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猶曰:貧者,士之常也,儉者,人之性也。貧不得不儉,而儉者不必貧,故曰「性也」。然則儉不可乎?曰:吝不可耳。夫儉非即吝,而吝必托之於儉。儉而吝,則雖堆金積玉,與貧乞兒何異?故吾統而名之曰貧儉第十三。
齒聲
供奉官羅承嗣住州西。鄰人每夜聞擊物聲,達旦不輟,穴隙視之,乃知寒凍齒相擊耳。
桶中人
呂徽之安貧樂道。嘗冒雪往富家易谷種,聞閣中吟哦聲,乃一人分韻得「滕」字,未就。先生因請以「滕王蛺蝶」足之。間其姓名,不言,刺船而去。衆疑呂處士,遣人遙尾其後,路甚僻遠,識其所而返。雪霽往訪焉,唯草屋一間,值先生不在。忽米桶中有人,乃先生妻,因天寒無衣,故坐桶中。
無褲吟
義興儲遇家貧,冬月無褲,作口號云:「西風吹雨聲索索,這雙腿沒下落。朝來出榜在街頭,借與有褲人家著。」
簇酒、斂衣
敘聞:辛洞好酒而無資。嘗攜榼登人門,每家取一盞投之,號爲「簇酒」。搔首集:伊處士從衆人求尺寸之帛,聚而服之,目曰「斂衣」。
夏侯妓衣
夏侯豫州亶,性極吝。晚年好音樂,有妓妾數十,無被服姿容。客至,常隔簾奏樂。時呼簾「夏侯妓衣」。
宰羊
時戢青陽丞,潔以勤民,肉味不知,日市豆腐數個。邑人呼豆腐「宰羊」。
如此羊,定不怕踏破菜園,然垂亦有俸入,何處支銷?
雙枯魚
東郡趙咨東海郡,以儉化俗。人遺其雙枯魚者,啖之,歲不盡。
獻薑
孔琇之臨川太守,在任清約。罷郡還,獻幹薑片。武帝嫌其少,知琇之清,乃歎息。
比醫家一劑藥尚少一片。太矯!太矯!
魯學士祝壽
趙司城永,號類庵,京師人。一日過魯學士鐸邸。魯曰:「公何之?」趙曰:「今日西涯先生誕辰,將往壽。」魯問:「公何以贄?」趙曰:「帕方。」魯曰:「吾贄亦應如之。」入啟笥,無有。躊躇良久,憶裏中曾饋有枯魚,令家人取之。家人報已食,僅存其半。魯公度家無他物,即以其半與趙俱往稱祝。西涯烹魚沽酒,以飲公。歡甚,即倡和而罷。
古以束修禮之至薄,若枯魚而止半,太不成文矣!猶曰:「西涯公亦不全靠魯學士祝儀。」
禦史自漁
粵西韋廣禦史,貧甚,居荒村。故人按部,廣意其必來訪,無所得饌,自漁于江。故人猝至,騶從既過,廣登岸即走,逾後垣入,衣冠肅客,客曰:「公何汗流漬發?」廣曰:「適在近村,聞公至,竭蹶趨迎故耳!」左右竊笑曰:「絕似江中打漁人。」
鄭余慶
鄭余慶極清儉。一日,忽召親朋官數人會食。衆皆驚訝,侵晨赴之。日高,余慶方出,閒話移時,衆腹己枵。余慶呼左右曰:「分付廚家爛蒸去毛,莫拗折項!」衆相顧,以必蒸鵝鴨之類。久之,盤出,醬醋亦極香新。但每人前下粟飯一碗,蒸葫蘆一枚,皆匿笑強進。一作盧懷慎。
儉子筵席固不易吃。○張約齋鎡,性喜延山林湖海之士。一日午酌,數杯後,命左右作「銀絲供」,且戒之曰:「調和教好,又要有真味。」衆客謂必鱠也。良久,出琴一張,請琴師彈離騷一曲。二事絕相類。
王羆
北史:王羆性儉率。鎮河東日,嘗有台使至,羆設食,乃裂去薄餅緣。羆曰:「耕種收穫,其功已深,舂爨造成,用力不少。爾之選擇,當是未饑!」命左右撤去之。使者愕然。嘗與客食瓜,客削瓜皮侵肉稍厚,羆就地取食之。
王公自是有用之才,此等亦似不近人情。
變家風
范氏自文正公貴顯,以清苦儉約稱於世,孫皆守其家法。忠宣正拜後,嘗留晁美叔同匕著。美叔退謂人曰:「丞相變家風矣。」或問之。晁答曰:「鹽豉棋上有肉兩簇,豈非變家風乎?」聞者笑。
翟參政請客
翟公巽,字汝文,紹興初參政,雖身曆兩府,自奉甚於貧士。一日招客,未飲時,先極言近世風俗侈靡,燕樂之間尤甚,因正色曰:「德於天者,然後可以食牛,德於諸侯者,然後可以食羊。」客自度今日之集,必無盛饌,已而果以惡草具進。
陳孟賢
陳孟賢素吝。同僚造一謔笑云:臘月廿四,天下灶神俱朝上帝。衆盡皂衣,一人獨白。上帝怪之。曰:「臣陳孟賢家灶神。諸神俱煙薰,故黑。臣在孟賢家,自餐外不延一客。臣衣何由得黑?」後人凡言冷澹,輒曰「陳家灶神」。
食韭
庾景行杲之清貧,食唯韭葅、瀹韭、生韭、雜菜,任昉戲之曰:「誰謂庾郎貧?一食常有十七種。」
韭唯勤生,俗號懶人菜!故宜清士饔餐。
魏李崇尚令,家富而儉,食常無肉,止有韭茹、韭葅。李元祐曰:「李令公一食十八種。」意同此。
庾太尉亮陶公侃,陶公雅相賞重。陶性儉吝,及食啖薤,庾因留白。問:「用此何?」庾云:「故可種。」於是歎庾「非唯風流,兼有治實」。
直是投其儉性,何治實之有!
王導
王導性儉。帳下有甘果,不忍食,至春爛敗。棄之者猶曰:「勿使郎知!」
王戎
王戎從婚,與一單衣,後更責之。家有好李,賣之,恐人得種,恒鑽其核。
京師有李,名「牛心紅』,核必中斷,相傳是王戎鑽核遺跡。可吝到至誠處,亦能感通造化。或曰:湖湘間有「湘妃竹」,斑痕點點,云是舜妃灑淚。有「舜哥麥」,其穗無芒,熟時望之焦黑,若火燎然。云是舜後母炒熟麥,令其播種,天佑之而生。「王莽竹」,每竿著節,必有剖裂痕。云是莽將篡位,藏銅人於竹中,以應符讖而然。此皆附會之說。猶曰:要附會得來。
和嶠
和嶠性至儉,家有好李,諸弟往園食李,皆計核責錢。王武求之,與不過數十。武因其上直,率將少年持斧詣園,共飽啖畢,伐之。送一車枝與和公,問曰:「何如君李?」和唯笑而已。
華文修曰:「杜元凱謂嶠有錢癖,然自有高韻,與今之守錢虜異矣!」
沈峻
沈峻欲贈張溫,入內檢視良久,出語溫曰:「欲擇一端布送卿,而無粗者。」竟不送。
虞玩之
齊虞玩之少府,高帝鎮東府時,帝取其屐視,斷處以芒接,玩之曰:「著已十年。」
不意一屐,與晏狐裘同壽。
裴璩
裴司徒璩靳嗇。其廉問江西日,凡什器屏帳皆新,特置閑屋貯之,未嘗施用。每有宴會,轉於朝士家借。北夢瑣言
還是無福受用。
飲牛
江湛字徽深。高介,然性儉。所畜牛餓,禦人求草。湛良久曰:「可與飲。」
何不用諸葛丞相木牛?
孫榼
江西俗儉,果榼作數格,唯中一味或果或菜可食,餘悉充以雕木,謂之「孫榼」。不解熔蔗糖,亦刻木飾其色以代匱。一客欲食,取之,方知贗物,便失笑。覆視之,底有字云:「德年重修。」
省夕餐
桐城方某性吝。其兄晚從鄉來,某欲省夕餐,托以遠出。兄草草就宿。忽黃鼠逐雞,某不覺出聲驅之。兄喚云:「弟乃在家乎?」某倉卒對曰:「不是我,是你家弟婦。」
即弟婦,豈不能治一夕餐?不通之甚!
醋
夏侯信常以一瓶貯醋一升自食,家人不沾余瀝。僕云:「醋盡。」信必取瓶合掌,尚餘數滴,以口吸之。
鹽
廣州參軍柳慶,獨居一室,器用食物,並致臥內。奴有私取鹽一撮者,慶鞭之血。
臠肉
夏侯彪性吝。奴嘗盜食臠肉。彪怒,乃捉蠅與食,令嘔出臠。
婦取百錢
厙狄伏連位將軍,甚鄙吝。婦嘗病劇,私以百錢取藥。伏連後覺,終身恨之。
羊脾
登常爛一羊脾,旋割旋啖,封其殘者。婦于封處割少許食。登驗之,怒,誓不食肉。
鴨
韶州鄧祐家巨富。奴婢千人,莊田綿亙,未嘗設客。孫將一鴨費用,祐以擅破家資,鞭十。
故席
韋莊數米而炊,秤薪而爨。幼卒,妻殮以時服。莊剝取,易故席裹屍。殯訖,仍擎其席。莊憶最悲,唯吝財物耳。
珊瑚筆格
田:錢思公性儉約。弟非時不能取一錢。有珊瑚筆格,平生愛惜。弟竊之。公榜以十千購之。佯求得以獻,欣然以十千與之。一歲率五七如此。
廉泉
吳人副使廉泉道富吝俱極。暑月暴水日中浴之,省爨薪。生平家食,未嘗禦肉。客至,未嘗留款。一日,有內親從遠方來,必欲同飯。乃解袖中帨角上五錢,使人於熟店批數片肉。肉至無醬,複解一錢。市得,便嫌其不佳,使還之,仍取錢。已問:「醬楪何在?尚有餘咸味,足消此肉。」幼兒食條糖者而泣。值租入時,乳母奉內命,將米半升易糖。公適自外來,之。詰其故,乃取糖一根,自折少許嘗之,複抑少許置兒口,謂曰:「味止此耳,何泣?」即還糖取米。賣者言糖已損。乃手撮數粒償之。
半邊聖人
百可堂云:有一士夫,性極貪。取人不遺錙銖,而己之所有,分毫不舍。或譏其吝。答曰:「『一介不與』,聖人之道。」或曰:「『一介不取』,君以何如?」曰:「學而未能。」曰:「然君只好學得半邊聖人。」
世老人
廣記:世老人家富儉嗇,惡衣蔬食,侵晨而起,侵夜而息,營理產業,聚斂無厭,而不敢自用。人或從之求丐者。不得已,入內取錢十,自堂而出,隨步輒減,比至於外,才餘半在。閉目以授乞者,複囑云:「我傾家贍君,慎勿他說,令相效而來。」老人俄死,田宅沒官。
孫景卿、鄧差
輔決:平陵孫奮,字景卿,富聞京師,性儉吝。嘗宿客舍,顧錢甚少。主人曰:「君惜錢如此,欲作孫景卿耶?」奮後爲梁冀征其家財,下獄死。廣行五記:鄧差,南郡臨沮人,大富。道逢賈人,相對共食,羅布殊品,呼差與焉。差曰:「君遠行商賈,勢不在豐,何爲頓爾珍羞美食?」賈人曰:「人生在世,終止爲身口耳!一朝病死,安能複進甘味乎?終不如臨沮鄧生,平生不用,爲守錢奴爾!」差不告姓名,歸至家,宰鵝自食,動筯咬骨,鯁其喉而死。
靳賞
蕭衍長圍既立,齊師屢敗。帝東昏侯。猶惜金錢,不肯賞賜。茹法珍叩頭請之。帝曰:「賊來獨取我耶?何就我求物?」後堂儲數百具榜。啟城防。帝曰:「擬作殿。」竟不與。
吝禍
金華有豪民李甲,克衆肥家。居近古刹,有僧頗村人所欽仰,往求施,人多喜舍,亦時時受甲妻之密惠。甲知之,銜忌尤深。一日僧以至其家,甲故殷勤之態,而私令僕幹作四餅,置毒其中,以出勸僧。僧方飯飽,不下嚥,乃懷其餅寺。明旦,兒采衣垂發,入寺遊觀。問之,則甲之兩。驚曰:「此李公愛,可以果餌延之。」命其徒遍搜于房,弗得,唯餅在幾上,即取以飼之。兒各食其一,仍懷其一還家。入門呼腹痛,並僕地躑躅以死。甲莫喻其故,詢其僕,搜其身,餘餅在焉,乃知中毒而亡,吞聲飲泣而已。
余曾舉此故似一吝者。吝者曰:「君言吝禍,自我言之,還受不吝之累。若我並惜四餅,那有此禍?」
置產
常州蘇掖,仕至監司,家富甚嗇。每置產,吝不與值,所爭一文,必至失色。後因置別墅,與售者反復受苦。在旁勸曰。「人可增少金,我輩他日賣之,亦可得善價。」掖愕然,自爾少改。
郭進有才略,治第方成,聚族人賓客落之。下至土木之工,皆與宴。設諸工之席於東廡。人咸曰:「諸安可與工徒齒!」進指諸工曰:「此造宅者。」指諸曰:「此賣宅者,固宜坐造宅者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