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得失榮枯總是閑，機關用盡徒然。
人心不足蛇吞象，世到頭螳捕蟬。
無藥可醫卿相壽，有錢難買孫賢。
家常寸分隨緣過，便是消遙自在天。」
話說西門慶與潘金蓮兩個洗畢澡，就睡在房中。春梅坐在穿廊下一張涼椅兒上納鞋，只琴童兒在角門首探頭舒腦的觀看，春梅問道：「你有甚話說？」那琴童秋菊頂着石頭跪在院內，只顧用手往來指，春梅罵道：「怪囚根，你有甚麼話，說就是，指手畫脚怎的？」那琴童笑半日，方纔說：「有看墳的張安[00723]兒在外邊，等爹說話哩。」春梅道：「賊囚根，張安就是，何必驚怪，鬼似！悄悄兒的，爹和娘在屋裡睡着，驚醒他，你就是死！你且教張安在外邊等等兒。」那琴童兒走出來，外邊約等勾半日，走來角門首踅探，問：「姐，爹起來不曾？」春梅道：「怪囚，失張冒勢，恁諕我一跳！有要沒緊，兩頭回來遊魂哩。」琴童道：「張安等爹出去，說話，還要趕出門去，怕天晚。」春梅道：「爹娘正睡的甜甜兒的，誰敢攪擾他？你教張安且等着去，十分晚，教他明日去罷。」正說着，不想西門慶在房裡聽，便呌春梅進房，問：「誰說話？」春梅道：「琴童廝進來說，墳上張安兒在外邊，爹說話哩。」西門慶道：「拿衣我穿，等我起去。」春梅一面打發西門慶穿衣裳，金蓮便問：「張安來說甚麼話？」西門慶道：「張安前[00724]日來說，咱家墳隔壁，趙寡婦家庄兒，連地要賣，價錢百兩銀，我只還他百五十兩銀，教張安和他講去。若成，我教賁四和陳姐夫去兌銀。裡面一眼井，四個井圈打水。我買這庄，展開合一處，裡面葢間捲棚，間廳房，疊山，花園、松牆、槐樹棚、井亭、射箭廳、打毬塲耍去處，破使幾兩銀收拾罷。」婦人道：「罷，咱買罷。明日你娘們上墳，到那裡好遊玩耍。」說畢，西門慶往前邊和張安說話去。金蓮起來，向鏡臺前重勻粉臉，再整雲鬟，出來院內，要打秋菊。那春梅旋去外邊呌琴童兒來吊板。金蓮便問道：「教你拿酒，你怎的拿冷酒與你爹吃？原來你家沒，說着你還丁嘴鐵舌兒的！」喝聲：「呌琴童兒，與我老實打與這奴才十板。」那琴童纔打[00725]到十板上，多虧李瓶兒笑嘻嘻走過來勸住，饒他十板。金蓮教與李瓶兒磕頭，放他起來，廚下去。李瓶兒道：「老潘領個十五歲的丫頭，後邊姐姐買房裡使喚，要七兩五錢銀，請你過去瞧瞧，要送與他去哩。」這金蓮遂與李瓶兒一同後邊去。李瓶兒果然問西門慶，用七兩銀買丫頭，改名夏花兒，房中使喚，不在話下。安下一頭，却說一處。單表來保同吳主管押送生辰擔，自從離清河縣，一路朝登紫陌，暮踐紅塵，飢餐渴飲，夜住曉行。正値暑炎蒸天氣，爍石流金之際，路上十分難行。評話捷說，有日到東京萬壽門外，尋客店安下。到次日，賚抬馱箱禮物，逕到天橋蔡太師府門前伺候。來保教吳主管押着禮物，他穿上青衣，逕向守門官吏唱[00726]個喏，那守門官吏問道：「你是那裡來的？」來保道：「我是山東清河縣西門員外家人，來與老爺進獻生辰禮物。」官吏罵道：「賊少死野因軍！你那裡便興你東門員外、西門員外，俺老爺當今一人之下，萬人之上，不論台八位，不論公王孫，誰敢在老爺府前這等稱呼？趁早靠後！」內中有認的來保的，便安撫來保說道：「此是新參的守門官吏，纔不多幾日，他不認的你，休怪。你要稟老爺，等我請出翟叔來。」這來保便向袖中取出一包銀，重一兩，遞與那人，那人道：「我到不消，你再添一分，與那兩個官吏，休和他一般識。」來保連忙拿出包銀來，每人一兩，都打發，那官吏纔有些笑容兒，說道：「你旣是清河縣來的，且略候候，等我領你先翟管家。老爺纔從上清寶籙宮進香回[00727]來，房內睡。」良久，請到翟管家出來，穿着涼鞋淨襪，青絲絹道袍。來保，先磕下頭去。翟管家答禮相還，說道：「前者累你。你來與老爺進生辰擔禮來？」來保先遞上一封揭帖，脚下人棒着一對南京尺頭、十兩白金，說道：「家主西門慶多上覆翟爹，無物表情，這些薄禮與翟爹賞人。前者鹽客王四之，多蒙翟爹費心。」翟謙道：「此禮我不當受。罷，罷，我且收下。」來保遞上太師壽禮帖兒，看，還付與來保，分付：「把禮擡進來，到門裡首伺候。」原來門西首有間倒座，來往襍人都在那裡待。須臾，一個童拿兩盞來，與來保、吳主管吃。少頓，太師出廳，翟謙先稟知太師，太師然後令來保、吳主管進，跪於階下。翟謙先把壽禮揭帖呈遞與太師觀看，來保、吳主管各捧獻禮[00728]物。但：
黃烘烘金壺玉盞，白晃晃減靸仙人。良工製造費工夫，巧匠鑽鑿人罕。錦綉蟒衣，五彩奪目；南京紵段，金碧交輝。湯羊美酒，盡貼封皮；異菓時新，高堆盤榼。
如何不喜？便道：「這禮物決不好受的，你還將回去。」于是慌來保等，在下叩頭說道：「的主人西門慶，沒甚孝順，些微物，進獻老爺賞人便。」太師道：「旣是如此，令左右收。」傍邊左右祗應人等，把禮物盡行收下去，太師道：「前日那滄州客人王四等之，我已差人下與你廵撫侯爺說，可分上不曾？」來保道：「蒙老爺天恩，到，衆鹽客都牌提到鹽運司，與勘合，都放出來。」太師因向來保說道：「禮物我故收，累次承你主人費心，無物可伸，如何是好？你主人身上可有甚官役？」來保道：「的主人一介鄉民，有[00729]何官役？」太師道：「旣無官役，昨日朝廷欽賜我幾張空名告身劄付，我安你主人在你那山東提刑所，做個理刑副千戶，頂補千戶賀金的員缺，好不好？」來保慌的叩道謝道：「蒙老爺莫之恩。的家主舉家粉首碎身，莫能報答。」于是喚堂後官，擡案過來，卽時僉押一道空名告身劄付，把西門慶名字填註上面，列銜「金吾衛衣左所副千戶，山東等處提刑所理刑」。向來保道：「你人替我進獻生辰禮物，多有辛苦。」因問：「後邊跪的是你甚麼人？」來保纔待說是夥計，那吳主管向前道：「的是西門慶舅，名喚吳典恩。」太師道：「你旣是西門慶舅，我觀你到好個儀表。」喚堂後官取過一張劄付，「我安你在本處清河縣做個馹丞，倒去的。」那吳典恩慌的磕頭如搗蒜。取過一劄付來，[00730]把來保名字填寫山東鄆王府，做一名校尉。俱磕頭謝，領劄付，分付：「明日早辰，吏、兵部掛號，討勘合，限日上任應役。」分付翟謙：「西廂房管待酒飯。討十兩銀，與他人做路費。」不在話下。看官聽說：那時徽宗天下失政，奸臣當道，䜛佞盈朝。高、楊、童、蔡四個奸黨，在朝中賣官鬻獄，賄賂公行，懸秤陞官，指方補價。夤緣鑽刺者驟陞美任，賢能廉直者經歲不除，以致風俗頹敗，賍官汚吏遍滿天下，役煩賦璽，民窮盜起，天下騷然。不因奸佞居台輔，合是中原血染人！當下翟謙把來保、吳主管邀到廂房管待，廚下盤碗，肉賽花糕，酒如琥珀，湯飯點心齊上，飽餐一頓。翟謙向來保說：「我有一件，央及你爹替我處處，未知你爹肯應承我否？」來保道：「翟爹說那裡話！蒙你老人家[00731]這等老爺前扶持看顧，不揀甚，但肯分付，無不奉命。」翟謙道：「不瞞你說，我答應老爺，每日止賤荊一人，我年將及四十，常有疾病，身邊通無所出。央及你爹，只說你那貴處有好人才女，不拘十五六上下，替我尋一個送來。該多少財禮，我一一奉過去。」于是一封人并回付與來保，己送人五兩盤纏。來保再不肯受，說道：「剛纔老爺上已賞過，翟爹還收回去。」翟謙道：「那是老爺的，此是我的，不必推辭。」當下吃畢酒飯，翟謙道：「如今我這裡替你差個辦官，同你到下處，明早好往吏、兵部掛號，就領勘合好起身。省的你明日來，途問往返。我分付，去部裡不敢遲滯你文。」那時喚個辦官，名喚李中友，「你與位明日同到部裡，掛號，討勘合，來回我話。」[00732]那員官與來保、吳典恩作辭，出的府門來，到天橋街上白酒店內會話，管待酒飯，與李中友兩銀，約定明日絕早先到吏部，然後到兵部，都掛號討勘合，開得是太師老爺府裡，誰敢遲滯？顛倒奉行。金吾衛太尉朱勔卽時使印，僉票帖，行下頭司，把來保填註在本處山東鄆王府當差。拿個拜帖回翟管家。不消兩日，把情幹得完。有日顧頭口起身，星夜回清河縣來報喜。正是：「富貴必因奸巧得，功名全仗鄧通成。」且說一日伏天氣，十分炎熱。在家中聚景堂中捲棚內，賞玩荷花，避暑飲酒。吳月娘與西門慶居上坐，諸妾與姐都兩邊列坐，春梅、迎春、玉簫、蘭香一般兒四個家樂在傍彈唱。怎的當日酒席？但：[00733]
「盆栽綠草，瓶插紅花。水晶簾捲蝦鬚，雲母屏開孔雀。盤堆麟脯，佳人笑捧紫霞觴；盆浸冰桃，美女高擎碧玉斚。食烹異品，菓獻時新。絃管謳歌，奏一派聲清韻美；綺羅珠翠，擺兩行舞女歌兒。當筵象板撒紅牙，遍體舞裙補錦綉。消遣壺中閒日月，遨遊身外醉乾坤。」
妻妾正飲酒中間，坐間不李瓶兒。月娘向綉春說道：「你娘往屋裡做甚麼哩，怎的不來吃酒？」綉春道：「我娘害肚裡疼，屋裡𢱉?着哩，便來。」月娘道：「還不快對他說去，休要𢱉?着，來這裡坐着，聽一回唱罷。」西門慶便問月娘：「怎的？」月娘道：「李姐忽然害肚裡疼，屋裡倘着哩。我剛纔使丫頭請他去。」因向玉樓道：「李姐七八臨月，只怕攪撒。」潘金蓮道：「姐姐，他那裡是這[00734]個月！約他是八月裡孩，還早哩。」西門慶道：「旣是早哩，使丫頭請你六娘來聽唱。」不一時，只李瓶兒來到。月娘道：「只怕你掉風冷氣，你吃上鍾熱酒，管情就好。」不一時，各人面前斟滿酒。西門慶分付春梅：「你每唱個『人皆畏夏日』我聽。」那春梅等四個，方纔箏排雁柱，阮跨鮫綃，啟朱唇，露皓齒，唱「人皆畏夏日」。那李瓶兒在酒席上，只是把眉頭忔㥮着，沒等的唱完，回房中去。月娘聽詞曲，躭着心，使玉房中瞧去，回來報說：「六娘害肚裡疼，在炕上打滾哩。」慌月娘，道：「我說是時候，這六姐還強說早哩！還不喚廝來，快請老娘去。」西門慶卽令來安兒：「風跑，快請蔡老娘去。」于是連酒吃不成，都來李瓶兒房中問他。月娘問道：「李姐，你心裡覺怎的？」李瓶兒回道：「娘，[00735]我只心口連肚往下鱉墜着疼。」月娘道：「你起來，休要睡着，只怕滾壞胎。老娘請去，便來。」少頃，漸漸李瓶兒疼的緊，月娘問：「使誰請老娘去？這咱還不來。」玳安道：「爹使來安去。」月娘罵道：「這囚根！你還不快迎迎去！平白沒筭計，使那奴才去，有緊沒慢的。」西門慶呌玳安：「快騎騾趕去。」月娘道：「一個風火，還像尋常慢條斯禮兒的！」那潘金蓮李瓶兒待養孩，心中未免有幾分氣，在房裡看一回，把孟玉樓拉出來，兩個站在西稍間簷柱兒底下那裡歇涼，一處說話，說道：「耶嚛嚛，緊着熱剌剌的，擠一屋裡人，不是養孩，都看着下象膽哩。」良久，只蔡老娘進門，望衆人：「那位主家奶奶？」李嬌兒道：「這位娘裡。」那蔡老娘倒身磕頭去，月娘道：[00736]「姥姥，生受。你怎的這咱纔來？」蔡老娘道：「你老人家聽我告訴：
我做老娘姓蔡，兩隻脚兒能快。身穿怪綠喬紅，各樣䯼髻歪戴。嵌絲環鮮明，閃黃手帕符㩟。入門利市花紅，坐下就要管待。不拘貴宅嬌娘，那管皇親國太。教他任意端詳，被他褪衣㓦劃。橫生就用刀割，難產須將拳揣。不管臍䐭包衣，着忙用手撕壞。活時來洗朝，死走的偏快。因此主顧偏多，請的時常不在。」
月娘道：「你且休閑說。請看這位娘，敢待生養。」蔡老娘向床前摸摸李瓶兒身上，說道：「是時候。」問：「娘預下綳接草紙不曾？」月娘道：「有。」便教玉：「往我房中快取去。」且說玉樓老[00737]娘進門，便向金蓮說：「蔡老娘來，咱不往屋裡看看去？」那金蓮一面不是一面，說道：「你要看你去，我是不看他。他是有孩的姐姐，有時運，人怎的不看他？頭裡我自不是，說句話兒，他不是這個月的孩，只怕是八月裡的，教姐姐白搶白相。我想起來好沒來由，倒惱我這半日。」玉樓道：「我只說他是六月裡孩。」金蓮道：「這回連你韶刀。我和你恁筭：他從去年八月來，不是黃花女兒，當年懷，入門養，一個後婚老婆，不知過多少，一兩個月纔生胎，就認做是咱家孩？我說差？若是八月裡孩兒，還有咱家些影兒；若是六月的，䠕板凳兒糊險道神⋯還差着一帽頭哩！失迷家鄉⋯那裡尋犢兒去？」正說着，只雪蛾後邊和玉抱着草紙、綳接并褥[00738]兒來，孟玉樓道：「此是姐姐預下，他早晚臨月用的物件兒，今日且借來應急兒。」金蓮道：「一個是老婆，一個是老婆，明日兩個對養；十分養不出來，零碎出來罷。俺每是買個母雞不下蛋，莫不殺我不成！」道：「仰着合着，沒的狗咬尿胞虛喜歡。」玉樓道：「五姐，是甚麼話！」以後他說話兒出來有些不防頭惱，只低着頭弄裙，並不作聲應答他。潘金蓮用手扶着庭柱兒，一隻脚䠕着門檻兒，口裡磕着瓜兒。只孫雪蛾聽李瓶兒前邊養孩，後邊慌慌張張一步一跌走來觀看，不防黑影裡被臺基險些不曾絆一交，金蓮看，教玉樓：「你看，獻懃的婦奴才！你慢慢走，慌怎的？搶命哩！黑影拌倒，磕牙是錢。姐姐，賣蘿蔔的拉鹽擔⋯攘醎嘈心。養下孩來，[00739]明日賞你這婦一個紗帽戴。」良久，只聽房裡呱的一聲，養下來。蔡老娘道：「對當家的老爹說，討喜錢，分娩一位哥兒。」吳月娘報與西門慶，門慶慌的連忙洗手，天地祖先位下滿爐降香，告許一百十分清醮，要祈母平安，臨盆有慶，坐草無虞。這潘金蓮聽坐下孩來，合家歡喜，亂成一塊，越發怒氣，生走去房裡，自閉門戶，向床上哭去。時宣和四年，戊申六月廿一日。正是：「不如意處常八九，可與人言無。」這蔡老娘收拾孩兒，咬去臍帶，埋畢衣胞，熬些定心湯，打發李瓶兒吃，安頓孩兒停當，月娘讓老娘後邊管待酒飯。臨去，西門慶與他五兩一定銀，許洗朝來，還與他一疋段，這蔡老娘千恩萬謝出門。當日西門慶進房去，一個滿抱的孩，生[00740]的甚是白淨，心中十分歡喜，合家無不欣悅。晚夕就在李瓶兒床房中歇，不住來看孩兒。次日，巴天不明，早起來，拿十副方盒，使廝各親戚鄰友處分投送喜麵。應伯爵、謝希聽西門慶生，送喜麵來，慌的兩步做一步走來賀喜，西門慶留他捲棚內吃麵。剛打發去，正在廳上亂着，使廝呌媒人來，尋養娘看妳孩兒。忽有薛嫂兒領個妳來，原是人家媳婦兒，年十歲，新近丟孩兒，不上一個月，男當軍，過不的，恐出征去，無人養贍，只要六兩銀，要賣他。月娘他生的乾淨，對西門慶說，兌六兩銀留下，起名如意兒，教他早晚看妳哥兒。把老馮呌來暗房中使喚，每月與他五錢銀，管顧他衣服。正熱閙，一日，忽有平安報：「來保、吳主管在東京回還，[00741]在門首下頭口。」不一時，人進來，西門慶報喜，西門慶問：「喜從何來？」人悉把到東京蔡太師進禮一節，從頭至尾訴說一遍，「老爺禮物，甚喜，說道：『我累次受你主人禮太多，無可補報。』因問爹：『原祖上有甚差？』的說：『一介鄉民，並無寸役在身。』太師老爺說朝廷欽賞他幾張空名誥身劄付，與爹一張。填寫爹名姓在上，填註在金吾衛副千戶之職。就委差的在本處提刑所理刑，頂補賀老爹員缺。把的做鐵鈴衛校尉，填註鄆王府當差。吳主管陞做本縣馹丞。」于是把一樣張印信劄付，并吏、兵部勘合并誥身，都取出來，放在卓上，與西門慶觀看，西門慶看上面銜着許多印信，朝廷欽依例，果然他是副千戶之職，不覺歡從額角眉尖出，喜向腮邊笑臉[00742]生。便把朝廷明降拿到後邊，與吳月娘衆人觀看，說：「太師老爺擡舉我，陞我做金吾衛副千戶，居五品夫之職。你頂受五花官誥，坐七香車，做夫人。把吳主管携帶做驛丞，來保做鄆王府校尉。吳神仙相我不少紗帽戴，有平地登雲之喜。今日果然，不上半月，兩樁喜都應騐。」對月娘說：「李姐養的這孩兒甚是脚硬，到日洗，就起名呌做官哥兒罷。」與月娘看。來保進來，與月娘衆人磕頭，說回話，分付：「明日早把文下到提刑所衙門裡，與夏提刑知會。」吳主管明日早下文到本縣，作辭西門慶回家去。到次日，洗畢，衆親鄰朋友一概都知西門慶第六個娘新添娃兒，未過日，就有如此美，官祿臨門，平地做千戶之職。誰人不來趨附？送禮[00743]慶賀，人來人去，一日不斷頭。常言：「時來誰不來，時不來誰來。」正是：「時來頑鐵有光輝，運退真金無艶色。」畢竟未知後來如何，且聽下回分解。[0074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