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上公章句第一
體道第一
道可道，謂經、術、政、敎之道也。非常道。非自然長生之道也，常道當以無爲養神，無事安民，含光藏暉，滅迹匿端，不可稱道。名可名，謂富貴尊榮，高世之名也。非常名。非自然常在之名也。常名愛如孾兒之未言，雞子之未分，明珠在蚌中，美玉處石間，內雖昭昭，外如愚頑。無名天地之始，無名者，謂道。道無形，故不可名也，始者，道本也。吐氣布化，出於虛無，爲天地本始也。有名萬物之母。[00021]有名謂天地。天地有形位，陰陽有柔剛，是其有名也。萬物母者，天地含氣生萬物，長大成熟，如母之養子。故常無欲，以觀其妙；妙，要也。人常能無欲，則可以觀道之要。要，謂一也。常有欲，以觀其徼。徼，歸也。常有欲之人可以觀世俗之所歸趣也。○徼，音呌，又古吊反，即竅字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，兩者，謂有欲無欲也。同出者，同出人心也。而異名者，所名各異也。名無欲者長存，名有欲者亡身也。同謂之玄，玄，天也。言有欲之人與無欲之人，同受氣於天。玄之玄，天中復有天也。稟氣有厚薄，得中和滋液，則生聖賢；得錯亂污辱，則生貪淫也。衆妙之門。能知天中復有天，稟氣有厚薄，除情去欲守中和，是謂知道要之門[00022]戶也。
養身第
天下皆知美之美，自揚己美，使顯彰也。斯惡已。有危亡也。皆知善之善，有功名也。斯不善已。人所爭也。故有無相生，見有而爲無也。難易相成，見難而爲易也。長短相形，見短而爲長也。高下相傾，見高而爲下也。音聲相和，上唱下必和也。前後相隨。上行下必隨也。是以聖人處無之，以道治也。行不言之敎；以身師導之也。萬物作焉各自動也。而不辭，[00023]不辭謝而逆止。生而不有，元氣生萬物而不有。而不恃，道所施爲，不恃望其報也。功成而弗居。功成事就，退避不居其位。夫惟弗居，夫惟功成不居其位。是以不去。福德常在，不去其身也，此言：不行不可隨，不言不可知，即上六句，有高下長短，若開一源，下生百端。百端之變，無不動亂。
安民第
不尚賢，賢，謂世俗之賢。辯口明文，離道行權，去質爲文也。不尚者，不貴之以祿，不貴之以官。使民不爭；不爭功名，返自然也。不貴難得之貨，言人君不御好珍寶，黃金棄於山，珠玉捐於淵。使民不盜；上化清淨，下無貪人。[00024]不可欲，放鄭聲，遠美人。使心不亂。不邪淫，不惑亂也。是以聖人治，說聖人治國，與治身同也。虛其心，除嗜欲，去亂煩。實其腹，懷道抱一，守五神也。弱其志，和柔謙讓，不處權也。彊其骨。愛精重施，髓滿骨堅。○彊，平聲。常使民無知無欲。反朴守淳。使夫知者不敢。思慮深，不輕言。夫，音扶。知，音智。無，不造作，動因循。則無不治。德化厚，百姓安。
無源第四
道冲而用之冲，中也。道匿名藏譽，其用在中。○冲音䖝。或不盈，或常[00025]也。道常謙虛不盈滿。淵乎似萬物之宗；道淵深不可知也，似爲萬物之宗祖。挫其銳，銳，進也。人欲銳精，進取功名，當挫止之。法道不同也。○挫，子卧反。銳，音睿。解其紛，紛，結根也。當念道無爲以解釋。和其光，言雖有獨見之明，當知闇昧不當，以曜亂人也。同其塵，當與衆庶同垢塵，不當自別殊。湛兮似若存。言當湛然安靜，故能長存不忘。吾不知誰之，老子言我不知道所從生。象帝之先。道自在天帝之前，此言道乃先天地生也。至今在者，以能安靜湛然，不勞煩欲，使人脩身法道。
虛用第五[00026]
天地不仁，天施地化，不以仁恩，任自然也。以萬物芻狗；天地生萬物，人最爲貴，天地視之如芻草狗畜，不責望其報也。聖人不仁，聖人愛養萬民，不以仁恩，法天地，行自然。以百姓芻狗。聖人視百姓如芻草狗畜，不責望其禮意。天地之間，天地之間空虛，和氣流行，故萬物自生。人能除情欲，節茲味，清五藏，則神明居之也。其猶橐籥乎？橐籥中空虛，又能有聲氣。○橐，音託。籥，音藥。虛而不屈，動而愈出。言空虛無有屈竭，時動搖之，益出聲氣也。多言數窮，多事害神，多言害身。口開舌舉，必有禍患。○數，王弼注，去聲，謂理數也。明皇注，音朔。不如守中。不如守德於中，育養精神，愛氣希言。[00027]
成象第六
谷神不死，谷，養也。人能養神則不死也。神，謂五藏之神也。肝藏魂，肺藏魄，心藏神，腎藏精，脾藏志，五藏盡傷，則五神去矣。是謂玄牝。言不死之有在於玄牝。玄天也，於人爲鼻。牝，地也，於人爲口。天食人以五氣，從鼻入，藏於心，五氣清微爲精神聦明音聲五性，其鬼曰兆魂者，雄也。主出入人鼻，與天通，故鼻爲玄也。地食人以五味，從口入，藏於胃，五性濁厚爲形骸骨肉血脉六情，其鬼曰魂魄者，雌也。主出入於口，與天地通，故曰，爲牝也。玄牝之門，是謂天地根。根，元也。言鼻口之門，是乃通天地之元氣所從徃來。綿綿若存，鼻口呼噏喘息，當綿綿微妙，若可存復，若無有。[00028]用之不勤。用氣常寬舒，不當急疾勤勞也。
韜光第七
天長地久。說天地長生久壽，以喻教人也。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，以其不自生，天地所以獨長且久者，以其安靜施，不責報，不如人居處汲汲求自饒之私，奪人以自與。故能長生。以其不求生，故能長生不終也。是以聖人後其身先人而後己者也。而身先；天下敬之，先以爲長。外其身薄己而厚人也。而身存。百姓愛之如父母，神明祐之若赤子，故身常存。非以其無私邪，聖人爲人所愛，神明所祐，非以其公正無私所[00029]致乎。故能成其私。人以爲私者，欲以厚己也。聖人無私而己自厚，故能成其私也。
易性第八
上善若水。上善之人，如水之性。水善利萬物水在天爲霧露，在地爲泉源也。而不爭，處衆人之所惡，衆人惡卑濕垢濁，水獨靜流居之也。○惡，去聲。故幾於道。水性幾與道同。○幾，音機。居善地，水性善喜於地，草木之上，即流而下，有似於牝動而下人也。心善淵，水深空虛，淵深清明。與善仁，萬物得水以生，與虛不與盈也。言善信，水內影照形，不失其情也。[00030]正善治，無有不洗，清且平也。善能，能方能圓，曲直隨形。動善時。夏散冬凝，應期而動，不失天時。夫唯不爭，壅之則止，决之則流，聽從人也。故無尤。水性如是，故天下無有怨尤，水者也。
運夷第九
持而盈之，不如其已；盈，滿也。已，止也。持滿必傾，不如止也。揣而銳之，不可長保。揣，治也。先揣之，後必棄捐。金玉滿堂，莫之能守；嗜慾傷神，財多累身。富貴而驕，自遺其咎。夫富當賑貧，貴當憐賤，而反驕恣，必被禍患也。○遺，去聲。咎，音臼。功成名遂身退，天[00031]之道。言人所爲，功成事立，名迹稱遂，不退身避位則遇於害，此乃天之常道也。譬如日中則移，月滿則虧，物盛則衰，樂極則哀。
能第十
載營魄營魄，魂魄也。人載魂魄之上得以生，當愛養之。喜怒亡魂，卒驚傷魄。魂在肝，魄在肺，美酒甘肴，腐人肝肺，故魂靜志道不亂，魄安得壽延年也。抱一能無離。言人能抱一，使不離於身，則長存一者，道始所生，太和之精氣也。故曰，一布名於天下，天得一以清，地得一以寧，侯王得一以爲正平，入爲心，出爲行，布施爲德，緫名爲一。一之爲言，志一無二也。○離，去聲。專氣致柔專，守精氣使不亂，則形體能應之而[00032]柔順。能孾兒。能如孾兒，內無思慮，外無政事，則精神不去也。滌除玄覽當洗其心，使潔靜也。心居玄冥之處，覽知萬事，故謂之玄覽也。○滌，音迪。能無疵，不淫邪也，淨能無疵病乎。○疵，音眦愛民治國治身者，愛氣則身全，治國者，愛民則國安。能無知，治身者，呼吸精氣，無令耳聞也。治國者，布施惠德，無令下知也。天門開闔天門，謂北極紫微宮。開闔，謂終始五際也。治身，天門謂鼻孔，開謂喘息，闔謂呼吸也。○闔，音盍。能無雌，治身當如雌牝，安靜柔弱，治國應變，和而不唱。明白四達言達明白，如日月四通，滿於天下八極之外，故曰，視之不見，聽之不聞，彰布之於十方，煥煥煌煌也。能無知。無有能知道，滿於天下者。生之畜[00033]之。道生萬物而畜養之。生而不有，道生萬物，無所取有。而不恃，道所施爲，不恃望其報也。長而不宰，道長養萬物，不宰割以爲器用。○長，上聲。是謂玄德。言道行德，玄冥不可得見，欲德人如道也。
無用第十一
十輻共一轂，古者車三十輻，法月數也。共一轂者，轂宁有孔，故衆輻共湊之。治身者當除情去欲，使五藏空虛，神乃歸之也。治國者，寡能緫衆，弱能使強。○輻，音福。轂，音谷。當其無，有車之用。無，謂空虛，轂中空虛，車得其行，轝中空虛，人能載其上也。○當，去聲。埏埴以器，埏，和也。埴，土也。和土以爲飲食之器。[00034]○埏，音羶。埴，音植。當其無，有器之用。器中空虛，故得有所盛受。鑿戶牖以室，謂作居室。當其無，有室之用。言戶牖空虛，人得以出入觀視，室中空虛，人得以居處，是其用。故有之以利，利物也。利於形用，器中有物，室中有人，恐其屋破壞，腹中有神，畏形之消亡也。無之以用。言虛空者，乃可用盛受萬物，故曰，虛無能制有形，道者空也。
檢欲第十
五色令人目盲，貪淫好色則傷精失明也。○令，平聲。五音令人耳聾，好聽五音則和氣去心，不能聽無聲之聲。五味令人口𠁊?，𠁊，亡[00035]也。人嗜五味於口，則口亡，言失於道味也。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，人精神好安靜，馳騁呼吸，精神散亡，故發狂也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。妨，傷也。難得之貨謂金銀珠玉，心貪意欲，不知厭足，則行傷身辱也。○行，去聲。妨，音方。是以聖人腹守五性，去六情，節志氣，養神明。不目，目不妄視，妄視泄精於外。故去彼取此。去彼目之妄視，取此腹之養性。○去，上聲。
猒恥第十
寵辱若驚，身寵亦驚，身辱亦驚。貴患若身。貴，畏也。若，至也。畏大患至身，故皆驚。何謂寵辱？問何爲寵，何爲辱？寵者尊榮，辱者恥辱及身。還自問[00036]者，以曉人也。辱下，辱爲下賤。得之若驚，得寵榮驚者，處高位如臨深危也。貴不敢驕，富不敢奢。失之若驚，失者，失寵處辱也。驚者，恐禍重來也。是謂寵辱若驚。解上得之若驚，失之若驚。何謂貴患若身？復還自問，何故畏人若身。吾所以有患者，吾有身，吾所以有大患者，爲吾有身，有身憂其勤勞，念其饑寒，觸情從欲，則遇禍患也。及吾無身，吾有何患？使吾無有身體，得道自然，輕舉昇雲，出入無間，與道通神，當有何患。故貴以身天下者，則可寄於天下；言人君貴其身而賤人欲，爲天下主者則可寄立，不可以久也。○爲，去聲。愛以身[00037]天下者，乃可以託於天下。言人君能愛其身，非爲己也，乃欲爲萬民之父母，以此得爲天下主者，乃可以託其身於萬民之上，長無咎也。
贊玄第十四
視之不名曰夷，無色曰夷，言一無采色，不可得視而見之。聽之不聞名曰希，無聲曰希，言一無音聲，不可得聽而聞之。搏之不得名曰微。無形曰微，言一無形體，不可搏持而得之。此者不可致詰，三者謂夷希微也，不可致詰者，謂無色無聲無形，口不能言，書不能傳，當受之以靜，求之以神，不可詰問而得之也。故混而一。混，合也。故合於三，名之而爲一。[00038]其上不皦，言一在天上，不皦皦光明。○皦，音皎。其下不昧。言一在天下，不昧昧有所闇冥。○昧，音妹。繩繩不可名，繩繩者，動行無窮極也。不可名者，非一色也，不可以青黃赤白黑別；非一聲也，不可以宮商角徵羽聽；非一形也，不可以長短大小度之也。復於無物。物，質也。復當歸之於無質。復，音服。是謂無狀之狀，言一無形狀，而能爲萬物作形狀也。無物之象，一無物質，而爲萬物設形象也。是忽恍。一忽忽恍恍者，若存若亡，不可見之也。迎之不其首，一無端末，不可預待也。除情去欲，一自歸之也。隨之不其後。言一無形迹，不可得而看。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，[00039]聖人執守古道，生一以御物，知今當有一也。以知古始，是謂道紀。人能知上古本始有一，是謂知道綱紀也。
顯德第十五
古之善士者，謂得道之君也。微妙玄通，玄，天也。言其志節玄妙，精與天通也。深不可識。道德深遠不可識知，內視若盲，反聽若聾，莫知所長。夫唯不可識，故強之容：謂下句也。○強，上聲。與兮若冬涉川，舉事輒加重愼與，與兮若冬涉川心，猶難之也。猶兮若畏四隣，其進退猶猶如拘制，若人犯法，畏四隣知之也。儼兮其若客，如客畏主[00040]人，儼然無所造作也。渙兮若氷之將釋，渙者解散，釋者消亡，除情去欲，日以空虛。敦兮其若朴，敦者質厚，朴者形未分。內守精神，外無文采也。曠兮其若谷，曠者寬大，谷者空虛不有德，功名無所不包也。渾兮其若濁。渾者守舉眞，濁者不照然也。與衆合同，不自專。孰能濁以靜之徐清？孰，誰也。誰能知水之濁止，而靜之徐徐自清也。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？誰能安靜以久，徐徐以長生也。保此道者不欲盈，保此徐生之道，不欲奢㤗盈溢。夫唯不盈，故能蔽不新成。夫唯不盈滿之人，能守蔽不爲新成，蔽者匿光榮也。新成者，貴功名。○夫，音符。[00041]
根第十六
致虛極，得道之人，捐情去欲，五內清淨，至於虛極。守靜篤。守清浄，行篤厚。萬物並作，作，生也。萬物並生也。吾以觀其復。言吾以觀見萬物無不皆歸其本也。人當念重本也。夫物芸芸，芸芸者，華葉盛。各復其根。言萬物無不枯落，各復反其根而更生也。根曰靜，靜謂根也。根安靜柔弱，謙卑處下，故不復死也。是謂復命。言安靜者，是爲復還性命，使不死也。復命曰常，復命使不死，乃道之所常行也。知常曰明。能知道之所常行則爲明。不知常，妄作凶。不知道之所常行，妄作巧詐，則失神明，故凶也。知[00042]常容，能知道之所常行，去情忘欲，無所不包容也。容乃公，無所不包容則公正無私，衆邪莫當。公乃王，公正無私，可以爲天下王。治身正則形一，神明千萬，共湊已躬也。王乃天，能正德合神，明乃與天子。天乃道，德與天通，則與道合同也。道乃久，與道合同，乃能長久。沒身不殆。能公能天，通天合道，四者純備，道德弘遠，無殃無咎，乃與天地俱沒，不危殆也。
河上公章句第
淳風第十七
太上，下知有之；太上，謂太古無名之君也。下知有之者，下知上有君，而不[00043]臣事，質朴也。其次親之譽之；其聽可見，恩惠可稱，故親愛而譽之。其次畏之；設刑法，以治之。其次侮之。禁多令煩，不可歸誠，故欺侮之。信不足焉，有不信。君信不足於下，下則應之以不信而欺其君也。猶兮其貴言。說太上之君，舉事猶貴重於言，恐離道失自然。功成遂，謂天下太平也。百姓皆謂我自然。百姓不知君上之德淳厚，反以爲只自當然也。
俗薄第十八
道廢，有仁義；大道之時，家有孝子，戶有忠信，仁義不見也。大道廢不用，[00044]惡逆生乃有仁義，可傳道。智惠出，有僞；智惠之君，賤德而貴言，賤質而貴文，下則應之，以爲大僞奸詐。六親不和，有孝慈；六親絕，親戚不和，乃有孝慈，相牧養也。國家昬亂，有忠臣。政令不行，上下相怨，邪辟爭權，乃有忠臣，匡正其君也。此言天下太平，不知仁義，盡無欲，不知廉，各潔己不知貞。大道之君，仁義沒，孝慈滅，猶日中盛時，衆星失光。
還淳第十九
絕聖絕聖制作，反初守元，五帝垂象，蒼頡作書，不如三皇結繩無文。棄智，棄智惠，反無爲。民利百倍；農事脩，公無私。絕仁棄義，絕仁之見恩惠，棄義[00045]之尚華信。民復孝慈；德化淳也。絕巧棄利，絕巧者，詐僞亂眞也。棄利者，塞貪路，閉權門也。盗賊無有。上化公政，下無邪私。此者謂上三事所棄絕也。以文不足。以爲文不足者，文不足以教民。故令有所屬：當如下句。○令，平聲。屬，音燭。素抱朴，見素者，當抱素守眞，不尚文飾也，抱朴者，當見其篤朴以示下，故可法則。○見，音現。少私寡欲。少私者，正無私也。寡欲者，當知足也。
異俗第十
絕學絕學不眞，不合道文。無憂，除浮華，則無憂患也。唯之與阿，相[00046]去幾何？同爲應對而相去幾何，疾時賤質而貴文。○唯，上聲。善之與惡，相去何若？善者和譽，惡者諫爭，能相去何如。疾時惡忠直，用邪佞也。人之所畏，不可不畏。人謂道人也。人所畏者，畏不絕學之君也。不可不畏，近令色，殺仁賢。荒兮，其未央哉！或言世俗人荒亂欲進學爲文，未央止也。衆人熙熙，熙熙，淫放多情欲也。如享太牢，如飢思太牢之具，意無足時也。如登春臺。春陰陽交通，萬物感動，登臺觀之，意志淫淫然。我獨怕兮，其未兆；我獨怕然，安靜未有情欲之形兆也。○怕，音拍。如孾兒之未孩；如小兒未能答偶人時也。乗乗兮，若無所。我乗乗如窮鄙無所[00047]歸就。○乗，平聲。衆人皆有餘，衆人餘財以爲奢餘，智以爲詐。而我獨若遺。我獨如遺棄，似於不足也。我愚人之心哉！不與俗人相隨，守一不移，如愚人之心也。沌沌兮，無所分別。俗人昭昭，明且達也。我獨若昬。如闇昧也。俗人察察，察察，急且疾也。我獨悶悶。悶悶，無所割截。忽兮若海，我獨忽忽，如江海之流，莫知其所窮極也。漂兮若無止。我獨漂漂，若飛若揚，無所止也。志意在神域也。衆人皆有以，以有爲也。而我獨頑我獨無爲。似鄙。鄙，似若不逮也。我獨異於人，我獨與人異也。而貴食母。食，用也，母，道也。我獨貴用道也。[00048]
虛心第十一
孔德之容，孔，大也。有大德之人，無所不容，能受垢濁，處謙卑也。唯道是從。唯，獨也。大德之人，不隨世俗所行，獨從於道也。道之物，唯怳唯忽。道之於萬物，獨怳忽徃來，於其無所定也。忽兮怳兮，其中有像；道唯忽怳，無形之中，獨爲萬物法像。怳兮忽兮，其中有物。道唯怳忽，其中有一，經營主化，因氣立質。窈兮冥兮，其中有精；道唯窈冥無形，其中有精實，神明相薄，陰陽交會也。○窈，音杳。其精甚眞，言存精氣，其妙甚眞，非有飾也。其中有信。道匿功藏名，其信在中也。自古及今，[00049]其名不去，自，從也。自古至今，道常在不去。以閱衆甫。閱，稟也。甫，始也。言道稟與萬物始生，從道受氣。吾何以知衆甫之然哉？我何以知從道受氣。以此。此，今也。以今萬物皆得道精炁而生，動作起居，非道不然。
益謙第十
曲則全，曲己從衆不自專，則全其身也。枉則直，枉屈己而申人，久久自得直也。窪則盈，地窪下，水流之；人謙下，德歸之也。○窪，音蛙。弊則新，自受弊薄，後己先人，天下敬之，久久自新也。少則多，自受取少，則得多也。天道祐謙，神明託虛。多則惑。財多者，惑於所守，學多者，惑於所聞。是以聖人抱[00050]一，天下式。抱守法式也。聖人守一，乃知萬事，故能爲天下法式也。不自，故明；聖人不以其目視千里之外也，乃因天下之目以視，故能明達也。○見，音現。不自是，故彰；聖人不自以爲是而非人，故能彰顯於世。不自伐，故有功；伐，取也。聖人德化流行，不自取其美，故有功於天下。不自矜，故長。矜，大也。聖人不自貴大，故能久不危。夫唯不爭，故天下莫與之爭。此言天下賢與不肖，無能與不爭者爭也。古之所謂曲則全者，豈虛言哉！傳古言，曲從則全身，正言非虛妄也。誠全而之。誠，實也。能行曲從者，實其肌體，歸之於父母，無有傷害也。[00051]
虛無第十
希言自然。希言者，是愛言也。愛言者，自然之道。飄風不終朝，驟雨不終日。飄風，疾風也。驟雨，暴雨也。言疾不能長，暴不能久也。孰此者？天地。孰，誰也。誰爲此飄風暴雨者乎，天地所爲。天地尚不能久，不終於朝暮也。而况於人乎？天地至神，合爲飄風暴雨，尚不能使終朝至暮，何况人欲爲暴卒乎。故從於道者，從，爲也。人爲事當如道安靜，不當如飄風驟雨。道者同於道；道者，謂好道人也。同於道者，所謂與道同。德者同於德；德，謂好德人也，同於德者，所謂與德同也。失者同於失。失謂[00052]任己失人也，同於失者，所謂與失同也。同於道者，道亦樂得之；與道同者，道亦樂得之也。同於德者，德亦樂得之；與德同者，德亦樂得之也。同於失者，失亦樂失之。與失同者，失亦樂失之也。信不足焉，君信不足於下，下則應君以不足也。有不信焉。此言物類相歸，同聲相應，雲從龍，風從虎，水流濕，火就燥，自然之類也。
苦恩第十四
跂者不立；跂，進也，謂貪權慕名，進取功榮也，則不可久立身行道也。○豉，音企。又，去聲。跨者不行；自以爲貴，而跨於人，衆共蔽之，使不得行。自者[00053]不明；人自見其形容以爲好，自見所行以爲應道，殊不自知其形貌操行之鄙。自是者不彰；自以爲是而非人，衆共蔽之，使不得彰明。自伐者無功；所謂輒自伐取其功美，即失有功於人也。自矜者不長。好自矜大者，不可以長久。其於道，曰餘食贅行。贅，貪也。使此自矜伐之人，在治國之道，曰然斂餘祿食爲贅行。○行，去聲。物或惡之，此人在位，動欲傷害，故物無有不畏惡也。惡，去聲。故有道者不處。言有道之人，不居其國也。
象元第十五
有物混成，先天地生。謂道無形混沌，而成萬物，乃在天地之前。○先，[00054]去聲。寂兮寥兮，獨立而不改，寂者無音聲，寥者空無形，獨立者無匹雙，不改者化有常。周行而不殆，道通行天地，無所不入，在陽不焦，託陰不腐，無不貫穿，不危殆。可以天下母。道育養萬物精氣，如母之養子。吾不知其名，字之曰道，我不見道形容，不知當何以名之，見萬物皆從道所生，故字之曰道也。強之名曰。不知其名，強曰大者，高而無上，羅而無外，無不包容，故曰大也。○強，上聲。曰逝，其爲大非若天常在上，非若地常在下，乃復逝去無常處所也。逝曰遠，言遠者，窮乎無窮，布氣天地，無所不通也。遠曰反。言其遠不越絕，乃復在人身也。故道，天，地，王[00055]亦。道大者，包羅諸天地，無所不容也。天大者，無所不蓋也；地大者，無所不載也。王大者，無所不制也。域中有四，四大，道天地王也。凡有稱有名，則非其極也。言道則有所由，有所由，然後謂之爲道，然則是道稱中之大也，不若無稱之大也。無稱不可得而名曰域也。天地王皆在乎無稱之內也，故曰域中有四大者也。而王居其一焉。八極之功，有四大，王居其一也。居一作處。人法地，人當法地，安靜柔和也，重之得五穀，掘之得甘泉，勞而不怨也，有功而不制也。地法天，天湛泊不動，施而不求報，生長萬物無所收取。天法道，道清淨不言，陰行精氣，萬物自成也。道法自然。道性自然，無所法也。[00056]
重德第十六
重輕根，人君不重則不尊，治身不重則失神。草木之華輕，故零落，根重，故長存也。○輕，去聲。靜躁君。人君不靜則失威，治身不靜則身危，龍靜故能變化，虎躁故夭虧也。○躁，音竈。是以聖人，終日行不離輜重。輜，靜也。聖人終日行道，不離其靜與重也。○離，音利。輜，音緇。重，去聲。雖有榮觀燕處，超然。榮觀，謂宮觀燕處，后妃所居也。超然，遠避而不處也。○觀，去聲。奈何萬乗之主，奈何者，疾時主，傷痛之辭。萬乗之主，謂王。○乗，去聲。而以身輕天下？王者至尊，而以其身行輕，躁乎疾時，王奢恣輕淫也。輕則失臣，[00057]王者輕淫則失其臣，治身輕淫則失其精。躁則失君。王者行躁疾，則失其君位。治身躁疾，則失其精神也。
巧用第十七
善行無轍迹，善行道者，求之於身，不下堂，不出門，故無轍迹。○行，去聲。善言無瑕讁；善言，謂擇言而出則無瑕疵，讁過於天下也。○瑕，音遐。讁，直革反。善計不用籌策；善以道計事者，則守一不移，所計不多，則不用籌策而可知也。○籌，音儔。善閉無關揵，而不可開，善以道閉情欲守精神者，不如門戶有關揵可得開。○揵，音鍵。善結無繩約，而不可解。善以道結[00058]事者，乃可結其心，不如繩索可得解也。是以聖人常善救人，聖人所以常教人忠孝者，欲以救人在命。故無棄人；使貴賤各得其所也。常善救物，聖人所以教民順四時以救萬物之殘傷。故無棄物。聖人不賤石而貴玉，視之如一。是謂襲明。聖人善救人物，謂襲明大道也。故善人者，不善人之師；人之行善者，聖人即以爲人師。不善人者，善人之資。資，用也。人行不善，聖人猶教導使爲善，得以給用也。不貴其師，獨無輔也。不愛其資，無所使也。雖智迷，雖自以爲智，言此人乃大迷惑。是謂要妙。能通此意，是謂知微妙要道也。[00059]
反朴第十八
知其雄，守其雌，天下谿。雄以喻尊，雌以喻卑。人雖知自尊顯，當復守之以卑微，去雄之強梁，就雌之柔和，如是則天下歸之，如水流入深谿也。○谿，音溪。天下谿，常德不離，人能謙下如深谿，則德常在不復離於己。○離，去聲。復於孾兒。常復歸志於孾兒，惷然而無所知也。知其白，守其黑，天下式。白以喻昭昭，黑以喻默默。人雖自知昭昭明白，當復守之以默默，如闇昧無所見，如是則可爲天下法式，則德常在。天下式，常德不忒，人能爲天下法，則德常在於己，不復差忒。○忒，音慝。復於無[00060]極。德不差忒，則長生久壽，歸身於無窮極也。知其榮，守其辱，天下谷，榮以喻尊貴，辱以喻污濁，知己之有榮貴，當守之以污濁，如是則天下歸之，如水流入深谷也。天下谷，常德乃足，足，止也。人能爲天下谷，德乃止於己。復於朴，復當歸身於質朴，不復爲文飾。朴散則器，萬物之朴，散，則爲器用也。若道散，則爲神明，流爲日月，分爲五行也。聖人用之，則官長，聖人升用，則爲百官之元長也。○長，上聲。故制不割。聖人用之，則以大道制御，天下，無所傷割；治身，則以天道制情欲，不害精神也。
無第十九[00061]
將欲取天下欲爲天下主也。而之，欲以有爲治民。吾其不得已。我見其不得天道人心已明矣。天道惡煩濁，人心惡多欲。天下神器，不可，器，物也。人乃天下之神物也，神物好安靜，不可以有爲治。者敗之，以有爲治之，則敗其質性。執者失之。強執教之人，則失其情實，生於詐僞也。故物或行或隨；上所行，下必隨之也。或呴或吹；呴，溫也，吹，寒也。有所溫，必有所寒也。○呴，音虛。或強或羸；有所強大，必有所羸弱也。○羸，力爲反。或載或隳。載，安也。隳，危也。有所安，必有所危。明人君不可以有爲治國與治身也。是以聖人去甚，去奢，去泰。甚，謂貪淫[00062]聲色。奢謂服飾飲食。㤗，謂宮室臺榭，去此三者處中和，行無爲則天下自化。○去，上聲。
儉武第十
以道佐人主者，謂人主能以道自輔佐也。不以兵強天下。以道自佐之主，不以兵革，順天任德，敵人自服。其好還。其舉事好還，自責不怨於人也。○好，去聲。還，音旋。師之所處，荊棘生焉。農事廢，天不修。軍之後，必有凶年。天應之，以惡氣，即害五穀，五穀盡，傷人也。善者果而已，善兵者，當果敢而已不休。不敢以取強。不以果敢取強大之名也。果而勿矜，當果敢謙卑，勿自矜大也。果而勿伐，當果敢推[00063]讓，勿自伐，取其美也。果而勿驕。驕，欺也。果敢勿以驕欺人。果而不得已，當果敢至誠，不當迫不得已也。果而勿強。果敢勿以爲強兵堅甲，以侵陵人也。物壯則老，草木壯極則枯落，人壯極則衰老也。言強者不可以壯。是謂不道，枯老者，生不行道也。不道早已。不行道者，早死。
偃武第十一
夫佳兵不祥之器，祥，喜也。兵者驚精神，濁和氣，不善人之器也。不當修飾之。物或惡之，兵動則有所害，故萬物無有不惡之。○惡，去聲。故有道者不處。有道之人，不處其國。君居則貴左，貴柔弱也。用兵[00064]則貴右。貴剛強也。此言兵道與君子道反，所貴者異也。兵者不祥之器，兵革者，不善之器也。非君之器，非君子所貴重器也。不得已而用之，謂遭衰逆亂，禍欲加萬民，乃用之以自守。恬惔上。不貪土地，利人財寶。○惔，一作然。勝而不美，雖得勝，而不以爲利己也。而美之者，是樂殺人。美得勝若，是爲喜樂殺人者也。夫樂殺人者，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。爲人君而樂殺人，此不可使得志於天下，爲人主必專制人命，妄行刑誅。吉尚左，左生位也。凶尚右。陰道殺人。偏將軍居左，偏將軍，卑而居陽者，以其不專殺也。上將軍居[00065]右，上將軍尊。而居右者言其主殺也。言以喪禮處之。上將軍於右，喪禮尚右，死人貴陰也。殺人之衆，以悲哀泣之，傷己德薄，不能以道化人，而害無辜之民。戰勝以喪禮處之。古者戰勝將軍，居喪主禮之位，素服而哭之，明君子貴德而賤兵，不得已誅不祥，心不樂之比於喪也。知後世用兵不已，故悲痛之。
聖德第十
道常無名，道能陰、能陽、能弛、能張、能存、能亡，故無常名也。朴雖，天下不敢臣。道朴雖小，微妙無形，天下不敢有臣使道者也。侯王若能[00066]守之，萬物將自賔。侯王若能守道無爲，萬物將自賔，服從於德也。天地相合，以降甘露，侯王動作能與天相應合，天即下甘露善瑞也。民莫之令而自均。天降善瑞，則萬物莫有教令之者，皆自均調若一也。始制有名，始，道也，有名，萬物也。道無名能制於有名，無形能制於有形也。名亦旣有，旣，盡也。有名之物，盡有情欲，叛道離德，故身毀辱也。天亦將知之，人能去道行德，天亦將自知之。知之，所以不殆。天知之，則神靈祐助，不復危殆。譬道之在天下，猶川谷之與江海。言道之在天下，與人相應和，如川谷與江海相流通也。[00067]
辯德第十
知人者智，能知人好惡，是爲智。自知者明。人能自知賢不肖，是爲反聽無聲內視無形，故爲明。勝人者有力，能勝人者，不過以威力也。自勝者強。人能自勝己情欲，則天下無有能與己爭者，故爲強。知足者富。人能知足之，爲足則長保福祿，故爲富也。強行者有志。人能強力行善，則爲有意於道，道亦有意於人。不失其所者久。人能自節養，不失其所受天之精氣，則可以久。死而不亡者壽。目不妄視，耳不妄聽，口不妄言，則無怨惡於天下，故長壽。[00068]
任成第十四
道氾兮，言道氾氾若浮若沉，若有若無，視之不見，說之難殊。○氾，音泛。其可左右。道可左右，無所不宜。萬物恃之而生，恃，待也。萬物皆恃道而生。而不辭，道不辭謝而逆止也。功成不名有。有道，不名其有功也。愛養萬物，而不主，道雖愛養萬物，不如人主有所放取。常無欲，可名於；道匿德藏名，恒然無爲，似若微小也。萬物焉，而不主，萬物皆歸道受氣，道非如人主有所禁止也。可名。萬物橫來橫去，使各自在，故不若於大也。是以聖人終不，聖人法道，[00069]匿德藏名，不爲滿大。故能成其。聖人以身師導，不言而化，萬事修治，故能成其大。
仁德第十五
執象，天下徃。執，守也。象，道也。聖人守大道，則天下萬物移心歸徃之也。治身則天降神明，徃來於己也。徃而不害，安平太。萬物歸徃，而不傷害，則國家安寧，而致太平矣，治身不害神明，則身安而大壽也。樂與餌，過客止。餌，美也。過客，一也。人能樂美於道，則一留止也，一者去盈而處虛，忽忽如過客。○樂，音岳。餌，音珥。道之出口，淡乎其無味，道出入於口，淡淡非如五[00070]味有酸鹹苦甘辛也。○出，去聲。視之不足，足，得也。道無形，非若五色有青黃赤白黑可得見也。聽之不足聞，道，非若五音有宮商角徵羽可得聽聞也。用之不可旣。用道治國，則國安民昌，治身，則壽命延長，無有旣盡時也。
微明第十六
將欲噏之，必固張之；先開張之者，欲極其奢淫。○噏，音吸。將使弱之，必固強之；先強大之者，欲使遇禍患。將欲廢之，必固興之；先興之者，欲使其驕危也。將欲奪之，必固與之。先與之者，欲極其貪心也。是謂微明。此四事，其道微，其效明也。柔弱，勝剛強。[00071]柔弱者，久長，剛強者，先亡也。魚不可脫於淵，魚脫於淵，謂去剛得柔，不可復制也。國之利器，不可以示人。利器，權道也。治國權者，不可以示執事之臣也。治身道者，不可以示非其人也。
政第十七
道常無道，以無爲爲常也。而無不。侯王若能守，萬物將自化。言侯王若能守道，萬物將自化效於己也。化而欲作，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。吾，身也。無名之朴，道也。萬物以化效於己也。復欲作巧僞者，侯王當身鎮撫以道德。無名之朴，亦將不欲。不[00072]欲以靜，言侯王鎮撫以道德，民亦將不欲，改當以清靜導化之也。天下將自定。能如是者，天下將自正定也。
老道經卷終[00073] [0007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