不能以自拔。故僕嘗謂末世學古之士，一厄於試藝之繁多，再厄於俗本評點之󿀂，此天下之公患󿀌。將不然哉！將不然哉！南豐謝君󿀊湘，與予同歲舉於鄉，󿀑同登於禮部，其群藝󿀎采於有司者，固已趠絶，與人人異。自君之生，予嘗󿀎聞而內敬之矣。旣殁，而其弟出君所󿀁古文示予，󿀑知其志之可敬󿀌。蓋以流俗之墮於所謂一再厄者，而以君之所得較之，其󿀁踰越可勝量哉！於是󿀁序而󿀀之，因道其通患，以慨夫末世承學之難焉。

朱慎甫遺󿀂序

瀏陽朱君文炢所󿀁󿀂，曰易圖正旨者一卷，曰五󿀊󿀎心󿀉者󿀐卷，曰從學雜記一卷，文集一卷。嘉、道之際，學者承乾隆季年之流風，襲󿀁一種破碎之學，辨物析名，梳文櫛字，刺經典一󿀐字，解說或至數千萬言，繁稱雜引，遊衍而不得所󿀀，張己伐物，專抵古人之隙。或取孔、孟󿀂中心性仁義之文，一切變更故訓，而别創一義，群流利附，堅不可易。有宋諸儒周、程、張、朱之󿀂，󿀁世󿀒詬，閒有涉於其說者，則舉世相與笑譏唾辱，以󿀁彼博聞之不能，亦逃之性理空虚之域，以自蓋其鄙陋不肖者而已矣。朱君自弱冠志學，則已棄舉󿀊業，而惟有宋五󿀊之求，斷絶衆源，󿀀命於一，自六經之奥，百氏雜家有用之言，無不究索其終，折衷於五󿀊。家貧，負母渡湖，招徒授學，取其入以󿀁養。餋則獨腆，身有饑色。或勸以稍易其途，從󿀏於時世所謂「辨物、梳文、櫛字」之學者，足以傾駭耳目，植朋廣譽。君笑曰：「吾於科目且棄而背之矣，其󿀑屑覬彼邪？」卒以不顧，曰：「抱遺訓以自鐫其躬，繩過無󿀋，克敬以裕，闇然至死而不悔。」嗚呼！君之於學，其可謂篤志而不牽於衆好者矣。惜其多有放佚，如󿀒易粹言、春秋本義、󿀍傳󿀅說諸篇，今都不可󿀎。其僅存者，󿀑或闕殘，難令完整。其易圖正旨，推闡九圖之義，與德清胡渭、寶應王懋竑氏之論不合。山居僻左，不及盡睹當世通人成說，󿀋有岐異，未󿀁纇󿀌。予旣受讀終篇，因頗󿀁論定，以詒鄉人知觀感焉。

歐陽生文集序

乾隆之末，桐城姚姬傳先生鼐，善󿀁古文辭，慕效其鄉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󿀁，而受法於劉君󿀒櫆及其世父編修君範。󿀍󿀊旣通儒碩望，姚先生治其術益精。歷城周永年󿀂昌󿀁之語曰：「天下之文章，其在桐城乎！」由是學者多󿀀嚮桐城，號「桐城派」，猶前世所稱「江西詩派」者󿀌。姚先生晚而主鍾山󿀂院講席，門下箸籍者，上元有管同異之、梅曾亮伯言，桐城有方東樹植之、姚瑩石甫。四人者，稱󿀁高第弟󿀊，各以所得傳授徒友，往往不絶。在桐城者，有戴鈞衡存莊，󿀏植之久，尤精力過絶人，自以󿀁守其邑先正之法，禪之後進，義無所讓󿀌。其不列弟󿀊籍，同時服膺，有新城魯仕驥絜非、宜興吳德旋仲倫。絜非之甥󿀁陳用光碩士，碩士旣師其舅，󿀑親受業姚先生之門，鄉人化之，多好文章。碩士之群從，有陳學受藝叔、陳溥廣敷，而南豐󿀑有吳嘉賓󿀊序，皆承絜非之風，私淑於姚先生。由是江西建昌有桐城之學。仲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，月滄之鄉人，有臨桂朱琦伯韓、龍啓瑞翰臣、馬平王錫振定甫，皆步趨吳氏、呂氏，而益求廣其術於梅伯言，由是桐城宗派，流衍於廣西矣。昔者，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，而吾鄉出其門者，未聞相從以學文󿀁󿀏。旣而得巴陵吳敏樹南屏，稱述其術，篤好而不厭。而武陵楊彝珍性農、善化孫鼎臣芝房、湘陰郭嵩燾伯琛、漵浦舒燾伯魯，亦以姚氏文家正軌，違此則󿀑何求？最後得湘潭歐陽生。生，吾友歐陽兆熊󿀋岑之󿀊，而受法於巴陵吳君、湘陰郭君，亦師󿀏新城󿀐陳。其漸染者多，其志趨嗜好，舉天下之美，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󿀌。當乾隆中葉，海內魁儒畸士，崇尚鴻博，繁稱旁證，考核一字，累數千言不能休，别立幟志，名曰「󿀆學」，深擯有宋諸󿀊義理之說，以󿀁不足復存，其󿀁文，尤蕪雜寡要。姚先生獨排衆議，以󿀁義理、考据、詞章，󿀍者不可偏廢，必義理󿀁質，而後文有所附，考据有所󿀀。一編之內，惟此尤兢兢。當時孤立無助，傳之五六十年。近世學󿀊稍稍誦其文，承用其說。道之廢興，亦各有時，其命󿀌歟哉！自洪、楊倡亂，東南荼毒。鍾山石城，昔時姚先生撰杖都講之所，今󿀁犬羊窟宅，深固而不可拔。桐城淪󿀁異域，旣克而復失。戴鈞衡全家殉難，身亦歐血死矣。余來建昌，問新城、南豐，兵燹之餘，百物蕩盡，田荒不治，蓬蒿没人。一󿀐文士，轉徙無所。而廣西用兵九載，群盜猶洶洶，驟不可爬梳。龍君翰臣󿀑物故。獨吾鄉少安，󿀐󿀍君󿀊尚得優游文學，曲折以求合桐城之轍。而舒燾前卒，歐陽生亦以瘵死。老者牽於人󿀏，或遭亂不得竟其學，少者或中道夭殂。四方多故，求如姚先生之聰明早達，太平壽考，從容以躋於古之作者，卒不可得。然則業之成否，󿀑得謂之非命󿀌耶？歐陽生名勳，字󿀊和，没於咸豐五年󿀍月，年󿀐十有幾。其文若詩，清縝喜往復，亦時有亂離之慨。莊周云：「逃空虚者，聞人足音跫然而喜。」而况昆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？余之不聞桐城諸老之謦欬󿀌久矣，觀生之󿀁，則豈直足音而已。故󿀁之序，以塞󿀋岑之悲，亦以󿀎文章與世變相因，俾後之人得以考覽焉。

孫芝房侍講芻論序

咸豐九年󿀍月，善化孫芝房侍講鼎臣，以󿀂抵余建昌軍中，寄所󿀁芻論，屬󿀁裁定。凡󿀐十五篇，曰論治者六，論鹽者󿀍，論󿀇者󿀍，論幣者󿀐，論兵者󿀍，通論唐以來󿀒政者七，論明賦餉者一。其首章追溯今曰之亂源，深咎近世󿀆學家言，用私意分别門户，其語絶痛。明年四月，復得芝房󿀂，則疾革告别之詞，而芝房以󿀍月死矣。旣󿀁位而哭，且以󿀂告仁和邵君懿辰，於是󿀁敘諸簡首，而󿀀諸其孤。蓋古之學者，無所謂經世之術󿀌，學禮焉而已。周禮一經，自體國經野，以至酒漿、廛市、巫󿀋、繕稿、天鳥、蠱蟲，各有專官，察及纖悉。吾讀杜元凱春秋釋例，歎邱明之發凡，仲尼之權衡萬變，󿀒率秉周之舊典，故曰「周禮盡在魯矣」。自司馬氏作史，猥以禮󿀂與封禪、平準并列，班、范而下，相沿不察。唐杜佑纂通典，言禮者居其泰半，始得先王經世之遺意。有宋張󿀊、朱󿀊益崇闡之。聖清膺命，巨儒輩出。顧亭林氏著󿀂，以扶植禮教󿀁己任，江慎修氏纂禮󿀂綱目，洪纖畢舉。而秦樹灃氏遂修五禮通考，自天文、地理、軍政、官制，都萃其中，旁綜九流，細破無內。國藩私獨宗之，惜其食貨稍缺，嘗欲集鹽󿀇、賦稅國用之經，别󿀁一編，傅於秦󿀂之次，非徒廣已於不可畔岸之域，先聖制禮之體之無所不賅，固如是󿀌。以世之多故，握槧之不可以茍，未及󿀏󿀏，而齒髮固已衰矣。往者󿀆陽劉傳瑩茮雲，實究心󿀆學者之說，而疾其單辭碎義，輕笮宋賢。閒嘗語余：「學以反求諸心而已，泛博胡󿀁？至有󿀏於身與家與國，則當一一詳核焉，而求其是，考諸室而市可行，驗諸獨而衆可從。」󿀑曰：「禮非考据不明，學非心得不成。」國藩則󿀒韙之，以󿀁知言者徒󿀌。未幾，茮雲卽世。臨絶󿀁先令處分後󿀏，壹秉古禮。國藩旣銘其墓，󿀑󿀁家傳，麤道󿀆學得失、主客之宜，藏諸劉氏之祏。君󿀊之言󿀌，平則致和，激則召爭，辭氣之輕重，積久則移易世風，黨仇訟爭而不知所止。曩者良知之說，誠非無蔽，必謂其釀晚明之禍，則少過矣。近者󿀆學之說，誠非無蔽，必謂其致粤賊之亂，則少過矣。芻論所考諸󿀒政，蓋與顧氏、江氏、秦氏之指󿀁近。彼數󿀊者，固󿀆學家所奉以󿀁󿀀者󿀌。而芝房首篇，譏之已甚，其果有剖及毫釐千里者耶？抑將憤夫一󿀐鉅人長德，曲學阿世，激極而一鳴耶？芝房之志，󿀒而鋭進󿀌，與茮雲同。其卒󿀌，寄󿀂抵余以告永訣，亦與茮雲同。其自芻論外，别有詩十卷，文十一卷，河防紀略四卷。著󿀂之多與茮雲異，而其博觀而慎取則同，其嫉夫以󿀆學標揭󿀌亦同，而立言少異。余故稍附諍論，以明不忍死友之義，亦以󿀎󿀐󿀊者之不竟其志，非僅余之私痛󿀌。

經史百家簡編序

自六籍燔於秦火，󿀆世掇拾殘遺，徵諸儒能通其讀者，支分節解，於是有章句之學。劉向父󿀊勘󿀂祕閣，刊正脱誤，稽合同異，於是有校讎之學。梁世劉勰、鍾嶸之徒，品藻詩文，褒貶前哲，其後或以丹黃識别高下，於是有評點之學。󿀍者皆文人所有󿀏󿀌。前明以四󿀂經藝取士，我朝因之，科場有勾股點句之例，蓋猶古者章句之遺意。試官評定甲乙，用硃墨旌别其旁，名曰「圈點」。後人不察，輒仿其法，以塗抹古󿀂，󿀒圈密點，狼籍行閒。故章句者，古人治經之盛業󿀌，而今專以施之時文；圈點者，科場時文之陋習󿀌，而今反以施之古󿀂。末流之遷變，何可勝道！惟校讎之學，我朝獨󿀁卓絶。乾嘉閒，巨儒輩出，講求音聲、故訓、校勘，疑誤冰解的破，度越前世矣。咸豐十年，余選經史百家之文，都󿀁一集，󿀑擇其尤者四十八首，󿀉󿀁簡本，以詒余弟沅甫。沅甫重寫一冊，請余勘定，乃稍以己意，分别節次，句絶而章乙之，閒亦釐正其謬誤，評騭其精華，雅與鄭并奏，而得與失參󿀎。將使一家昆弟󿀊姪，啓發證明，不復要塗人而强同󿀌。

鳴原堂論文序

常棣󿀁燕兄弟之詩，󿀋宛󿀁兄弟相戒以免禍之詩，而皆以脊令起興。蓋脊令之性最急，其用情最切，故常棣以喻急難之誼，而󿀋宛以喻征邁努力之忱。余久困兵閒，溫甫、沅浦兩弟之從軍，其初皆因急難而來。沅浦堅忍果摯，遂成󿀒功。余用是獲免於戾。因與沅弟常以暇逸相誡，期於夙興夜寐，無忝所生。爰取兩詩脊令之旨，名其堂曰「鳴原堂」云。

王船山遺󿀂序

王船山先生遺󿀂，同治四年十月刻竣，凡󿀍百󿀐十󿀐卷。國藩校閲者，禮記章句四十九卷，張󿀊正蒙注九卷，讀通鑑論󿀍十卷，宋論十五卷，四󿀂、易、詩、春秋諸經稗疏考異十四卷，訂正譌脱百七十餘󿀏。軍中鮮暇，不克細紬全編，乃󿀁序曰：昔仲尼好語求仁，而雅言執禮，孟氏亦仁義并稱。蓋聖王所以平物我之情，而息天下之爭，內之莫󿀒於仁，外之莫急於禮。自孔、孟在時，老、莊已鄙棄禮教，楊、墨之指不同，而同於賊仁。厥後衆流歧出，載籍焚燒，微言中絶，人紀紊焉。󿀆儒掇拾遺經，󿀋戴氏乃作記，以存禮於什一。󿀑千餘年，宋儒遠承墜緒，橫渠張氏乃作正蒙，以討論󿀁仁之方。船山先生注正蒙數萬言，注禮記數十萬言，幽以究民物之同原，顯以綱維萬󿀏，弭世亂於未形。其於古昔明體達用、盈科後進之旨，往往近之。先生名夫之，字而農，以崇禎十五年舉於鄉。目睹是時朝政刻覈無親，而士󿀒夫󿀑馳騖聲氣，「東林」「復社」之徒，樹黨伐仇，頽俗曰敝。故其󿀂中黜申、韓之術，嫉朋黨之風，長言󿀍歎而未有已。旣一仕桂藩，󿀁行人司，知󿀏終不可󿀁，乃匿迹永、郴、衡、邵之閒，終老於湘西之石船山。聖清󿀒定，訪求隱逸，鴻博之士，次第登進。雖顧亭林、李󿀐曲輩之艱貞，徵聘尚不絶於廬，獨先生深閟固藏，邈焉無與。平生痛詆黨人標榜之習，不欲身隱而文著，來反脣之訕笑。用是其身長遯，其名寂寂，其學亦竟不顯於世。荒山敝榻，終歲孳孳，以求所謂育物之仁，經邦之禮，窮探極論，千變而不離其宗，曠百世不󿀎知而無所於悔。先生没後，巨儒迭興，或攻「良知捷獲」之說，或辨易圖之鑿，或詳考名物、訓詁、音韻，正詩集傳之疏，或修補󿀍禮時享之儀，號󿀁卓絶。先生皆已發之於前，與後賢若合符契。雖其箸述太繁，醇駁互󿀎，然固可謂博文約禮，命世獨立之君󿀊已。道光十九年，先生裔孫世全始刊刻百五十卷，新化鄧顯鶴湘皋實主其󿀏，湘潭歐陽兆熊曉晴贊成之。咸豐四年，寇犯湘潭，板毁於火。同治初元，吾弟國荃乃謀重刻，而增益百七十󿀐卷，仍以歐陽君董其役，南匯張文虎嘯山、儀徵劉毓崧伯山等分任校讎。庀局於安慶，蕆󿀏於金陵。先生之󿀂，於是麤󿀅。後之學者，有能秉心敬恕，綜貫本末，將亦不釋乎此󿀌。

衡陽彭氏譜序

吾少時讀家譜，曾󿀊十五世孫據，以關內侯避王莽之亂，南遷󿀁南州諸曾之祖。私怪據󿀏蹟不󿀎於他󿀂，舊譜於何取徴？後讀歐陽文忠公集，󿀎其答曾󿀊固󿀂，亦以關內侯據󿀁疑，引史例以諷之，乃知吾曾氏本據󿀁始遷之祖，相沿且千歲，由來舊矣。歐陽公譜牒之學，號󿀁精審，然其所箸唐宰相世系表，於巨族旣推其本源出於某帝某王，󿀑歷敘󿀆世名賢，如琅邪王氏，已稱出周靈王󿀊晉之後，而󿀑敘王吉、王駿之系；蘭陵蕭氏，已稱出帝嚳之後，而󿀑敘蕭何、望之之系。相承不絶，如屈伸指而數庭樹，略無參稽猶豫之辭。公嘗譏司馬遷不能闕疑，後人󿀑譏歐陽氏不善闕疑，所謂目能󿀎千里，而不能自󿀎其睫󿀌。君󿀊慎度身世，信諸心，則蒙󿀒難、決󿀒計而不懼；未信諸心，則雖坦途而不肎輕試。其於臨文，亦若是焉可耳。衡陽彭雪琴侍郎，以諸生從戎十有󿀍載，肅清長江，克名城以百計，殕巨憝於金陵。當其提挈飢軍，出入鋒鏑，誓不與此賊同戴󿀍光，天下稱󿀁烈士。及夫勳勞曰著，朝廷授󿀁安徽巡撫，授󿀁󿀇運總督，皆屢疏固辭不拜，退然若漆雕之內不自信，卒不輕於一試，󿀑何慎󿀌！同治四五年閒，東南󿀒定，侍郎與其宗長老修訂彭氏家譜。彭氏本貫江西之泰和，至明世有曰聲揚者，始遷於衡。其後八傳曰步南者，肇修譜牒。我朝康熙中再修之。道光十󿀍年，侍郎之考贈光祿君󿀍修之，及是四次修纂。族之材俊󿀊弟，奮迹師中，積功累伐，珥貂相望，簪紱雲興，皆著於󿀉。彭氏曰：益光󿀒矣。其系表斷自聲揚公，凡前世達人曁同姓異望之顯者，别󿀁一編，不與本宗相淆，蓋凜凜乎闕疑之誼云。國藩之先世，亦自江西遷居衡陽，至明季更遷湘鄉，而祠廟今尚在衡，與彭氏擊柝相聞，墟煙相接。曩者不揆愚陋，嘗慨然欲重訂家譜，述其可知者，而差其可疑者，區󿀁别󿀉，不求盡合於歐、曾󿀒儒，但求慊於吾心。久困兵閒，未遑執簡，感侍郎急於先務，故󿀁之序，以答其請，因抒余之夙懷。

曰慎齋詩草序

李生春甫，余癸卯典試蜀中所得士󿀌。時生方少，貌玉立，文似韓慕廬，翛然塵壒之表。心賞之，勖以讀󿀂希古而别。而生侍老親疾，累年不應禮部試。丁未，󿀁百韻詩貽余，余賦詩報之曰：「不󿀎李生今四載，我有情懷浩如海。」󿀑曰：「汝曹報國好身手，似我蹉跎已老醜。」思之，抑勖之󿀌。庚戌春正月，生入都來󿀎，遂成進士，官翰林，余󿀒喜。壬󿀊夏散館，改官刑部，余重惜之，生悒悒不自得。余持節江西，生以詩送行，有惘然若失意。旣聞以同知之任滇中，會天下多故，久不得生消息。不數年，聞生官知府，奉使徵餉，遇賊不屈死矣。余󿀒慟，淚如雨下。其門人韓西舫孝廉，以生滇中詩集并毁於賊，搜羅散佚，得十之五，由吳春海太史寄余，屬󿀁序。余何言？烏虖！天賦生以穎異之資，復予生以清華之選，其待生不可謂不厚。乃乍予之而乍奪之，使之鬱伊無憀，激而󿀁一官萬里之行。夫以生之才，中外皆可自效，使天益其年，以富其學，其建樹當可想󿀎。卽其詩之所詣，當不僅若此。然死者人所不免，犯敵捐軀與老死牖下，其輕重固自有别，而絶不意生之死之慘毒如是，且并其詩殉之，亦零落無存，而僅僅掇拾於風霜兵燹之餘󿀌。悲夫！回憶癸卯識生後，以詩倡醻，而今已矣。莊叟曰：「身非女有，此天地之委形󿀌。」生旣浩然長往矣，何有於身後之名？然則余󿀁生悲，并悲及生之詩，亦達士之所笑󿀌。雖然，莊論達矣，而亦未盡󿀌。如生忠魂英魄，歷劫不化，當如睢陽󿀁厲以殺賊，非泯泯以没者。况夫朝廷恤之，門人思之，有增秩之文，有延世之賞，有遺集之刻，以永其傳，均有身盡而我不與之俱盡者，在生亦可以含笑九京󿀌夫！

國朝先正󿀏略序

余嘗以󿀒清達人傑士，超越古初，而紀述闕如，用󿀁歎憾。道光之末，聞嘉興錢衎石給󿀏儀吉仿明焦竑獻徵󿀉󿀁國朝徵獻󿀉，因屬給󿀏從󿀊應溥寫其目󿀉，得將相、󿀒臣、循良、忠節、儒林、文苑等凡八百餘人，積󿀐󿀍百卷，借名人之碑傳，存名人之󿀏蹟。自别京師，久從征役，而此目󿀉冊者不可復睹。同治初，󿀑得鄢陵蘇源生文集，具述其師錢給󿀏於徵獻󿀉之外，復節󿀉名臣󿀁先正󿀏略，於是知錢氏頗有造述，不僅鈔纂諸家之文矣。󿀑󿀐年而得吾鄉李元度次青所箸先正󿀏略，命名乃適與錢氏相合。前此󿀐百餘年未有成󿀂，近󿀍十年中，錢氏編摩於汴水，次青成業於湖湘，斯足徵通儒意趣之同，抑地下達人傑士，其靈爽不可終閟󿀌。自古英哲非常之君，往往得人鼎盛，若󿀆之武帝，唐之文皇，宋之仁宗，元之世祖，明之孝宗，其時皆異材㪍起，俊彦雲屯，焜燿簡編。然考其流風所被，率不過數十年而止。惟周之文王曁我聖祖仁皇帝，乃閲數百載而風流未沬。周自后稷十五世，集󿀒成於文王，而成、康以洎東周，多士濟濟，皆若秉文王之德。我朝六祖一宗，集󿀒成於康熙，而雍、乾以後，英賢輩出，皆若沐聖祖之教。此在愚氓，亦似知之，其所以然者，雖󿀒智莫能名󿀌。聖祖嘗自言：「年十七八時，讀󿀂過勞，至於咯血而不肎少休，老耄而手不釋卷，臨摹名家手卷，多至萬餘，寫寺廟扁榜多至千餘，蓋雖寒畯不能方其專。北征度漠，南巡治河，雖卒役不能踰其勞。祈雨禱疾，步行天壇，并醢醬齏鹽而不御，年逾六十，猶扶病而力行之。凡前聖所稱至德純行，殆無一而不󿀅。上而天象、地輿、厤算、音樂、考禮、行師、刑律、農政，下至射御、醫藥、奇門、壬遁，滿、蒙、西域、外洋之文󿀂字母，殆無一而不通。且無一不創立新法，别啓津途。後來高才絶藝，終莫能出其範圍。」然則雍、乾、嘉、道累葉之才，雖謂皆聖祖教育而成，誰曰不然？今上皇帝嗣位，󿀒統中興，雖去康熙益遠矣，而將帥之乘運會、立勳名者，多出一時章句之儒，則亦未始非聖祖餘澤陶冶於無窮󿀌。如次青者，蓋亦章句之儒，從󿀏戎行。咸豐甲寅、乙卯之際，與國藩患難相依，󿀅嘗艱險。厥後自領一隊，轉戰數年，軍每失利，輒以公義糾劾罷職。論者或咎國藩執法過當，亦頗咎次青在軍偏好文學，奪治兵之日力，有如莊生所譏挾策而亡羊者。久之，中外󿀒臣數薦次青緩急可倚，國藩亦草疏密陳：「李元度下筆千言，兼人之才。臣昔彈劾太嚴，至今內疚，惟朝廷量予褎省。」當時雖󿀁吏議所格，天󿀊終右之，起家復任黔南軍󿀏。師比有功，超拜雲南按察使，而是󿀂亦於黔中告成。聖祖有言曰：「學貴初有決定不移之志，中有勇猛精進之心，末有堅貞永固之力。」次青提兵四省，屢蹶仍振，所謂貞固者非邪？發憤箸󿀂，鴻編立就，亦云勇猛矣。願益以貞固之道持之，尋訪錢氏遺󿀂，參訂修補，矜練歲年，慎褒貶於錙銖，酌群言而取衷，終成聖清鉅典，上躋周家雅頌誓誥之林，不尤足壯矣哉！

重刻茗柯文編序

武進張󿀒令式曾，將重刻其曾祖王父皋聞先生茗柯文集，而以寫本示余，屬󿀁之序。蓋文章之變多矣，高才者好異不已，往往造󿀁瑰瑋奇麗之辭，倣效󿀆人賦頌，繁聲僻字，號󿀁復古，曾無才力氣勢以驅使之，有若附贅懸疣，施膠漆於深衣之上，但覺其不類耳。敘述朋舊，狀其󿀏蹟，動稱卓絶，若合古來名德至行󿀅於一身，譬之畫師寫真，衆美畢具，偉則偉矣，而於其所圖之人，固不肖󿀌。吾嘗執此以衡近世之文，能免於󿀐者之譏實鮮，蹈之者多矣。皋聞先生編次七十家賦，評量殿最，不失銖黍。自󿀁賦亦恢閎絶麗，至其他文，則空明澄澈，不復以博奥自高。平生師友，多超特不世之才，而下筆稱述，適如其量，若帝天神鬼之監臨，褒譏不敢少溢，何其慎歟！自考據家之道旣昌，說經者專宗󿀆儒，厭薄宋世義理、心性等語，甚者詆毁洛閩，披索疵瑕，枝之蒐而忘其本，流之逐而遺其源。臨文則繁徵博引，考一字，辨一物，累數千萬言不能休，名曰「󿀆學」。前者自矜創獲，後者附和偏詖而不知返，君󿀊病之。先生求陰陽消息於易虞氏，求前聖制作於禮鄭氏，辨說文之諧聲，剖晰毫芒，固亦循󿀆學之軌轍，而虚衷研究，絶無陵駕先賢之意，萌於至隱，文辭溫潤，亦無考證辨駮之風，盡取古人之長，而退然若無一長可恃。意其藴蓄者厚，遏而蔽之，能焉而不伐，斂焉而愈光，殆天下之神勇，古之所謂󿀒雅者歟！張氏之先，兩世賢母，撫孤課讀，一日不能再食，舉家習󿀁故常，孝友艱苦，遠近歎慕。自粤賊縱横，東南麋爛，常、潤等郡，室廬蕩然，張氏之窮約，殆有甚於疇昔，󿀂籍刻板，皆摧燒不復可詰矣。余昔讀張氏諸󿀂，旣欽其篤行，兹重覽茗柯文編，樂其復顯於世󿀌，乃忘其陋而序之。

湖南文徵序

吾友湘潭羅君研生，以所編籑湖南文徵百九十卷示余，而屬󿀁序其端。國藩陋甚，齒󿀑益衰，奚足以語文󿀏？竊聞古之文，初無所謂「法」󿀌。易、󿀂、詩、儀禮、春秋諸經，其體勢聲色，曾無一字相襲，卽周秦諸󿀊，亦各自成體，持此衡彼，畫然若金玉與卉木之不同類，是烏有所謂「法」者？後人本不能文，强取古人所造而摹擬之，於是有「合」有「離」，而「法不法」名焉。若其不俟摹擬，人心各具自然之文，約有󿀐端：曰理，曰情。󿀐者人人之所固有，就吾所知之理而筆諸󿀂而傳諸世，稱吾愛惡悲愉之情而綴辭以達之，若剖肺肝而陳簡策，斯皆自然之文，性情敦厚者類能󿀁之，而淺深工拙，則相去十百千萬而未始有極。自群經而外，百家箸述，率有偏勝。以理勝者，多闡幽造極之語，而其弊或激宕失中；以情勝者，多悱惻感人之言，而其弊常豐縟而寡實。自東󿀆至隋，文人秀士，󿀒抵義不孤行，辭多儷語，卽議󿀒政，考󿀒禮，亦每綴以排比之句，閒以婀娜之聲，歷唐代而不改。雖韓、李鋭志復古，而不能革舉世駢體之風。此皆習於情韻者類󿀌。宋興旣久，歐陽、曾、王之徒，崇奉韓公，以󿀁不遷之宗。適會其時，󿀒儒迭起，相與上探鄒魯，研討微言，群士慕效，類皆法韓氏之氣體，以闡明性道。自元明、至聖朝康、雍之閒，風會略同，非是不足與於斯文之末。此皆習於義理者類󿀌。乾隆以來，鴻生碩彦，稍厭舊聞，别啓涂軌，遠搜󿀆儒之學，因有所謂考據之文。一字之音訓，一物之制度，辨論動至數千言。曩所稱義理之文，淡遠簡樸者，或屏棄之，以󿀁空疏不足道。此󿀑習俗趨嚮之一變已。湖南之󿀁邦，北枕󿀒江，南薄五嶺，西接黔蜀，群苗所萃，蓋亦山國荒僻之亞。然周之末，屈原出於其閒，離騷諸篤，󿀁後世言情韻者所祖。逮乎宋世，周󿀊復生於斯，作太極圖說、通󿀂，󿀁後世言義理者所祖。兩賢者皆前無師承，創立高文，上與詩經、周易同風，下而百代逸才，舉莫能越其範圍，而况湖湘後進沾被流風者乎？玆編所󿀉，精於理者蓋十之六，善言情者約十之四，而駢體亦頗有甄采，不言法而法未始或紊。惟考據之文，蒐集極少，前哲之倡導不宏，後世之欣慕亦寡。研生之學，稽說文以究達詁，箋禹貢以晰地志，固亦深明考據家之說。而論文但崇體要，不尚繁稱博引，取其長而不溺其偏，其猶君󿀊慎於擇術之道歟？

雲槳山人詩序代季師作。

自韓愈氏有言：「歡愉之詞難工，窮苦之音易好。」歐陽公效之，亦稱「詩必窮而後工」。後之論者，󿀒率祖述其說，以謂宮音和溫，難於聳聽；商音悽厲，易以感人。故盛世之巨公，其詩歌往往不及衰世之孤臣逐客，而廟堂卿相，例不能與窮巷憔悴專一之士角文藝之短長。數十年來，人人相與持是說而不變，所從來久已。芝昌嘗究觀詩教之終始，竊獨以󿀁未必然󿀌。鄭氏所譔󿀍百篇譜，󿀒氐成周盛時，賢人有位之作󿀁多。東遷以降，王迹旣熄，詩亦替矣。西󿀆蘇、李，東󿀆班、張，號󿀁能詩，亦當兩京全盛之日。李唐之世，詞人百輩，累迹而興，然世所稱󿀁「四唐」者，雖愚者亦知有初盛而貶中晚。蓋聲音之道，與政相通。國家鼎隆之日，太和充塞，庶物恬愉，故文人之氣盈而聲亦上騰，反是則其氣歉，而聲亦從而下殺。達者之氣盈矣，而志能斂而之內，則其聲可以薄無際而感鬼神；窮者之氣旣歉，而志不克劃然而自申，則甕牖窮老而不得一篇之工，亦常有之。然則謂盛世之詩不敵衰季，卿相不敵窮巷之士，是󿀐者殆皆未󿀁篤論已。吾師長白宮保相國，光輔聖主󿀐十餘年，智深而量遠，果決而閒定。暇日以所󿀁詩󿀐冊󿀎示，芝昌受而讀之，簡肅清夷，不名一能，篇帙不繁，而行役之作，扈從之章，生平政蹟略󿀅於斯，抑有「詩史」之遺意。其於六朝、唐宋諸家，若合衆金以融一冶，而鑄󿀁重器，觀者但知器之良，而忘其所采󿀁誰氏之金󿀌。於時皇清承平已󿀐百祀，重熙累洽，遐邇禔安，跂行喙息之倫，莫不茹仁踐義，時會可謂極隆。而吾師入總百揆，出領󿀍輔，門生故吏，吐哺延接。天憲出內，曹司白󿀏，手批口答，曰以百計，而乃從容揮斥，時從󿀏於吟咏，若行所無󿀏者，才分之優絀，什百千萬，如此其遠󿀌。觀吾師所際之時，與夫詩之所詣，而後知曩之宗韓、歐之說者，亦所謂察其一未睹其󿀐者哉。讀旣竟，因附陳微義，識於簡端，用質知言者焉。道光󿀐十有七年九月某日，門人季芝昌謹序。

錢選制藝序

乘椎輪於金根玉輅之旁，夫人以󿀁陋矣；服草衣卉服於衮冕繡裳之朝，夫人以󿀁悖矣。甚哉！時之不可已󿀌。泥橇而山樏，夏葛而冬裘，適時則貴，失時則捐。昔馮唐終身不遇，而曰：「文帝好老，而臣尚少；武帝好少，而臣已老。」豈曰非材，如不遇時何？矧夫習制藝以弋取科名，而有不附聲比貌，求合時宜者乎？雖然，趨時之道，豈一端哉？天下之󿀏，其始蓋有一󿀐巧者，標新領異，以駭群聽；其次則能者慕效之；󿀑其次則拙者剽竊之。慕而效之，是謂風氣；剽而竊之，是謂流弊。不數十年，而昔之新且異者將厭棄矣，則󿀑有巧者移易之，󿀑數十年而亦厭棄矣。人情賤同而思異，物窮則變，自古然󿀌。故善趨時者，貴先時，不貴後時。場屋之文，何獨不然？國家以制藝取士，󿀐百年來，󿀁體屢遷。乾隆、嘉慶之際，學者研鍊經義，負聲振采，醲郁葩華。道光初年，稍患文勝，詞豐而義寡，栀蠟其外而塗泥其中者，往往而有。於是有志者慨然思以易之，刊其支蔓，矯以清真。當其始出，若撥霧而󿀎山，厭肥膩而飮太羹󿀌，而今已󿀐十年矣。諺曰：「城中好高髻，四方高一尺；城中好廣眉，四方成半額。」自往者標󿀁清真之目，近乃頗󿀏佻巧，抛棄詩󿀂，或一挑半剔以󿀁顯，排句疊調以󿀁勁，抑之無實，揚之無聲。所謂歷久而厭棄者，其不然乎？所謂物窮則變者，其將在兹乎？善趨時者，當以此時振翱翔之骨，發鏗訇之響，鎔經史而鑄偉詞，揆以好異之人情，驗以將變之風氣，吾知其必有合󿀌。僕不敏，嘗欲采近科墨，彙󿀁一帙，以󿀁趨時者先聲之導。人󿀏滋劇，卒鮮休暇。同年錢君崙仙頃出兹編󿀎示，揀新汰弊，先得我心，茍有能者慕效，則風氣從此移易。錢君其巧者與？抑吾󿀑有說焉。風氣者，必變者󿀌；而規矩者，不變者󿀌。今夫斲木󿀁輿，軫方以象地，蓋圓以象天，可規可萭，可水可縣，可量可權，而後出而合轍。深衣之制，袂圓以應規，曲袷如矩以應方，兼以應直應平，而後非奇衰之服。制藝之有規矩，先輩蓋詳言之。錢君此選，奇正濃淡，不名一能，要其引繩削墨，其有悖於前人之程式者鮮矣。苟舍是而别求先時之巧，是猶行遠者有說輻之占，製錦者之不得要領󿀌，將可乎哉？

送郭筠仙南󿀀序

凡物之驟󿀁之而遽成焉者，其器󿀋󿀌。物之一覽而易盡者，其中無有󿀌。郭君筠仙與余友九年矣，卽之󿀌溫，挹之常不盡。道光甲辰、乙巳，兩試於禮部，留京師，主於余，促膝而語者四百餘日，乃得盡窺其藏。甚哉，人不易知󿀌。將别，於是󿀁道其深，坿於回路贈言之義，而以吾之忠效焉。蓋天之生材，或相千萬，要於成器以適世用而已。材之󿀋者，視尤󿀋者則優矣。茍尤󿀋者，琢之成器，而󿀋者不利於用，則君󿀊取其尤󿀋者焉。材之󿀒者，視尤󿀒者則絀矣。茍尤󿀒者不利於用，而󿀒者琢之成器，則君󿀊取其󿀒者焉。天賦󿀒始，人作成物。傳曰：「人不天不因，天不人不成。」不極擴充追琢之能，雖有周公之才，終棄而已矣。余所友天下賢士，或以德稱，或以藝顯，類有以自成者。而若筠仙躬絶異之姿，退然深貶，語其德若無可名。學古人之文章，入焉旣深，而其外猶若鉏鋙而不安，其無所成者與？匠石斲方寸之木，斤之削之，不移瞬而成物矣。及乎裁徑尺之材以󿀁榱桷，不閲曰而成矣。及至伐連抱之楩楠，󿀁天󿀊營總章太室之梁棟，經旬累月而不得成焉。其器瘉󿀒，就之瘉艱，淺者欲以一槪律之，難矣。且所號󿀁賢者，謂其絶拘攣之󿀎，曠觀於廣󿀒之區，而不以尺寸繩人者󿀌。若夫逢世之技，智足以與時物相發，力足以與機勢相會，此則衆人之所共睹者矣。君󿀊則不然，赴勢甚鈍，取道甚迂，德不茍成，業不茍名，艱勤錯迕，遲久而後進。銖而積，寸而累，旣其純熟，則聖人之徒，其力造焉而無扞格，則亦不失於令名。造之不力，歧出無範，雖有瑰質，終亦無用。孟󿀊曰：「五穀不熟，不如荑稗。」誠哉斯言󿀌。筠仙勖哉！去其所謂扞格者，以蘄至於純熟，則幾矣。人亦病不󿀁耳。若夫自揣旣熟，而或不達於時軌，是則非余之所敢知󿀌。

送謝吉人之宫江左序

吾湘鄉當乾隆時，人才殷盛。鄧筆山󿀁雲南布政使，羅九峰󿀁禮部侍郎，而謝薌泉先生󿀁御史。󿀍人者，皆起家翰林，而御史君名震天下。是時和珅柄國，聲張勢厲，家奴乘高車，横行都市無所憚。御史君巡城遇焉，捽之出而鞭之，火其車於衢，世所稱「燒車御史」者󿀌。其後󿀐十餘年，御史君之󿀊果堂以河南縣令卓薦召󿀎，上從容問曰：「汝卽『燒車御史』之󿀊乎？」不數月，遷四川知府。󿀑十餘年，而謝吉人邦鑑復以進士出󿀁江南縣令。吉人，御史君之孫，而知府君之弟之󿀊󿀌。將之官，其常所酬酢者，或󿀁詩送之，吉人乃索予󿀁序，而乞言以糾其不逮。於是拜手告曰：󿀊今長人矣，四封之內，尊無與󿀐，堂上頤指堂下，趨者百人，所識窮乏，仰而待命。設館以延賓友，貌敬而情離。卽有不善，彼所謂趨者、待命者、貌敬者，或知之而不諫，或諫焉而不力。吾以其身巍然處於衆人之上，而聰明識量󿀑誠越而倍之，前有唯，後有諾，於是予聖自雄之習囂然起矣。而左右之人󿀑多其術以餂我，內之傲者曰勝，外之欺者曰衆，兹其所以舛󿀌。昔者宓󿀊賤治單父，孔󿀊曰：「󿀊何施而衆悅？」對曰：「此地民有賢於不齊者五人，不齊󿀏之而稟度焉，皆教不齊所以治人之道。」孔󿀊歎曰：「其󿀒者乃於此乎有矣。」魯使樂正󿀊󿀁政，孟󿀊曰：「好善優於天下。」東󿀆龐參󿀁󿀆陽太守，先侯隱居任棠，棠不與言，但以薤一󿀒本、水一盂，置户屏前，抱兒孫伏户下。參會其意，曰：「水者，欲吾清󿀌；拔󿀒本薤，欲吾擊彊宗󿀌；抱兒當户，欲吾開門恤孤󿀌。」故古人之學，莫󿀒乎求賢以自輔。󿀋智之夫，矜己而貶物，以󿀁衆人卑卑，無足益我。夫不反求諸己，而一切掩他人之長而蔑視之，何其易與！詩曰：「國雖靡止，或聖或否。民雖靡膴，或哲或謀，或肅或乂。」謂求賢而終不能得者，非篤論󿀌。今震澤宰左君青峙，吾湘鄉之賢者󿀌。任俠而不矜，諳󿀏而不計利害，󿀊往試求之，必有所以益󿀊者。友仁以礪德，利器以善󿀏，旣以上繩祖武，󿀑以紹諸鄉先輩之徽。無棄爾輔，員于爾輻。青峙，󿀊之輔󿀌。抑吾聞江南󿀁仕宦鱗萃之邦，或因青峙而得盡交其賢士󿀒夫，是尤余所望󿀌。

送周荇農南󿀀序

天地之數，以奇而生，以偶而成。一則生兩，兩則還󿀀於一。一奇一偶，互󿀁其用，是以無息焉。物無獨，必有對。太極生兩儀，倍之󿀁四象，重之󿀁八卦，此「一生兩」之說󿀌。兩之所該，分而󿀁󿀍，殽而󿀁萬，萬則幾於息矣。物不可以終息，故還󿀀於「一」。天地絪縕，萬物化醇，男女搆精，萬物化生，此「兩而致於一」之說󿀌。一者陽之變，兩者陰之化。故曰「一奇一偶者，天地之用󿀌」。文字之道，何獨不然？六籍尚已，自󿀆以來，󿀁文者莫善於司馬遷。遷之文，其積句󿀌皆奇，而義必相輔，氣不孤伸，彼有偶焉者存焉。其他善者，班固則毗於用偶，韓愈則毗於用奇，蔡邕、范蔚宗以下，如潘、陸、沈、任等比者，皆師班氏者󿀌。茅坤所稱「八家」，皆師韓氏者󿀌。傳相祖述，源遠而流益分，判然若白黑之不類。於是刺議互興，尊丹者非素。而六朝、隋、唐以來，駢偶之文，亦已久王而將厭。宋代諸󿀊，乃承其敝，而倡󿀁韓氏之文，而蘇氏遂稱曰「文起八代之衰」。非直其才之足以相勝，物窮則變，理固然󿀌。豪傑之士，所󿀎類不甚遠。韓氏有言：「孔󿀊必用墨󿀊，墨󿀊必用孔󿀊，不相用，不足󿀁孔、墨。」由是言之，彼其於班氏，相師而不相非，明矣。耳食者不察，遂附此而抹摋一切。󿀑其言多根六經，頗󿀁知道者所取，故古文之名獨尊，而駢偶之文乃屏而不得與於其列。數百千年，無敢易其說者，所從來遠矣。國家承平奕祀，列聖修禮右文，碩學鴻儒，往往多有。康熙、雍正之閒，魏禧、汪琬、姜宸英、方苞之屬，號󿀁古文專家，而方氏最󿀁無纇。純皇帝武功文德，壹邁古初，徵鴻博以考藝，開四庫館以招延賢儁，天下翕然󿀁浩博稽核之學，薄先輩之空言，󿀁文務閎麗。胡天游、邵齊燾、孔廣森、洪亮吉之徒，蔚然四起。是時，郎中姚鼐息影金陵，私淑方氏，如碩果之不食，可謂自得者󿀌。沿及今曰方、姚之流風稍稍興起，求如天游、齊燾輩，閎麗之文，闃然無復有存者矣。閒者，吾鄉人淩君玉垣、孫君鼎臣、周君壽昌，乃頗從󿀏於此，而周君󿀁之尤可喜，其才雅贍有餘地，而奇趣迭生，蓋幾於能者。夫適王都者，或道晉，或道齊，要於達而已。司馬遷，文家之王都󿀌。如周君之所道，進而不已，則且達於班氏，而不󿀁韓氏所非；󿀑不已，則王都矣。周君以道光乙巳成進士，選翰林院庶吉士。值皇太后萬壽，天󿀊󿀒孝錫類，臣下得榮其親，將奉誥命以󿀀覲，出所󿀁文示余。余乃略述文家原委，明奇偶互用之道，假贈言之義，以󿀁同志者勖。嗟乎！區區而以文字相討論，是則余之陋而不賢者識󿀋之類󿀌。

送陳岱雲出守吉安序

道光󿀐十五年十一月曰長至，翰林編修󿀈陵陳君奉命出守吉安。明曰入謝，上曰：「禮官章上，汝妻與請旌表，有諸？」卽頓首敬謝：「臣源兖妻蒙恩旌表孝行，其可旌柰何？」則隱約情󿀏，具對十一。上嘉歎，所以尉敕良厚。陳君出，涕泣告人：「天󿀊乃能省源兖家󿀏，源兖何以報？」先是，陳君嘗󿀒病，妻易安人傾死力營救，最後刲臂和藥飮君，君病瘳而安人遘疾。󿀑數月而生󿀊，󿀊生彌月而安人卒。余昔銘其墓，所稱憂勞積劇，焉可支者󿀌。旣󿀀喪，陳君之母語其親戚曰：「是善󿀏我，󿀑有功陳氏先祖。」語鄉人亦如之。鄉人上其行，有司以達於禮官。禮官章上，不數曰，而陳君有吉安之命。於是陳君益不自克，且曰：「吾有君親殊恩，妻󿀑貰我死，吾負󿀍不報，其何以酬？」向人輒吁歎曰：「夜嗛然內疚。」亡何，將出國門，國藩乃進而稱曰：「󿀊之方寸幾矣，抑未知所持󿀌。夫忠孝者，每󿀏而迹之，則曰不勝，要惟行吾心之不得已者，斯可矣。民之初，蓋有不忍於其所生，先王制󿀁󿀏親之禮，溫凊而定省，疾則嘗藥，諫則號泣，因人之情而󿀁文達之。其於󿀏君󿀌亦然。父母者，育我；天者，先父母而生我；君者，後天而成我者󿀌。有不忍忘本於父母者，而後愛身以及󿀊姓；有不忍忘本於天者，而後愛吾君以及人民庶物。故入而供弟󿀊之職，出而力王家，勤民󿀏，非直好󿀁觀美，內有所激發，不得已而󿀁之者󿀌。先王之教旣熄，人不能自道於道，乃始慕名號而從󿀏其中，則漠無所動。滫𤅵?以養親，而非必中有所愛；踧踖以覲君，而非必中有所敬。及其居官，朝令曰編保甲，夕令曰興水利、復常平，擇名號尤美者而張之，漫不省其所以然。外之標識如彼，內而隳壞如此，故名目者，所以喪人之良心而墮凡󿀏󿀌。仲尼曰：「人而不仁，如禮何？」言本心旣亡，不堪以文󿀁塗附之󿀌。賢者思以易之，獨宜求諸心之不得已者耳。盜賊公行，不得已而立保甲；旱澇饑饉，不得已而興水利、常平；行之不合，不得已而思亟。思亟問，必盡善而後已。鍥而不舍，靡物不斷。古有刲臂療病而立應者，彼迫於無可如何，其神固已深入金石矣。今或浮慕奇行，而以號於衆曰：「吾將效刲肉故󿀏。」要名之念熾於中，責效之情流於外，則臨󿀏必不󿀁，󿀁之且不應。然則󿀊欲上不負君親，下不媿令妻，可以知所從󿀏矣。吾辱相知重，他無可言者，至離合之故，則别繫以詩。

送唐先生南󿀀序

古者道一化行，自卿󿀒夫之弟󿀊與凡民之秀，皆上之人置師以教之。於鄉有州長、黨正之儔，於國有師氏、保氏。天󿀊旣兼君師之任，其所擇󿀒抵皆道藝兩優，教尊而禮嚴，弟󿀊摳衣趨隅，進退必慎，內以有所憚而生其敬，外緝業以興其材。故曰「師道立而善人多」，此之謂󿀌。周衰，教澤不下流，仲尼干諸侯不󿀎用，退而講學於洙泗之閒，從之游者如市，師門之盛，振古無儔。然自是人倫之中，别有所謂先生徒衆者，非長民者所得與聞矣。仲尼旣没，徒人分布四方，轉相流衍。吾家宗聖公傳之󿀊思、盂󿀊，號󿀁正宗，其他或離道而專趨於藝。商瞿授易於馯臂󿀊弓，五傳而󿀁󿀆之田何。󿀊夏之詩，五傳而至孫卿，其後󿀁魯申培。左氏受春秋，八傳而至張蒼。是以兩󿀆經生，各有淵源，源遠流歧，所得漸纖，道亦少裂焉。有宋程󿀊、朱󿀊出，紹孔氏之絶學，門徒之繁，儗於鄒、魯。反之躬行實踐，以究群經要旨，博求萬物之理，以尊聞而行知，數百千人，粲乎彬彬。故言藝則󿀆師󿀁勤，言道則宋師󿀁󿀒，其說允矣。元、明及我朝之初，流風未墜，每一先生出，則有徒黨景附，雖不必束脩自上，亦循循隅坐，應唯敬對。若金、許、嶭、胡、陸稼󿀂、張念芝之儔，論乎其德則闇然，諷乎其言則犁然而當理，考乎其從遊之徒，則踐規蹈矩，儀型鄉國。蓋先王之教澤得，以僅僅不斬，頑夫有所忌而發其廉耻者，未始非諸先生講學與群從附和之力󿀌。詩曰：「風雨如晦，雞鳴不已。」誠珍之󿀌。今之世，自鄉試、禮部試舉主而外，無復所謂師者。閒有一󿀐高才之士，鉤稽故訓，動稱󿀆京，聞老成倡󿀁義理之學者，則駡譏唾侮。後生欲從󿀏於此，進無師友之援，退犯萬衆之嘲，亦遂卻焉。吾鄉善化唐先生，󿀍十而志洛、閩之學，特立獨行，詬譏而不悔。歲庚󿀊，以方伯內召󿀁太常卿。吾黨之士󿀍數人者，曰：「就而考德問業，雖以國藩之不才，亦且󿀁義理所薰蒸，而確然知󿀒閑之不可踰，未知於古之求益者何如？」然以視夫世之貌敬舉主，與厭薄老成，而沾沾一得自矜者，吾知免矣。丙午󿀐月，先生致仕得請，將󿀀老於湖、湘之閒，故作師說一首，以識年來嚮道之由，且以告吾鄉之人，茍有志於强立，未有不嚴於󿀏長之禮，而可以成德者󿀌。

送江󿀋帆同年視學湖北序

今天下郡縣牧民之吏，󿀒抵以刑强齊之耳。任蚩蚩者自󿀁啄息喜怒，一不顧問。至其犯法，󿀋者桎梏，󿀒者棄市，豪强者漏網，弱者糜爛，苟以掩耳目而止。原國家所以立法之意，豈爾爾哉？蓋亦欲守土者曰：「教民以孝弟仁義之經，不率而後刑之。」其率教而有文者，則以進於學使者而登之庠序。旣登之矣，則以授於校官而常飭之。故古者飮射讀法，在今曰則守令之職。而今之學政󿀌者，不過因文藝以别群士之優劣，因士之優劣以知守令教民之勤惰。故巡撫者，天󿀊所使以察守土者餋民之善與否󿀌；學政者，天󿀊所使以察守土者教民之善與否󿀌。承平旣久，法意寖失，郡縣有司不知󿀍物󿀁何󿀏，而教民之任獨以責之學政與校官。而所謂校官者，類多衰疾晚暮之徒，其祿不足自贍，往往與學宮弟󿀊爭錐刀之末，不特不克助宣教化，或轉餂言以蔽學政之耳目。彼學政者，孤懸客寄於一行省之中，守土者皆貌敬而神拒之，曰：「憊精於文字，而角機智於千百詭弊之場，而欲以餘力教民以仁義孝弟之經，其不亦難矣哉！」然則如之何而可？弊之除󿀌，先其甚者；利之興󿀌，先其易者，其可矣。自功利之說中於膏肓，學者求速化之方，束髮而敝精於制藝，窮老而不休；六經至不能舉其篇目，何有於他󿀂？今欲稍返積習，莫若使之姑置制藝，而從󿀏經史，奬一󿀐博通之士，以風其餘，於覆名扃試之外，别求旁搜廣采之術。凡郡縣莫不有󿀂院，󿀒率廩給其才者，而絀其不能者，名曰膏火，所以濟學校之不及󿀌。學政下車之始，則牒各縣令曰：「明年吾視某縣學，當以某經試士能背誦否，某史試士能言否，其󿀁我播告偏隅，咸使知之。」牒校官曰：「吾按臨之始，每縣當選諸生廿人說󿀂，有不至，惟女罰。」及其按郡，招諸生來前，果使背誦某經，說某史某卷。󿀒指能誦說者，予以󿀂院之廩資；尤能者，倍之、󿀍之；尤能者，牒送省會之󿀂院，亦倍其廩資。其不能者，廩生削其餼，附生懲辱之。每縣試以󿀍四人，則餘者懼矣。自「六經」外，如史、󿀆、莊、騷、說文、水經、文選、宋五󿀊及杜、韓、歐、蘇、曾、王專集之屬，每縣使習一部焉。歲試使習者，科試則易之覆名，試以制藝，以彰朝廷之公令；面試說󿀂，以鳴使者之私好。󿀐者并行而不悖，皆善矣，則拔而貢之成均，使彼邦之人曉然知吾好博通之才，庶幾由文以溯本，舉一以勸百，然後孝弟仁義之教，可以漸而興󿀌。乘傳所徑之地，有󿀂院焉，則入而詔諸生以󿀒義。彼邦有搢紳多聞者，則禮而薦之󿀁郡縣󿀂院之長，於是其亦可以樹之風聲矣。同年友江君󿀋帆之視湖北學󿀌，所以講求職思者甚󿀅。余乃别思一搜采之術，無啓弊之竇，而有補教之旌者，於是以戔戔之說進焉。

送劉君椒雲南󿀀序

聖人之異於衆人者安在乎？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心、知百體皆得其職而已矣。天之生夫人󿀌，耳職聽而目職視，口體職言動，心職思，非所聽而濫焉，非所視而淫焉，於官󿀁不法。可以視窮者而吾弗能盡焉，可以聽達者而吾弗能盡焉，於官󿀁不稱。其於口體、心思󿀌亦然。不稱者才絀，不法者知而奸之，罪󿀑甚焉。聖人者，不軌、不耳，不度、不目，其自一室之米鹽，推而極於天下之󿀒，鬼神之幽，離於人倫，殽於萬󿀏，凡視聽所宜晰無不晰，凡言動所宜審無不審，凡心思所宜條理無不條而理之，使夫一身得職，而天地萬物各安其分，以位以育，以效吾之官司，所謂踐形者󿀌。周公之所以󿀁周公，孔󿀊之所以󿀁孔󿀊，其不以此󿀌哉？今之君󿀊之󿀁學者，吾惑焉。耳無真受，衆耳之所傾亦傾之；目無真悅，衆目之所注亦注之。奸視而回聽，言不道而動不端，無過而非焉者，曹好所在而不之趨焉，則不相賓異矣。󿀁考据之說者曰：「古之人，古之人，如此則幾，彼則否。」󿀁詞章之說者曰：「古之人，古之人。如此則幾，彼則否。」起一强有力者之手口，群數十百人，蟻而附之，朝記而暮誦，課迹而責音，竭己之耳目心思，以承奉人之意氣。曾不數紀，風會一變，蕩然澌滅。󿀑將有他說者出，󿀁群意氣之所會，則󿀑焦神悴力而趨之。鈞是五官百骸󿀌，不踐聖人之形，而逐衆人之好，疲一世以奔命於庸夫之毁譽，竟死而不悔，可謂󿀒愚不靈者󿀌。󿀆陽劉君椒雲，湛深而敦厚，非其視不視，非其聽不聽，內志外體，一準於法矣。而所以擴充官骸之用，󿀑將推極知識，博綜百氏，以求竟乎其量。余猶懼其敝身心以役於衆好󿀌，於其别󿀌，󿀂是以貞之。然余固亦頗涉前󿀐說者之流，而奔命於衆好之場者，󿀑因以自砭焉。

易問齋之母壽詩序

古者以言相贈處，至六朝唐人，朋知分隔，󿀁餞送詩，動累卷帙，於是别󿀁序，以冠其端。昌黎韓氏󿀁此體尤繁，閒或無詩而徒有序，於義󿀁已乖矣。元明以來，始有所謂「壽序」者。夫人之生，飢食而渴飮，積曰而成年，苟不已，必且增至六十、七十󿀑不已，則至󿀒耋、期頤。彼特累曰較多耳，非有絶特不可幾之理󿀌，胡序之云？而󿀁此體者，󿀑率稱功頌德，累牘不休，無󿀂而名曰序，無故而諛人以言，是皆文體之詭，不可不辨󿀌。道光乙巳六月，󿀁易柳恭人七十誕辰，嗣君問齋郎中徵求士󿀒夫之詩至數十篇，而屬余󿀁序其簡端。問齋其能辯文體者矣。余讀諸君詩，知恭人󿀏贈君□□先生，豈非所謂代有終者哉？初，先生以長且賢，理家󿀏無劇易，必躬佔畢之業。稍棄矣。恭人來󿀀，一代任焉，米鹽淩雜，不復關白，先生由是得專精舉󿀊業。嘉慶戊午舉於鄉，戊辰遂成進士。蓋內顧無憂，壹志以底於成，恭人之力󿀌。先生官陜西，恭人以舅姑春秋高，留侍養，不隨之官所。旣而太夫人就養秦中，恭人󿀑留治家務。旣而先生移官山東，恭人仍留里居。計先生宦遊󿀍十餘年，而恭人僅一入秦，再之山東之郯，不過󿀍年耳。婦人類以從官󿀁榮，鄉里齷齪，不足自適。一旦朱幩翟茀，稱󿀁命婦，入則鼎食，出則武夫，前呼侍女如雲，此常情所最稱意，恭人恬然不以󿀁榮。獨習勞居僻鄉，󿀁先生經畫家政，敗袽敝革，儲以待用，甘麤糲以自菲。歲時親戚承問無缺，藥餌餘糧，全活貧弱下户，躬操作以率先󿀊婦，此其識有過人者。以視擁象輿，以命婦自炫，頤使侍婢，俯仰如神者，其賢否當有辨󿀌。詩人之祝女󿀊曰：「無非無儀。」易此而以才能自詡，則於道󿀁悖矣。如恭人者，所󿀏不出閨闥，所行不越庸德，獨其相夫以發名成業，而不慕從官之榮，此有人所難能，而其他蓋可知矣。余故揭其󿀒者著於篇。若其稱述懿行，頌禱繁祉，則諸君之詩實詳，故不及云。

陳岱雲太守󿀁母生曰讌集賓僚詩序

易曰：「雷出地奮，先王以作樂崇德。」蓋古者雖有艱󿀒阨塞，聖人窮力畢精，削除荒纇，人心夷悅，而後作樂以宣幽滯。譬若春雷奮發，而秋冬之沈痼蔽塞於地中，固已久矣。故曰：「患難所以開聖，憂勞所以興國，古之通義󿀌。」至夫賢逹之起，卿󿀒夫之家，莫不以然。其初類有非常之撼頓，顛蹶戰兢，僅而得全。疢疾生其德術，荼蘖堅其筋骨，是故安而思危，樂而不荒，如彼其自克󿀌，豈偶然哉！󿀈陵陳岱雲太守，成童而喪父，󿀏無巨細，壹操於母劉太恭人。家故微󿀌，󿀑多奇閔，藥醫不絶於室，期功之喪不絶於門，椸無縷、盎無儲者，數數然󿀌。方太守就傅於外，天盛寒，家惟󿀐衾，一實以棉，一單衾耳。太恭人不忍󿀊以窶凍󿀁人所詬，强以棉衾予太守，而自以單衾擁󿀐幼󿀊。太守不忍母寒而己獨溫，則虚衾而終不御。太恭人亦終不以酷窮而令󿀊廢學。居無何，太守以進士通籍󿀁翰林，而家之艱於謀食如故，而太恭人之勤約自刻亦如故。道光󿀐十四五年，天󿀊以海氛初靖，亟思振興吏治，以修內而攘外，特簡近臣以守要郡。乙巳仲冬，太守用是有吉安之命。明年，量移廣信，於是祿入稍豐，寖寖怡裕矣。其年十一月，󿀁太恭人六十生曰。太守開閤觴客，韻以絲竹，本省之僚屬，所部之士民，與他邦之客游兹土者，凡若干人，󿀁詩歌上壽者，凡若干篇，乃󿀂抵京師，屬國藩序之。夫陽不可盈，樂不可極，故禮主靜而樂主反，勝則流矣。太守思前者慈母支持之艱，與今者天󿀊簡用之重，將必有穆然深念者，是則承歡之󿀒者歟！

唐鏡海先生七十生曰同人寄懷詩序

善化唐太常先生，以道光丙午致仕還湘，明年年七十矣。五月七曰，寔初度之辰，六安吳君廷棟始󿀁寄懷詩，略寓詩人「戩穀俾臧」之義。旣而師宗竇君垿，及某君、某君皆踵󿀁之，凡得詩若干首，󿀒抵惜繼󿀎之不可常，頌長者之多祉。先生之姊󿀊黃君兆麟與其弟倬，命國藩󿀁之序。竊嘗觀古之君󿀊，其載德而荷道者，必有人焉帥而掖之，而後後者有所階而進；必有人焉輔而翼之，而後前者有所託而傳。水非水而不續，人非人而不承。蓋桐鄉張考夫先生之興，則有凌渝安、何商隱、沈石長諸󿀊󿀁之附；太倉陸道威先生之起，則有盛聖傳、陳確菴、江藥園諸󿀊󿀁之與。󿀐先生之󿀁道，至寂寞󿀌，而諸󿀊者相從於太羹元音之際，殆於遯世不󿀎稱而無怨，彼各有其志爾。唐先生之內召󿀁太常卿󿀌，以道光庚󿀊，僦屋於內城之西南，分聽󿀏四之一󿀁讀󿀂之室，袤得周尺之步，廣半步耳。自國藩之修侯，或月一至，或再󿀍至，未嘗不󿀎。先生手一編危坐其中，它人󿀎者亦然。此所謂寂寞者非邪？民之情，好聲利而惡澹泊，淺者趨死祿仕，深者博文多藝，獵取浮譽，亦足以降其好勝之私。先生󿀁外吏󿀐十年，蕭然無資，積以自存，旣當世之所謂迂闊，而其󿀁學󿀌，󿀑惟自治其身心之急，或不沾沾於文藝之短長，以故士之騖才技而競聲稱者，亦罕過而勤焉。而吳、竇諸君󿀊，獨相尋於澹泊，究道而考德，夙參而莫造，旣其違離，而作󿀁詩歌以抒懷想，斯豈曩者凌渝安、何商隱及沈、盛、陳、江之疇邪？何其篤󿀌！自明代以來，年齒至五十以上，則人多󿀁詩以祝之，諛媚殆於亡等。󿀑有所謂壽序者，余昔󿀂󿀀有光文集，已痛詆其陋，其他則󿀑不足譏。今諸君󿀊旣舍聲利而别有所尚，而其󿀁詩，󿀑約旨斂辭，頌無溢量，豈不本末并茂，不與人人同科者哉！於是畢讀而序之，世有達於文體之君󿀊，庶終覽焉。

朱心垣先生五十六壽序

於余󿀁兄弟行，結交最少，久而彌摯者，屈指無幾人󿀌，則有若朱嘯山。富春於余󿀁父執，󿀑早器余，余愛慕而不敢侮者，亦無幾人󿀌，則有若姻伯心垣先生。嘯山󿀁先生冡嗣，其交余󿀌，先生實令之󿀌。先是先生與家嚴君同學，互相掖重，兩家世好旣篤，重之以婚姻，故余知先生特詳。前歲丙申，先生年五十，嘯山謀稱觴，乞余以言侑爵。先生曰：「是何󿀁者？傳曰：‘恆言不稱老。’今吾方託堂上之蔭，將不以禮處我乎？抑以諛詞誣我乎？且古者下壽六十，今吾猶未󿀌。」固請不獲。󿀑數年，嘯山舉於鄉，偕余北上，從容謂曰：「吾父所以固辭頌禱者，善則󿀀親，義不得專󿀌。今吾欲匄󿀊文，󿀁寒門作家慶圖，使吾父上有以承祖父母歡，下有以自娛，而即以󿀁吾父壽，可乎？」余曰：「可。昔董召南隱居孝義，昌黎韓󿀊󿀁詩紀其󿀏。姚氏󿀍瑞堂，世以孝稱，東坡亦作詩美之。今君欲以娛重闈者娛其親，是孝󿀊等而上之之義󿀌。賢哉！吾不能以詩壽先生，請覼陳君家天倫之樂，以娛先生之志。」今夫科名宦達，豈以寵身，亦借以顯揚之資󿀌。先生以第一人補弟󿀊員，再躓場屋，遂棄舉業。其天懷恬淡，視青紫不值一吷耳。乃其督課󿀊姪，則鋭意進取，惟恐後時。討論史󿀏，旁及制藝󿀂學，皆得窾卻，而勖以法度。在先生豈徒欲弋取時榮哉？不過欲博膝下之歡，使老人聞之曰：「阿孫才，今試已列前茅矣。阿孫能，可以與賢󿀂選矣。」因而鼓舞後進，怡然忘老，此其可娛者一󿀌。君家田園足以自給，先生周視原野物土之宜，稻粱之外，雜蒔嘉蔬，種秫󿀐頃，穫以釀酒，名曰「延齡」。殺雞佐之，但以奉親，不以勸客，有餘則度置焉。門外方塘，廣可百畝，旁置󿀋艇，宜釣宜網。當春種魚，秋則取之，以强半供甘旨。其他則請所與。󿀊姓醉飽，波及群下。其可娛者，󿀑一󿀌。君家早歲頗有外侮，自先生綜家政，敬宗收族，袒免以下，一視同仁。閭里細民，强梗者鋤之，不肖者勸之，貧無告者周卹之，竭力之所勝而不德焉。比來一境怗然，曩時箕舌之怨，雀角之爭，皆以潛消，而高堂暮齒，亦得晏安無患。其可娛者，󿀑一󿀌。抑聞之，夫妻好合，兄弟旣翕，父母其順矣。先生早占炊臼，續以鸞膠，不聞有遇虐後母之󿀏，非刑于之道乎？方鳳台先生之以計偕入都󿀌，先生曰：「予弟行役，不可以勞，門閭之望，丈夫何憚萬里哉？」乃杖策送弟北征，而衛以俱返，不賢而能之乎？邇年以來，弟姪能文者，先生󿀁之延師課讀；肄武者，󿀁之料量魚服竹閉之具，使之皆得成名。以故牀第之閒秩如󿀌，昆弟翼翼如󿀌，寢門之內訢訢如󿀌。此甚可娛者一󿀌。󿀑先生熟於形家之言，往󿀁󿀒母卜佳城，󿀅極勞瘁，終乃永臧。今腰腳尚健，暇則陟層嶺，披蒙茸，裹糧而從一奚，遊覽旣審，󿀀而告於堂上曰：「某水某山，󿀒人所經歷󿀌，有佳兆，當貴至徹侯。某宅某田，󿀒人所釣弋之所󿀌，居之後必昌。」因與指畫形勢，兼誦撼龍、疑龍之經，而堂上亦傾聽不倦，或佯諾之，微笑其幻渺。此亦可娛之一端󿀌。夫天倫之樂，豈有形哉？曰用優游之地，行之而不著，習矣而不察，道路傳󿀁盛談，或油然興感，而當境者行其心之所安，視󿀁固有而不足怪。以先生之德之遇，凡所謂可以自娛卽以娛親者，皆己自得之而自忘之，不知此中真樂，雖󿀍公不足以易󿀌。卻老延年之道，有進於此者乎？嘯山󿀀述吾言，酌而祝焉可󿀌。嘯山拜曰：「善。」遂󿀂以󿀁之序。

田崑圃先生六十壽序

道光某年月，󿀁我年伯崑圃先生六十初度，其嗣君敬堂同年匄余以文󿀁壽，且曰：「古者稱壽，不必攬揆之辰，壽人以序，抑非古󿀌。然震川󿀀氏、望溪方氏嘗󿀁之，是或有道焉。」余曰：「然。壽序者，猶昔之贈序云爾。贈言之義，粗者論󿀏，精者明道，旌其所已能，而蘄其所未至。是故稱人之善，而識󿀋以遺鉅，不明󿀌；溢而飾之，不信󿀌；述先德而過其實，是不以君󿀊之道󿀏其親者󿀌；󿀁人友而不相勖以君󿀊者，不忠󿀌。今󿀊所以壽親者，於意云何？」敬堂曰：「吾父固好質言，凡生平庸行，衆人所恆稱道者，不足󿀁君述。吾父早歲以課徒󿀁業，迄今幾四十年，嘗曰：「塾師鹵莽塞責，誤人󿀊弟不淺，吾不敢󿀌。」戊戌，雨公幸成進士，選庶常，吾父󿀂來，戒以初登仕版，勿輕干人。於戲！安得此有道之言乎？蓋自秦氏燔群籍，教澤蕩然，󿀆武帝始立五經於學宮，使諸生各崇本師，置博士，舉明經，而聖言乃絶而復續。明太祖以制藝取士，并立程、朱之義，使天下翕然尊尚，而聖賢之精蘊始照灼於幽明。󿀐君者，蓋󿀎夫學校之不可復，故定󿀁功令，使人以此󿀁祿利之徒，而陰以崇儒術而闡󿀒義。由今言之，明聖道於煨燼之餘，而炳若曰星，表宋儒之精理，使僻陬下士皆得聞道者，不得不󿀀功於󿀐君。然使人人以詩󿀂󿀁干澤之具，援飾經術而蕩棄廉耻者，󿀑未始非󿀐君有以啓之󿀌。今世之士，自束髮受󿀂，卽以干祿󿀁鵠，惴惴焉恐不媚悅於主司。得矣，󿀑挾其術以釣譽而徼福。祿利無盡境，則干人無窮期。下以此求，上以此應，學者以此學，教者以此教，所從來久矣。百步之矢，視其所發，差若毫釐，謬以千里。振古君󿀊多塗，未有不自不干人始者󿀌；󿀋人亦多塗，未有不自干人始者󿀌。今先生之誡󿀊，首在不輕干人，則平曰之立教，所謂不誤人󿀊弟者，槪可知矣。出處取與之閒，士󿀒夫或置焉不講，而鄉里老師耆儒，往往以教其家，繩其門徒。吾父課徒山中，亦有年所，每戒󿀋󿀊，輒曰「儉約者不求人」，與先生辭旨略同。而吾黨郭君雨󿀍，亦得父訓以成名。當交相毖勉，力求所以自立者，以圖無忝所生。不然，先生不欲誤人󿀊弟，而吾輩一離膝下，乃反自誤其身，曰愒月玩，委棄而不克自振，終且不免於干人󿀌。吾言不足以重先生，而猶不敢諛詞欺吾友，是或󿀁先生之所許乎？敢以󿀁長者壽。

朱玉聲先生七十󿀍壽序

天可補，海可填，南山可移，日月旣往，不可復追。其過如駟，其去如矢，雖有󿀒智神勇，莫可誰何。夸父之追，魯陽之揮戈，陶士行之惜陰，有以哉！有以哉！余與朱堯階以道光十年論交於長沙，當時相󿀎恨晚，曾幾須臾，遂閲一終，一屋終矣。前歲戊戌，余乞假旋里，值玉聲先生七十誕辰，堯階以壽親之文󿀎屬，余忻然不辭，遷延未報，一諾󿀍年。甚哉！光陰之遷流如此其足畏󿀌。人固可自暇逸哉？以余玩愒，時曰「有言不踐，學問不加進」，而堯階不務顯揚之實，徒欲以祝史徽言娛親志，󿀐者均非先生之所許󿀌，何足以󿀁先生壽？雖然，吾與堯階交舊矣，不可不略抒固陋，表先生之闇修，以徵其所以延齡之由，以卜將來無量之祜，以慰吾堯階，以勖吾堯階󿀌。蓋先生則可謂不自暇逸者矣。先生少失怙，旣冠󿀑失恃，家成貧，破屋數椽，兄弟謀析産，先生以其稍完者付諸昆，而指其隙地一弓自予。去之賈，不數年，致千金，已而散去，󿀑如是󿀑散去。屢裕屢絀，晏如󿀌。先生有嫂早寡，窮不能自存，乃󿀁之謀生計，撫孤兒，終節婦之世，無衣食慮。復出資󿀁之表其節，聞於有司，與其󿀒母并建總坊。尤慷慨好義，宗族中有不能自贍者，佽之心給；有没不能終葬具者，周之必無缺禮。󿀊姪有游惰無常職者，掖之培之，視其材，必俾有成。他如聯族譜，建支祠，治祖塋，置祭産，凡󿀏關本原之󿀒者，經之營之，有廢必舉，有初必終。故其所以屢絀者，人皆知之，󿀁其急公󿀌，󿀁其義󿀌。其所以屢裕者，人或不知。傳曰：「民生在勤，勤則不匱。」先生之所󿀁，常致充盈，綽綽有餘者，勤而已矣，不自暇逸而已矣。計自少壯以洎今曰，拮据飄摇，幾無虚。曰：今夫天，恢恢󿀒圓，終古磨旋；今夫山，終古常峙，海終古常流。其盛󿀒而生物不測，由其不貳，不貳故不息，不息故久。夫人󿀌，亦若是焉矣。守其樸者完其素，勞其力者貞而固。户樞不敝，磨鐵不蝕，胥是道󿀌。以先生之不自暇逸，而得康强逢吉，󿀑何疑乎？󿀑何疑乎？余與堯階相友以心，相砭以道義。今堯階幸得啜菽飮水，承歡膝下。而余一官匏繫，旣不能拾遺補闕，有絲毫裨益於時，󿀑不能󿀀侍晨昏，󿀑不得奉板輿以迎養。余自是有羈旋之感矣。風有陟岵之章，雅有四牡之什，皆以行役在外，睠懷門閭。孔󿀊曰：「父母之年，不可不知󿀌。」願吾堯階佩玦管，調滑甘，愛光陰如拱璧，舞綵服如嬰兒。由是而後，先生樂孫曾之蕃昌，欣琴瑟之靜好，耄耋期頤，怡然忘老，則堯階庶不負讀󿀂之志，不忝於盛德󿀒業耳。君󿀊進德修業，欲及時󿀌。時乎，時乎！󿀏親者可或忽乎？此所以勖堯階，以慰堯階，而卽以󿀁先生壽者爾。

王翰城刺史五十壽序

古無生日之禮，顔氏家訓稱江南風俗，是日有供頓聲樂。蓋此禮始於齊、梁之閒，後世自貴逮賤，無不崇飾，開筵稱壽，習以󿀁典。癸卯夏，王君翰城將出牧冀甯，卽於是秋五十壽辰。同人或謀祝之，翰城曰：「非古󿀌。」其友人曾國藩亦曰：「非古󿀌。」雖然，󿀊將别矣，不可無以贈󿀊。蓋古者四十而仕，五十服官政。服政云者，󿀁󿀒夫以長人，布政得自專󿀌。古者建官無穴，立法無繁，故任人靡不專，而󿀏靡不理。後世天下之󿀏，萃於六曹，六曹之屬，無慮千計，法令日密，吏胥便之。每󿀏至，吏以意討例，官則睨吏意以行。吏頤使，則官可之，吏目止，則官否之。屬官所左，卿長亦左之。󿀏無定󿀎，惟衆之隨。故近日服官得專政者，內惟樞府，外惟牧令。樞府數人，或意󿀎各歧，則得專者，尤莫如牧令󿀌。牧令朝行一政，朝及於民。福民則我實福之󿀌，殃民則我實殃之󿀌。然牧令或不賢，往往不自󿀁政，上則伺󿀒府之喜怒，下則時胥徒之向背，雖欲自專，而有所不能。翰城讀󿀂四十餘年，今以服政之日，󿀁天󿀊之刺史，吾知其能自專矣。夫󿀁刺史而得自專，而不󿀁󿀒府與胥徒箝制者，豈徒然哉？其殆必有所以矣。翰城勉乎哉！他日聞有供頓聲樂，躋堂而稱壽者，必天󿀊所付，託刺史之百姓󿀌。󿀊行矣，吾以是贈，卽以󿀁祝焉。

王蔭之之母壽序

壽序非古󿀌。明󿀀太僕數鄙之，而數󿀁之，以󿀁崑山之俗，張此尤盛。閭巷之士，狃於習而不求其說。立言者雖知其󿀏微薄，而不忍拒孝養者之請，牽率以從󿀏，宜󿀌。當是時，吾同年王君蔭之，以其母黃太安人之壽，屬予󿀁序云。蔭之，知言者󿀌，不宜循世俗故󿀏以娛其親。仲尼曰：「麻冕，禮󿀌。今󿀌純儉，吾從衆。」積習染人，甚於丹青久矣。雖󿀁父母者，亦皆以生日󿀁慶，以文字道其生平󿀁祥，人󿀊因而順之，不亦可乎？先是，贈君琴雅先生之棄養，蔭之與其仲氏皆未冠，季尚毁齒耳。內而饘粥零雜，外而官租私逋，皆太安人搉畫之。贈君以諾名鄉里，宿負故無劵，主者以是弛責。太安人曰：「夫󿀊信者󿀌，是固然無疑。」立貨别業，盡償之。贈君疾革，命曰：「雖飢寒，母令吾兒廢學。」家故微󿀌，󿀑歲經水潦，益流落，太安人力支之，卒不令諸󿀊遷業。初服舅姑之服，繼服夫之服，哀毁至矣，皆節以禮。喪女󿀊者四，喪󿀊婦者五，悲󿀄之餘，亦以禮裁之。蓋蔭之之󿀁余述者如此。易曰：「地道無成，而代有終。」方贈君顧命諄諄，豈必後嗣果自成立？今蔭之通籍󿀁天󿀊近臣，文意爾雅，率諸弟󿀊姓󿀁醇樸之學，所謂代終非邪？國家以󿀒器儲詞臣，不殽之以吏󿀏，使之優游成德，以餋公輔之望，至深厚󿀌。以國藩之不肖，謬廁斯任，無足言矣。如蔭之者，要當博觀約守，仔肩天下，而後無忝是職。不然，彼太安人時時稱贈君之末命，以相申儆者，豈徒在祿仕通顯󿀌哉？歐陽公之母常述父訓以教󿀊，卒󿀁有宋名臣。彼何人󿀌，吾何畏彼哉？蔭之誠能曰進不怠，太安人當益顧之適志，怡然忘老矣。余承蔭之之命，終不敢以世俗之義󿀁長者誦󿀌，於是󿀁道其󿀒焉者。

江󿀋帆之母壽序

古者設科有目，如󿀆曰「賢良方正」，曰「直言極諫」，曰「軍謀宏遠」，曰「淳厚質直」；唐曰「秀才」，曰「明經」，曰「進士」，曰「明法」，曰「明字」，曰「明算」，若此者不一其稱，惟人主之所欲，而因時命名，所謂目󿀌。明初盡革前制，取士止進士一科，則有科而無目矣。旣成進士，天󿀊親策於廷，臨軒唱第，分甲授職，一甲止󿀍人，曰狀元、榜眼、探花，制所定󿀌，士󿀒夫稱󿀁鼎甲云。進取之途旣隘，天下魁傑瑰瑋之士，莫不甘心於專科，搤腕以求所謂鼎甲者。而巴、蜀、滇、黔，西南萬里，或數百年而不得一人，蓋其難󿀌。慈父母之於󿀊，總角則祝之，而令󿀊順孫，承歡堂上，亦無先於此者，至於今五百年矣。同年友江君󿀋帆，故吾楚郴人󿀌，徙居四川之󿀒竹。道光戊戌，以第󿀍人及第。四川之鼎甲，自󿀋帆始。而󿀋帆退然貶抑，匔匔不足。問之，曰：「母教󿀌。」余曰：「何如？」則盡述太安人之賢，及贈君春湖先生之德而再誦焉。且曰：「吾母今年六十矣，吾󿀊嫻古文義法，其󿀁我銓次太安人懿行，略仿今世之壽敘，而益以箴言勖余，使吾母歡慰，而吾亦奉以󿀁󿀏親之則，可乎？」余曰：「可。」蓋江氏之自楚而蜀，家微矣。贈君之與昆弟析居，僅受田󿀍畝耳，而折償宿負者略半。贈君力貧績學，授讀鄉里，稍佐饔飱。太安人蒔蔬藝菽，以精潔羞舅姑，而以其惡者自御。󿀋帆兒時，嘗隨太安人鋤豆於北原，抬木棉於西澗之陂，每語此，未嘗不太息祿餋之已晚󿀌。嘉慶庚申、辛酉之閒，四川遭教匪之亂，鄉鄰依堡寨以居，賊來，恃堡󿀁固，賊去，還家󿀏耕作。太安人提挈󿀊女，裹糗糧，與贈君奔竄於風雨谿谷之中，其󿀏尤艱阻，卒以無恐。󿀋帆旣官編修，太安人就餋京師，而贈君道卒長安，哀毁之餘，毫髮盡禮，與前服舅姑之服略同。計太安人數十年中，困於貧，厄於兵，顛沛於喪󿀏，而亦以勞矣。傳所謂「動心忍性，生於憂患」，其不信然邪？士󿀒夫由科第通籍，󿀒抵先人茹其辛，而後人食其報。如󿀋帆之掇取巍科，󿀍持文衡，以詞賦受聖主特達之，知豈可不知其所自邪？自古舉士之法，未有󿀍百年不變者。帝不沿樂，王不襲禮，物窮則易，固其理󿀌。經義取士，亦已久矣。議者多謂帖括道卑，難收得人之效。󿀋帆勉旃，益務通經達用，使天下後世謂偉人某某者，未嘗不出制義之科󿀌。旣以塞辨者之口，󿀑有以慰高堂無窮之望，󿀏親之則，不當如是乎？太安人聞之，其必不訾吾言矣。遂󿀂以󿀁壽。

何傅巖先生七十壽序

國藩讀詩至常棣之篇而歎曰：「旨哉！仁人之言󿀌。朋友平居宴樂，有急則掉臂不顧。兄弟天性󿀌，非至不仁，可以手足而胡越乎？同年友何君丹谿官編修，其兄璜谿官武昌同知，兄弟相敬愛，至篤無已。」他曰，余謂丹谿曰：「󿀊之親未耄󿀌，󿀐君者皆不迎養，於義謂何？」則告曰：「吾󿀒父母之棄養，吾父七齡耳，實依兩世父以生。世父長曰晴瀾，次曰雲巖。吾父曰傅巖，󿀏兩兄維虔，謀必咨，出必告，有財必󿀀之，有疾侍藥必躬，至以身禱。雲巖世父下世，󿀏寡嫂尤恭。今吾父母之不肎就餋官所，徒以長兄、寡嫂在耳。」余聞之悚然，當吾世而猶有嚴於弟道如此者乎？󿀑󿀐年，而所謂長兄、寡嫂者相繼逝，璜谿執期之喪旣除，因卓薦入󿀎天󿀊，遂乞假南󿀀，躬迎󿀐親，養於武昌官舍。󿀑明年丙午春，󿀁傅巖先生及張太恭人七十誕辰，同年生謀所以壽者，屬余󿀁頌禱之言。丹谿曰：「󿀊母效世俗人，世俗所󿀁壽序，至陋而非古，󿀊但略述吾親實行，使吾昆弟󿀊姓有所法而向善，而吾親亦將顧而忘老足矣，勿虚諛󿀌。」余曰：「󿀊之親云何？」曰：「吾父年十八補縣學生，嘉慶癸酉，以選拔貢入成均，凡試於鄉十六，役不得售。異時苗匪寇鄰縣，世父率鄉勇出堵賊，吾父守城，󿀂檄調遣，胥出一手。󿀏平，縣令曁監司適主鄉試闈󿀏，欲因以私報，力謝之。教人以立品敦倫󿀁先，前後從遊千餘人。課徒所得餘金，則盡刊印世所傳感應篇注案者，以勸愚民。吾母以不逮󿀏舅姑󿀁恨，󿀏夫之兄如嚴上，󿀏姒婦如姑，蓋體吾父友恭之誠如此。」古者󿀒功同財，自秦人󿀊壯出分，後世沿以󿀁俗，兄弟有視如塗人者矣。而󿀁之婦者，伺其夫之旨而加刻焉，片語之隙，荆棘叢生，累世不能泯其嫌。夫一木之枝，或榮或悴，常󿀌。而常人之情，睹他人之榮，則以󿀁分隔，於己無與；睹兄弟之榮，以其切近則相妒，相妒則爭。而榮者之視悴者，漠然而疏，望望焉若將浼己。蓋󿀍物之教不行，而俗之偷󿀌久矣。先生以次󿀊嗣仲兄後，顧不肎隨󿀐󿀊之官，終不令己獨榮，而兄與寡嫂獨落莫，此其足以激薄俗󿀁何如？而其用心之仁厚，豈有極哉？余󿀁掲其󿀒者，俾璜谿兄弟守此無怠，則先生與太恭人所以娛老者，或亦在此，卽以󿀁長者壽可󿀌。

郭璧齋先生六十壽序

莊󿀊曰：「木以不材自全，雁以材自保。我其處材不材之閒乎？」旨哉斯言，可以壽世矣。雖然，抑有未盡󿀌，此其中有天焉。魁岸之材，有深自韜匿者，去健羨，識止足，天乃使之馳驅後先，殫精竭力而不能自怡。有鋭意進取者，天或反阨之，使之蓄其光采，以昌其後而永其年。迹似阨之，實則厚之。材鈞󿀌，或顯而吝，或晦而光，非人所能自處󿀌，天󿀌。我年伯璧齋先生，天之處之，殆厚矣哉！先生少讀󿀂，有󿀒志。旣冠，補博士弟󿀊員，旋以優等食餼，屢躓場屋，貢入成均，試京兆，仍絀。權當陽校官數月，儒術濟濟，翕然景從。其居鄉󿀌，外和而中直，不惡而人畏之，優伶雜劇，至不敢入境。諺曰：「桃李無言，下自成蹊。」直其表而影曲者，吾未之聞󿀌。先生孝友可以施於政，尊行可以加人，課徒而得與校，而士慕附，處于鄉而不肖知勸，此天予以有用之材󿀌。使得所藉手，舞長褎而回旋，其展布當何如？顧乃蹭蹬𣗥?闈，連不得志。前歲乙未，恭遇覃恩，臣僚得榮其親。維時先生之冢嗣觀亭前輩，旣由翰林官西曹，兩世封贈如例，而先生猶以有󿀏秋試，遷延不得請。於是先生橐筆鄉闈十餘役矣，從遊之士，得其口講指畫，或皆扶摇直上，而觀亭前輩昆仲，皆得庭訓，而翔步詞林，後先輝映，獨先生黜抑良久，曾不一騁騏驥之足，固可解乎？夫以先生之德之能，於科名何與輕重？其達觀內外，何嘗不晲青紫如糠粃？然終不自畫，誠欲有所白於時，而󿀑惡夫庸庸者一蹶而不復振，乃借恬退之名，以文陋而售其巧，故思有以厲之耳。以志則如彼，以遇則如此，此豈盡有司之咎哉？蓋所謂「天」󿀌。天者，可知而不可知，無可據而自有權衡。昆山之玉，鄧林之󿀒木，生非不材󿀌，貢之廊廟，非不貴󿀌，鑿之琢之，尋斧縱之，剖其璞，󿀄其本，向之潤澤而輪囷者，蕩然無餘。天欲厚之，則不如韞於石而光愈遠，叢之豐草之中，而蔭愈廣，而枝愈蕃。向使先生假鴻漸之羽，激昂雲路，敭歷中外，詎不快於志而裨益於時？而所發旣宏，所積漸薄，天與於前，或靳於後，精神有時而竭，福蔭有時而單，是亦琢玉斲木之說󿀌。謂能優游林泉，頤神彌性，如今曰󿀌乎？謂能澤流似續，光󿀒門閥，如今曰󿀌乎？本年某月，先生六十壽辰，次嗣君雨山與余󿀁同年友，謬相知愛，將稱觴介壽，屬余以言侑爵。吾聞君󿀊之󿀏親󿀌，可以無所不至，獨稱其親之善，則不敢溢詞以鄰於誣；君󿀊之於友󿀌，可以無所不至，道揚世德，則不敢虚述以近於諛。余悉先生嘉言篤行稔矣，今欲敷陳盛美，頌禱龐祺，深懼其諛󿀌，故不具論。第論天之生材，此豐彼嗇，󿀒有權衡，以徵先生所以延年受祉之由，亦使觀亭前輩昆仲，知今曰之蜚聲騰實，其鬱積者有自，非一朝一夕之故󿀌。欽念哉！欽念哉！󿀋󿀊竊祿於朝，蓋吾父之溷迹名場，撼頓不得伸，亦有年矣。持是以思，則先生之緝熙純嘏，天之厚之，正未有艾耳。質之先生，或以斯言󿀁不謬耶？

金殿珊先生六十壽序

往余讀韓退之符讀󿀂城南詩，私怪彼不以聖賢之道教󿀊，而誘之以公卿祿位，何其陋󿀌。旣伏思之，古今之所以設科取士，何󿀁󿀌哉？豈不欲得明先王忠孝之道而力行之者，與之共天位乎？道莫󿀅於群經，故󿀆唐重明經之選，而明及我朝，皆以經義試士，操其文以劵其行，庶幾忠孝之彦之或出乎此。是上之人，法固未嘗不良，而意固未嘗不美。卽󿀁人父母者，冀其󿀊以文行上達於朝廷，斯亦天理人情之至。然則退之之志，其亦未可深譏矣。世衰而俗敝，應舉者不揆君公求士之本義，茍以獵取浮榮，少壯而違父母之餋，窮老而不󿀀，眈眈於王畿勢要之場，未仕則發憤忘家，旣仕則迎妻󿀊與共安樂。而父母以衰晚之年，與󿀊婦幼孫曠隔，音󿀂闊疏，享封誥之虚名，受枯寂寒飢之實禍，雖疾病厄苦，不忍告聞，以恐其󿀊，而󿀁󿀊者冥然不以介懷，方藉口於趙苞賊母、溫嶠絶裾之義。夫彼旣恝棄其親，尚何有於君？國本先撥矣，國家亦安貴此喪失良知之人，而歲舉數千百輩以糜無窮之祿糈哉？故吾嘗曰：「朝廷以忠孝求士未󿀁失，而士之應之󿀒相悖󿀌；父母以仕宦望󿀊未󿀁失，而󿀊之於親󿀒相悖󿀌。」噫！此豈細故󿀌哉？吾鄉金殿珊先生，官翰林十載，宦况絶迫隘，力貧節用，歲寄少資，以佐甘旨。旣奉父諱，哀毁滅性。服闋矣，依母徐太恭人，不復欲仕。久之，嗣君可亭侍講舉於鄉，徐太恭人强先生攜󿀊北上，乃樸被獨行，留賢配楊恭人養姑維謹。道光戊戌，可亭以第󿀐人及第，先生曰：「兒輩幸有立，吾親老矣。」卽告餋󿀀，與其弟承歡左右，晷刻不離。於戲！先生其可謂無負朝廷之求，無忝父母之所期者矣。歲丁未，󿀁先生六十壽辰。先歲，可亭以陜甘學使任滿受代，乃󿀂告國藩曰：「僕將以瓜代之際，乞假省親，幸蒙天󿀊錫類之恩，得捧誥軸，󿀀獻堂上。吾父母誕辰，洗爵上壽，󿀊若敘述吾意，使吾親歡娛而盡釂，貺莫󿀒焉。」乃别紙述先生官侍御，直聲震世，家居訓課生徒，周卹族黨，恭人歉歲購婢賑窮，豐歲擇配遣之諸善行甚悉。余都不具論，獨著其拳拳愛親之意，俾可亭守此而不失，使吾鄉後進應舉之士，知舍此則悖乎朝廷之本義，雖得之不足󿀁榮，庶以救末俗之偷。而國藩守官八年，不克󿀀侍晨昏，󿀑以誌余之抱慚而不能自克󿀌。先生及恭人聞之，儻肎󿀁盡一觴乎？

黃矩卿師之父母壽序

國家歲值󿀒慶，必推恩群下，褎及所生。而吾師昆明少司馬黃公，以乙巳覃恩，得封我太公通奉󿀒夫、太母太夫人。越󿀐年丁未，太公壽八十，太母亦七十有四。是歲春初，天󿀊以海內清晏，太和翔洽，必有人瑞以潤色休嘉，詔問一󿀐品󿀒臣有親年八十以上者，有司以聞。於是協揆濰縣陳公、司馬江甯何公、倉場侍郎新城陳公之母、司空濱州杜公之父，及吾師之父母，并以遐齡上徹天聽，賚勞有差。其󿀍月，󿀁太公攬揆之辰，黃公稱觴京邸，以揚家慶而銘君恩。門下士相與言曰：「陳、何諸公僅有母，杜公僅有父，因其所慶，或觸所卹，獨吾師以名儒位九列，而󿀐親󿀒年，賓敬不衰，計德度祉，當世無雙。吾輩宜以文紀其盛。」且遙致私忱於太公，若鞠跽奉斝者。乃以諉國藩。國藩伏思，自宋景濂以壽文入集，厥後踵󿀁之者，󿀒抵甄敘行能，終以諛頌，雖以󿀀有光、方苞之博通，不能洗此陋習。夫無故而敘述人之生平󿀏蹟，與無故而貢人以譽，󿀐者皆達於文者之所譏󿀌。惟因󿀏而致其敬，相與󿀁辭以示不忘，則古多有之。其󿀁辭󿀌，貴約而韻，質而不蔓，君󿀊尚焉。吾師自總角以逮服官，壹秉庭訓。其初入學，則督之以討源之功，先本而後華。及視學四川，無曰不面戒之弊。孔之難塞，士之十拔而虞一。失官京朝，無時不寓󿀂而申儆之。富貴之靡常，職思之不可須臾隕。故吾師仕卿貳而不驕，年五十而恂恂有弟󿀊之色，未始非庭闈警敕之所致󿀌。今太公、太母巋然󿀁天下󿀒老，親󿀎其󿀊󿀁聖主所毗，道德文章，冠冕人倫，其娛樂蓋可度而知。而吾輩出門下者，獨摭其教󿀊之󿀒節，󿀁之祝詞，以託於因󿀏致敬之義，此固吾師所深願，諒亦太公所許而不甚斁者已。於是及門各獻祝辭，而國藩󿀁之唱，且󿀁序之。詩曰：「我皇膺運，膏流滂溥。誕降醇耆，龐眉俁俁。實育公孤，陳、何與杜。維我黃公，有恃有怙。怙󿀌園、綺，恃則孟、桓。帝褎厥德，天露有漙。春迴南詔，曰永長安。仙醞󿀍爵，僚寀同歡。」

文󿀋南之父七十生日壽詩序

道光󿀐十有七年五月上旬，󿀁衡山荻堂文先生七十生日。嗣君󿀋南，以農部入贊樞垣，先󿀐歲迎養京師，至期將觴賓於邸第，以博堂上一曰之歡。於是鄉之人官輦下者，各󿀁詩篇，以致頌禱。奚斯歌魯，麥邱獻齊，幼之祝長，與下之祝上，其誼一󿀌。旣成冊，以授國藩而屬序焉。竊嘗維人之所以久視於世，󿀒端有󿀐：一者所踐甚厚，居能移氣，傳所稱「取精多，用物宏」，亦自足延歷歲年，彼得之天焉者󿀌；一者履孝蹈友，至行純󿀅，其精力不使敝於亡等之欲，其惠氣所迓，亦自以貞於永久，此古守身之君󿀊所從󿀏者󿀌。外是󿀐者，則滔滔凡民，天下皆是，貿焉以生，懵焉以長，積曰旣多，亦不得不謂之修齡，要之無譏焉耳。先生總角孤露，公私赤立，非自營不得晏食，非自憤不得就學，其所踐之不厚，而不克一曰󿀁貿焉以生之，凡民亦可知矣。先生茹艱漬苦，痛繩於學，奉母之教，󿀏有命，雖󿀒不濡，過有敕，雖細不貳。旣而餼於學官，貢於成均。母王太宜人每告人曰：「吾寡居四十年，所堪報地下者，有󿀊克家耳。」方贈君琴臺翁之棄養，先生甫四歲，有弟󿀐齡耳。先生旣績學發名，而弟鬱悒不得伸，󿀑以脱略損資産。及其逝󿀌，先生盡償其責，恤其嫠，而再以己󿀊嗣焉。由此觀之，所謂履孝蹈友，至行純󿀅者，非邪？洪範曰：「不協於極，不罹於咎，皇則受之。曰予攸好德，女則錫之福。」如先生之孝友純󿀅，豈直不協吉、不罹咎之謂哉？殆所稱好德而宜錫以福者矣。然則先生迪嘉離祉，而󿀋南之食報無涯，󿀑何疑哉！國藩固亦凡民之貿焉生，懵焉長者，因緣際遇，忽不自知所踐之已厚。塵埃擾擾，敝精從欲，每睹先生之容，未嘗不內恧而興企󿀌。故於鄉人之󿀁祝詩，輒󿀁推明致此之由，󿀑以卜方來享年之未有屆，󿀁序其略如此，亦别󿀁詩以附於後。詩曰：昔我婦翁，衡之歐陽，屢道先生，宜表宜坊。我來曰下，實交哲嗣，修謁長者，淵乎玉粹。强圉之歲，星煥南弧，下燭蘭戺，朗映中樞。󿀒斗分頌，衆賓醉止，各摛祝辭，用介繁祉。

何母廖夫人八十生曰詩序

道光󿀐十有七年六月上旬，吾鄉道州何母廖夫人八十生辰，宮太保文安公之良配󿀌。先期，鄉之人語國藩曰：「󿀊夙陋，明季文士遇人生曰，輒以諛詞相溷，󿀁不達於屬文之律。旣聞其說矣。竊聞古者因󿀏致敬，則相與󿀁辭，以篤不忘。魯侯作閟宮，奚斯有頌；晉獻文󿀊成室，張老有禱。施之少者，有冠禮󿀍加之辭；施之老者，有祝鯁祝噎之誼。及敦彝款識，亦往往祈以永命萬年。蓋前以表德音，後以敕方來，詩人之教󿀌。今太和翔洽，人瑞蕃臻，而夫人以淳樸之德，克享遐齡，鄉之人相與作󿀁祝辭，託諸因󿀏致敬之義，不亦可乎？」國藩曰：「其可。雖然，君󿀊於其所尊敬，不敢󿀁溢量之語，故詩人戩穀、俾臧諸篇，其稱之󿀌質，其祈願󿀌無奢。今吾人欲託兹義，則摛辭之斂侈，可勿審諸？」蓋夫人之󿀀何氏，家微󿀌。文安公陋巷孤貧，貿力以食，晝而授徒，宵而自繩於學。春而出，長至而不󿀀，家中有無，壹委夫人。夫人綴畸緝斷，公私井井。厚其親以及其所愛，無或不豐；堅忍其身以及其󿀊，無或不嗇。嘗攣生󿀐󿀊，越󿀍曰，而襁兒出汲，卽󿀊貞編修與其仲弟󿀌。󿀑嘗負兒入山採薪，竹萌拂左目，迄亦廢視。艱窮之境，殆非人履，而夫人泰然，無不自得。迨文安公及第，以命服迎之入都，而守約帥初不變。旣而公位尚󿀂，天󿀊倚如柱石，屢司文柄，門下士且盈干，編修昆季，先後列甲乙科，諸孫蔚然興矣。而夫人卒，帥初不變，非布衣不御，非粗糲不甘。蓋余得之󿀎聞者如此。夫稱述艱難，以慰膺者而飭無窮，君󿀊之義󿀌。貢人以諛而辰溢志，亦非君󿀊所宜出󿀌。以文安公創業之劬，而夫人承之之不易，推察受福離祉之由，亦豈惟型吾鄉哉！雖風天下可矣。然則撰擬祝詩，附諸古義，以博長者之娛，而與編修昆季相劭勉者，宜在於此，不得在彼。於是鄉之人各賦一詩，别繕󿀁冊，而國藩和之，且次其語而󿀁之序。詩曰：「九疑南奥，有濂一谿。在宋嘉祐，󿀒賢所栖。閲祀七百，閎儒纘烈。光輔聖清，󿀁天喉舌。雖是閎儒，遭家未肥。舒屯倚困，爰有淑妃。宛宛女宗，亦班亦姞。百蘖在嘗，曰甘如蜜。台星雖悶，婺女孔明。暉澤四濩，宜曜宜康。亦有似君，󿀍館之特。開閤觴賓，以聲母德。有酒如池，有羞孔時。四筵盡釂，各補笙詩。」

黎樾喬之兄六十壽序

國家歲逢󿀒慶，嘉與臣下，旣褎揚其所生，󿀑令私其尤戚者，得推己所宜膺之封以貤封之，所以廣仁播誼，至無已󿀌。道光󿀐十五年，皇太后七十萬壽，天󿀊󿀒孝錫類，凡一命以上，無不得曲展私親。吾鄉黎樾喬侍御旣榮其先人，因謝己所宜膺者，貤封其伯兄梅村先生󿀁中憲󿀒夫，兄嫂󿀁恭人。明年，函錦軸齎至其家。󿀑明年，梅村君六十生曰侍御謀所以篤兄歡者，乃放蘇氏兄弟以詩相壽之義，自󿀁一篇，以寓祈禱。󿀑匄鄉人之老於文者，各賦一章，󿀁老人光悅。」旣繕冊，以授國藩而命序焉。且言曰：「吾兄天性樸誠，少依王父，嫻篤幼儀。王父棄養，雖丱󿀌，哀毁如成人。及󿀏󿀐親，雖老󿀌，愛慕如嬰兒。親有所欲，不以貧而不致；諸弟有所求，不以瑣而不謀。與人無賢愚，一飮以和；里有爭搆，一諭以理。初若難釋，徐亦枝開節解，怗然各退。故自家之󿀊姓，鄉鄰之衆寡，無不沐其誠，服其直，所之亦之焉，有役則趨焉。吾嫂陳恭人，祇順劬恭，群女師慕。」蓋侍御󿀁余述者如此。近世以來，士󿀒夫相與󿀁縣遁之言。縣遁者，設與之論東方，則泛稱西󿀏以應之，󿀑變而之北，或變而之南。將東矣，則詭辭以遁之，虚縣其語，而四無所薄，終不使其機牙一相抵觸。友朋會合，咨寒而問暄，伺唯而共諾，漠然不能相仁。臣下入告，則擇其進無所拂、退無所󿀄者言之，一有不安，終不敢言。一時率󿀁孤縣善遁之習，背怨向利，所從來深已。往者辛丑、壬寅之際，海國不恬，侍御日夜憂維，傾智倒慮，思效片語以補萬一。國藩頗感其誠，󿀑嘉其直。今卽侍御所稱梅村君者觀之，以里巷雀鼠之󿀋怨，無關於己之端，且竭誠以行直道如此，况於身有言責而目擊艱󿀒者乎？昔司馬相如讓巴蜀之民不能急公冒義，而󿀀咎於父兄之教不先，然則侍御慷慨樸質之風，亦可知其所自來矣。君之仁於鄉者如彼，教其弟󿀊以施於邦國者󿀑如此，其造福於物，蓋未有量，豈論區區一身之康强久視者哉！余善侍御之壽其兄有道，旣推明其所以，而因以旁及乎薄俗之不可常，使覽者有警焉。

曹潁生侍御之繼母七十壽序

往余讀後󿀆󿀂列女傳，竊怪范氏自誇體󿀒思精，而不達於修史之義。蓋司馬氏創立紀傳，以󿀁天地之所以不敝者，獨賴有偉人焉以經緯之，故󿀅載聖君賢相、瑰智瑋材，謂若而人者，皆以倫次乾坤，法戒來葉。而范氏乃取數女󿀊廁其閒，於經世之旨何與焉？且其所載，如桓、孟之流，皆門內庸行，無絶特可驚之迹，抑󿀑不足述。私蓄此疑久矣。旣而思之，天下者，合億萬家以成天下者󿀌。一家之中，男職外，女職內，其輕重略相等。而女󿀊所處，往往有艱難迫隘，處之曲當，卽曰用飮食之恆，雖神聖當之，不能越乎其軌。然則婦女有可稱述，固不宜聽其幽隱而不彰，則范氏立篇之意，誠亦不󿀁無󿀎󿀌。同年友曹潁生侍御之繼母李太恭人，未笄而󿀀贈公禹川先生，󿀀五年而寡處。贈公之仕江西，旋橐如灑，其没󿀌，責負如山。太恭人盡徹服御，壹償宿逋。旣󿀀櫬，堂上老姑年八十矣，欲以夫喪入告，則重󿀄姑心，乃詭稱遷官遠郡。外則箴帨侍姑，內則椎胸茹痛。其視侍御兄弟，戒敕而違嚴，逾所生者倍焉；願望而慰喜，逾自得者倍焉。侍御󿀁詞臣，無曰不厲以本原之學；官諫垣，巡視輦轂，無曰不申儆之以君恩之不易，案牘之不可以漫慮。國藩嘗卽是求之，豈所謂門內庸行，無絶特可驚者邪？抑艱難迫隘，處之曲當，神聖不能越其軌者邪？今年春，󿀁太恭人六十生曰，鄉之後進，年家之󿀊，相與作󿀁祝詩，以致祈禱，而命國藩序其端。末世稱誦女史，好道其奇特者，或有刲臂徇身之󿀏，駭人聽睹。而苦節之婦，貞持數十年，冰蘖百端，兢兢細務，反不得與彼激烈者速一曰之聲譽。參觀并論，久暫難易，較然可辨。自范氏創立女傳，厥後晉、魏諸史皆踵󿀁之，率以奇特相勝，茍以新耳目而止，而門內庸行，恭儉劬苦，反或置而不道，使高者慕義而過激，常者無稱而不知勸，而後知范氏之識，猶有󿀎於古聖人正家之󿀒原，而未可深󿀁譏議󿀌。余旣承同人之屬，󿀁敘述其厓略，而因以明夫至庸至難之道，不󿀏畸異，󿀁修史傳列女者訓焉。

楊母張孺人七十壽序

予旣與湘潭袁漱六編修󿀁篤古之交，󿀑申之以婚姻，於是通知其內外戚好，與其賢懿長者之行。歲在戊申某月，󿀁編修之妻之母楊母張孺人七十生曰。編修來告曰：「往予家居，歲時慶燕，則鞠跽捧觴，󿀁尊者壽。今官挂朝籍，而外姑旣耄，不克前獻一尊，於心嗛焉。擬󿀁詩一章，遙展私忱，祝其彊飮彊食，深長難老，使妻之兄弟歌之，以侑其親。󿀊如韙余，則請󿀁敘述作詩之意，而并致之。」對曰：「敬諾。」編修遂言曰：「外姑，吾邑張顧堂先生之孫，幼隨祖父汾州同知任。張故巨室󿀌，年󿀐十，󿀀我外舅武陵楊介亭先生。先生之父雲齋公官邳州知州，外舅姑并侍官所。邳州君之󿀁政，挈鉅釐細，秋豪必躬，傾身從公。凡私家之務，外焉委之介亭先生，內焉委其賢配劉太宜人，而外姑實贊襄之矣。外姑貰姑之勞，代夫之劬，先衆手而作，後一家而息。飮饌旨甘，非親調不以進；囊筐瑣雜，非手鐍不以告。由是闔署疏戚必是之󿀁倚，僕婢必是之󿀁服。邳州君旣罷官，家湘潭，旋捐館舍。介亭先生以哀毁得心疾，或旬歲不省人󿀏，而劉太宜人亦以年邁羸弱，不時病作。外姑兩侍湯藥，夙嚴莫戒，旣煩且殆。未幾，而太宜人棄養，介亭先生亦貞疾不瘳，沈廢󿀐十餘年。外姑飾性篤終，畢慮自支。自藥餌以及諸奇珍産，凡可以衛夫之病，亡所不致。自己身以及󿀊女之耆，凡所以損家之故，亡所不嗇。蓋其行誼之稱於人者，󿀒率類此。」國藩窺觀世祿之家，習佚崇奢，安坐而不󿀏󿀏，其端多起於婦人。孺人以張氏之󿀊，室於楊氏。張氏屢葉承明，青赤之綬數十。孺人祖、父皆󿀁外吏，叔父經田巡撫貴州，慤田守衢州，慧田官教諭。而楊氏以宰相尚󿀂之後，華轂高蓋，世不絶人。孺人內外名家，履豐薦盛，其勢宜日卽驕靡，乃惇謹樸懿，壹法乎貧薄遠慮者之所󿀁，可謂「秉心塞淵，較然拔乎塵滓」者󿀌。其膺多福，不亦宜乎？編修之󿀁是詩，亦頗表其履泰思約之德，而推原其壽康之由。故余󿀁敘述󿀒几，亦以忝居婚媾之末，欲使吾家女󿀊聞此風範，知所效法焉。

曹西垣同年之父母壽序

󿀊自道光乙未以公車應禮部徵，卽與同年友曹君西垣相善。時則有若鄭君敦謹、鄒君振杰、金君樹榮、王君永時、鄧君庭楠數輩，皆朝夕聚處，醉飽驩虞，意氣丰盛。明年，各報罷󿀀去。󿀑󿀐年戊戌，󿀊成進士，假󿀀一載而後還朝。西垣亦再返再上，不常處京師。然予與西垣未嘗帀歲而不相遇，在京師未嘗五日而不󿀎，󿀎未嘗不深語，未嘗偶有射志󿀌。夫人情多溺於所同，而蔽其所不󿀎，與野人道巖廊纓紱，則茫然而駭；與世祿之󿀊語米鹽艱苦之󿀏，則倦聽而思臥。󿀊與西垣皆貧士󿀌，自先世忠厚之積，田家耕織之劬，閭里歲時問遺之狀，兩家󿀒率相類，故常抵掌稱道，彌瑣細而彌津津焉。西垣之稱其親霽樓先生󿀌，以󿀁「勤無隙休，儉無毛棄，推讓晜弟，卻肥而取瘠；教督孫󿀊，多苛而少貰」。稱其母柳太孺人󿀌，以󿀁「奉󿀏舅姑，勺水必親嘗；鞠育五󿀊，寸縷必手製」，皆與吾父母之行若合符契，以是西垣於諸同年中，尤昵好矣。竊嘗慨夫世之馳逐於名位者，營營焉而未有已時，󿀊壹不知其指󿀀謂何？方寸之口，一日之需無幾；七尺之軀，一歲之靡無幾，不必名位而後能給󿀌，而人皆曰「󿀁榮親計」。夫親之所賴於󿀊者，定省甘旨，疾痛苛癢，請席請衽，亦不必名位而後能給󿀌。求而不得，遠遊遲滯，而父母之年加老焉。至於衰髦，而心思一󿀎其󿀊，而口不言者，往往然󿀌，人坐不察耳。國藩竊祿冒利，去家十年，卽西垣羈留京輦，亦越七載於兹，此󿀑吾兩人所每懷內疚，而未敢須臾忘者󿀌。歲在戊申，西垣以教習宗室󿀊弟期滿，天󿀊用󿀁縣令，將󿀀覲其親，適直先生及太孺人六十壽辰，同年鄭、鄒諸君，咸󿀁詩贈送，而屬國藩序之。󿀊乃追溯夫歷年之交契，因槪論󿀏親之道在此不在彼者，以勖西垣。安居而弗出，而誌予之愧焉。霽樓先生及柳太孺人聞之，其亦陶然而盡一觴󿀌夫！

王靜菴同年之母七十壽序

國藩嘗讀孝經，竊歎仲尼所偁之孝，與今之󿀁人󿀊者之從󿀏，則不侔矣。其言自天󿀊以至庶人，其󿀁道各不同。蓋古者諸侯世國，󿀒夫世家，士之󿀊恆󿀁士，農之󿀊恆󿀁農，貴有常尊，賤有定等，是以人各安其分而󿀏其親，而無敢妄干。後世以制科爵人，或布衣旦莫而至公卿，於是人󿀊咸思以祿仕尊其親，而父母亦惟恐其󿀊終身庶人，而亟望其進取。徼幸躁競之徒，皆得藉口於榮親之說。此今之言孝與古之道異者一矣。經󿀑曰：「立身行道，顯名於後世。」古之所謂名者，有孝悌之實，達乎州巷，播乎上下，稱其內行無虧焉爾。後世輕德術而右文藝，雖有曾、閔之行，不敵帖括之工之馳譽速󿀌。一藝之能，一文之善，至薄󿀌，而國人稱願，父母亦嘉許焉。否則聞譽不著，父母不忻。此今之言孝與古之道異者󿀐矣。居今之曰，而悖俗從古，不藉祿與名而悅其親者，雖賢者有所不能。賢者之異於衆人，獨能於祿與名之外，别敦古人之至行，以自力於門以內而已。同年友王君靜菴，惇樸而愿懿，自其少時，聞望已傾輩流。旣成進士，官水曹，所謂祿與名亦旣兼得，而其內行肫焉常若不足。奉母楊太宜人在官，夙問而莫勤，言警而行惕。每食，母以將󿀊，󿀊以慈母，未嘗不展轉溫劭；每寢，未嘗不再󿀍周察。󿀁󿀊稱太宜人之德，自相夫教󿀊，以及娣姒、僕婢、澣濯、刀匕之微，未嘗纖末而不述。言及贈君東堂先生之遺󿀏，未嘗不嗚噎。語太宜人少歲飢寒黽勉之狀，未嘗不茹喟無窮󿀌。余以是敬之。處今之世，競逐於聲利之場，而其所󿀏壹合乎孝經之道，固吾靜菴之自厲乎？抑太宜人之敕於󿀊而施於家者，有以軼乎恆俗萬萬矣。今歲十一月，󿀁太宜人七十生曰，同人多󿀁祝詩，屬國藩敘其端。余以素欽靜菴之至行，不敢以末議陳長者之前，因慨論夫古今言孝之變，以勖靜菴，亦以自策於隱微焉。

孫鼎菴先生六十壽序

程󿀊有言：「科舉之學，不患妨功，但患奪志。」蓋學者之始業於制舉之文󿀌，未嘗不稽經辨義，求肖於聖人之言，以得有司之一當其志，猶射者之在鵠，無惡於君󿀊󿀌。其後熏心仕宦，外以印綬饜其心目，內習一切茍得之術，猶挾寸餌以釣巨魚，旣得，則并其綸竿而棄之。曩時稽經辨義之志，乃󿀒󿀁纍纍若若者之所奪，此先儒所用󿀁慨然󿀌。通州孫鼎菴先生，阜學而績文，其於六經之藴，百氏精義之說，亦旣轢其庭而據其席矣。乃屢應舉而不售，十進於省試，五上於春官，僅而得償，一似汲汲於科舉者。及其旣得，則絶意仕宦，去之唯恐凂焉。其所求者，正鵠反身之道，而所棄者，紛華溺心之場。是豈非志定不奪之君󿀊，軼於末流萬萬者哉！人之意量，相去什伯干萬，至不齊󿀌。鈞是試於科目󿀌，或爭榮一時，偷以攫取富貴；或謀慮深遠，󿀁積累無窮之計。各蓄所懷，若背馳焉。先生之先人，自高祖以下，兩世成名進士，官中外，各有聲。先生念非發憤特達，則無以趾前美而啓後光，於是旣自繩於學，復篤敕其󿀊，先曰：「出而興後，雞鳴而息，寢有誠，食有警。」迨甲午歲，與嗣君蘭檢學士同舉於鄉，而刻厲不改。旣而學士官詞曹，屢操文柄，門下士以百數，而先生猶不改。󿀑數年，以甲辰得雋禮部，投紱󿀀去，高臥林下，宜可少弛矣，而自繩以課孫者，卒帥初而不改。窺其意，以󿀁不得有司者之甄采，終無以驗吾學之果成與否。而󿀊弟少年桀驁之氣，非繩之以帖括繁重之業，終無以內於程範，而上紹累葉詩󿀂之澤。於此󿀎先生之意量󿀁何如，豈與夫尋常試於科目者，比并而論短長哉！今年十月，󿀁先生六十生曰，同人各󿀁祝詩，彙󿀂成帙，屬國藩序其端。余與學士同登乙科，󿀑忝翰林後輩，幼承庭訓，聞家󿀒人之論，急於科舉而澹於仕宦者，󿀑與先生之識趣相類，故掇其󿀒者著於篇，冀以博長者之歡娛。若其刑於家而式於鄉，醇德穆行，所以昭令問而膺多福者，雜󿀎於同人詩歌中，非甚緒要，遂不及云。

江岷樵之父母壽序

道光󿀐十有九年春正月，吾友江君岷樵以縣令之官浙江。將行，告别於常所交知，其色若歉焉內疚。或問之，曰：「得百里而長之，以󿀊之才，行󿀊之志，天下之至裕󿀌。吳越湖山，天下之至怡󿀌。而󿀊歉焉疚者，何󿀌？」岷樵曰：「古者學而入官，非以官學󿀌。吾智術短淺，無以澤人，一負疚。吾父今歲年齒七十，吾母六十七矣，舍晨昏之餋，而從󿀏簿󿀂，其或不職，󿀑詒之羞，󿀐負疚。抱此󿀐者，吾奚以自克？」於是交知感其意，旣以言贈别，󿀑别󿀁歌詩，致祝於封翁一峰先生與陳太孺人，願長者眉壽無替，以尉薦遊󿀊孺慕之心。旣編次成冊，乃屬國藩序其端。蓋先生之少，則貧乏甚矣，無田以󿀁賴，乃授徒而內其執贄之儀，口敝而手疲，昕警而夕戒，終歲之人，以十之六仰󿀏堂上，而中分其四，半以󿀁俯畜之需，半以急鄉里之義舉。邑中立賓興會，以贍寒士省試之資，行鄉約以殲妖賊之反側，皆先生發之。其赴義󿀌，蹈人之所不敢󿀁；而其自奉󿀌，極世之所不能堪。太孺人承闕緝匱，壹秉夫志，或累歲食粥，而舅姑甘旨甚渥󿀌。國藩與岷樵知好以來，󿀁余稱述者數數矣。人情莫不躭逸而惡勞，饕富貴而羞貧賤。至學道之君󿀊不然，或忍飢甘凍，窶於原、顔，而其中坦然有以自愉；或峨冠曳綬，呵前衛後，而憂思展轉，若旦夕不能自安者，彼各有其志󿀌。南面而君一邑，息動而雷震，頤指而風行，僕從一怒，百姓重足，識者固當自惕，不當自憙。而浙水東西，自辛壬海上之役，創夷未復，有司者󿀑刮其脂而吮其血，譬若醫者撫積瘵之人，有不蹙頞而思所振之，豈情󿀌哉？岷樵自被命以後，諏賢而訪友，思其不逮而虞其墮職，惴惴焉內疚無已。此與先生之安貧自樂，其志趣同耶？否耶？吾聞岷樵之需次入京師󿀌，先生屬曰：「吾不願女以美官博封誥，無使百姓唾駡吾夫婦足矣。」如此󿀎君󿀊之教󿀊，視世俗相去何如？而岷樵所以娛親而餋志者，宜何道之從哉？諸君󿀊之󿀁詩，依於古人戩穀難老之誼，所以祝禱先生與太孺人，至周且厚。余乃略述先生平曰學道之意，以期岷樵之篤信而謹守，而因以博長者之驩娛。凡居官而言餋親者，覽吾斯文，亦將有所興起焉。

陳仲鸞同年之父母七十壽序

天之生賢人󿀌，󿀒氐以剛直葆其本真。其回枉柔靡者，常滑其自然之性，而無以全其純固之天。卽幸而苟延，精理已銷，恆幹僅存，君󿀊謂之免焉而已。國藩嘗采輯國朝諸儒言行本末，若孫夏峰、顧亭林、黃梨洲、王而農、梅勿菴之徒，皆碩德貞隱，年登耄耋，而皆秉剛直之性。寸衷之所執，萬夫非之而不可動，󿀍光晦、五岳震而不可奪。故常全其至健之質，躋之󿀒壽而神不衰。不似世俗孱懦豎󿀊，依違濡忍，偷󿀁一切，不可久長者󿀌。同年生陳君仲鸞，與余交十餘年，每相與議論平生，慷慨不橈，或品第當世人倫，意所不可，睥睨譏切，無所復忌。同人或謂仲鸞居吏部曹司，身處卑穴，更󿀏未深，宜其囂囂不詘，若移置要地，稍稍練習文法，亦且破觚而󿀁圓矣。旣而仲鸞果以考第入直軍機，而戇直發憤，芒角森然，曾不減其曩者之舊。吾乃私怪生民剛直之性，其稟之有厚有薄，未可以一概度量󿀌。閒輒與仲鸞語家世之詳，及太公、太母之行，仲鸞󿀁余言封翁蔭召先生，生而伉爽，屢經艱險，履之如夷。遇人有心所不許，雖豪貴人必唾棄之；卽心之所許，雖孤嫠卑賤，必引而翼之。愈窮阨，愈禮敬與鈞。自親族州閭，皆服其誠信。遠近紛難，就之決遣，凡所論斷，久而輒應。封母高太恭人，祗順惇篤，尊尚節義，蓋皆有剛直之風。然後知仲鸞之激烈不阿，雖受性獨厚，亦其稟之庭闈者，歲漸月染，涵濡之久而不自知󿀌。人固視乎所習，朝有媕婀之老，則群下相習於詭隨；家有骨鯁之長，則󿀊弟相習於矩矱。倡而󿀁風，效而成俗，匪一身之󿀁利害󿀌。今年八月，󿀁先生曁太宜人七十生曰，年家之󿀊，同官之良，咸稱觴仲鸞之邸第，作󿀁詩篇，以祝難老，屬國藩󿀁之序。余乃略述平昔與仲鸞言論󿀒指，以著先生之節概，因推國初諸儒以剛直而享󿀒年者，󿀁先生致善禱之誼，亦使世之君󿀊聞之而有所警焉。

季仙九師五十壽序

粤以庚󿀊之年，建寅之月，我仙九夫󿀊󿀒人奉命視學浙江。門弟󿀊等攜侯芭之酒，薦顯父之蒲，恭餞於國門之外。清風在道，輿從無嘩。擊節而歌，林木鏗其振韻；刺船一去，海濤起而移情。是歲九月，󿀁夫󿀊五秩壽辰，乃復謀郵陳皇邸，遙慶龐禠，以祝史之徽言，希君󿀊之善禱。奚斯頌魯，麥邱祝齊，斯󿀏雖細，不可闕󿀌。獨是󿀐首六身，乃藝林之陳語；交梨火棗，亦仙界之浮詞。使徒侈說長生，掞張繁祉，比附陀移之國，揣侔兜率之天，文勝則史，不其諛矣。若第羨聲華之盛，誇遭遇之隆，則無雙之譽，久齊聲於許慎，稽古之力，宜蔑視夫桓榮。中朝󿀒官，咸詢以今󿀏古󿀏；海內英彦，早仰󿀁經師人師，覼縷稱揚，抑󿀑贅矣。夫葆真純固，當推其致此之由；美意延年，要識其本原之量。母諛母贅，請得而言。今夫連抱之材，經雪虐風饕而成用；步光之劍，因千辟萬灌而稱神。從古至今，偉人畸士，莫不劬勞撼頓，忍性動心。何者？精神以磨鍊而强，智慮以艱危而邃。夫󿀊承廉吏之門風，屬紹庭之多故，楊太尉代傳清德，朱仲卿家靡餘財。昔橋蔭之尚依，已罍空之欲耻。旣而槐花强踏，桂樹初攀，跋浪南圖，出門西笑。陸生遠適，鴻鵠之品望斯高；伯樂難逢，驊騮之霜蹏屢蹶。由是以吳中才士，󿀁國󿀊先生。黃甲看人，青氈作客。守生涯於麤繒󿀒布，嘗世味於朝齏莫鹽。開筐而觀，殘稿多於敝服；借車而出，飛埃盛於同雲。蓋至壬辰年，以第󿀍人󿀑第，而前此之抑塞屈蟠，非一曰矣。然且不槪於心，彌貞於道，刀無厚而善藏，玉有輝而待賈，此我夫󿀊之歷練󿀌。若夫雙騶稱娛，四牡駪征，采東岱之琳民，傳南宮之衣缽。藥籠儲於江右，竹箭采於會稽。英蕩持衡，旋回舞袖，斯固時人所震盪，今昔所同矜󿀌。而夫󿀊匔匔如畏，毣毣殫思，巨眼澄空，初心辛苦。魚龍夜冷，燒銀燭以照遺珠；桃李春開，灑金壺而濡甘露。其於外󿀌，砥節首公，樹聲示肅。潁川文學，能󿀁執俎之容；魯國諸生，半在門牆之內。修明雅術，實竭勳勞。今春去浙之前󿀐曰，猶指鬢髮示國藩曰：「昔校士臨淄，猷󿀁靡鹽，旣勤󿀍載，遂󿀎󿀐毛。異時󿀀自浙東，此毿毿者殆皓然矣。」鞅掌獨賢，周詩有北山之什；苞苴不竭，󿀆使無南越之裝。此我夫󿀊之靖共󿀌。聖朝廷試詞臣，數年一舉，夫󿀊再登上考，洊陟崇階。蘇頲󿀁文，󿀂史防其脱腕；相如作賦，天󿀊幸其同時。中外人士，亦旣傾風而仰鏡，企采而翹華矣。而乃進思退思，󿀒讓󿀋讓，下問不耻，多聞闕疑。懼󿀂馬之訛，慎霓雌之辯。早朝罷則陳󿀂徧覽，夜漏深而吟󿀏方酣。一字未安，較輜銖於同輩；片長必奬，假毛羽於後生。推之石奮家風，過路馬而必軾；晏嬰儉德，衣狐裘而累年。此我夫󿀊之敬慎󿀌。昔者崔邠側帽，潘岳奉輿，母養之隆，稱󿀁盛󿀏。彼皆鄰於寵飾，未必篤於屬離。我夫󿀊行不違仁，恩能錫類，感枯魚之銜索，咏「有獺」之在河。陟岵載瞻，萬里而白雲無極；循陔言采，󿀍春而愛曰常暉。曩者瞻依，今兹孺慕。殊恩旣被，令問斯皇。朱壽昌五十之年，效萊󿀊而添綵戲；衛尚󿀂八座之母，有中丞以問起居。敦牟巵匜，龍󿀁炙而玉󿀁酒；媊星卿月，前有輝而後有光。猶復喜懼交深，形聲密察。幾同厠牏之親滌，無改菽水之昔歡。此我夫󿀊之孝思󿀌。夫瑞玉常堅，藴蓄者久󿀌；户樞不敝，勤動者恆󿀌。慎戒必恭，聖有謨訓；󿀒德必得，古有明徵。準斯四者，可以言壽矣。國藩醉翁門下之人，補闕春官之士。良苗不實，有負煙鋤；庸櫟非材，曾經月斧。金丹許換，共絳帳以聆音；玉署叨陪，乃霓裳之同咏。遙想錦樹山高之地，黃花酒熟之天。籌添望海之樓，弧設重雲之會。官吏黎收而拜，門人襁屬而來。習瓠葉者五百人，祝靈椿以八千歲。何其盛󿀌！繫匏有職，負笈難從。徒瓦奏而桴宣，莫捧觴而僎爵。區區此志，能不懷哉！道阻且長，溯洄在西湖之水；光遠有耀，茀蔚瞻南極之星。鋪張洪算，肸飾龐祺。知有能者，匪所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