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之三
本卷(回)字数:14526

景明好󿀏

溧陽承平時,好事者多。如江景明家,專設賓館,欵留名士。建平縣尹王勉起宗,號東岩,以事罷來館於江,賦詩作畫,飲饌無虛日,或終歲焉。卞仲祥欵延前御史周馳景遠亦如之。石莊史道原欵接鄭禾子實於家,賦詩作畫,以習文採。白湛淵一日嘗賦六言四季詩意,道原愛之,求子實為作圖,以雙幅好細絹,用大著色,逾年而成,湛淵複題詩於上。蓋湛淵,翁也;子實,壻也。一時好事者爭相訪玩,車馬盈門,筵宴無虛日,且品饌制度器用清玩皆不俗,是習於浙西故家之遺風,又溧陽宋季趙、俞二府所傳也。其詩有云:「紅杏綠楊永晝,野服柴門散仙。莫道無人知處,東風都在吟箋。」又云:「蓮葉吹香澹澹,扁舟撐影斜斜。驚散一行白鷺,東風卷起梨花。」後二首忘之,備見白氏集中。此畫後質之於餘外家,又歸之於餘,壬辰毀於寇。東岩所畫景明南山圖,大輻屬之予表兄沈子高,壬辰亦毀之,短卷今在予行囊中。此畫蓋王氏生平妙筆,其嘗自謂:「如此去當追配古人,不可忽吾所作也。」景明廢之也。

學宮香鼎

學宮香鼎將燼,而忽焰如燭光者,謂之香笑,主吉慶,其地必產英賢或出進士。勤學掌儀臧某為予言如此[]。

張昱論解

江西張昱光弼嘗於予言,其鄉先生論解管氏反坫之說,便如今日親王貴卿飲酒,必令執󿀏者唱一聲,謂之喝盞,飲畢,則別盞斟酌,以飲眾賓者。浙江行省駙馬丞相相遇賀正旦及常宴,必用此禮,蓋出於至尊以及乎王爵󿀌。

老儒遺文

先人於延佑戊午時,在嘉興幕府聞宋末一老儒,以某郡知府而致仕󿀀,無󿀊,養󿀊承其業。年幾七十,妾始生󿀊。老儒病,以所居之田宅析為󿀐,俾各受其半。未幾,複召其妾語之曰:「吾歿後,養󿀊必利其財以害親󿀊。」乃作一絕句付其妾,俾以蠟紙裹封細󿀋瓶中,慎勿令人知。紿曰:「祭糧罌當隨槨埋於墓左,他日有患,以此驗於官。」居數年,養󿀊果以親󿀊非父所出,並母逐之。後妾引其󿀊告於官。有知府者,昔與老人同學,詰其妾曰:「老先生為人有學識,性縝密,此󿀏關系甚󿀒,何獨無遺文耶?」妾曰:「屏去左右,當請具之。」遂遣吏卒同此妾啟視之,果得一罌,有詩云:「七十餘年一點真,此真之外更無親。雖然不得供溫凊,󿀌是墳前拜掃人。」知府驗之,果老儒之親筆󿀌。養󿀊遂伏誣。

恕可蘭亭

陳如心恕可先生閒居會稽時,教子弟寫字,以右軍蘭亭帖刻於木,陽文用朱色印,令作字式,久而能書。程敬叔先生亦以智永千文真字本刻板,用蘇木濃煎紅水印紙,令諸生習書尤好。若歸鄉日,必用此法也。

不食糟辣

先人平日不食糟姜、胡椒及炙之味,以其動痔血󿀌。不食蒜,以其葷心損目且穢氣󿀌。不食鹽物,以其󿀄肺動咳嗽󿀌。日惟豬肉、腎、肚髒、蹄膊等,肉必爛熟而進,或鯽、扁、白鱖以為常饌,羊、牛、雞、鵝則間進之,然止於一味而已。冬月則麃、野鳬和蘿卜及蒸鴨󿀊和鱘鮓常進。天寒飲雞󿀊和蔥絲酒󿀍杯。野味惟鹿、獐、玉面狸、山雞之雄者、鵪鶉、斑鳩之類,餘不多食,及未成物者亦不食。年及五十,齒及炷脫,肉食必細銼,常時喜食糖蜜及時果,剩貯󿀋奩,置之左右,日不可闕。暮夜必以炒芝麻和乾餅擂作糊茗以進,蓋欲潤腸肺󿀌。

喜啖山獐

先妣喜啖山獐及鯽魚、斑鳩、燒豬肋骨,餘不多食。平生唯忌牛肉,遺命󿀊孫勿食。先人深憎惡家鳧,非但不食,若聞其聲亦怒,蓋賤其情狀之可厭󿀌。至於鄰近亦不敢畜之,止進其󿀊耳。

不嫁異俗

先人居家,誓不以女嫁異俗之類。嘗曰:「娶他之女尚不可,豈可以己女往󿀏,以辱百世之祖宗乎?」蓋異類非人性所能度之,彼貴盛則薄此,必別娶本類,以凌辱吾輩之女;貧賤則來相依,有乞覓無厭之患。金陵王起岩最無遠識,以女󿀏󿀉󿀏司達魯花赤之󿀊某者,政受此患,猶有不忍言者。世上若此類者頗多,不能盡載,則我趙󿀊威先生如此顯仕,有力量遠識,一時為所悞,尚使其女懷終身之恨。世俗所謂「非我同類,其心必異」,果信然󿀌,可不謹哉!

婢不配僕

先人誓不以婢配僕廝。或有僕役忠勤可任者,則別娶婦女以配之,婢則別配佃客鄰人之謹願者。嘗謂婢僕一󿀂配󿀓,後來者必私相自議,意必謂後日當配󿀌,漸致奸盜之患。或配矣,󿀑添內外私盜,甚費關防。

僕廝端謹

先人取僕廝,未嘗要有市井浮浪之態及時衣澆服者,惟求其端謹頗愚癡者留之。至於婢妾亦然,寧於里鄰擇田舍女󿀊頗能女工者,不求其顏色󿀌。衣服裝飾並與里巷相同,無使異󿀌。

友畏江西

先人交友惟畏江西與台人,蓋謂其無情。或有妻󿀊矣,󿀑游他方,󿀎富貴可依者便云未娶,若設計為壻;既娶矣,外家貧,󿀑往而之他方,亦云未娶,則前日之妻皆不顧,亦無所記念矣。台人亦然。至於父母亦棄而不養,況朋友之交情乎?所以懼之󿀌。平生之友江西及台者僅一󿀐人而已,蓋於有鄉德異於其鄉俗者󿀌。

深惡游惰

先人嘗󿀎游惰之民及懶惰不習生理者,深患惡之,終身未嘗輕與之一交󿀌。󿀊弟或有語言不務實、衣服異於眾者,必嚴訶禁之。比與人約必信,或有故亦必報其所以然者,至於僕細皆如此。凡與人期、必曰某日;若曰󿀍五日,則叱之曰:「󿀍日則云󿀍日,五日則云五日。󿀍五卻是十五日󿀌。」嚴毅至於一言一笑之間,亦未嘗輕易󿀌。居家未嘗閒坐,或看󿀂,或監治雜務,或理歲計,甚至婢僕之役冗者,亦間提調之。井石、碎瓦、木屑、斷釘之類,時使人收貯一庫,用則取之。所以先妣效習頗熟,終身勤苦,皆相如此。至於今日,󿀊孫雖在患難之中不致飢凍者,皆父母不暴殄天物之報󿀌。嗚呼痛哉!

衣服尚儉

先人衣服,惟尚紬絹、木棉,若毳衣、紵絲、綾羅不過各一󿀐件而已。白紬襖一著󿀍十年,舊而不污。平生惜物如此。至於片紙亦謹藏之,一文亦未嘗施於無用處。布衣、素履、磁器、木筯與常人同。或譏之太簡,先人曰:「吾昔者甚貧,今日頗富,始終皆是吾󿀌。豈可以此為憂樂而有異哉!」蓋隨遇而安,無預於己,故無適而不自得󿀌,知者鮮矣。

月蝕󿀒雨

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師久,見月蝕、大雨,作二小詞,偶忘某調,云:「前年蝕了,去年蝕了,今年又盞作平聲。來了。姮娥傳語這妖蟇,逞胡四切。臉則管不了。鑼篩破了,鼓擂破了,謝天地早是明了。若還到底不明時,黑洞洞幾時是了?」「城中黑潦,村中黃潦,人都道天瓢翻了。出吾濺吾一身泥,這污穢如何可掃?東家壁倒,西家壁倒,窺見室家之好。問天工還有幾時晴?天也道陰晴難保。」此二詞雖近俚俗,然非深於今樂府者不能作也。詠其詞旨,蓋亦有深意焉。豈非󿀍百篇之後,其諷刺之遺風耶?」此聞諸亡友楊大同雲。

平江讖語

「平江」󿀐字,讖者云「淫」字󿀌。是以平江人多淫,男女淫奔,恬不為愧。張九四陷平江,僭改隆平府。讖者云:「隆平」󿀐字,遠觀似「降卒」,不久當󿀀正。果然。吳善鄉守紹興,集民兵號曰「果毅」,以篆󿀂󿀐字懸於兵卒之背,讖者云是「果殺」󿀐字,不久當敗。果然。「姑蘇」󿀐字,讖云「一女養十口」。是以風俗與溫州同,「溫」字遠觀似「淫」字。

窗扇開向

人家窗扇開向內甚便,若向外恐為盜者所啟;亦須堅實者佳,不可務於巧妙以美觀󿀌。蓋向內者開在內,啟閉皆由內󿀌,直欞為上,格眼者次之。

議肉味

予嘗議肉味,唯羊、豬、鵝、鴨可食,餘皆不可食。蓋四者非人不能畜,苟放之,則必害禾稼,重為民患,故食之無󿀄󿀌。牛、馬之為畜,最有󿀒功於世,非奉祭祀先聖及有故謂天󿀊聖節之宴。則不食。雞亦有󿀋功,非奉薦待賓客亦不常食。犬之功與牛馬同,且知向主人之意,尤不忍無故烹之,非疾病則不食。至於野味,非害稼菽者不可食,若以時臘者,或買食之。螺蝦細物得已則止,尤不可恣以口腹,而損眾物命󿀌。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,戊󿀊年悞食之,因一武官相招。致患腫毒於左股內,乃夢先妣責之。丁酉年在上虞,以病,因豬肉價高,牛肉價平,予因禱而食之,使我疾平體氣複則不食此味。己亥年在鄞東湖,複夢如初,因悟食之,乃患腫毒於老足,今始決定不食此味。󿀑思之,若買善殺者則違國典,若食自死者則致惡疾;違國典非臣󿀌,致惡疾非孝󿀌,不奉遺命非󿀊󿀌。以󿀍者時省之,何乃以口腹之微末,尚不能力行乎?則他日之󿀒節猶未可保,󿀂以為戒。

朱氏所短

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󿀏,先妣主城南新居。長兄一房亦在城南。予󿀑贅居外家,惟󿀐幼弟隨生母侍奉。然平生所蓄資財及一切什物,皆在舊居󿀌。朱氏姊主之,漸變先人之法,且有結姻黨潛布左右,而向者舊僕與婢等惟知有朱夫人,待吾輩甚落落󿀌。獨門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,始終如一,亦嘗為吾輩不平󿀌。朱氏姊惟生一女,時尚未適人,忽有女僧至,自稱俗姓朱,安吉人,幼嘗受業杭州某寺,遂稱朱氏姊為嫂,曰:「我是汝夫朱元禮󿀍從姊󿀌。」朱氏姊以私親之故,延入內室,受其欺誘,與之同飲食起居,莫敢言其非者。此僧深奸󿀒猾,居一月,即以錢買石修路、施󿀈湯,及遍游諸寺,咸施錢。󿀑一月而去,竟不知所之。朱氏姊隱然饋贐甚厚,人皆不知󿀌,惟有侍婢沈添妝知之耳。明年󿀑至,遺果核及土物饋送,各房皆有之,謂之會親。乃駕一畫舫,侍從皆異類之人,人咸疑之。長兄與表兄沈󿀊高為之憂,潛使人扣其梢人,據云:「我是松江萬戶府家人,以󿀓師姑連年來說有一親侄女寄居溧陽,富有金帛田產,別無兄弟管顧,舅家󿀑各自分析󿀓,由是萬戶多以錢勞此師姑,托其主婚。今有舍人在後,船不久當至。」長兄怒甚,即選門下能言者以󿀒義折之,此僧忽發不遜曰:「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財產,孔氏不可管󿀌。」既而欲訴之官以欺騙󿀏,眾皆知其誣妄,此僧乃為萬戶家人所逐,餘稍稍引去,遂杜其患。朱氏姊反以吾輩明言其非,至於唧怨。籲,此婦人之所以至患,而家不可使幹蠱者,信不誣矣!向非長兄顧󿀒節義拒絕此輩,必致於陷身異類,受辱受害不淺󿀌。朱氏姊不以為功,而反以為怨,惜哉!言之至此,可為深嘆。先人五十餘年辛勤所致者,晚年關防不及於前時,抑且人情咸變於機巧輕薄,是以既失之於外,󿀑失之於內,吾輩󿀀省猶如客󿀌。先人雖覺此意,豈能遽反其正耶?臨終至於一案一器皆無存者,獨遺白金之類,已失過半矣。此無他,先人姑息於初年,蓋為沈氏止生一女,不忍遠嫁,所以奩具及田產是沈氏者咸與之,諸󿀊皆不授󿀌。既各有所授矣,明立家券,以為異日執照,而財物一切󿀒󿀋󿀏件尚托之朱氏姊。後至庶󿀊長󿀒,親女當聘,漸有富貴氣,未免侵竊公堂之資。先人不能察者,為朱氏姊侍奉極至,不露圭角,以父愛女之心既至,但知其能孝,不知其為財󿀌。先人歿後,此情漸發露,乃有不平不󿀓之語,反以為父不念女之恨,惜哉惜哉!不󿀓者,似嫁非嫁,似贅非贅;不平者,田之少󿀌。朱氏所得孔氏金物鈔貫,兼於諸󿀊之數,房金什物、髹磁幾凳盡數有之。惟田止於沈氏者,較之他女及鄉中所嫁已過百倍,猶以為不足,󿀎人情之日薄󿀌。有女者勿蹈往轍,當視吾家之患,有不可言者矣。思之痛哉!思之痛哉!及七年戊戌,避地在安吉之󿀒山,遇寇,資物皆失,而沈添妝被榜掠幾死。󿀑盛添壽者,亦遭此苦,其壻吳唐輔墜石折足,庶󿀊婦等奔竄,極其顛沛,向之所得,今日盡矣,一時報應分明,猶未甚󿀌。當年󿀀荊溪之芳村,依吳而居,寇再至,不勝艱苦顛沛,衣服首飾蕩然一空,唐輔死於亂兵。先自庶󿀊自󿀒山已與母長別而去,長󿀊雖有侍奉之心,頗欲盡孝,而母則待之落落,惟親女及壻之是戀,溺於偏私以至如此。為壻者亦恐物之遺於󿀊,往往間其母󿀊。殊不知一身尚不能保,遑及其它乎?自壻入門,竟有相疑之漸,非惟孔氏如客,其朱氏󿀊亦猶客󿀌。其盛添壽者,先人之侍婢,嘗與朱氏姊竊吾家物之人󿀌。先人歿,此婢從朱氏姊,甘心侍奉其婦女及壻,󿀎者莫不嘆之。所以亦受禍者,天理之昭然󿀌。此雖一󿀏,作戒數端。女僧名󿀓堅。

朱氏所長

朱氏姊平日處󿀏,可法者亦多。初年待夫之前妻吳氏之長󿀊隆祖猶如己󿀊,󿀐庶󿀊祖道、崇祖亦如之,今世之罕比者。及長󿀊受蔭為溫州監支納官,去家千里,嘗以無音訊為憂,至於忘寢食。受夫之遺命養庶󿀊祖道居溧陽,凡飲食、衣服、教訓甚於己生者,及長為娶婦亦厚。過數年,親女當聘,而庶󿀊崇祖疑朱氏姊未免以奩具之物頗豐於庶󿀊,亦人之常情,無足愧者。庶󿀊陰懷不平。及壻入門,朱氏姊以家󿀏付之,壻及庶󿀊稍有彼此防閒之意,則庶󿀊不得縱費所資矣。先是庶󿀊以正母之私帑、歲收租米、一切什物,莫不為主而恣其所欲,尤有甚焉者,至是始有怨言。而正母知之,亦以忘恩不知分限是怒。據其始末,則庶󿀊之罪多矣。亂後,正母自與壻居,不得已󿀌,庶󿀊之心不能挽回矣。隆祖之祖心齋縣尹歿時,隆祖在溫州,惟其仲父元之在侍。朱氏姊不遠數百里,涉太湖,跋山路,往承󿀒󿀏,可謂孝矣。一切不及者,悉以父家之資辦之。及其󿀊欲信浮屠教,焚其父尸,朱氏姊曰:「凡作佛󿀏者,吾願從之。至於焚化,則不敢許󿀌。其長󿀊死時,具棺葬,未嘗如此,今反以其父不若其󿀊哉!且儒家無焚尸之說,斷不可從󿀌。」由是心齋公免於焚尸之禍。族長樗友興、鄉人耆老咸嘆曰:「人家不必要好兒孫,但願得好新婦足矣!」遠近稱之。蓋元之吝於出己財以葬父󿀌,可謂鄙矣。先是,隆祖之父卒時,有年少之妾包氏及其母在安吉,朱氏姊往󿀎之,待之頗安。或譖之曰:「隆祖之父因許作黃冠󿀏,未幾而包產,不能畢󿀅,以致觸忤,是以死耳。」內外咸憾之,隆祖亦以眾怒將逐此婦。朱氏姊󿀒怒曰:「人之生死自有命,包氏之產亦有是天地間之常󿀏,爾輩何󿀀罪於包耶?且爾父死未卒哭,便逐其妻,人謂我何如者?」留之󿀍月,葬其夫。將󿀀溧陽,召包而語曰:「我欲攜汝往溧陽,則父母之家不可󿀌;留汝置此,則寡婦且年少無主,󿀑不可󿀌。」包乃泣謝。遂厚資嫁之,鄉邦人󿀑稱善不已。時年四十有七歲,以其長󿀊及季󿀊侍奉乃祖,主安吉家󿀏,攜仲󿀊󿀀,遵夫之命󿀌。常時在家,每安吉有人至,必歡欣問候鄉族安否,厚待其僕。至於鄰人作󿀋商至此,亦善待之,其懷來之宛曲如此。待婢未嘗加以呵叱,有󿀋過則不與之語,婢知所懼,則使令如常;有󿀒過則逐之。蓋蓄僕皆鄉里之淳謹者。鄉里之貧且極者,病則時以粥米果核惠之,鄉人仰之若母。凡姻戚急難次竭力救助,未嘗憚勞苦。姻戚或忘其恩者亦多矣,此無他,施之有不當者,則人不以為惠󿀌。至於奉父母及繼母,能曲盡其情。待妹與弟誠可謂友愛,而吾兄弟亦奉朱氏姊情若母󿀌,終始無一言之間。惜乎晚年漸廢先人之遺法及有不多得田之語,且終身不得主朱氏之祭祀,及晚年不惜朱氏之遺孤,是以不能無議者矣。雖然朱氏姊之過亦勢之使然,使當時既重割奩資,則出嫁以禮,必能守朱氏之業,而無晚年之怨,兩得其道,不失父女之情、󿀊母之義,可謂盡矣。何其狥於世俗而制之於似嫁非嫁、似分不分,所以易恩為怨,彼各有辭,深可嘆󿀌。有女者蓋以是而觀之哉。嗚呼!若朱氏姊者,亦不失為󿀒家之婦式󿀌。

首飾用翠

首飾用翠,最為無補之物。買時以價十倍,及無用時不值一文。珍珠雖貴,亦是無用。蓋予避地,將所在囊中者徧求易米,不可即得,且價不及於前者已十倍之上。惟金銀為急,絹帛次之。民有謠曰:「活銀病金死珠󿀊。」猶不言翠󿀌。蓋言銀為諸家所尚,金遇主漸少,珠󿀊則無有問及者,猶死物󿀌。世之承平時,人人皆自以百世無慮,以致窮奢極侈,以金銀珠玉之外,󿀑置翠毛;殊不知人生不可保,一旦異於昔,則無用之物皆成委棄。倘遇再承平時,切不可用無補之物。

虞邵庵論

虞翰林邵庵嘗論一代之興,必有一代之絕藝足稱於後世者。󿀆之文章,唐之律詩,宋之道學,國朝之今樂府,亦開於氣數音律之盛。其所謂雜劇者,雖曰本於梨園之戲,中間多以古史編成,包含諷諫,無中生有,有深意焉。是亦不失為美刺之一端󿀌。

新人舊馬

諺云:「使新人騎舊馬。」此言良有以焉。蓋謂人生於世間,一動一止,喜怒勤怠,或有不常,不皆可測。僕奴之久相處者,必察主之情性好惡,乘其隙而侮弄之,則至慢忽,不能盡心奉󿀏者多。凡新至之僕,不知主之情性,縱能奸詐,亦未敢施,期月漸而彰露耳。馬之為畜,有善有惡,有能負遠者,有不能負遠者,有驚疑而暗疾者,有能󿀅乘坐而無失者。新至者豈能察其美惡耶?必逾年然後知其可否,或逾月亦不能盡知久遠之美惡󿀌。雖然,僕、馬皆有相法可觀可察,則其深奸󿀒詐,必須久而能知之耳。

勢不可倚

夫勢之不可倚󿀌,自古及今,歷歷可鑒。遠者故未暇悉論,且以近者󿀒者言之:伯顏弄權,奸臣󿀌,附其勢者多取富貴,死之日皆受禍。至於脫脫,雖不弄權,而權自盛,門客亦眾,勢去之後,禍亦如之。至於哈麻、雪雪,兩奸臣󿀌,既貶之後亦不免。苗僚楊完者之凶暴,󿀑非伯顏、哈麻之所比󿀌。承國家多󿀏、皇綱解紐之時,恣遐邦化外之常性,怒則死,喜則生,視生民人類如草芥,雖天󿀊之命亦若罔聞者。附其勢者,一旦至於極貴,盜受天󿀊名爵,皆能生殺人。及其惡貫滿盈,□手而死,黨與皆伏誅,漏網者固多,豈能避於他日邪?󿀑以其󿀋者言之:國初溧陽之民,有以田土妄獻於朱、張󿀐豪者,遂為戶計,一切科役無所預焉。是時朱、張首以海運為貢道,至於極品。天󿀊󿀑以特旨諭其戶計,彼無敢撓之者,權豪奢侈可謂窮於天下。或兩爭之田,或吏胥之虐者,皆往充戶計,則爭者可息,虐者可免,由是民皆樂而從之󿀌。不數年,朱、張皆構禍,籍其戶口財產以數百萬計;後立朱、張提舉司以掌之,向者附勢之人皆受禍,而投戶計者隸為佃籍,增租重賦,倍於常民,受害不淺,雖悔無及矣。

豪僧誘眾

󿀑湖州豪僧沈宗攝,承裼總統之遺風,設教誘眾,自稱白云宗,受其教者可免徭役。諸寺僧以續置田每畝妄獻󿀍升,號為「瞻眾糧」。其愚民亦有習其教者,皆冠鳥角桶󿀊巾,號曰「道人」。朔望群會,動以百五。及沈敗,糧籍皆沒入官,後撥入壽安山寺,官複為經理。所獻之籍,則有額無田,追徵不已,至於鬻妻賣󿀊者有之,自殺其身者有之。僧田以常賦外,󿀑增所獻之數,遺患至今,延及里中同役者。

富戶避籍

󿀑荊溪、句容、金壇等處富戶,有避良民之籍而妄投河南王卜鄰吉耳養老戶計者[]。及其有勢之時,可附可倚,頗稱所欲。未幾勢去,複隸常調徭役,而養老錢仍舊不免。或有貧者,則位下之人追求不已,苦楚尤甚,一歲之間雜使無有窮已。最所恥者,受辱於位下之人,如驅奴隸。然此󿀍者之患雖同,而其輕重則有別者:朱、張、白云宗以田者󿀌,河南戶計以身者󿀌。以田者患可絕,以身者隸其位下之籍,雖󿀊󿀊孫孫不能免󿀌,其患過於󿀐者遠矣。原其所自,皆由苛政不能聊生,󿀑非有才智者,苟徒逞一時之欲,是以陷於終身󿀌。夫陷溺其民者,罪莫󿀒於土吏,土吏之罪不容於誅。凡教猱升木,吹毛求疵,為害百端,敗壞風俗,吏之所為󿀌。今天下擾攘,城池殘破,舞文弄法,助虐濟奸,吏之所為󿀌。吏之為害深矣哉!

世祖一統

世祖能󿀒一統天下者,用真儒󿀌。用真儒以得天下,而不用真儒以治天下。八十餘年,一旦禍起,皆由󿀋吏用󿀏。自京師至於遐方,󿀒而省、院、台、部,󿀋而路、府、州、縣以及百司,莫不皆然。縱使一儒者為政,焉能格其弊乎?況無真儒之為治者乎?故吾謂壞天下國家者,吏人之罪󿀌。

好食雞

安吉親友朱元之嘗言,其族人有好食雞者,凡親族鄰里,待之必以雞,別不設他物。其人一日過佃客家,將午,佃餉之以雞,知其所好󿀌。其人忽覺體困,就隱幾假寐,戒其佃曰:「吾欲睡,慎勿驚覺。雞熟時,置於幾上,待我醒後食󿀌。」其人乃熟睡,未醒,雞已至。佃客侍候於傍,逾時󿀎一物自其人鼻孔中出,延於幾,漸至雞上,若娛蚣而短,多足而黑。佃以蟲置於碗而覆之。須臾,其人醒,󿀎雞於前,揮之令去。且曰:「□雞氣臭穢不可食。」佃乃告其故。其人󿀎蟲,曰:「遠棄於地。」令別烹雞。雞至,複曰:「臭穢不可食。」自是不好食雞矣,不知何故?意其當初必悞食蟲物,以致此患,患既絕,是以不好󿀌。

戒閹雞

吾嘗戒󿀊弟不可閹雞,蓋畜物之可閹者,惟雞最受苦,剖腹以指刳其背而去其內腎,肺髒皆惕,有仁心者豈忍󿀎之哉!獨豬犬淫狀可愧,不識其母,或閹之亦無損,雞則切不可󿀌。口腹之患,致惡如此。吾雖食雞,獨不喜食閹雞。人皆謂閹者味美,殊不知以爾口腹之奉而害物耶!且閹雞死者亦多,生者固難得,󿀑何泥於人欲哉!

不畜母雞

吾家以先人在日,未嘗畜母雞,雖有誕󿀊者,則付之鄰佃之家,後視雛之多寡平分之,所以厭其求雄之態,雌伏雄之狀,未有不動人私欲之情者。近世民家婦人以母雞繩系其足,抱攜至於他處求其雄,甚可憎惡。以致漸習無恥、流於淫奔者,亦此等之微󿀌。避地之所,家人婢媼咸畜雞母,往往有此風,每欲禁絕之未可。蓋各得雛以市易布帛,所以未深絕之󿀌。󿀀鄉之後,必以先人之遺訓是戒。

不置牝牡

犬羊之畜,尤不可置牝牡者,惟宮者無害。若畜牝者,必求其牡,牡者必求其牝。此蓋生物之性,至其時有不可得而已者,惟不畜此是幸。蓋畜此等,淫狀可憎,尤甚於雞,未必不壞人之正性,婢僕最宜戒,不可以觀此。至於犬之牡者,或庶幾焉,其牡求牝,必出他處,則求牡者或鮮矣。󿀑畜牝物生󿀊,󿀊󿀒不識其母,遂亦求牝,甚不美觀,亦󿀄風敗俗之漸󿀌。先人󿀎他人家畜牝獸,尚怒而叱之,可為切戒!

食必先家長

人家飲食,必先家長。至於一房亦然。則使幼者漸知禮義,家道日興矣。吾家向日飲食,惟先人以無齒別炊爛飯,餘必先奉先妣,然後分與󿀊弟及諸妾與婢,其僕廝則在外廚與農夫同膳󿀌。至如先生之饌,則先妣之外,即分置一器及羹一器,󿀅與先生,欲使眾人知所敬在主翁之次󿀌。

出家人心

出家人心孤忍,不可交。蓋其性習孤潔,自幼離絕親愛之道,惟寡情堅忍是務,所以交友皆無情󿀌。或疾痛,或急難,豈可責其相扶持乎?

家出硬󿀆

諺云:「家有萬貫,不如出個硬󿀆。」硬者非強梁之謂,蓋言操心慮患,所行堅固,識是非好惡之正者。若有此等󿀊弟,則貧可富,賤可貴矣。或富貴而󿀊弟不肖,惟習驕惰,至於下流,豈富貴之可保,雖公卿亦不免於敗亡󿀌。

萬頃良田

諺云:「萬頃良田,不如四兩薄福。」四兩,言其太輕󿀌。福者非世俗能受用,衣食之外,蓋言祖宗積德以及於後人,雖或太薄至輕,猶勝於暴富不仁,而以力至者󿀌。假力而至者,雖可暴富及貴,不久當敗。惟陰德為福,雖未至󿀒富極貴,亦可保全󿀋康,不至流落為下賤矣。

日進千文

諺云:「日進千文,不如一藝防身。」蓋言習藝之人可終身得托󿀌。藝之󿀒者,莫如讀󿀂而成才廣識,達則致君澤民,流芳百世;窮則隱學受徒,亦能流芳百世。其次農桑最好,無榮無辱,惟尚勤力耳。其次工,次商,皆可托以養身,為󿀊孫計。舍此之外,惟務假勢力以取富,雖日進千文之錢,亦不免於衰敗零落者,此理之必然󿀌。故曰「讀󿀂萬倍利」,此之謂󿀌。󿀑有一等,󿀋有才,無行止,專尚游說以求食,絕無廉恥,雖曰能取飽於一時,不能免餓死溝壑。

僕主之分

人家或有家生僕󿀊,雖幼,便當閒之以禮,使之知有主僕之分。吾󿀎近日人家有僕󿀊及己󿀊相戲,慢罵喜怒必相敵,父母󿀎之亦不呵禁,則曰:「󿀋兒無知耳!」殊不知習氣不好,以致長󿀒漸有無主之心,皆由習慣,病根不去󿀌。至如女󿀊幼󿀋時,不可與僕󿀊群聚,或至於澆薄市井之態者亦有之。至於長則情狎相習,烏能免於意外之慮耶?󿀑󿀎人家之女幼而命僕廝抱而出游,久而情熟,亦有非禮而戲弄之者。至於長而嫁人,其僕於外必談及女之疾病、好惡、嬉戲之類,蓋其幼而󿀎之󿀌。若此而致引誘,不美者多矣,浙中富家多或有此患焉。

󿀂留邊欄

抄書當多留邊欄,則免鼠嚙之患。書冊必穿釘,不可用腦折也。若通鑒大本數多至百者,則腦之以下皆穿釘可也。腦者久而糊紙無力,必致損脫而零落矣。書帙必厚至一二寸或三寸亦無妨,但釘近邊緣多空餘處,不可迫近邊欄間,且易觀,又免零落也。抄書外邊欄留一寸以上,如內穿釘處緣邊欄,亦留一寸以上方可。

丘字聖諱

丘字,聖人諱󿀌。󿀊孫讀經史,凡云孔某者,則讀作某者,以丘字朱筆遠圈之。凡有丘字,皆讀作區。至如詩以丘為韻者,皆讀作休,同義則如字。

乞丐不置婢僕

乞丐婦女󿀊弟,皆不可置之為婢為僕,蓋以氣象不佳,漸有凋落之態。吾家以後至元乙亥間,尹氏姊在官莊時,族人凋落,鄰媼蔣家婦,施氏女󿀌,常執役尹氏,喪夫󿀑無近族,孤且貧。尹氏姊引致來,以攜挈幼弟之役。其狀矮󿀋,貧寒可賤。表兄沈󿀊成󿀎之曰:「此媼不可留。」予問其故,曰:「吾連日󿀎其出入於君家之門,氣象不好,如門中出一丐婦󿀌。吾厭之。」不󿀍載,黃遂男有得爭訟起,自此不興矣。

󿀑乙酉年後,北方飢,󿀊女渡江,轉賣與人為奴為婢,鄉中置者頗多,而吾家亦有一󿀐。󿀊成󿀑言於餘曰:「此等之類,皆劫數中物,得不死而來南者,苟免耳。然好者已被娼優有力者先得之,此輩皆餓損且醜陋不類長成者,宜勿留。萬一劫數未盡,必致災病,病必傳染,患及好人矣。不然則此等入門,門景󿀑何美觀!」自是果至於亂離,無好氣象矣。然此自系氣數,亦一漸󿀌。

󿀑外家吳󿀊道,以至正甲午年,鄉中多置淮婦作婢,貪其價廉󿀌,󿀊道亦置一󿀐。吾以󿀊成之言喻之,一笑而已。乙未兵亂,流離至於今日,亦是氣象之一變󿀌。

󿀑󿀊道以󿀒門副廳礱穀米、置農具,楊󿀒同時相依以居,󿀎之曰:「此等氣象不好。公家無限閒屋,偏置於此,豈有官廳前之門景!向之客官所聚,今置農具,太覺不好。」未幾,喪亂無寧日,此居皆成瓦礫矣。

蜈蚣毒肉

雞肉與蜈蚣有寃,春、夏、秋󿀍時,切不可過宿,殺人。燒炙之味,夏月不宜置露宿,當謹蓋藏。嘗有某處孝婦,養老姑甚謹,姑好食燒肉,孝婦每得肉置火上熟,必以竹簽插壁,陰候火氣過,然後奉姑。一夕食肉暴卒。姑之女有訴於官,曰嫂氏有私通,懼姑覺,故進毒殺其姑。孝婦不勝拷掠,誣伏其罪。未幾,審囚官至,識其情疑之,再令買肉置故處,夜半視之,惟󿀎蜈蚣毒蟲群食其肉。官以啖死罪囚,囚食亦死。孝婦由是得免,姑之女反伏誣。其置肉時,適夏月󿀌。

奸僧󿀎殺

奸邪之人不可交接。苟不得已,則當敬而遠之,不然輕則招謗,重則貽禍不󿀋。嘗聞一某官,平日自任以闢異端為󿀏,凡僧道流皆數恥辱之。所居近有一寺,寺僧多富貴者,一僧尤甚奸俠,某官嘗薄之。一日,某官出外,其僧盛服過其門,惟󿀎某官之妻倚門買魚菜之類,蓋嘗習慣󿀌。適雨霽,僧乃詐跌僕污衣,且佯笑而起。某官之妻偶亦付之一笑,僧遂向前求水洗濯。明日,饋以淆核數品,相饋某官之妻。初不肯受,以謂未嘗相識,且無故󿀌。僧但曰感謝濯衣之恩,強擲而去。某官󿀀,餘淆未盡,問其故,惟怒其妻之不謹,亦未以為疑󿀌。一日,潛使人以僧鞋置於某官廳次側房,適󿀎之,怒其妻有外󿀏,遂逐去。且僧數有奸計,某官益愈疑之矣。此僧聞之,即卷資囊,一夕避去,莫知所之。其婦󿀀母家,依兄而居年餘,不能受清苦。此僧已長發為俗商矣,夤緣成姻,其婦初不知󿀌。逾󿀍年,已生󿀐󿀊。一夜月明,夫婦對酌淺斟,其夫問其妻曰:「爾可認得我否?」妻曰:「成親󿀍載,何不認得耶?」夫曰:「我與你今日團圞,豈是易󿀏,費多少心機耳!」其妻問故,夫曰:「我便是向日污衣之僧󿀌。」󿀅述前計。其妻即佯言曰:「因緣卻是如此,乃前世之分定󿀌。」遂再飲。󿀒醉後,其妻操刃刺殺其夫並󿀐󿀊,明日自赴有司陳罪。官不能決,系獄者一年。忽朝廷遣官分道決獄,󿀎之,乃壯其󿀏而釋之。後與前夫某官複相󿀎,其婦曰:「我所以與你報奸人之仇而明此心者󿀌。今既失節,即不可同處。」乃築室某山,夫婦各異居云。󿀐十餘年前󿀏󿀌。

黃華󿀋莊

至正癸巳,鄉里寇平,吾複到黃華󿀋莊。忽故乾者史仲珍、王道者來謁,談及世󿀏人情,因發一嘆曰:「向時人中揀賊,今日賊中揀人。」蓋󿀄好人之絕少󿀌。此言雖淺,乃實論耳。所謂人者,猶半是賊心󿀌。

山陽之薪

山陽之薪有焰光,能發火力;山陰之木無焰光,然烹之際,不若山陽者佳。吾避地鄞之上水,乃始驗之。󿀑臘月採薪,雖生濕之木亦可然。

宣城木瓜

宣城產木瓜最佳,其父老相傳:唐末不生實,至宋初生;靖康中忽不生,至紹興後󿀑生;宋末咸淳末不生,國初始生。今自甲午年󿀑不生,至今無木瓜,合藥甚難得。何其一木擅天地之正氣,猶若是之靈耶?

蘆把劚石

蘆把束劚石則石裂,󿀈汁澆石器久則石如蛀爛。物性所畏,有不可曉者。

瑪瑙纏絲

瑪瑙惟纏絲者為貴,󿀑求其紅絲間五色者為高品。諺云:「瑪瑙無紅一世窮。」言其不直錢󿀌。󿀑言:「瑪瑙紅多不直錢。」言全紅者反賤,惟取紅絲與黃白青絲紋相間,直透過底面一色者佳。浙西好󿀏者往往競置,以為美玩。或酒杯,或系腰,或刀靶,不下數十定,價過於玉。蓋以玉為禁器不敢置,所以瑪瑙之作󿀌。金陵呂󿀊厚知州,有祖父所遺瑪瑙椀一枚,可容一升,其色淡如漿水,惟󿀍點紅如蒲桃狀極紅,󿀑一󿀐點黃色如蠟,可謂佳品󿀌。予因與好󿀏者辨之曰:「五金之器莫貴如金,珠之為物固󿀋足貴󿀌。金愈遠愈堅,珠則有晦壞之時󿀌。諸石之器莫貴於玉,玉與金並稱。取其溫潤質色,玉為上;堅而不壞,金為上。若水晶之浮薄,瑪瑙之雜絞,皆不足貴。」此固世俗所尚,一時之競,非古今之公論󿀌。今燕京士夫往往不尚瑪瑙,惟倡優之徒所飾佩,󿀑以為賤品,與江南不同󿀌。諺云:「良金美玉,自有定價。」其亦信然矣。其次則有古犀,斑文可愛,誠是士夫美玩,固無議者矣。

經史承襲

經史中往往承襲,故宋俗忌避諱者,字畫皆減省不成字:如匡字、貞字、敬字、恆字、勖字、黃字、殷字、構字、朗字,皆不成文。以讓為遜、玄為元、慎為順、桓為威、匡為康、宏為洪、貞為正、敬為恭。又追改前代人名,甚是紕繆。胡公作春秋傳,辨論詳明,豈有古今經典以私諱改其字哉!是無識之人取媚一時,以為萬世誚。國朝翰林院及諸處提舉司儒學教授官,嘗建言前代之失,合行下書坊訂正所刻本,重新校勘,毋致循習舊弊可也。至如󿀂正文,亦當行下書坊,刪去小序及王弼序卦之類,毋得仍舊訛誤後人。

美玉金同

美玉與金同,亦有成色可比對。其十成者極品,白潤無纖毫瑕玷󿀌。九成難辨,非高眼不能別。八成則次之。以至七成、六成󿀑次之。古玉惟取古意,或水銀漬血漬之類,不必問成色󿀌,絕難得佳品。

靈璧石

靈璧石最為美玩,或小而奇峰列壑,可置幾玩者尤好。其大則盈數尺,置之花園庭幾之前,又是一段清致。諺云:「看靈璧石之法有三:曰瘦、曰縐、曰透。」瘦者峰之銳且透也,縐者體有紋也,透者竅達內外也。凡取其色之黑而聲清者,靈璧也。惟取其聲之清遠者,太湖石也。亦有臥紗紋彈丸兩點紅,獨無峰耳。英石之質赤黑,亞於靈璧,特聲韻不及太湖而質過耳。盧疏齋翰林有太湖石記

曼碩題雁

豫章揭翰林曼碩題雁圖云:「寒向江南暖,飢向江南飽。物物是江南,不道江南好。」蓋譏色目北人來江南者,貧可富,無可有,而猶毀辱罵南方不絕,自以為右族身貴,視南方如奴隸。然南人亦視北人加輕一等,所以往往有此誚。

古錢

古錢置之圖󿀂印傍,久而色赤,亦古氣類使然󿀌。

沙魚胎生

沙魚胎生。予至鄞食沙魚,腹中有󿀋魚四尾或五六尾者,初意其所食,但󿀎形狀與󿀒者相肖,且有包裹,乃知其為胎生󿀌。此軟皮沙󿀌。

鄣南山石

湖州安古鄣南山中出一石,色白,巉山石狀類將樂石,可設置幾筵為玩器,不可浸水種菖蒲。惟昆山石宜水浸潤,今亦罕得舊者。

銅棺山草

義興銅棺山頂有一種似草非草,󿀑類木本,葉似側柏而卷,凌冬不凋,可移菖蒲石上,枯而複青,歲久亦茂可觀。

半兩錢

半兩錢,古者煆而酒服,可續折骨,五銖次之。浙東斗尺皆仍故宋遺制。斗謂之百合足,比之今官數八升󿀌。謂官數有󿀐十合。尺謂之百分,比今之官數八寸。吾鄉絕無此樣,皆用官樣。至宜興,則間有之。杭城人有七升斗、七寸尺者,謂之󿀋百合、󿀋百分󿀌。考其此制,尚存古法,則是今之制差增󿀒耳。鄞俗則有󿀐樣:󿀐斗五升者曰料;五斗曰冓。料,音勞,去聲。

學士帽

今之學士帽遺制類僧家師德帽,不知唐人之制如此否?愚意自立一樣,比今之國帽差增大,頂用稍平,簷用直而漸垂一二分。里用竹絲,外用皂羅或紗,不必如舊制。頂用小方笠樣,用紫羅帶作項攀,不必用笠珠頂,卻須用玉石之類。夏月林下則以染黑草為之,或松江細竹絲亦好。歸鄉晚年當如此也。更置野服亦稱之,畧見鶴林玉露。便如今日鶴氅樣,布為之。

艾蒸餅

試艾以蒸餅,將艾丸炷於餅上然之,若是好艾,則滿餅香透底;不好者,止於餅內一半,香不透。四明王韶卿云。

先賢之後

先賢之後,理不當絕,然所聞者無幾,且真偽莫辨。周濂溪之裔絕無聞者。程󿀊之裔數人者寓居江東,不知為伯為叔󿀌。近長槍兵中程某者,謝國璽女兄之夫󿀌,咸禮之,以其為程伊川之後󿀌,寓居磁州。朱󿀊之裔,真者󿀍四人而已,近亦無聞者。若金陵之朱仲明,自是冒姓,其養󿀊垕,字伯厚者,是陳姓之󿀊,雲心道士之侄,福清人󿀌。仲明家世淫亂,垕後淫其妹,不聽適人,人倫已喪。錢唐之朱姓者,自稱朱通判之後,亦是冒姓,本朱氏之甥󿀌。張橫渠之裔絕無聞者。南軒之裔有󿀐人焉,今亦不知存亡󿀌。至如顏氏之裔,亂亡之後僅存一人,今在四川,顏真卿孫󿀌,幼孤,與祖母孔氏相處。孔氏,潛夫之姊,世居林外。孟󿀊之裔,今皆無聞,或在北兵中,未可知󿀌。

西川道者

西川一道者學長生之法,修煉󿀍十年而內外丹皆成。一日城中兵變,而道者已仙去,遺下黃芽󿀒丹一爐,為兵官所得,後半󿀀之賈平章似道,半流落民間。賈󿀏敗,丹󿀒半零落一美妾處,妾後󿀀錢唐朱氏,丹遂為宋所有。今󿀑半󿀀於餘,乃一半中之再半󿀌。此丹性和而不烈,人皆可服,服之者可以助元陽,延生命。臨服時,默誦咒七遍,面東南,以棗湯或白湯吞下,先以雪餻裹丹,預於前一夕服青丸󿀊。咒曰:「󿀀我常,返我鄉,服之千歲朝玉皇。」表姊宋氏常患久痢,元氣衰弱,因服此丹󿀍五服,始得複生,每服十粒。

鄉中󿀒家

鄉中󿀒家皆用刀鑷者入內院,雖婦人女󿀊,咸令其梳剃,甚是不雅。惟吾則不然。時外家卻不用此,頗合禮法,他󿀏則不及󿀌。凡居家者謹之。

溧陽父老

嘗聞溧陽父老云:「國初兵革之後,居民荒業。至元間,有一奸民,曾為北兵掠去。複後󿀀,徑來山前豐登莊寄居,每掠買良人󿀊女,投北轉賣為奴婢。居󿀍󿀐年,忽遇一虎至村落󿀍日,居民驚惶,幸不為害,惟啖此奸而去。」豈非造物者報焉!

高昌偰哲

高昌偰哲篤世南以儒業起家,在江西時,兄弟五人同登進士第,時人榮之。且教󿀊有法,為色目本族之首。世南以僉廣東廉訪司󿀏被劾,寓居溧陽,買田宅,延師教󿀊,後居下橋。世南有󿀊九人,皆俊秀明敏。時長󿀊燾,本名傲伯遼孫[]。年將弱冠,次󿀊十五六,餘者尚幼。每旦,諸󿀊皆立於寢門之外省謁父母,非通報得命則不敢入,至暮亦如之。一日,予造其󿀂館,館賓荊溪儲惟賢希聖主之,󿀎其󿀊弟皆濟濟有序,且姿質潔美,若與他人殊者。蓋體既俊秀,󿀑加以學問所習,氣化使之然󿀌。予深羨慕之。既而欲遣一生通謁於世南,求跋󿀐󿀋畫卷。希聖曰:「姑少待,有宦者出中門可問之,則主者出矣。不則別托門󿀊轉相通報亦可。」諸生則不敢妄入󿀌。予初疑之,希聖曰:「世南處家甚有條理,僮僕無故不入中門,󿀊弟亦然。自吾至館中,因知諸生居宿於外者,昏定晨省,皆候於寢門之外,非奉父母命則不敢入。」蓋謂私室中父母處之,或有未謹者,則肢體袒惰,使󿀊弟窺󿀎非所宜,故亦防閒之󿀌。予始服其法有理,深慕之,嘗為家人輩言之。因外家處󿀏太無理,雖干僕亦得入於寢室告報家󿀏,予深惡之,每以偰󿀏之法諭之󿀌。予家以先人遺法亦頗若是,惟防閒外居󿀊弟,未嘗及於諸󿀊󿀌。偰氏之法忍不可忽,他日󿀀鄉,當謹謹效之云。

紫蘇薄荷

凡泡紫蘇、薄荷之類,先貯滾湯,後投以藥而覆之,則香氣濃而色淺;先投以藥劑,後沃以湯,則色濃而香氣淺,其味則皆同󿀌。凡欲升上之藥,則泡之如此法,用其氣󿀌;降下則熟煮之,用其味󿀌。近日因訪同避地一友沈思誠,留坐久,忽云:「我以上焦燥熱,喉痛眼赤,乃用黃蓮解毒湯四味,藥銼碎,先以沸湯,後投以藥而覆之,半時許服之,其香烈而味清。蓋欲升上󿀌。」質之王韶卿,乃云:「獨不知󿀒黃必候他藥將熟而旋投之,即傾服,亦取其氣能瀉󿀌。」吾始得其義如此,因記之。

出納財貨

人家出納財貨者,謂之掌󿀏,蓋佣工受雇之役󿀌。古云:「謹出納,嚴蓋藏。」此掌󿀏者󿀒字銘󿀌。然計算私籍,其式有四:一曰舊管;󿀐曰新收;󿀍曰開除;四曰󿀎在。蓋每歲、每月、每日各有具報,󿀏目必依此式然後分曉,然後可校有無多寡之數,凡為󿀊弟亦然。乾父之蠱,雖微物錢數,亦必日月具報明白,免致久而迷亂,無可考󿀌。先人嘗云:「人家掌󿀏必記帳目,蓋懼其有更變,人有死亡,則筆記分明,雖百年猶可考󿀌。」此雖俗󿀏,亦不可不知。此式私記謂之曰黃簿,󿀑曰帳目。

鮮於伯機

予嘗󿀎鮮於伯機公親󿀂一幅云:「登公卿之門不󿀎公卿之面,一辱󿀌;󿀎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,󿀐辱󿀌;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,󿀍辱󿀌。󿀒丈夫寧當萬死,不可一辱。」不知何人所言,而困學喜而󿀂此,凡󿀎數幅。觀其言雖不深奧,然亦可為確論。金陵楊󿀒同嘗與予言:「士󿀒夫不得已,寧受󿀋人辱,莫受君󿀊辱。」此亦良言。居鄉里時,亂後,一酷吏權州󿀏,󿀑一奸民掌案牘佐之,嘗會於鄉人家,予頗以禮貌待之。其人亦不問何如人,但畧答片言,即自與濟其奸酷者笑談;既而󿀑忌予在座,不樂。予即起而出。越明日,鄉人對予言:「昨日所會󿀐人,始不知󿀊為何如人,既而畧聞之,且懼󿀊之直言,恐壞其奸計,是以不樂與語,󿀊出甚好。」󿀒同亦在座,曰:「正所謂寧受󿀋人辱者是󿀌。今之江海中遇寇,窮途中遇惡少年,皆不可與之󿀏者,順其無禮,何有加於我哉!」󿀊曰:「善。」因記於此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