舂陵楊齊賢集注
章貢蕭士贇粹可補注
吳會後學郭雲鵬校刻
古風
其一禎卿曰:此篇白自言其志也。
雅久不作,吾衰竟誰陳。禎卿曰:此二句,一篇之旨。王風委蔓草,戰國多荆榛。龍虎相啖食,兵戈逮狂秦。正聲何微茫,哀怨起騷人。揚馬激頽波,開流蕩無垠。廢興雖萬變,憲章亦已淪。自從建安來,綺麗不足珍。禎卿曰:此申首一句意。聖代復元古,[00187]垂衣貴清真。羣才屬休明,乘運共躍鱗。文質相炳煥,衆星羅秋旻。我志在删述,垂輝映千春。士贇曰:孝經序:子曰:吾志在春秋。尚書序:孔子删詩爲三百篇,述職方以除九丘。任彦升表:故以輝映先逹,領袖後進。謝眺酬德賦:吹萬化而不喧,度千春之可並。齊天地之倏忽,安事人間之紆婞哉?希聖如有立,絶筆於獲麟。禎卿曰:此申首二句意。齊賢曰:詩大雅凡三十六篇。詩序云:雅者,正也,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。大雅不作,則斯文衰矣。平王東遷,黍離降於國風,終春秋之世,不能復振。戰國迭興,王道榛塞,干戈相侵,以迄于祖龍,風俗薄,人心澆,中正之聲,日遠日微,一變而爲離騷。史記曰:離騷[00188]之作,蓋自怨生也。迨漢司馬相如、楊雄激揚其頽波,疏導其下流,使遂閎肆注乎無窮,而世降愈下,憲章乖離。建安諸子,智尚綺靡,摛章繡句,競爲新奇,而雄徤之氣,由此萎薾。至於唐八代極矣。掃魏、晉之陋,起騷人之廢,太白蓋以自任矣。
其齊賢曰:按。唐書。王皇后久無子。而武妃有寵。后不平。顯詆之。遂廢武妃。進册爲惠妃。欲立爲后。太白詩意似屬乎此。
蟾蜍薄太清,蝕此瑶臺月。圓光虧中天,金魄遂淪没。齊賢曰:蟾蜍、蝦蟆月以况皇后,蟾蜍以比武妃,武妃進則皇后廢,猶蝦蟆得志。侵蝕乎月,則金魄淪没矣。月生於西,實金方,故曰金魄。士贇曰:張衡靈憲:羿得不死[00189]之藥於西王母,其妻嫦娥竊之以奔,遂托於月,是爲蟾蜍。史記天官書:日月薄蝕。韋昭曰:氣徃迫之爲薄,虧毁爲蝕。淮南子:太清問於無窮。注曰:太清者,元氣之清者也。螮蝀入紫微,明夷朝暉。浮雲隔兩曜,萬象昏陰霏。齊賢曰:紫微,帝居也。螮蝀,淫炁也。毛詩:螮蝀在東,莫之敢指。言夫人淫奔之行,國人皆不敢指視之。大明,日也,以喻君也。夷,傷也。士贇曰:廣雅:日月謂之兩曜。蕭蕭長門宫,昔是今已非。齊賢曰:陳皇后驕妒,别在長門宫,昔是今非,言君心爲忿怒憎惡所蔽,平生之是,今皆非矣。桂蠹花不實,天霜下嚴威。齊賢曰:桂一蠹則徒花而不實,又肅之以嚴霜之威,得不爲之永嘆哉!天霜,天子之[00190]威也。士贇曰:後漢五行志:成帝時童謡曰:邪徑敗良田,讒口亂善言。桂林華不實,黃雀巢其顛。固爲人所羡,亦爲人所憐。禎卿曰:士贇所引是也。白意似本於此。沈嘆終永夕,感我涕沾衣。士贇曰:蟾蜍薄太清,月爲之蝕,以喻武妃入後宫,而卒爲王后之蠹也。螮蝀入紫微,而大明夷朝暉,以喻武妃旣得幸,而元宗卒爲所惑也。日,君象,月,后象,今焉廢黜,是浮雲隔之,不得代明矣。萬象昏陰霏者,意謂自後卒不止中宫,浸成女寵之禍也。夫婦君臣,俱人之大倫也。至密近者莫如夫婦,而且不能保其終,况臣子之疏遠乎。此白之所以感嘆終夕而涕零也。
其禎卿曰:此篇借秦皇以爲諷也。[00191]
秦皇掃六合,虎視何雄哉。飛劒决浮雲,諸侯盡西來。明斷自天啓,略駕羣才。收兵鑄金人,函谷正東開。齊賢曰:史記:始皇二十六年,分天下爲三十六郡,更名民曰黔首,收天下兵聚之咸陽,銷以爲鐘鐻,金人十二重,各干石。函谷關在今陜州,爲秦東關。昔秦未得志,蘇秦約六國從親,投從約書於秦,秦兵不敢窺函谷關十五年。今旣并諸侯,則無人敢議秦者,此關宜常開矣。禎卿曰:此六句言秦皇之制天下。銘功會稽嶺,騁望瑯琊臺。齊賢曰:史記:始皇二十七年,行至錢塘,臨浙江,水波惡,乃西百二十里,從狹中度,上會稽,祭大禹,立石刻頌秦功德。南登瑯琊,大樂之,留三月,[00192]徙黔首三萬户瑯琊臺下,復十二歲,作瑯琊臺,立石刻頌秦德。禎卿曰:此二句言秦皇極游觀之樂。刑徒七十萬,起土驪山隈。尚採不死藥,茫然使心哀。齊賢曰:史記:始皇三十五年,隱宫刑徒者七十餘萬人,分作阿房宫,或作驪山。發北山石椁,乃冩蜀、荆地材,皆至關中,計宫三百,關外四百餘。於是立石東海上朐界中,以爲秦東門,因徙三萬家麗邑,五萬家雲陽,皆復不事。禎卿曰:此言秦皇極土木之欲。連弩射海魚,長鯨正崔嵬。額鼻象五嶽,揚波噴雲雷。鬐鬣蔽青天,何由睹蓬萊。齊賢曰:秦紀: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藥,數歲不得,費多恐譴,乃詐曰:蓬萊藥可得,然常爲大蛟[00193]魚所苦,故不得至。願請善射與俱,見則以連弩射之。始皇夢與海神戰,如人狀,問占夢,傳士曰:水神不可見,以大魚蛟龍爲候。今上禱祠備謹,而有此惡神,當除去,而善神可致。乃令入海者齎捕巨魚具,而自以連弩候大魚出射之。自瑯琊山至榮成山,弗見。至之罘見目魚。射殺一魚。異物志:鯨魚長者數千里。江賦:或鹿額象鼻。或虎狀龍顔。揚鬐掉尾。噴浪飛涎。說文:噴。叱也。徐市載秦女,樓船幾時回。但泉下,金棺葬寒灰。齊賢曰:船上施樓曰樓船。史記:始皇初即位,治驪山,穿三泉,下銅而致棺。禎卿曰:此以上言秦皇惑於神仙之說,而卒不免於死也。
其四齊賢曰:此篇太白自况也。[00194]
鳳飛九千仞,五章綵珍。銜且虚,空入周與秦。橫絶歷四海,所居未得隣。士贇曰:所居未得隣者,言其棲身高遠,未有得與之隣接者也。禎卿曰:此以鳳喻至人也。言鳳飛則凌千仞,身則備五色,雖來儀於周秦之郊,而不可羈挂,以比至人能全身遠害也。吾營紫河車,千載落風塵。齊賢曰:抱朴予曰:丹砂可爲金,河車可作銀。子得其道,可以仙身。陰真君歌曰:北方正氣名河車,據此河車乃藥。士贇曰:道書蓬萊修煉法,河車是水,朱雀是火。取水一斗,鐺中以火炎之令沸,致聖石九兩。其中初成姹女,次謂之玉液,後成紫色,謂之紫河車。白色曰白河車,青色曰青河車,赤色曰赤河車。赤曰黃芽。禎卿[00195]曰:落,脫也。謝也。藥物秘海嶽,採鉛青溪濱。齊賢曰:五嶽四海。靈藥所産。而不輕以畀人。青溪之鉛。乃可採耳。士贇曰:庾仲雍荆州記曰:臨沮縣有青溪山。山東有泉。泉側有道士精舍。時登樓山,舉手望仙真。羽駕滅去影,飆車絶迴輪。齊賢曰:據太白代内贈詩云:估客發大樓。知君在秋浦。則大樓當在秋浦。羽駕。言乘鸞鶴。飆車。言御風雲。尚恐丹液神丹金液。遲,志願不及申。徒霜鏡中髮,羞彼鶴上人。桃李何處開,此花非我春。唯應清都境,長與韓衆親。齊賢曰:言桃李花乃世俗之春,非仙境之春也。列子:清都、紫微、鈞天、廣樂,[00196]帝之所居。神仙傳:劉根初學道到華山,見一人乘白鹿,從十餘玉女。根稽首乞一言。神人曰:爾聞有韓衆否。曰:聞之。神人曰:我是也。
其五禎卿曰:此篇語意。與上亦相類。蓋白真有慕於仙而作也。
太白何蒼蒼,星辰上森列。去天百里,邈爾與世絶。齊賢曰:九域志:太白山在鳳翔郿縣。中有緑髮翁,披雲卧松雪。不笑亦不語,冥棲在巖穴。我來逢真人,長跪問寶訣。粲然啓玉齒,授以鍊藥說。銘骨傳其語,竦身已電滅。齊賢曰:許慎注淮南子曰:真人,真德之人。[00197]粲,露齒之狀。仰望不可及,蒼然五情𤍠?。吾將營丹砂,永與世人别。士贇曰:參同契:丹砂、木精,得金乃并。
其六禎卿曰:此篇言塞下事。或有所感於時而作也。
岱馬不思越,越禽不戀燕。情性有所習,土風固其然。禎卿曰:岱北越南,鳥獸各有所戀,以比去家就戍,非人之情也。昔别雁門關,今戍龍庭前。驚沙亂海日,飛雪迷胡天。齊賢曰:九域志:代州治雁門縣,有雁門塞,即古關也。龍庭,單于祭天所也。蟣虱生虎鶡,心魂逐旌旃。齊賢曰:鶡,勇雉。其鬥無已,一死乃止。故趙武靈[00198]王爲冠,以表武士,析羽爲旌,通帛爲旃。苦戰功不賞,忠誠難可宣。誰憐李飛將,白首没邊。齊賢曰:漢書李廣傳:匈奴入遼西,殺太守,上乃召拜廣爲北平太守。廣在郡,匈奴號曰漢飛將軍,避之,數歲不入界。元狩四年爲前將軍,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,惑失道,後大將軍。大將軍與單于接戰,單于遁走,弗能得而還。廣已見大將軍還,長史急責廣之幕府上簿,謂其麾下曰: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,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,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,又迷失道,豈非天哉!且廣年六十餘,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矣。遂引刀自剄。百姓聞之,知與不知,老壯皆爲垂泣。三邊、三垂,西方、南方、東方。[00199]
其七士贇曰:此篇亦游仙詩。
客有鶴上仙,飛飛凌太清。揚言碧雲裏,自道安期名。齊賢曰:真君傳:斗中真人降兖州蘭公舍云。三才肇分。始於三炁。三炁者。玉清三天也。玉清境是元始大聖真王治化。太清境是玄道流行。虚无自然。玉皇治化。士贇曰:劉向列仙傳:安期生者。瑯琊阜鄉人也。賣藥於東海邊。時人皆言千歲翁。秦始皇東遊,請見。與語三日三夜。賜金璧,度數千萬。出於阜鄉亭。皆置去。留書,以赤玉舄一量爲報,曰:後數年求我於蓬萊山。始皇即遣使者徐市、盧生等數百人入海,未至蓬萊山,輒逢風波而還。立祠阜鄉亭海邊十數處云。兩兩白玉童,雙吹紫鸞笙。[00200]去影忽不,回風送天聲。舉手遠望之,飄然若流星。願飡金光草,壽與天齊傾。齊賢曰:樂書:王子晉之笙,其制象鳳翼,亦名參差。廣異記:謝元卿至東岳,夫人所居有異草,葉如芭蕉,花正黃色,光可鑑,曰:此金明草。𣈆咸和九年,東華青童賜魏夫人石精金光化形靈元。禎卿曰:天聲即笙音,以至高,故言天。齊賢以爲天籟,非也。
其八士贇曰:此篇之意,蓋言戚里驕縱踰制。儒者,沉困下僚,必有所感諷而作。
咸陽月,宫柳黃金枝。緑幘誰家,賣珠[00201]輕薄兒。一作百鳥鳴花枝。玉劒誰家子,西秦豪俠兒。士贇曰:漢東方朔傳:初,帝姑館陶公主,號竇太主,堂邑侯陳午尚之。午死,主寡居,年五十餘歲矣,近幸董偃。始,偃與母以賣珠爲事,偃年十三,隨母出入主家,左右言其姣好,主召見曰:吾爲母養之。因留第中。至年十八而冠,出則執轡,入則侍内,爲人温柔愛人,以主故,諸公接之,名稱城中,號曰董君。後偃懼,白主獻長門園。上大說,更名竇太主園爲長門宫。上以錢千萬從主飮。後數日,上臨山林,主自執宰,敝膝道入,登階就坐。坐未定,上曰:願謁主人翁。主乃下殿,去簪珥,徒跣頓首謝,自引董君。董君緑幘傳韝,隨主前,伏殿下,主乃讚:館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謁,因叩頭謝。上爲之起。有詔賜衣冠上。偃起,走就衣冠,主自奉食進觴飲,大驩樂。於是[00202]董君貴寵,天下莫不聞。至年三十而終。後數歲,竇太主卒,與董君會葬於霸陵。齊賢曰:唐京兆府咸陽縣,秦咸陽故地。日暮醉酒,白馬驕且馳。意氣人所仰,冶遊方及時。雲不曉,晚獻長楊辭。賦逹身已老,草玄鬢若絲。投閣良可嘆,但此輩嗤。齊賢曰:魏楊脩答曹子建書曰:吾家子雲,老不曉事。前漢楊雄傳及讚曰:楊雄,字子雲,蜀郡成都人。博覽好辭賦。漢成帝時,客有薦雄文似相如者,召雄待詔承明之庭。從上行幸,奏甘泉、何東校獵等賦,除爲郎,給事黃門。又從至射熊館,上長楊賦以風哀帝。時,丁、傅、董賢用事,諸附離之者,或起家至二千石。時方草太玄,有以自守,[00203]泊如也。王莽時,劉歆、甄豐皆爲上公,莽旣以符命,自立,即位之後,欲絶其原,以神前事,而豐子尋、歆子棻復獻之。莽誅豐父子,投棻四裔,辭所連及,便收不請。時雄校書天禄閣上,治獄使者來,欲收雄,雄恐不能自免,乃從閣上自投下,幾死。莽聞之曰:雄素不與事,何故在此?間請問其故。乃,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,雄不知情,有詔勿問。然京師爲之語曰:惟寂寞,自投閣;爰清静,作符命。雄以病免,復召爲大夫。
其九禎卿曰:此篇嘆世事之難保,而人貴達理以自守也。
莊周夢胡蝶,胡蝶莊周。一體更變易,萬良悠悠。齊賢曰:莊子云:昔者周夢爲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。不知周之夢爲胡蝶與,[00204]胡蝶之夢爲周與?周與胡蝶則必有辨矣。一體之間,尚有變易,萬事豈能定哉?乃知蓬萊水,復作清淺流。齊賢曰:葛洪神仙傳曰:麻姑云:接待以來,見東海三爲桑田,向到蓬萊,水又淺於徃者,會時略半也。豈將復爲陵陸乎?方平笑曰:聖人皆言海中行復揚塵也。青門種瓜人,舊日東陵侯。富貴故如此,營營何所求。齊賢曰:漢書:霸城門,民間謂之青門。史記蕭相國世家:邵平者,故秦東陵侯。秦破,爲布衣,貧,種瓜於長安城東,瓜美,時謂東陵瓜。夫富貴無常,昔時爲侯,今焉爲圃,任緣而已,終日營營,復何求哉?
其十齊賢曰:此篇蓋慕魯仲連之爲人也。[00205]
齊有倜儻生,魯連特高妙。明月出海底,一朝開光曜。却秦振英聲,後世仰末照。意輕千金贈,顧向平原笑。齊賢曰:史記:魯仲連,齊人也,好奇偉倜儻之畫策,而不肯仕宦任職,好持高節。適游趙,會秦圍趙,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爲帝,乃見平原君曰:將奈何?平原君曰:勝也何敢言事!前亡四十萬之衆於外,今又内圍邯鄲而不能去。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令趙帝秦,今其人在是,勝也何敢言事?魯仲連曰:吾始以君爲天下賢公子也,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賢公子也。梁客新垣衍安在哉?吾請爲君責而歸之。平原君曰:勝請爲介紹而見之於先生。魯仲連見新垣衍曰:世以鮑焦爲無從頌音從容而死者,皆[00206]非也。衆人不知,則爲一身。彼秦者,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,權使其士,虜使其民,彼即肆然以爲帝過而爲政於天下,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,吾不忍爲之民也。所爲見將軍者,欲以助趙也。新垣衍曰:秦稱帝之害何如?魯連曰:秦無已而帝,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,彼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,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。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爲諸侯妃姬,處梁之宫,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?而將軍又何得故寵乎?於是新垣衍起,再拜謝曰:始以先生爲庸人,吾乃今日知先生爲天下之士也。吾請出,不敢復言帝秦。秦將聞之,却軍五十里。適會,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,擊秦軍,秦軍遂引而去。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,魯連辭讓,使者三,終不肯受。平原君乃置酒,酒酣起前,以千金爲魯連壽。魯連笑曰:所爲貴[00207]於天下之士者,爲人排患解難,釋紛亂而無取也。即有取者,是商賈之事也,而連不忍爲也。遂辭平原君而去,終身不復見,倜儻,不羈也。太白意謂魯仲連崛起於齊,猶明月出於海底,光彩照耀天下,人所同仰。士贇曰:明月,寶珠也。吾亦澹蕩人,拂衣可同調。齊賢曰:淡蕩,猶放蕩也。同調,謂聲音和。
其十一禎卿曰:此篇悲年命也。
黃河走東溟,白日落西海。逝川與流光,飄忽不相待。齊賢曰:黃河出崑崙山,東北陬入東海。大秦之西,鳥遲國,鳥遲國之西,復言有海。西海之濱,有小崑崙,高萬仞,方八百里。春容捨我去,秋髮已[00208]衰改。人生非寒松,年貌豈長在。吾當乘雲螭,吸景駐光彩。齊賢曰:春容,蒼顔也。秋髮,白髮也。無角曰螭龍吸景,吸日月之景,以駐吾之顔。采太白之意,謂黃河東走,白日西落,不捨晝夜,青春容色,倏忽摧謝,不如長松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。自非服煉九鼎,食精養神,累積長久,安能變形而仙哉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蓋有慕乎子陵之高尚也。
松柏本孤直,難桃李顔。齊賢曰:謂松柏挺然孤直,不能如天桃艶李,嫣然媚人也。禎卿曰:此興而比也。昭昭嚴陵,垂釣滄波間。身將客星隱,心與浮雲閑。長揖萬乘君,還[00209]富春山。齊賢曰:嚴光,字子陵,一名遵,會稽餘姚人。少與光武同遊學,及光武即位,光乃變姓名,隱身不見。帝思其賢,乃令以物色訪之。後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,釣澤中。帝疑其光,乃備安車玄纁,遣使聘之,三反而後至。車駕即日幸其館,光卧不起,帝即其卧所撫光腹曰:咄咄子陵,不可相助爲理邪?光乃張目熟視曰:昔唐堯著德,巢父洗耳,士故有志,何至相迫乎?帝曰:子陵,我竟不能下汝邪?於是升輿歎息而去。復引光入,論道舊故,相對累日。帝從容問光曰:朕何如昔時?對曰:陛下差增於徃。因共偃卧,光以足加帝腹上。明日,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,帝笑曰:朕故人嚴子陵共卧耳。除爲諫議大夫,不屈,乃耕於富春山。清風灑六合,邈然不可攀。使我長[00210]嘆息,冥棲巖石間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白自託於君平之詞也。
君平旣棄世,世亦棄君平。觀變窮太易,探无化羣生。寂寞綴道論,空簾閉幽情。齊賢曰:漢書:嚴君平卜筮於成都市,以爲卜筮賤業,而可以惠衆,人有邪惡非正之問,則依龜筮爲言。與人子言依於孝,與人弟言依於順,與人臣言依於忠,各因勢導之以善,從吾言已過半矣。日裁閲數人,得百餘錢足自養,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。楊雄少學,數爲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。李強爲益州牧,喜謂雄曰:吾真得嚴君平矣。雄曰:君備禮待之,彼可見而不可得詘?強[00211]以爲不然,至蜀,致禮與相見,卒不敢言,以爲從事。乃嘆曰:楊子雲誠知人。士贇曰:言君平抱濟世之才,而無用世之意,是平棄斯世矣。世之人復不知君平之賢而不用之焉,是世亦棄君平也。騶虞不虚來,鸑鷟有時鳴。齊賢曰:騶虞,白虎黑文,尾長於軀,不食生物,不履生草。鸑,鷟鳳之屬。安知天上,白日懸高名。海客去已久,誰人測沉冥。齊賢曰:博物志:舊說天河與海通,近世有人居海渚者,年年八月有浮槎,去來不失期。人有奇志,立飛閣於槎上,多齎糧,乘槎而去。十餘月至一處,有城郭狀,屋舍甚嚴,遥望宫中有織婦,見一丈夫率牛渚次飲之。牽牛人乃驚問曰:何由至此?此人爲說來意,并問此是何處?答曰:君還至蜀都訪[00212]嚴君平則知之。竟不及登岸,因還至蜀,問君平曰:某年某月,有客星犯牽牛宿。計其年月,正是此人到天河時也。士贇曰:河精上爲天漢。禎卿曰:白意蓋以騶虞鸑鷟比君平,而嘆世人之莫識也。安知其高名,乃如白日之懸於天漢,而牛女皆知之。然海客之去已久,又誰能測其幽深之道哉。末二句亦借以自寓之意也。
其十四禎卿曰:此篇之意,蕭說近是。
胡關饒風沙,蕭索竟終古。木落秋草黃,登高望戎虜。荒城空漠,邊邑無遺堵。白骨橫千霜,嵯峨蔽榛莽。齊賢曰:漠,北方流沙也。千霜,千年也。借問誰凌[00213]虐,天驕毒威武。赫怒我聖皇,勞師鼙鼓。齊賢曰:強胡者,天之驕子也。聖皇,元宗也。元宗承國家富庶,多心動,遂貪邊功,罷張九齡,相李林甫、揚國忠,從事吐蕃、南詔,訖唐世爲患。鼙鼓,鼓之尤小者。司馬法曰:萬人之師執大鼓,千人之師執鼙鼓。陽和變殺氣,發卒騷中土。十六萬人,哀哀淚如雨。齊賢曰:騷,動也,悲也。且悲就行役,安得營農圃。不征戍兒,豈知關山苦。李牧今不在,邊人飼豺虎。齊賢曰:史記:李牧。趙比邊良將,常居雁門。備匈奴。匈奴小入洋北。不戰。以數千人委之。單于聞之。大率衆來。李牧多爲奇軍,張左右翼,大破殺[00214]匈奴十餘萬。十餘歲,匈奴不敢近趙邊。豺虎,指匈奴。士贇曰:此詩楊子見以爲討閤羅鳳之事。非也。雲南乃西南邊。此詩專指北邊而言。當是爲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之事而作也。唐史:天寶六載。上欲使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。忠嗣上言:石堡城險固。吐蕃舉國守之。今頓兵其下。非殺數萬人不能克。臣恐所得不如所亡。上意不决。將軍董延光自請將兵攻石堡城。上命忠嗣分兵。哥舒翰帥隴右。河西、朔方、河東兵凡六萬三千,攻吐蕃石堡城。其城三面險絶,唯一徑可上,吐蕃但以數百人守之,多貯糧食,積檑木及石。唐兵前後屢攻之,不能克。翰進攻,㧞之,獲吐蕃鐡刃悉諾羅等四百人,唐士卒死亡略盡,果如忠嗣之言。蓋當時上好邊功,諸將皆希㫖開邊隙,忠嗣獨能持重安邊不生事,[00215]嘗曰:平世爲將,撫衆而已,吾不欲竭中國力以幸功名。傳中所載,全與李牧相類。此詩末句曰:李牧今不在,邊人飼豺虎者,蓋以李牧比忠嗣也。今不在者,翰取石堡時,忠嗣已死二年,無能諫止,卒喪數萬之師也。
其十五禎卿曰:此篇刺時貴也。
燕昭延郭隗,遂築黃金臺。劇辛方趙至,鄒衍復齊來。齊賢曰:史記:燕昭王謂郭隗曰: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,誠得賢士以共國,雪先王之耻,孤之願也。隗曰:王必欲致士,先從隗始,况賢於隗者,豈遠千里哉?於是昭王爲隗改築宫而師事之。上谷圖經曰:黃金臺,易水南十八里,燕昭王置千金於臺上,以[00216]延天下士,謂之黃金之臺。其後樂毅自魏徃,鄒衍自齊徃,劇辛自趙徃。柰何青雲士,棄我如塵埃。珠玉買歌笑,糟糠養賢才。方知黃鶴舉,千里獨徘徊。齊賢曰:鶴一作鵠。太白意謂吳姬越女,資其一歌笑,則不惜珠玉之費。至於賢人才士,則待之以糟糠。其好色而不好德如此,則賢者將遠去,徘徊顧望而不肯輒下。
其十六禎卿曰:此篇白自况也。
寶劒雙蛟龍,雪花照芙蓉。精光射天地,雷騰不可衝。一去别金匣,飛沈失相從。風胡滅已[00217]久,所以潛其鋒。吳水深萬丈,楚山邈千重。雌雄終不隔,神物會當逢。齊賢曰:晉書張華傳:初,斗牛之間常有紫氣,華聞豫章雷煥逹緯象,乃要煥登樓仰觀。煥曰:寶劒之精,上徹於天耳。華因問曰:在何郡?煥曰:在豫章豐城。華即補煥爲豐城令。煥到縣,掘獄屋基,得一石函,光氣非常,中有雙劒,並刻題,一曰龍泉,二曰太阿。遣使送一與華,留一自佩。或謂煥曰:得兩送一,張公豈可欺乎?煥曰:本朝將亂,張公當受其禍,此劒當繫徐君墓樹耳。靈異之物,終當化去,不永爲人服也。華得劒,報煥書曰:詳觀劒文,乃干將也,莫邪何復不至?雖然,天生神物,終當合耳。華誅,失劒所在。煥卒,子華爲州從事,持劒行經延平津,劒於腰間躍出,墮水,使人没水取[00218]之,不見劒,但見兩龍各長數丈,蟠縈有文章,没者懼而反。須臾,光彩照水,波浪驚沸,於是失劒。華嘆曰:先君化去之言,張公終合之論,此其驗矣。士贇曰:吳越春秋:楚昭王卧而寤,得吳王湛盧之劒於牀。昭王不知其故,乃召風胡子而問曰:寡人卧覺而得寶劒,不知其名,是何劒也?風胡子曰:此謂湛盧之劒。昭王曰:何以言之?風胡子曰:臣聞吳王得越所獻寶劒三枚,一曰魚腸,二曰磐郢,三曰湛盧。魚腸之劒,已用殺吳王僚也。磐郢以送其死女,今湛盧入楚也。昭王問:湛盧所以去者何也?風胡子曰:臣聞越王元常使歐冶子造劒五枚,以示薛燭。燭對曰:魚腸劒,逆理不順,不可服也。臣以殺君,子以殺父,故闔閭以殺王僚。一名磐郢,亦曰豪曹。不法之物,無益於人,故以送死。一名湛盧。五金之英,太陽之精,寄氣[00219]託靈,出之有神,服之有威,可以折衝拒敵。然人君有逆理之謀,其劒即出,故去無道以就有道。今吳王無道,殺君謀楚,故湛盧入楚。昭王曰:其直幾何?風胡子曰:臣聞此劒在越之時,客有酬其直者,有市之鄉三十,駿馬千匹,萬户之都二,是其一也。薛燭對曰:赤堇之山,已令無雲,若邪之溪,深而莫測,羣神上天,歐冶死矣。雖傾城量金,珠玉盈河,猶不能得此寶,而况有市之鄉,駿馬千匹,萬户之都,何足言也。昭王大悅,遂以爲寶。
其十七禎卿曰:此篇諷不知止也。
金華牧羊兒,乃是紫煙客。齊賢曰:金華山在梓州射洪縣,蔚藍洞天存焉。婺州亦有金華山。葛洪神仙傳:皇初平,丹溪人也,年十五而家使牧羊,有道士[00220]見其良謹,便將至金華山石室中,四十餘年,忽然不復念家。其兒初起,入山索初平,歷年不能得見。後在市中,有道士善卜,乃問之,曰:吾有弟名初平,因令牧羊,失之,今四十餘年,不知死生所在,願道君爲占之。道士曰:金華山中有一牧羊兒,姓皇名初平,是卿弟非邪?初起聞之驚喜,即隨道士去尋求,果得相見。兄弟悲喜,因問弟曰:羊皆何在?初平曰:羊近在山東。初起徃視之,了不見羊,但見白石無數。還謂初平曰:山東無羊也。初平曰:羊在耳,但兄自不見之。初平便乃俱徃看之,乃叱曰:羊起!於是白石皆變爲羊數萬頭。初起曰:弟獨得神通如此,吾可學否?初平曰:唯好道便得耳。初起便棄妻子,留就初平,共服松脂、茯苓。至五千日,能坐在立亡,行於日中,無影,而有童子之色。後乃俱還鄉里,諸親死亡略盡,[00221]乃復還去。時去以方授南伯逢,易姓爲赤。初平改字爲赤松子,初起改字爲魯班。其後傳服此藥而得仙者,數十人焉。我願從之遊,未去髮已白。不知繁華,擾擾何所迫。昆山採瓊蕊,可以煉精魄。齊賢曰:崑山,崑崘山也。
其十八禎卿曰:此篇諷時貴也。
天津月時,千門桃與李。朝斷腸花,暮逐東流水。齊賢曰:言三月之朝,人見桃李爛熳,春心摇蕩,感物傷情,腸爲之斷。至于日暮,花已零落,遊逐東流之水。士贇曰:天津。按三輔記云:秦始皇并天下,都咸陽,雁門四[00222]逹,以制紫宫,渭水貫都,以象天河,横橋南渡,以法牽牛。即今所謂天津橋也。前水復後水,古今相續流。新人非舊人,年年橋上遊。雞鳴海色動,謁帝羅公侯。月落西上陽,餘輝半城樓。齊賢曰:上陽宫在皇城西南,南臨洛水,西連穀水。士贇曰:海色,日出之光。衣冠照雲日,朝下散皇州。鞍馬如飛龍,黃金絡馬頭。行人皆辟易,志氣橫嵩丘。齊賢曰:辟易開張而易其本處。嵩丘,即嵩山也。入門上高堂,列鼎錯珍羞。香風引趙舞,清管隨齊謳。七十紫鴛鴦,雙雙戲[00223]庭幽。齊賢曰:西京雜記:茂陵富人裘廣漢於北邙山下築園,激水養紫鴛鴦。行樂爭晝夜,自言度千秋。功成身不退,自古多愆尤。齊賢曰:老子曰:功成身退,天之道也。蔡澤曰:商君、白公、吳起、大夫種功成不去,禍至如此。黃犬空嘆息,緑珠成釁讎。齊賢曰:嶺表録異:梁氏女。今白州人。有容貌。石季倫以真珠二斛買之。即緑珠也。趙玉倫專權。孫秀使人求緑珠。崇不與。秀矯詔收崇。崇正當宴樓上。謂緑珠曰:我今爲爾得罪。緑珠泣曰:當效死於官前。因自投樓下而死。士贇曰:李斯黃犬事。見擬恨賦注。禎卿曰:黃犬,應前貴寵之言。緑珠應前歌舞之言。何如鴟夷,散髮棹扁舟。禎卿曰:鴟夷應前功成身[00224]退之言。齊賢曰:史記貨殖傳:范蠡旣雪會稽之耻,乃乘扁舟,浮於江湖,變名易姓,適齊爲鴟夷子皮,之陶爲陶朱公,富至巨萬。師古曰:自號鴟夷者,言苦盛酒之鴟夷,多所容受,而可卷懷,與時張弛。士贇曰:大意蓋謂天津橋水閲人亦多矣。富與貴者,自謂可以長保,而不知退,安知其無李斯、石崇之禍乎?何如范蠡之勇退爲高也。
其十九禎卿曰:此篇刺元宗也。
西嶽蓮花山,迢迢明星。素手杷芙蓉,虚步躡太清。齊賢曰:蓮華山在華陰。集仙傳:明星玉女居華山,服玉漿,白日升天。士贇曰:爾雅:華山爲西嶽。霓裳曳廣帶,飄拂昇天行。邀我登[00225]雲臺,高揖衛叔卿。齊賢曰:廣記:衛叔卿,中山人。漢儀鳳二年八月,武帝閑居殿上,忽一人乘雲車,駕白鹿,從天而下,年可三十許。帝驚問曰:我中山衛叔卿。帝曰:中山乃朕臣。叔卿默然不應,忽不知所在。士贇曰:華岳記:雲臺觀中,方丈上有山崛起。恍恍與之去,駕鴻凌紫冥。禎卿曰:此設言也。揖神仙,凌紫冥,明其潔身而去亂也。俯視洛陽川,茫茫走胡兵。流血塗野草,豺狼盡冠纓。士贇曰:安、史亂離之際,朝廷借回紇兵復兩京,故曰茫茫走胡兵;復用宫爵賞功,不分流品,故曰豺狼盡冠纓也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白欲謝親友而事遠游也。[00226]
昔我遊齊都,登華不注峰。兹山何峻秀,緑翠如芙蓉。齊賢曰:九域志:華不注,在濟南府,舊爲齊州。爾雅:荷,芙蕖。郭璞曰:别名芙蓉。蕭颯古仙人,知是赤松。借予一白鹿,自挾兩青龍。齊賢曰:列仙傳:赤松子,神農時兩師,服水。王教神農,能入火不燒,常居西王母石室中。周義真入龍蟜山,見羡門子乘白鹿而行。含笑凌倒景,欣然願相從。齊賢曰:倒景炁去地四千里,其景皆倒下也。泣與親友别,欲語再咽。勖君青松心,努力保霜雪。世路多險艱,白日欺紅顔。分手各千里,去去[00227]何時還。在世復幾時,倏如飄風度。空聞紫金經,白首愁相誤。齊賢曰:大藥證云:紫金大丹,若人服食,自然不死。撫己忽自笑,沉吟誰故。名利徒煎熬,安得閑余步。終留赤玉舄,東上蓬萊路。秦帝如我求,蒼蒼但煙霧。士贇曰:列仙傳:安期生留赤玉舄報秦始皇曰:後數年求我於蓬萊山。第一節謂從仙人以遠遊,第二節謂别親友而嗚咽,第三節是泣别之際,忽翻然自悟而笑曰:沈吟泣别者,爲誰故哉?在世幾時,不過爲名利煎熬耳。末四句謂終當高舉,但留遺跡於人間,雖帝者求之,且不可得,豈更復爲親友之戀哉。[00228]
其十一禎卿曰:此篇白自傷之詞也。
郢客吟白雪,遺響飛青天。徒勞歌此曲,舉世誰傳。試巴人唱,和者乃數千。齊賢曰:宋玉對楚王問曰:客有歌於郢中者,其始曰下里巴人,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;其爲陽阿薤露,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;其爲陽春白雪,國中屬而和者數十人;引商刻羽,泛以流徴,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。是其曲彌高,其和彌寡。吞聲何足道,歎息空凄然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白感時思歸之詞也。[00229]
秦水别隴首,幽咽多悲聲。胡馬顧朔雪,𨇾?蹀長嘶鳴。齊賢曰:三秦記:隴坻在天水郡,其坂九回,登者七日乃越,上有水四注下,名隴頭水。感物動我心,緬然含情。齊賢曰:緬,思貌。禎卿曰:此興也。言水别隴頭,則幽咽而流;馬思邊地,則𨇾蹀而嘶。况我之在外,感時物之變化,能不緬然懷歸乎?昔視秋蛾飛,今春蠶生。嫋嫋桑柘葉,萋萋柳垂榮。齊賢曰:昔我在此見秋蛾之飛。今旣改歲,春蠶生矣。桑華如結,柳條争榮,猶未得歸。急節謝流水,羇心揺懸旌。揮涕且復去,惻愴何時平。齊賢曰:謝,去也。謂時節之去,如流水之急。戰國[00230]策:楚王曰:寡人心摇摇如懸旌。禎卿曰:且復去,言行尚未已也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言人當及時爲樂也。
秋露白如玉,團團下庭緑。我行忽之,寒早悲歲促。齊賢曰:庭緑,庭草也。人生鳥過目,胡乃自結束。景公一何愚,牛山淚相續。齊賢曰:晏子春秋曰:景公遊牛首山,北臨其國,流涕曰:若何去此而死乎?物苦不知足,得隴望蜀。人心若波瀾,世路有屈曲。萬六千日,夜夜當秉燭。齊賢曰:光武敕岑彭書曰:人苦不知足,旣得隴復望蜀。古詩:晝短苦夜長,[00231]何不秉燭遊。士贇曰:三萬六千日,人生百年之光景也。
其十四禎卿曰:此篇譏時貴也。
車揚飛塵,亭午暗阡陌。中貴多黃金,連雲開甲宅。齊賢曰:南北曰阡,東西曰陌。中貴、中都貴人也。有甲乙次弟,故曰甲第。路逢闘雞者,冠蓋何輝赫!鼻息干虹蜺,行人皆𪫟?惕。士贇曰:按唐五行志:玄宗好鬥雞,貴臣外戚皆尚之,賢者或弄木雞。世無洗耳翁,誰知堯與跖。齊賢曰:琴操云:堯大許由之志,禪爲天子,由以其不善,乃臨河而洗耳。莊子:柳下季之弟名盗跖,徒卒九千人,橫行天下,侵暴諸侯。[00232]
其十五禎卿曰:此篇刺時也。
世道日交喪,澆風散淳源。不採芳桂枝,反棲惡木根。所以桃李樹,吐花竟不言。齊賢曰:澆,薄也。管子曰:士懷耿介之心,不蔭惡木之枝。李廣讚: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。運有興没,羣動爭飛奔。來廣成,去入無窮門。齊賢曰:莊子:黃帝見廣成子,問曰:敢問治身若何而可以長久?廣成子曰:無視無聽,抱神以静,形將自正,必静必清,無勞汝形,無摇汝精,乃可以長生。黃帝再拜曰:廣成子之謂天矣。廣成子曰:彼物無窮,而人皆以爲終;彼物無測,而人皆以爲極。今夫百昌皆生於士而反於士,故[00233]余將去汝,入無窮之門,以遊無極之野,吾與日月參光,吾與天地爲常。士贇曰:此篇謂世不知有道者之可尊,是世喪道矣。有道者見世如此,遂亦無心用世焉,非所謂道喪世者歟?故曰交相喪也。於是淳源爲澆風所散,無復古道矣。不採芳桂枝者,以比有道者不見用;反棲惡木根者,以比不道者,反見用焉。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者,以比有道者見世不重道,亦遂獨善其身,而終身隱默焉耳。大運有興没,羣動争飛奔者,謂有道者不用世,而舉世遂無知道之人。於是乎澆風日扇,淳源日散,大運有興有没,而世之人膠膠擾擾,汨汨於情欲聲利之中,不過如昆虫鳥獸之争飛奔而已。歸來廣成子,去入無窮門者,乃太白見得世道如此,决意爲有道者之歸,故托廣成子而言也。[00234]
其十六禎卿曰:此篇蕭說是也。
碧荷生幽泉,朝日豔且鮮。秋花冒緑水,密葉羅青煙。秀色空絶世,馨香竟誰傳。坐看飛霜滿,凋此紅芳年。結根未得所,願託華池邊。齊賢曰:史記:崑崙山上有華池。士贇曰:此篇荷與華池比也。謂君子有絶世之行。處於僻野。而不爲世所知。常恐老之將至。而所抱不見於所用。安得託身於朝廷之上而用世哉。是亦太白自傷之意也歟。
其十七禎卿曰:此篇與上同意。[00235]
燕趙有秀色,綺樓青雲端。齊賢曰:古詩:燕趙多佳人,美者顔如玉。眉目艶皎月,一笑傾城歡。常恐碧草晚,坐泣秋風寒。纖手怨玉琴,清晨起長嘆。焉得偶君,共乘雙飛鸞。齊賢曰:秦王女乘鸞向烟霧。
其十八禎卿曰:此篇亦慕仙之詞也。
容顔若飛電,時景如飄風。草緑霜已白,日西月復東。禎卿曰:此二句,言方春而秋,倏日而夜。華鬢不耐秋,颯然成衰蓬。古來賢聖人,一一誰成功。君變[00236]猿鶴,人沙蟲。齊賢曰:抱朴子曰:周穆王南征,久而不歸,一軍皆化,君子爲猿鶴,小人爲蟲沙。禎卿曰:言君子小人皆莫逃於陰陽變化之中,誰成功?言未有能仙舉者也。不及廣成,乘雲駕輕鴻。
其十九禎卿曰:此篇白厭世亂而思去之之詞也。
季分戰國,七雄成亂麻。齊賢曰:三代之季,分爲戰國,韓、魏、燕、趙、齊、楚、秦,號爲七雄。王風何怨怒,世道終紛拏。齊賢曰:王風,王國之風,黍離以下是也。士贇曰:詩大序:亂世之音怨以怒。至人洞玄象,高舉凌紫霞。仲尼欲浮海,吾祖之流沙。齊賢曰:至人,至[00237]德之人。至人洞知天數,不興堯舜之運,乃高舉遠引,出風塵之表。故孔子曰: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。老子西出關以升崑崙。士贇曰:唐以老子爲祖,太白乃興聖皇帝九世孫,故稱吾祖。聖賢共淪没,臨岐胡咄嗟。
其十禎卿曰:此篇傷玄風之寂寥也。
玄風變太古,道喪無時還。齊賢曰:玄素之風,變乎太古,大道淪喪,不可復還。擾擾季葉人,鷄鳴趨四關。齊賢曰:洛陽記云:洛陽有四關,東成臯,南伊闕,北孟津,西函谷。士贇曰:季葉,末世也。孟子:雞鳴而起,孳孳爲利者,跖之徒也。但識金馬門,誰知蓬萊山。齊賢曰:史記宦者門[00238]旁有銅馬,故謂金馬門。白首死羅綺,笑歌無時閑。緑酒哂丹液,青娥凋素顔。齊賢曰:方言:秦𣈆間美貌謂之娥。大儒揮金椎,琢之詩禮間。蒼蒼珠樹,冥目焉能攀。齊賢曰:淮南子:凡海外三十六國,三珠樹在其東北方,有玉樹在赤水之上,崑崙華丘在其東南方。禎卿曰:白言太古尚玄,今其風變矣,風變則道喪矣,何時而能反本乎?何也?蓋以小人競趨於名利之途,君子雕琢乎詩禮之術,紛紜汨亂,安能成清净無爲之化哉?
其十一禎卿曰:此篇白惡世而思隱,故自託於秦人之言也。[00239]
鄭客西入關,行行未能已。白馬華山君,相逢平原里。璧遺鎬池君,明年祖龍死。齊賢曰:史秦始皇紀:三十六年,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,有人持璧遮使者曰:爲吾遺鎬池君。因謂曰:今年祖龍死。使者問其故,因忽不見,置其璧去。使者奉璧具以聞,始皇默然良久,曰:山鬼固不過知一歲事也。退言曰:祖龍者,人之先也。使御府視璧,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。秦人相謂曰,吾屬可去矣。一往桃花源,千春隔流水。齊賢曰:秦地之人,知天下將亂,乃相率避之,入桃源中,與斯世隔絶矣。
其十士贇曰:此悲秋之詩也。[00240]
蓐收肅金氣,西陸弦海月。齊賢曰:秋物摧蓐而可收也。曆書:晦朔弦望,初八日上弦,二十三日下弦。士贇曰:記月令:孟秋之月,其神蓐收,凉風至,寒蟬鳴,盛德在金。秋蟬號階軒,感物憂不歇。良辰竟何許,運有淪忽。禎卿曰:良辰,建功策名之時也。大運,天運也。淪忽,暮也。天寒悲風生,夜久衆星没。惻惻不忍言,哀歌逮明發。
其十禎卿曰:此假莊生之言以自况也。
北溟有巨魚,身長數千里。仰噴山雪,橫吞[00241]百川水。齊賢曰:三山、蓬萊、方丈、瀛洲。憑陵隨海運,燀赫因風起。吾觀摩天飛,九萬方未已。
其十四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羽檄如流星,虎符合專城。齊賢曰:說文:檄,以木簡爲書,長二尺,以徴召。魏武奏事曰:若有急,則插以雞羽,謂之羽檄。文帝二年,初與郡守爲銅虎符、竹使符。注:以符代古者珪璋,各分其半,右留京師,左以與之。禎卿曰:專城,郡國守吏也。喧呼救邊急,羣鳥皆夜鳴。士贇曰:此言一時之喧呼驚擾,棲鳥亦不得以安其巢,至於夜鳴也。白日曜紫微,公運權衡。天地[00242]皆得一,澹然四海清。齊賢曰:老子云: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寧,王侯得一以爲天下貞。借問此何?答言楚徴兵。渡瀘及五月,將赴雲南征。齊賢曰:地志:瀘水出牂牁郡句町縣。諸葛亮出師表:五月渡瀘,深入不毛。士贇曰:按唐史,雲南即南詔也,本烏蠻别種,高宗時,遣使入朝。開元時,册爲雲南王,遣子閣羅鳳入質。後閣羅鳳亡去,帝欲討之,國忠薦鮮于仲通爲蜀郡長史,率兵六萬人討之,戰瀘川,舉軍没。國忠素德仲通,匿其敗,更叙戰功。仲通者,蜀郡大豪也。怯卒非戰士,炎方難遠行。士贇曰:按害兵志,天寶以後,彍騎之法又稍變,士皆失拊循,折衝諸府至無兵可交,六軍宿衛皆市人,不能受甲。炎方者,[00243]南荒炎蒸之地也。長號别巖親,日月慘光晶。泣盡繼以血,心摧兩無聲。困獸當猛虎,窮魚餌奔鯨。千去不一回,投軀豈全生。如何舞干戚,一使有苗平。齊賢曰:尚書:舞干羽于兩階,七旬有苗格。士贇曰:此詩蓋討雲南時作也。首四句即見徴兵時景象而言。五句至八句是設難,謂當此君明臣良,天清地寧,海内澹然,四郊無警之時,而忽有此舉,果何爲哉?九句至十二句,乃白問之於人,始知徴兵者,討雲南質子亡去之罪也。十三句至二十二句,乃白逆知當時所謂之兵,不甚受甲,如以困獸當虎,窮魚餌鯨,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師之入也。末二句則比南詔爲有苗,而深嘆當國[00244]之大臣不能如益之讚禹。禹之佐舜,敷文德以來遠人。致有覆軍殺將之耻也。
其十五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醜女來效顰,還家驚四鄰。壽陵失本步,笑殺邯鄲人。齊賢曰:莊子,師金曰:西施病心而矉其里,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,歸亦捧心而矉其里。其里之富人見之,堅閉門而不出;貧人見之,挈妻子而去之。趙陸德明曰:蹙頞曰矉。士贇曰:西漢書:壽陵餘子學步於邯鄲,失其故步,匍匐而走。一曲斐然,雕蟲喪天真。齊賢曰:論語:子曰:吾黨之小子狂簡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楊子或問:吾子少而好賦,曰:然。童子雕虫篆刻。俄而曰:壯夫不爲也。𣗥?刺造[00245]沐猴,年費精神。齊賢曰:韓子曰:燕王好微巧,衛人曰:臣能以𣗥刺之端爲母猴。王悅之,養以五乘之奉。王曰:吾試觀客爲𣗥刺之母猴。衛人曰:臣爲𣗥刺之母猴也,人主欲觀之,必半歲不入宫中,不飲酒食肉,雨霽日出,視之晏陰之間,而𣗥刺之母猴乃可見。燕王因養衛人,而不能觀其母猴。功成無所用,楚楚且華身。齊賢曰:莊子: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于金之家,三年技成,而無用其巧。毛詩:衣裳楚楚。大雅思文王,頌聲久崩淪。安得郢中質,一揮成斧斤。齊賢曰:莊子曰:郢人堊漫其鼻端,若蠅翼,使匠石斫之。匠石運斤成風,聽而斫之,盡堊而鼻不傷,郢人立不失容。宋元君聞之,召匠石曰:嘗試爲寡[00246]人爲之。匠石曰:臣則嘗能斫之。雖然,臣之質死久矣。自夫子之死也,吾無以爲質矣,吾無與言之矣。士贇曰:此篇蓋譏世之作詩賦者,不過藉此以取科第,干禄位而已,何益於世教哉。太白嘗論詩曰:將復古道,非我而誰。雅頌之作,太白自負者如此,然安得雅頌之人識之,如郢人之質,能當匠石之運斤耶?
其十六禎卿曰:此白自傷才不遇世,思遠舉以全身也。
抱玉入楚國,疑古所聞。良寶終棄,徒勞獻君。齊賢曰:卞和得玉璞於楚山之中,奉而獻之楚武王。王示玉人曰:石也。刖其右足。武王没,獻之文王,王示玉人曰:石也,刖其左足。成王即位,抱其璞哭於郊,王使人[00247]攻之,果得寶玉。士贇曰:墨子曰:和氏之璧,所謂良寶。直木忌先伐,芳蘭哀自焚。盈滿天所損,沉冥道羣。齊賢曰:莊子大公任曰:直木先伐,甘井先竭。龔勝卒,有一老父來吊曰:薰以香自燒,膏以明自銷,尚書滿招損。東海沉碧水,西關乘紫雲。魯連及柱史,可以躡清芬。齊賢曰:魯仲連見新垣衍曰:秦即肆然而爲帝,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。東海有碧水。士贇曰:老子生於殷時,爲周柱下史。
其十七士贇曰:白此詩其作於高力士譛毁之後,明皇放黜之時乎?[00248]
燕臣昔慟哭,五月飛秋霜。庶女號蒼天,震風擊齊堂。齊賢曰:鄒衍盡忠於燕惠王,信讒而繫之。鄒衍仰天而哭。正夏而天爲之降霜。齊寡婦,庶賤之女也,無子不嫁,事姑謹敬。姑無男有女,利母財,令母嫁,夫婦終不肯。女殺母以誣寡婦,婦不能自明,冤結叫天,天爲作雷電,下擊景公之臺,毁景公之支躰。精誠有所感,造化悲。士贇曰:此言風霜雷電,皆造化之所爲也。精誠之所感,造化者亦爲悲傷,故示警焉。而我竟何辜,遠身金殿傍。浮雲蔽紫闥,白日難回光。羣沙穢明珠,衆草凌孤芳。齊賢曰:應德璉詩:簡珠墮沙石。注:沙石,喻小人。孤芳,蘭也。古[00249]來共嘆息,流淚空霑裳。
其十八禎卿曰:此亦太白自傷之詞也。
孤蘭生幽園,衆草共蕪没。雖照陽春暉,復悲高秋月。飛霜早淅瀝,緑艶恐休歇。若無清風吹,香氣誰發。士贇曰:此詩首兩句喻君子在野,未能自㧞於衆人之中。三句至六句,喻雖蒙主知,而小人之讒譛者已至。末句則謂若非在位之人,引類㧞萃而薦用之,則雖有德馨,亦何以自見哉?
其十九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[00250]
登高望四海,天地何漫漫。霜被羣物秋,風飄荒寒。榮華東流水,萬皆波瀾。白日掩徂輝,浮雲無定端。梧桐巢燕雀,枳𣗥?棲鴛鸞。齊賢曰:梧桐本鳳凰所棲,今燕雀巢之;枳𣗥,燕雀所安,今鴛鸞棲之。且復去來,劒歌行路難。士贇曰:此篇登高望四海,天地何漫漫者,以喻高見遠識之士,知時世之昏亂也。霜被羣物秋,風飄大荒寒者,以喻陰小用事,而殺氣之盛也。榮華東流水,萬事皆波瀾者,謂遭時如此,所謂榮華者,如水之逝,萬事之無常,亦猶波瀾之無有底止也。曰君象浮雲,姦臣也。掩者,蔽也。徂輝者,日落之光也,以喻人君晚節爲姦臣蔽其明,[00251]猶白日將落,爲浮雲掩其輝也。無定端者,政令之無常也。梧桐巢燕雀者,喻小人在上位而得志也。枳𣗥棲鴛鸞者,喻君子在下位而失所也。且復歸去來,劒歌行路難者,白意蓋謂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,識時知幾之士,當此之際,惟有歸隱而已。
一本云:登高望四海,天地何漫漫。霜被羣物秋,風飄荒寒。殺氣落喬木,浮雲蔽層巒。孤鳳鳴天倪,遺聲何辛酸。遊人悲舊國,舞心亦盤桓。倚劒歌所思,曲終涕洄瀾。
其四十禎卿日:蕭說近是。[00252]
鳳飢不啄粟,所食唯琅玕。焉能與羣雞,刺蹙爭一飡。齊賢曰:離騷注:南方有鳥,其名爲鳳。天爲生樹,名曰瓊枝。高百二十仞,大三十圍,以琳琅爲實。朝鳴崑丘樹,夕飲砥柱湍。齊賢曰:鳳凰翔萬仞之上,過崑崙,飲砥柱,山在河東縣東南。居河中,猶柱焉。飛海路遠,獨宿天霜寒。幸遇王晉,結交青雲端。齊賢曰:列仙傳:周靈王太子名𣈆,好吹笙,作鳳鳴。遊伊洛間,道士浮丘公接上嵩高山。三十年後,乘白鶴在緱氏山頭,舉手謝時人,數日去。懷恩未得報,感别空長嘆。士贇曰:此詩似太白自比之作。太白雖帝族。非凡輩可儕。然孤寒疏遠。知章薦之。方[00253]能致身金鑾。蒙帝知遇。可謂結交青雲端矣。此恩未報。臨别之時。安能不感嘆哉。
其四十一士贇曰:此亦游仙篇。
朝弄紫沂海,夕披丹霞裳。齊賢曰:廣記:東方朔嘗出,經年乃歸。母曰:汝經年一歸,何以慰我?朔曰:兒暫之紫泥海,有紫水污衣,仍過虞淵湔洗,朝發中還,何云經年?揮手折若木,拂此西日光。齊賢曰:山海經:南海之内有水名若木,若木出焉。又曰:灰野之山有樹,青葉赤華,名若木。日所入處,在崑崙西。淮南子:若木在建木西。未有十日,其華照下地。注:若木端有十日,狀如蓮華,華猶光也。然則若木有二。雲卧遊八極,玉顔已千霜。飄飄入無倪,[00254]稽首祈上皇。齊賢曰:莊子天倪注:倪,際也。呼我遊太素,玉杯賜瓊漿。齊賢曰:列子:太素者,質之始。一飡歷萬歲,何用還故鄉。永隨長風去,天外恣飄揚。
其四十禎卿曰:蕭說近是。大抵白志在疏逸,不在禄位,故有是言。至謂供奉翰林之時,忽動江海之興,則滯矣。
摇裔雙白鷗,鳴飛滄江流。宜與海人狎,豈伊雲鶴儔。寄形宿沙月,沿芳戲春洲。吾亦洗心者。忘機從爾遊。齊賢曰:列子:海上之人,有好鷗鳥者,每旦之海上,從鷗鳥[00255]遊。鷗鳥之至者,百住而不止。士贇曰:此太白托興之詩也。雲中之鶴,以喻在位之人也;海上之鷗,以喻閑散之人也。
其四十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周穆八荒意,皇萬乘尊。淫樂心不極,雄豪安足論。西海宴王母,北宫邀上元。齊賢曰:列子:周穆王駕八駿至赤水之陽,升崑崙丘,觀黃帝之宫,觴王母于瑶池之上。廣記:元封元年七月七日,王母乘紫雲輦,駕九色班麟,降漢宫,東向坐。帝跪問寒暄,旱,因呼帝坐,遣侍女與上元夫人相聞,云:比不相見四千餘年,劉徹好道,適來觀之,夫人可暫來否?帝問:上元何真也?[00256]曰:是三天真皇之母,上元之官。俄而夫人至,可年二十餘,頭作三角髻,餘髮散垂至腰。帝拜夫人曰:汝好道乎?汝胎性暴,胎性淫,胎性奢,胎性酷,胎性賦,五者常舍於榮衛之中,雖慕長生,亦自勞耳。禎卿曰:淫樂二句,言人君好荒淫樂佚,則雖其氣度超邁,亦何足論哉。瑶水聞遺歌,玉杯竟空言。靈跡成蔓草,徒悲千載魂。士贇曰:漢文帝時,新垣平使人持玉杯,上書闕下獻之。平言上曰:闕上有寶玉氣來者。已視之,果有獻玉杯者,刻曰:人主延壽,瑶水聞遺歌。穆王事見前句注。此言二君雖遇王母上元夫人,然亦卒不免於死,是亦猶新垣平玉杯之空言耳。後之求神仙者,可不鑒諸?當時明皇亦好神仙之事,此詩蓋有所諷云耳。[00257]
其四十四禎卿曰:此篇亦似太白被黜而作。
緑蘿紛葳蕤,繚繞松柏枝。齊賢曰:葳蕤,盛貌。草木有所託,歲寒尚不移。柰何夭桃色,坐嘆葑菲詩。玉顔艶紅彩,雲髮非素絲。齊賢曰:谷風云:采葑采菲,無以下體惡。炎曰:葑、菲二菜者,皆上下可食,然而其根有美時,有惡時,采之者不以其根惡時并棄其葉,喻夫婦以義合,顔色相親,亦不可以顔色衰而棄其相與之禮。君恩已畢,賤妾將何。士贇曰:意謂玉顔未改,雲鬢未衰,而君子之恩情中道絶矣,尚何言哉!
其四十五禎卿曰:蕭說近是。[00258]
八荒馳驚飆,萬物盡凋落。浮雲蔽頽陽,洪波振壑。龍鳳脫網𦊙?,飄颻將安託。去去乘白駒,空山詠場藿。齊賢曰:龍鳳,喻君子。網罟,喻禍患。謂君子幸脫禍患,將安所棲託乎?隱於空山,詠場藿之詩而已。詩:皎皎白駒,食我場藿。王氏曰:言宣王之時,賢者有不得志而去,國人欲留之,曰:皎皎白駒,食我場中之藿,我當縶維而留之也。士贇曰:予按太白此詩,前四句是指遭禄山之亂,乘輿播遷,天下驚擾。五句至末句,是太白罹難,脫身羈囚,無所依託也。然時君卒不能用之,惟有詠白駒之詩以自遣耳。[00259]
其四十六禎卿曰:此詩交刺其君臣也。
一百四十年,國容何赫然。隱隱五鳳樓,峨峨橫川。齊賢曰:自武德迄天寶十四載,凡百四十年,國體光明,赫然熾盛貌。三川,鄜州。地理志注:華池水、黑水、洛水。王侯象星月,賓客如雲煙。鬭雞金宫裏,蹴踘瑶臺邊。齊賢曰:蹋踘,兵勢也。所以練武士,知有材也。皆因嬉戲以講練之。士贇曰:闘雞,見前詩注。鮑明遠詩:集君瑶臺裏。舉動淫白日,指揮回青天。當塗何翕忽,失路長棄捐。獨有楊執戟,閉關草太玄。齊賢曰:曹植與楊脩書曰:昔楊[00260]子雲先朝執戟之臣耳。士贇曰:此篇前六句,意謂有唐得國之久如此,國容之盛如此,王侯賓客又如此,所謂金宫瑶臺,正當爲延賢之地。今乃爲鬥雞蹴踘之場,白日青天者,以比其君,鬥雞蹴踘,明皇所好,此等之人,得志用事,舉動指揮,足以動揺主聽也。禎卿曰:當塗以後,蕭說未善,蓋言此輩得志之人,據要路則氣燄揮霍,而失路者則終於棄捐而不用也。唯楊子雲則閉門著書,以道自守,不以得喪爲心。
其四十七禎卿曰:此篇刺時也。
桃花開東園,含笑誇白日。偶蒙東風榮,生此艶陽質。豈無佳人色,但恐花不實。宛轉龍火[00261]飛,零落早相失。齊賢曰:漢書:東宫蒼龍房心,心爲大火,故曰龍火。龍火飛則秋氣鼎至,花實零落矣。詎知南山松,獨立自蕭飋。士贇曰:謂士無實行,偶然榮遇者,則易至於棄捐,孰若君子之有特操者,獨立而不改其節哉?
其四十八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秦皇按寶劒,赫怒震威神。逐日巡海右,驅石駕滄津。齊賢曰:三齊要略:始皇作石橋,欲過海看日出處。有神人能驅石下海陽城十一山,石令盡起立,嶷嶷東傾,如相隨行狀。石去不速,神輒鞭之,石皆流血。徴卒空九宇,作橋萬人。齊賢曰:始皇三十二年,發兵三十萬北擊胡。三[00262]十三年,發諸嘗逋亡人、贅壻、賈人,略取陸梁地,爲桂林、象郡、南海,以適遣戍。徐廣注:五十萬人守五嶺。士贇曰:秦皇於海中作石橋,或云非人巧所建,海神爲之豎柱。始皇感其惠,乃通敬於神,求與相見。神曰:我形醜,約莫圖我形。始皇乃從石橋入三十里,與神相見,帝左右有巧者,潛以脚畫神形。神怒曰:帝負約,可速去。始皇即轉馬,前脚猶立,後脚隨奔,僅登岸。但求蓬島藥,豈思農鳸春。力盡功不贍,千載悲辛。齊賢曰:始皇三十年之碣石,使韓衆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藥。詳見前詩注。左傳:九鳸爲農正。注曰:扈有九種也。春扈鳻鷓,夏扈竊玄,秋扈竊藍,冬扈竊黃,𣗥扈竊丹,行扈唶唶,宵扈嘖嘖,桑扈竊脂,老扈鷃鷃。以九扈爲九農之號,各隨其宜,以教[00263]民事。爾雅:扈字作鳸。士贇曰:此詩於時亦有所諷,借秦爲喻云。
其四十九士贇曰:此太白遭讒擯逐後之詩也。
美人出南國,灼灼芙蓉姿。皓齒終不發,芳心空自持。由來紫宫女,共妒青蛾眉。齊賢曰:三秦記:未央宫,一名紫微宫。去瀟湘沚,沉吟何足悲。
其五十禎卿曰:此篇譏世人之不辨美惡也。
宋國梧臺東,野人得燕石。誇作天下珍,却哂趙王璧。趙璧無緇磷,燕石非貞真。齊賢曰:闞子曰:宋之[00264]愚人得燕石於梧臺之側,藏之以爲大寶。周客聞而觀焉。主人齋七日,端冕元服以發寶,革匱十重,巾十襲。客見,俛首掩口,盧胡而笑曰:此特燕石也,與瓦甓不殊。主人大怒曰:商賈之言,醫匠之心,藏之愈固。史記:趙惠文王時,得楚和氏璧,秦昭王聞之,願以十五城易璧。論語:磨而不磷,涅而不緇。流俗多錯誤,豈知玉與珉。齊賢曰:禮記貴玉而賤珉。
其五十一禎卿曰:蕭說近是。
殷后亂天紀,楚懷亦已昏。夷羊滿中野,菉葹盈高門。比干諫而死,屈平竄湘源。虎口何婉[00265]孌,女嬃空嬋媛。彭咸久淪没,此意與誰論。齊賢曰:淮南子本經訓曰:夷羊在牧,許慎注:夷羊,土神,商之將亡,見於商郊牧野之地。離騷云:薋菉葹以盈室兮,判獨離而不服。注:薋,蒺䔧也。菉,王芻也。葹,枲耳也。三物皆惡草,以比讒謟。盈室,喻滿朝也。莊子:孔子曰:幾不免虎口。離騷經曰:女嬃之嬋媛兮,申申其詈予。注曰:女嬃,屈原姊。嬋媛,猶牽引也。𥙷曰:說文:嬃,女子也,音須。士贇曰:史殷本紀曰:紂愈亂不止,微子數諫,不聽,乃與太師、少師謀,遂去。比干曰:爲人臣者,不可不以死爭。乃強諫紂,紂怒曰:吾聞聖人心有七竅。剖比干觀其心。史:屈原者,名平,爲楚懷王左徒,王甚任之。上官大夫與之同列,争寵,因讒之,王怒而疏屈平。頃襄王立,復短屈原於頃襄王,頃襄王怒而遷[00266]之江濱,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。彭咸,殷賢大夫,諫其君不聽,自投水而死。此詩比興之詩也,其作於貶責張九齡之時乎?殷后楚懷,比時之昏君也。夷羊滿中野,謂國將亡而妖孽作也。菉葹盈高門。喻小人在朝而據高位也。比干屈平之竄死。喻當時之忠臣諍士。以直道而貶責者也。虎口何婉孌者。詩人興嘆之辭。曰:忠諫之士。寧喪身而不悔。視死如歸者。果何所爲而然哉。亦欲其君改行而國賴以安耳。世人悲其以諫亡身,如女嬃之詈予者徒多,誰能如彭咸之先後合德而可與論心者歟。太白此詩,哀思怨怒,有感於時事而作,風刺譎諫之體兼盡之矣。
其五十禎卿曰:此篇白自傷也。[00267]
青春流驚湍,朱明驟回薄。齊賢曰:夏爲朱明。不忍看秋蓬,飄揚竟何托。光風滅蘭蕙,白露洒葵藿。齊賢曰:宋王招魂注:光風,謂雨已日出,而風草有光也。美人不我期,草木日零落。士贇曰:美人,况時君也。時不我用,老將至矣。懷才而見棄於世,能不悲夫!
其五十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戰國何紛紛,兵戈亂浮雲。趙倚兩虎鬥,晉六卿分。姦臣欲竊位,樹黨自相羣。果然田成[00268],一旦殺齊君。齊賢曰:春秋之後。號爲戰國。史記:趙與秦會澠池,秦王酒酣,使趙王鼓瑟。藺相如前曰:聞秦王善爲秦聲,請奉盆瓶。秦王不肯。相如曰:五步之内。相如請以頸血濺大王。王不懌,爲一擊缻。罷歸。拜相如上卿。位廉頗之右。頗宣言唇之。相如望見頗,引車避。舍人羞辭去。相如止之曰:強秦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,徒以吾兩人在。今兩虎共鬥,其勢不俱生。吾所以爲此者,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讎也。士贇曰:晉六卿者,范氏、中行氏、智氏、魏氏、趙氏、韓氏。史晉世家曰:晉昭公卒,六卿彊,公室卑。六卿欲弱公室,乃遂以法盡滅其族,而分其邑爲十縣,各令其子爲大夫。晉益弱,六卿皆大其族。後范、中行、智伯相繼亡,魏武侯、韓哀侯、趙敬侯滅𣈆後而三分其地。齊世家曰:初,簡公即位,闞止爲政,[00269]田成子憚之,驟顧於朝。御鞅言曰:闞不可並也,君其擇焉。弗聽。田氏方睦,田豹爲子我臣,幸於子我。子我欲盡逐田氏,豹遂以告子行曰:彼得君,弗先,必禍。子行舍於公宫。夏五月壬申,成子兄弟四乘如公,子我在幄,出迎之。遂入,閉門。宦者禦之,子行殺宦者。公與婦人飲酒于檀臺,成子遷諸寢。子我出,田氏追殺之。郭關。庚辰,田常執簡公于徐州。公曰:余蚤從御鞅言,不及此。甲午,田常弑簡公于徐州。太白此詩,其作於天寶間乎?時上自東都還,從容謂高力士曰:朕欲高居無爲,悉以政事委林甫,如何?對曰:天下大柄,不可假人。彼威勢成,誰敢議之者?上不悅。豈太白時亦微聞其事,位卑分疏,欲諫不可,故作是詩,引古喻今,以諷其上。歟太白愛君憂國之意。亦可尚矣。[00270]
其五十四禎卿曰:此篇哀時也。
倚劒登高臺,悠悠送春目。蒼榛蔽層丘,瓊草隱深谷。齊賢曰:榛,木叢也。鳳鳥鳴西海,欲集無珍木。鸒斯得所居,蒿下盈萬族。齊賢曰:毛萇詩傳:鸒斯鵯居。鵯居,雅烏也。鸒音預。晉風日已頽,窮途方慟哭。士贇曰:首兩句乃居高見遠之意也。三句、四句,比小人據高位,而君子在野也。五句至八句,蓋謂當時君子亦有用世之意,而在朝無君子以安之,反不如小人之得位,呼儔引類,至於萬族之多也。未句借晉爲喻,謂如此則君子道消,風俗頽靡,居然可知。若阮籍之途窮,然後慟哭,母乃見[00271]事之晚乎?禎卿曰:窮途慟哭,蕭解未善言。風既頺矣,途既窮矣,方可慟哭而已。
其五十五禎卿曰:此篇譏人之好色而不好仙術也。
齊瑟彈東吟,秦絃弄西音。慷慨動顔魄,使人成荒淫。彼美佞邪,婉孌來相尋。一笑雙白璧,再歌千黃金。珍色不貴道,詎惜飛光沉。安識紫霞客,瑶臺鳴素琴。
其五十六禎卿曰:此篇白自傷被黜也。
越客採明珠,提携出南隅。士贇曰:越在南地,故曰南隅。清[00272]輝照海月,美價傾皇都。獻君君按劒,懷寶空長吁。齊賢曰:鄒陽書曰:明月之珠,以暗投人,則人莫不按劒相盻。魚目復相哂,寸心增煩紆。
其五十七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羽族禀萬化,各有依。周周亦何辜,六翮掩不揮。願銜衆禽翼,一向黃河飛。士贇曰:韓子曰:鳥有周周者,首重而尾屈,將欲飲於河,則必顛,乃銜羽而飲。今人之所有飢不足者,不可以不愛其羽也。阮籍詩:寒風吹四壁,寒鳥相因依。周周尚銜羽,蛩蛩亦念飢。飛者莫[00273]我顧,嘆息將安。士贇曰:此詩之意以鳥爲喻,言小大各有所依,猶周周之無力者依有力者,銜羽而飲,今有力者飛而不顧,唯有嘆息而已。猶言在野之賢望在位之賢,汲引同類以就君禄,而在位者卒無進賢之心,有志而不能自援者,在無所歸,惟有嘆息而已。
其五十八禎卿曰:蕭說是也。
我到巫山渚,尋古登陽臺。齊賢曰:九域志:夔州巫山縣,距州東北七十五里,有大仙廟,即巫山行女相。夔州有古官,襄王所游地。襄陽耆舊傳云:赤帝姚姬未行而卒,葬於巫山之陽,故曰巫山之女。宋玉高唐賦序曰:楚襄王與玉游雲夢之臺,[00274]望高唐之觀,其上獨有雲氣。王問曰:此何氣也?曰:所謂朝雲者。先王嘗遊高唐,夢一婦人曰:妾巫山之女,爲高唐之客。王因幸之。去而辭曰:妾在巫山之陽,高丘之阻,旦爲朝雲,暮爲行雨。朝朝暮暮,陽臺之下。旦暮視之如言,故爲立廟曰朝雲。高唐賦曰:湫兮如風,凄兮如雨。風止雨震,雲無處所。天空綵雲滅,地遠清風來。神女知已久,襄王安在哉。荒淫竟淪替,樵牧徒悲哀。士贇曰:桓譚新論:雍門周以琴見孟嘗君曰:臣竊悲千秋萬歲後,墳墓生荆𣗥,狐兎穴其中,樵兒牧竪躑躅而歌其上,行人見之悽愴。孟嘗君之尊貴,如何成此乎?孟嘗君喟然歎息,淚下衣襟。此篇是太白過巫山懷古而作。天空綵雲滅,地遠清風來者,謂無神女[00275]薦寢事也。末四句謂時異事殊,若襄王之荒淫者,竟已淪替。徒興樵牧之悲哀而已。
其五十九
惻惻泣路岐,哀哀悲素絲。路岐有南北,素絲易變移。齊賢曰:淮南子曰:楊子見岐路而哭之,爲其可以南,可以北;墨子見練絲而泣之,爲其可以黃、可以黑。萬固如此,人生無定期。田竇相傾奪,賓客互盈虧。世途多翻覆,交道方嶮巇。士贇曰:田竇者,竇嬰曰蚡也。按漢書曰:竇嬰,孝文皇后從兄子也,喜賓客。田蚡,孝景皇后母弟也,卑下賓客,進名士家居者,欲以傾諸將相。蚡以王太后故親幸,數言事[00276]多效,士吏趨勢力者皆去嬰而歸蚡。六年,竇太后崩,因與蚡爭灌夫事。太后怒,後嬰、灌皆論棄市。春,蚡疾,竟死。斗酒強然諾,寸心終自疑。張、陳竟火滅,蕭、朱亦星離。齊賢曰:張耳、陳餘爲刎頸之交。班固讚曰:耳、餘始居約時,相然信死,及據國爭權,卒相滅亡。蕭育與陳咸、朱博爲友,著聞當世,故長安語曰:蕭、朱結綬,王貢彈冠。言其相薦逹也。士贇曰:蕭育傳:育與博後有隙,不能終,故曰火滅星離也。衆鳥集榮柯,窮魚守枯池。嗟嗟失歡客,勤問何所規?士贇曰:此詩譏市道交者。必當時有所爲而作。太白罹難之餘。友朋之交道。其不能始終如一。而奔趍權門者。諒亦多矣。徒有一類失歡之客。勤勤問勞。亦何[00277]所親益乎。
分類𥙷?注李太白詩卷之終[00278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