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詩鏡銓卷天寶中公在京師作。
樂遊園歌原注：晦日賀蘭楊長史筵醉中作。漢書：神爵三年起樂遊苑。注：三輔黃圖云：在杜陵西北。長安志：樂遊苑在京兆萬年縣南八里，亦曰樂遊原。兩京新記：太平公主於原上置亭遊賞，每正月晦日、三月三日、九月九日，士女咸卽此祓禊登高，詞人樂飲歌詩，翼日傳於都市。
樂遊古園崒森爽，烟緜碧草萋萋長。公華筵勢最高，秦川對酒平如掌。三秦記：秦川一名樊川。長安志：樂遊原居京城之最高，四望寬敞。長生木瓢示眞率，【夾批】偏有此閒筆。晉嵇含有長生木賦。更調鞍馬狂歡賞。【夾批】首敘長史筵宴，次及望中景。靑春波浪芙蓉園，雍錄：漢宣帝樂遊廟，唐世基跡尙存，與芙蓉園相並。張禮遊城南記：芙蓉園在曲江西南，園內有池，謂之芙蓉池，唐之南苑也。白日雷霆夾城仗。【眉批】張云：此指明皇遊幸，妙在渾含。兩京新記：開元二十年，築夾城，自大明宮夾亘羅城，複道經通化門觀以達興慶宮；次經春明延喜門，至曲江芙蓉園。閶[00188]闔晴開詵蕩蕩，漢禮樂志：天門開，詄蕩蕩。曲江翠幙排銀牓。張正見詩：銀牓映仙宮。拂水低回舞袖翻，緣雲清切歌聲上。卻憶年年人醉時，【夾批】此則當筵有感。只今未醉已先悲。數莖白髮那拋得？百罰深杯亦不辭。聖朝已一作亦。知賤士醜，一物自荷皇天慈。仇注：一物指酒，猶陶公云杯中物。謂朝已被棄而天猶見憐，假以一飲之緣也。此身飲罷無處，【夾批】邵云：淒寂可念。獨立蒼茫自咏詩。【眉批】劉須溪云：每誦此結不自堪。
沈確士云：極歡宴時，不勝身世之感。臨川蘭亭序所云：情隨事遷，感慨係之也。
曲江章章五句相如哀二世賦：臨曲江之隑洲。注：曲江在杜陵西北五里。康駢劇談錄：曲江池本秦隑洲，開元中疏鑿爲勝境，花卉環列，烟水明媚。都人遊賞，盛於中和、上巳二節。按隑音祈，曲岸也。
曲江蕭條秋氣高，菱荷枯折隨風濤。游空嗟垂[00189]毛。【眉批】前後四句寫景，將自已一句插在中間，章法錯落。白石素沙亦相蕩，哀鴻獨叫求其曹。
卽非今亦非古，【眉批】此首接上起下。杜臆：謂卽事吟詩，五句成章，似古體七言成句，又似今體也。長歌激越捎林莽，莫補切。比屋豪華固難數。吾人甘作心似灰，弟姪何淚如雨？謂聞此歌也。
自斷丁亂切。此生休問天，【眉批】承轉悲壯，一句截住，筆力。翻用楚辭天問語。杜曲幸有桑麻田，雍錄：樊川韋曲東十里有南杜北杜。杜固謂之南杜，杜曲謂之北杜。二曲名勝之地。故將移住南山邊：南山卽終南山。短衣匹馬隨李廣，看射猛虎終殘年。漢李廣傳：廣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，見草中石，以爲虎而射之，中石沒羽，視之石也。廣所居郡聞有虎，常自射之。
題倣三百體，詩則公之變調。〇邵子湘云：短章踸踔，空同極學此種。[00190]
敬贈鄭諫議十韻唐書：諫議大夫凡四人，屬門下省。
諫官非不達，【夾批】本職只一語揭過。詩義早知名。破的由來，世說：劉尹至王長史許清言。長史曰：韶音令詞不如我，往輒破的勝我。先鋒孰敢爭！思飄雲物動，律中鬼神驚。【眉批】王阮亭云：十字盡學詩之祕。謂能神明於規矩之中也。毫髮無遺憾，【夾批】杜老自謂。一作恨。賈子新書：十毫曰髮，十髮曰釐。波瀾獨老成。爾雅：大波爲瀾，小波爲淪。仇注：謂通篇結搆。野人寧得所，【夾批】下皆自敘。天意薄浮生。言薄命出於天賦。多病休儒服，冥搜信客旌。杜詩信字多作任字用。築居仙縹緲，海賦：羣仙縹緲，餐玉清涯。公獻賦後命待制集賢院，殆卽指翰苑諸公。旅食歲崢嶸。舞鶴賦：歲崢嶸而愁暮。注：崢嶸，高貌。言歲之將盡，如物之高。使者求顏闔，莊子：魯君聞顏闔得道之士也，使人以幣先焉。闔對曰：恐聽誤而遺使者罪，不若審之。使者反求之，則不得已。諸公厭禰衡。後漢書：禰衡氣剛傲，好矯時慢物。曹操懷忿，送劉表，表不能容，以江夏太守黃祖性卞急，送與之，爲所殺。二句言主上憐才而執政見忌也。將期[00191]一諾重，史記：曹邱生曰：得黃金百斤，不如得季布一諾。時公必有所陳乞。歘使寸心傾。君途窮哭，宜憂阮步兵。阮籍傳：籍率意命駕，不由徑路，車跡所窮，輒慟哭而反。聞步兵廚人善釀，有貯酒三百斛，乃求爲步兵校尉。
貧交行
翻手作雲覆手雨，【夾批】一語說得盡。朱注：雲合而雨散，一翻覆手間，雲雨已判，甚言交道之不可久也。紛紛輕薄何須數？君不管鮑貧時交，此道今人棄如土。
王右仲云：作行止此四句，語短而恨長，亦唐人所絕少者。
白絲行
繰絲須長不須白，首句乃有激之詞。喩奔競之徒，但希榮進，不須名節也。越羅蜀錦金粟[00192]尺。象牀玉手亂殷烏閑切。紅，萬草千花動凝碧。【眉批】蔣云：寫妙技不覺說入自家話，微乎其微。已悲素質隨時染，裂下鳴機色相射。食亦切。美人細意熨貼平，裁縫滅盡針線跡。春天衣著陟略切。君舞，【夾批】媚人取說之影。蛺蝶飛來黃鸝語。落絮游絲亦有情，隨風照日宜輕舉。【眉批】慧心香口，直似飛卿，公詩眞無所不有。香汗清塵汙顏色，開新合故置何許？君不才士汲引難，【夾批】起結無限悲慨。恐懼棄捐忍羈旅。
邵子湘云：得梁陳樂府之遺。〇白絲行，卽墨子悲素絲意也。歎士人媚時，徒失其身，終歸棄置。故有志者，寧守貧賤也。全首託興，正意只結處一點。
前出塞九首朱鶴齡曰：天寶末，哥舒翰貪功於吐蕃，安祿山搆禍於契丹，於是徵調半天下。前出塞爲哥舒發，後出塞爲祿山發。沈德潛曰：今按詩前九章多從軍愁苦之詞，後五章防強臣跋扈之漸，長孺所分，理或然也。〇諸詩皆代爲從征者之言。[00193]
戚戚去故里，【眉批】首章敍初發時辭別室家之情。悠悠赴交河。鶴注：交河郡在隴右道，備吐蕃之處也。公家有程期，亡命嬰禍羅。君已富土境，開邊一何多？【夾批】邵云：句是前出寨詩旨，結語黯然。棄絕父母恩，吞聲行負戈。
出門日已遠，【眉批】章述上路後輕生自奮之狀。不受徒旅欺。骨肉恩豈斷？男兒死無時。二句言骨肉之恩，豈能遽絕。今所以決然舍去者，以男兒死地無常，不如死綏爲烈耳。此承上末二句，復作徘徊轉戀語。走馬脫轡頭，手中挑靑絲。梁簡文帝詩：宛轉靑絲鞚。捷下萬仞岡，俯身試搴旗。【夾批】劉須溪云：賦至此極可壯可。李陵書：斬將搴旗。注：拔取曰搴。
磨刀嗚咽水，【眉批】章中途感觸而自解之詞。【夾批】蔣云：借磨刀撰出一首自奇。三秦記：隴頭歌：隴頭流水，鳴聲幽咽，遙望秦川，肝腸斷絕。又蔡琰胡笳曲：夜聞隴水兮聲嗚咽。時將征吐蕃，故度隴而經此水也。水赤刃手。欲輕腸斷聲，心緒亂已久。言本不欲以此嗚咽之聲[00194]動心，無如心亂已久，故聞水聲觸耳而不覺手傷也。丈夫誓許國，【夾批】重振起。憤惋復何有？功名圖麒麟，漢書：甘露三年，圖畫霍光等一十八人於麒麟閣。戰骨當速朽。【夾批】末句反言意。
送徒旣有長，遠戍亦有身。【眉批】四章跋涉旣遠而吐被驅之憤。生死向前去，不勞吏怒嗔。路逢相識人，附與六親。【夾批】前專言父母，此兼及六親，亦有次第。漢書注：六親，父母兄弟妻子。哀哉兩決絕，不復同苦辛！
迢迢萬里餘，領我赴軍。【眉批】五章初到軍中而歎，亦功名難就意，就首末句翻轉。軍中異苦樂，主將寧盡聞？【夾批】作平心語，愈悲痛。隔河胡騎，倏忽數百羣。我始奴僕，幾時樹功勳？【夾批】浦云：結語足令寒士淚下。
挽弓當挽強，【眉批】六章怱作閑評論一首，復提醒本意。【夾批】四語似謠似諺，是古樂府妙境。用箭當用長；射人先射馬，左傳：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。擒賊先擒王。張綖曰：上三句興，下一句卽起。末二句意言朝廷果有制敵之道，不在勞師以用武也。殺人亦有限，[00195]限，制也。卽書不愆於六伐七伐乃止齊焉意。立一作列。國自有疆。【夾批】識議，非詩人語。苟能制侵陵，豈在多殺？
驅馬天雨雪，【眉批】七章言戍守。築城必依山險，兼帶述苦寒。軍行入高山。逕危抱寒石，指落曾冰間。已去月遠，何時築城還？浮雲暮南征，可望不可攀。
單于寇我壘，【眉批】八章曹戰陣。聊作妄想快意，亦正當時主將無能如衛霍輩者，不過徒殘民命而已。百里風塵昏。雄劍四五動，彼軍我奔。烈士傳：楚王命鏌鋣鑄雙劍，一雌一雄。越絕書：晉國圍楚，三年不解。楚引太阿之劍登城麾之，三軍破敗，流血千里。虜其名王，漢書匈奴傳：虜名王貴人以百數。注：名王謂有大名，以別於諸小王也。繫頸授轅門。潛身行列，一勝何足論？言立功如上四句，庶可望圖形麒麟矣；然方沉淪卒伍，未必爲封賞所及，卽一勝亦何足論哉。此卽爲下章前半引脈，下更作一轉。
從軍十年餘，【眉批】末章他手必作策勳行賞語。以苟得字發邊將冒功邀恩之弊，以中原亂警人主開邊黷武之心，託諷尤深婉。能無分寸功？衆人貴苟得，欲語羞雷同。[00196]中原有鬭爭，況在狄與戎？丈夫四方志，安可辭固窮？後半言窮兵不已，非特邊疆多故，並恐釁起蕭牆；人臣果有志立勳，儘有可馳驅効命之處，不必一時妄希榮顯也。〇從軍十年餘，能無分寸功？隱見得不償失，借軍士口中逗出，總是綿裏裹針之法。
借古題寫時事，深悉人情，兼明大義，當與東山采薇諸詩並讀，視太白樂府更高一籌。〇九首承接只如一首，杜詩多有此章法。〇吳昌祺曰：無意不深，無筆不健，掃絕依傍，獨有千古。
送高十五記十五韻舊唐書：高適字達夫，渤海人，解褐封邱尉，去遊河右。河西節度使哥舒翰表爲左驍衛兵曹，充翰府掌書記。
崆峒麥熟，【眉批】蔣云：慣截取中輻語作起句，最突兀。黃希曰：山名崆峒者三：一在臨洮，一在安定，一在汝州，此指在臨洮者。且願休王師。請公問主將：焉用窮荒？朱注：通鑑：積石軍每歲麥熟，吐蕃輒來穫之，邊人呼爲吐蕃麥莊。天寶六載，哥舒翰[00197]先伏兵於其側，虜至斷其後夾擊之，無一人得返者。後遂因麥莊一捷，而黷武窮荒，屢致敗衂。今高之往，適當其時，公故戒其貪勝，欲適以之告翰也，此是送高本旨。飢鷹未飽肉，【夾批】先作一比。側翅隨人飛。魏志：陳登喩呂布曰：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，當飽其肉，不則噬人。公曰：不如卿言，譬如養鷹，飢則爲用，飽則颺去。高生跨鞍馬，有似幽幷兒。【眉批】張云：寫高從戎裝束，似贊似嘲。脫身簿尉中，始與捶楚辭。適封邱縣詩：鞭撻黎庶令人悲。當指他人言爲是。借問今何官，【夾批】問答亦本樂府體。觸熱向武威？舊唐書：涼州屬河西道，天寶元年，改武威郡。答云一記，所愧國士知。人實不易知，更須愼其儀。【夾批】忠告之言。陶侃傳：諸參佐當正其衣冠，攝其威儀，何有亂頭養望，自謂曠達耶。十年出幕府，自可持旌麾。【夾批】期以用。此行旣特達，足以慰所思。男兒功名遂，亦在老唐佐切。時。時高年已暮。常恨結驥淺，【夾批】結言送別之意。各在天一涯。如參與商，慘慘中腸悲。驚風吹鴻鵠，不得相追[00198]隨。黃塵翳沙漠，念何當一作時。。邊城有餘力，【夾批】到底熟處難忘。早寄從軍詩。
觀詩直有家人骨肉之愛，公於同時諸詩人，無不惓惓如此。
送裴虬尉永嘉唐書：永嘉縣屬溫州。
孤嶼亭何處？【眉批】前四格髙，倒起有憑虚御風之致。天涯水氣中。謝靈運有登江中孤嶼詩。寰宇記：孤嶼在永嘉江中，嶼有二峯，謝靈運所遊，後人建亭其上。故人官就此，【夾批】起五六。絕境與誰同？【夾批】起七八。隱吏逢梅福。漢書：梅福補南昌尉，棄妻子去隱於會稽，至今傳爲仙。遊山憶謝公。扁舟吾已具，把釣待秋風
送張十參軍赴蜀州，因呈楊五侍御唐書：都督諸州，俱有參軍事掌出使贊導。又蜀州屬劍南道。[00199]
好去張公，通家別恨添。兩行秦樹直，萬點蜀山尖。秦樹言所經之途，蜀山言所至之境。御史新驄馬，後漢書：桓典拜侍御史，常乘驄馬。參軍舊紫髯。晉書：郗超爲桓溫參軍，超有髯，府中號曰髯參軍。獻帝春秋：張遼問吳降人，有紫髯將軍是誰？曰是孫會稽。皇華吾善處，猶云相好處。於汝定無嫌。
黃白山云：楊必爲蜀中諸道使，而張參其軍。此四十字薦書也，妙在不露痕迹。〇張上若云：直字是秦中之樹，尖字是蜀中之山，只兩字有化工之妙。
送韋記赴安西唐書：元帥節度府有掌書記一人，關預軍中機密。安西注見一卷。
夫歘通貴，雲泥相望懸。白頭無藉在，【夾批】句言向日。趙注：謂無所倚藉。朱紱有哀憐。唐制，御史賜金印朱紱，時韋必兼官御史。記赴捷，【夾批】句言當下。公車留年。漢書注：公車令屬衛尉，上書者所詣。時公方待制集賢。欲浮江海去，此別意茫然。【眉批】結語前路茫茫，眞覺黯然涕下。言知己去而己亦將遯矣。[00200]
寄高十五記此別後寄候之作。
歎息高生老，新詩日多。唐書：適年過五十，始留意篇什，數年之間，體格漸變，以氣質自高。美名人不及，【夾批】流走一氣。佳句法如何？卽欲與細論文意。主將收才，崆峒足凱歌。樂府詩集：哥舒翰破吐蕃收九曲黃河置洮陽郡，適爲作九曲詞。聞君已朱紱，且得慰蹉跎。
浦二田云：首着歎息二字。彼此詩人，一遇一否，言外有不遇者在，卽遇者亦慨與幸俱有。
故武衛將軍挽詞首唐書：左右衛將軍各二員，掌統領宮禁警衛之法。
嚴警當寒夜，【眉批】此首指初沒時。前軍落星。晉陽秋:有星赤而芒角，自東北往西南投於諸葛亮營，俄而亮卒。壯夫思果決，哀詔惜精靈。王者今無戰，生已勒銘。班固[00201]爲竇憲作燕然山銘，勒石紀功。此句亦當作偃武意，卽上崆峒凱歌之類。仇注謂指墓碑，與上下不合。封侯意疏闊，編簡誰靑？後漢吳祐傳：殺靑簡寫書。注：殺靑以火炙簡令汗，取其靑易書，且不蠹。朱注：將軍大抵嘗立功塞外而未加爵賞者，故言當此太平不尙武之秋，封侯之志雖未得遂，然編簡不爲之靑而誰靑乎？許其功名之必垂於史册也。
舞劍過人絕，鳴弓射獸能。【眉批】此首追敍身前，上四帶表技能，下四實指勞績。銛音纖。鋒行愜順，【夾批】承一。謂投之所向，無不如意。猛噬失蹻邱妖切。騰。【夾批】承。赤羽千夫膳，家語：子路曰：願得白羽若月，赤羽若日。羽旌旗也。黃河十月冰。橫行沙漠外，神速自今稱。朱注：赤羽之下，會食千夫，見以孤軍轉鬬，又値塞外苦寒、冰堅難渡之時，當此而能橫行沙漠，其神速誠可稱矣。舊解都謬。
李子德云：三詩沉雄悲壯，足慰鬼雄，此篇尤有生造之力。
哀挽靑門去，【眉批】末首紀送葬情，乃哀挽正文。新阡絳水遙。水經注：應劭曰：絳水出絳縣西南。邵注：去長安六百里。路人紛[00202]雨泣，曹植誄：延首歎息，雨泣交頤。天意颯風飆。部曲精仍銳，匈奴氣不驕。劉辰翁曰：匈奴尙畏其部曲，則逝者可知，此爲書生善頌。無由覩雄略，樹日蕭蕭！用馮異事。注見一卷。
奉留贈集賢院崔國輔。于休烈。學士浦注：公獻賦後命待制集賢院，時因召試不遇，意將辭別而歸。二學士乃集賢院長。舊說崔于當是試文之官，玩詩意恐非是。
昭代將垂白，【眉批】邵曰：起手好氣槪，自負不淺。途窮乃叫閽。獻賦時公年四十。氣衝星象表，詞感帝王尊。天老題目，聖賢羣輔錄：黃帝七輔，其一曰天老。天老謂宰相，春官謂禮部也。春官驗討論。二句指召試文章而言。倚風遺鶂鷁同。路，左傳：六鷁退飛過宋都，風也。隨水到龍門。三秦記：龍門在河東界，每暮春有黃黑鯉魚自海及諸川來赴，得上者化爲龍，否則曝腮點額而退。仇注：遺鷁路，言期免退飛；到龍門，言志在騰躍。竟與蛟螭雜，【眉批】張云：蛟螭謂權奸所阻，燕雀指同時人得志者，却俱用喩說，故自渾然。【夾批】四句分承。徒聞燕雀喧。靑冥猶契闊，陵厲不飛翻。朱注：公以[00203]詞賦爲人主所知，再降恩澤，止送隸有司參列選序，故有靑冥契闊之歎。儒術誠難起，家聲庶已存。故山多藥物，公族在杜陵而田園在洛陽，此指東都故居言。勝槪憶桃源。桃源在武陵，此借言欲如秦人之避世也。欲整還鄉斾，長懷禁掖垣。【眉批】末敍留贈之意。謬稱賦在，【夾批】致感只淡淡語，自覺隱然無限。難述公恩。原注：甫獻三大禮賦出身，二公常謬稱述。
奉贈鮮于京兆十韻唐書楊國忠傳：國忠無行檢，不爲姻族齒，蜀大豪鮮于仲通頗資給之，國忠拜御史大夫，引通爲京兆尹。朱注：通鑑：天寶十一載十一月，國忠爲右相，仲通諷選人請爲刻頌，立於省門。此殆公謁選時所上。
王國稱多士，賢良復幾人？【眉批】段頌鮮于。〇首從多士形起，稱其才氣傑出。異才應間出，爽氣必殊倫。始張京兆，宜居近臣。漢書：張敞守京兆尹，略循趙廣漢之迹。驊騮開道路，【夾批】語杜詩熟境。鵰鶚離風塵。朱注：史稱仲通輕財好施，其人必豪邁有才氣，故以驊騮鵰鶚目之。侯伯知何算，文[00204]章實致身。【眉批】次從侯伯形起，其位望恃優。奮飛超等級，【夾批】蔣云：隱對自家雙管齊下之筆。容易失沈淪。脫略磻溪釣，水經注：渭水之右，蟠溪水注之，水次平石，卽太公垂釣之所。顏魯公墓碑：仲通年近四十，舉鄕貢進士，五十始擢一第，從官十年而後超登四岳。可見其晚年始遇。操持郢匠斤。莊子：郢人堊墁其鼻端若蟬翼，匠石運斤成風盡堊而鼻不傷。仇注：上句言遇合之遲，此句言鋒鋩之利。雲霄今已逼，台袞更誰親？鳳穴雛皆好，顏魯公墓碑：子六人皆有令聞。龍門客新。【眉批】四句結上起下。李膺傳：膺性簡亢，被容接者名曰登龍門。義聲紛感激，敗績自逡巡。途遠欲何向，天高難重陳。【眉批】段自敍。〇此敍開元末應鄉舉下第之。學詩猶孺，卽早充觀國賓意。鄉賦忝嘉賓。不得同晁錯，晁錯傳：文帝詔舉賢良文學對策者百餘人，惟錯爲高第。吁嗟後郤音隙。詵。晉書：泰始中舉賢良直言之士，郄詵以對策上第，拜議郎。計疏疑翰墨，【夾批】句寫盡士窮途心。時過憶松筠。言欲收功晚節也。獻納紆皇眷，中間謁紫宸。【眉批】此敘天寶中初應韶而黜，後召試而仍棄之。且隨諸彥集，方覬音冀。薄才伸。破[00205]膽遭前政，陰謀獨秉鈞。【眉批】仇云：只陰謀忌刻四字，極盡奸邪情狀。前政謂李林甫也。林甫傳：天寶六載詔天下通一藝以上者，皆詣京師。林甫恐對策者斥言其奸，乃委尙書省覆試，遂無一人及第。微生霑忌刻，萬益酸辛。交合丹靑地，鹽鐵論：公卿者神化之丹靑。謂與國忠交好。恩傾雨露辰。【眉批】未望汲引，乃贈詩本意。有儒愁餓死，早晩報平津。平津謂國忠也。漢公孫弘傳：元朔中代薛澤爲丞相，封平津侯。
麗人行困學紀聞：王無功三月三日賦：聚三都之麗人。杜語本此。
月日天氣新，長安水邊多麗人。朱注：此刺諸楊遊宴曲江也。舊唐書：玄宗每幸華清宮，國忠姊妹五家扈從，每家爲一隊，著一色衣。五家合隊，照映如花，遺鈿墜舄，瑟瑟珠翠，燦爛芳馥於路。而國忠私於虢國，不避雄狐之刺，聯鑣方駕，不施帷幔。其從幸華清如此，度上巳修禊，亦必爾也。態濃意遠淑且眞，淑眞婦人美德，公反言以刺之也。肌理細膩骨肉勻。【眉批】李安溪云：歐陽文忠言春秋之義，痛之深則詞益隱，般卒是。刺之切則旨益微，君偕老是。此詩實與美目巧笑象揥縐絺同旨。詩至老杜乃可與風雅代興耳。【夾批】此言天姿之美。繡羅衣裳照暮春，【夾批】此下言服飾之麗。蹙金孔雀銀麒麟。頭[00206]上何所有？翠㔩音罨。烏合切。葉垂鬢脣。玉篇：㔩綵，婦人頭花髻飾。背後何所？珠壓腰衱穩稱身。爾雅：衱謂之裾。注：衣後裾也。蓋衣裾以珠綴之。就中雲幕椒房親，西京雜記：成帝設雲帷雲帳雲幕於甘泉殿。三輔黃圖：椒房殿在未央宮，以椒和泥塗壁。賜名國虢與秦。唐書：太眞姊三人，皆有才貌，並封國夫人。長姨韓國、三姨虢國、八姨秦國，同日拜命。紫駝之峯出翠釜，【夾批】此下言饌飲音樂音樂之精。漢書：大月氐出一峯橐駝。注：脊上有一封高也，如封土然，今俗呼爲犎。酉陽雜俎：衣冠家名食有將軍曲，良翰能爲駝峯炙。水精之盤行素鱗。犀筋厭飫久未下，鸞刀縷切空紛綸。黃門飛鞚不動塵，【夾批】添一波非常助色。漢書注：禁中黃門謂閹人，在內給事者。御廚絡繹送八珍。朱注：唐書貴妃傳：帝所得珍奇貢獻，分賜諸嬪，使者相銜於道，五家如一。二句正詠其事也。簫鼓一作管。哀吟感鬼神，賓從雜遝實要津。後來鞍馬何逡巡！當軒下馬入錦茵。【眉批】沈云：態濃意遠下倒插秦虢，當軒下馬下倒插丞相，他人無此筆法。【夾批】繼乃言狎昵之態。仇注：鞍馬逡巡，見賓從伺候之多。當軒下馬，見[00207]旁若無人之象。楊花雪落覆白蘋，【夾批】句隱語。廣雅：楊花入水化爲萍。爾雅翼：萍，大者曰蘋。樂府楊白花歌：白楊花，飄蕩落南家。又曰：願銜楊花入窠裏。此胡太后淫辭，用之亦以託諷楊氏也。靑鳥飛去銜紅巾。【眉批】何云：國忠孽而淫亂若此，是以無根之楊花，覆有根之白蘋。靑鳥紅巾，幾於感帨矣。漢武故事：七月七日王母至，有二靑鳥如烏夾侍王母旁。炙手可熱勢絕倫，【夾批】頂要津字下。愼莫近前丞相嗔！【夾批】微詞。
宋轅文曰：唐人不諱宮掖，擬之樂府，亦羽林郎之亞也。〇陸時雍曰：詩言窮則盡，意褻則醜。少陵麗人行，太白楊叛兒，一以雅道行之，故君子言有則也。又曰：色古而厚。〇蔣弱六曰：美人相，富貴相，妖淫相，後乃現出羅刹相，眞可笑可畏。
歎庭前甘菊花
庭前甘菊移時晩，謂移植已晚。靑蕊重陽不堪摘。明日蕭條醉盡醒，謂無菊飲不歡也。殘花爛漫開何益？【眉批】邵云：此與秋雨首，短章蕭散，復耐人把玩。籬邊野外多衆芳，采擷細瑣升中堂。念茲空長枝葉，結根失所纏風[00208]霜。
此公自喩負經濟才，過時而無以自見，反不如小人之見用也。
醉時歌原注：贈廣文館博士鄭虔。
諸公袞袞登臺省，【眉批】張云：開手以富貴形貧賤，起得排宕。唐制：御史臺、中書省、尙書省、門下省，皆清要之職。廣文先生官獨冷；舊書：天寶九載，國子監置廣文館。新書鄭虔傳：玄宗愛虔才，欲置左右，以不事事，更置廣文館，以虔爲博士，在官貧約，甚淡如也。甲第紛紛厭粱肉，張衡西京賦：北闕甲第，當道直啓。漢書注：凡列侯居邑，皆有甲乙次第。廣文先生飯不足。先生有道出羲皇，先生有才過屈宋。德尊一代常坎軻，楚辭七諫：年旣已過大半兮，愁轗軻而留滯。王逸云：轗軻，不遇也。轗一作坎。名垂萬古知何用？杜陵野客人更嗤，被褐短窄鬢如絲。日糴太倉五升米，[00209]唐書：天寶十二載八月，京城零雨米貴，出太倉米十萬減糶。時赴鄭老同襟期。得錢卽相覓，沽酒不復疑，忘形到爾汝，痛飲眞吾師。清夜沈沈動春酌，【夾批】接法。燈前細雨簷花落。但覺高歌有鬼神，焉知餓死塡溝壑？相如逸才親滌器，漢書：司馬相如令文君當壚，身着犢鼻褌，滌器於市中。雲識字終投閣。揚雄傳：雄校書天祿閣，上使者來收雄，雄從閣上自投下，幾死。莽問其故，乃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，雄不知情，詔勿問。二句言自古文人不遇者多，非獨我兩人也。先生早賦去來，石田茅屋荒蒼苔。儒術於我何有哉？孔邱盜跖俱塵埃。不須聞此意慘愴，生前相遇且銜杯。【夾批】仍結到飲酒。
悲壯淋漓之至，兩人卽此自足千古。〇王嗣奭曰：此詩總屬不平之鳴，無可奈何之辭，非眞謂垂名無用，非眞謂儒術可廢，亦非眞欲孔跖齊觀，非眞欲[00210]同尋醉鄕也。公詠懷詩云：沈飲聊自遣，放歌頗愁絕。卽可移作此詩之解。
醉歌行原注：別從姪勤落第歸。
陸機十作文賦，【眉批】李云：眞氣溢於行間。臧榮緒晉書：機少襲父兵爲牙門將軍，年二十而吳滅，退臨舊里，與弟雲勤學。機妙解情理，心識文體，故作文賦。汝更年能綴文。總角草神速，世上兒徒紛紛。驊騮作駒已汗血，鷙鳥舉翮連靑雲。詞源倒流峽水，【夾批】承綴文。益州記：明月峽、巫山峽、廣谿峽，謂之三峽。筆陣獨掃千人軍。【夾批】承草。王羲之題衛夫人筆陣圖：紙者陣也，筆者刀稍也，墨者鍪甲也，硯者城池也，本領者將軍也，心意者副將也。只今年纔十六七，射策君門期第一。舊穿楊葉眞自知，戰國策：楚有養由基者，去柳葉百步而射之，百發百中。暫蹶霜蹄未失。【眉批】沈云：送別情景突然接入，開後人無限法門。偶然擢秀非難取，會是排風有毛質。仇注：[00211]蹶蹏應驊騮，惜其不遇也。排風應鷙鳥，望其終達也。汝身已唾成珠，【夾批】上文多少解慰，只兩句合到自家自兒嗚咽。趙壹詩：咳唾自成珠。汝伯何由髮如漆？【眉批】劉須溪云：人有此情，得不濃至而止。二句謂汝自無憾，但我年不再少也。春光潭一作澹。沲徒可切。秦東亭，富嘉謨詩：春光潭沲度千門。潭沲，猶淡蕩也。渚蒲芽白水荇靑。風吹客衣日杲杲，【夾批】寫景極其慘黯。樹攪離思花冥冥。陳子高詩：花片攪春心。酒盡沙頭雙玉瓶，衆賓皆醉我獨醒。【夾批】此首醉歌意，只末處一點。乃知貧賤別更苦，吞聲躑躅涕淚零。
浦二田云：以半老人送少年，以落魄人送下第，情緒自爾纏綿愷惻。〇首贊其才，中慰其遇，後惜其別，章法易明。
陪李金吾花下飲
勝地初相引，徐行得自娛。輕吹鳥毳，【夾批】句在徐行中得。毳，鳥細毛也。隨意數花鬚。細草偏稱坐，一作稱偏坐。仇注：稱字義從去聲，讀作平聲，端午賜衣詩意內稱長短同此。香醪懶[00212]再沽。二句言花氣薰人，不覺易醉也。醉應犯夜，【夾批】妙謔。可怕李金吾。唐六典：金吾將軍掌宮中及京城晝夜巡警之法。
杜詩大含元氣，細入無倫。如此詩三四句，及仰蜂粘落絮，行蟻上枯梨，靑蟲懸就日，朱果落封泥之類，往往於無意中摹寫入細，如化工之肖物，卽所謂毫髮無遺憾者，不當以此論格律高下也。
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十首東方朔傳：竇太主曰：回輿枉路，臨妾山林。注：園中有山，故言山林。通志：少陵原乃樊川之北原，自司馬村起至何將軍山林而盡。其高三百尺，在杜城之東，韋曲之西，上有浮圖亦廢，俗呼爲塔陂。
不識南塘路，【眉批】是十首緣起，宜居第一。〇仇云：前半乃未至而遙望之詞：自塘至橋，橋畔有園，園中有竹，曆次如畫。【夾批】句參錯成文，是初來口氣。今知第五橋。張禮遊城南記：第五橋在韋曲西，橋以姓名。名園依綠水，【夾批】山林之勝在水，句乃十首眼目。野竹上靑霄。谷口舊相得，揚子法言：谷口鄭子眞耕於巖石之下，名著京師。謂廣文也。濠梁同招。莊子：莊子與惠子同遊濠梁之上。平生幽興，未惜馬蹄遙。[00213]
百頃風潭上，【眉批】全首寫潭，潭最，故特提出居。千章夏木清。史記貨殖傳：山居千章之萩。注：大樹曰章。卑枝低結，【夾批】句承夏木。接葉暗巢鶯。朱注：卑枝接葉二句，古人所謂叠韻詩也。鮮鯽銀絲鱠，【夾批】句承風潭。香芹碧澗羹。翻疑柂徒可切，同柁。樓底，【夾批】何云：落句所謂濠濮間想。南方大船尾有柁樓。晚飯越中行。公年二十時，曾遊吳越。見羹鱠而思越，亦猶聞吳詠而思吳也。
萬里戎王，【眉批】異花第。〇十首全寫山林，便覺呆板，忽詠一物，忽憶舊遊，自是連章錯落法。本草：日華子云：獨活一名戎王使者，此花當是其類。何年別月支？漢張騫傳：匈奴破月氏王。師古曰：西域外國也，氏音支。異花開杜臆作來，與下不複。絕域，滋蔓匝清池。使徒空到，神農竟不知。趙曰：漢使空到，謂張騫至西域，止得安石榴種。神農不知，謂本草不載也。露翻兼雨打，開拆漸一作日。離披。
後半卽異花見無知己意，並寓零落之感。〇蔣弱六云：五六謂見遺於無意搜羅之人不足怪，遺於搜羅已盡之人爲可恨耳。[00214]
旁舍連高竹，【眉批】纔說山林第四。〇前半乃園林外邐迤而行所之景，後半入意中語發感。疏籬帶晩花。碾渦深沒馬，【夾批】劉須溪云：極幽僻。碾渦，碾磑間水渦漩也當指水磨，仇注非。藤蔓曲藏蛇。詞賦工無益，山林迹未賒。賒，遠也。時方在獻賦不遇之後。盡捻籍賣，來問爾東家。家語：魯人謂孔子東家邱，東家當卽指旁舍。言以讀書無益，故欲結避世之鄰也。
賸剩同。水滄江破，【眉批】山林第五。〇首景之者，次景之者，後半紀樹下酌，亦主人雅趣高致。【夾批】陳云：寫得闊，方是山林，非園林可比。殘山碣石開。仇注：言此間穿池壘石，特大地中剩水殘山耳，然其勢之雄闊，恍若破滄江而開碣石也。綠垂風折笋，紅綻雨肥梅。銀甲彈箏用，古詩：十五學彈箏，銀甲不曾卸。金魚換酒來。佩魚始高宗朝。唐會要：魚袋著紫者金裝，緋者銀裝。晉書：阮孚爲散騎常侍，以金貂換酒。興移無灑掃，隨意坐莓苔。【夾批】李云：結語。寫出流連酣適之致。
風磴吹陰雪，【眉批】山林第六。〇上四壯其高寒，下四美其淳樸。【夾批】此風潭百頃之源。雲門吼瀑泉。二句串講，言飛瀑之濺，乍疑吹雪。酒醒思臥簟，衣冷欲裝緜。野老來看客，河魚不取錢。蔣云：言何不禁人遊，不禁人取，卽所謂淳[00215]樸也。只疑淳樸處，自有一山川。
棘一作梀，音色。樹寒雲色，【眉批】山林第七。〇上四紀其物產，下四歎其景幽。說文：棘，小棗叢生。爾雅注：白栜葉圓而岐爲大木，似當作栜爲是。茵蔯春藕香。本草：茵蔯，蒿類，經冬不死，更因舊苗而生，故云。李時珍曰：氣芳烈，昔人多蒔爲蔬。脆添生菜美，【夾批】承。陰益食單涼。【夾批】承一。鄭望膳夫錄：韋僕射巨源有燒尾宴食單，謂鋪地布單也。野鶴清晨出，山精白日藏。元中記：山精如人，一足，長三四尺，夜出晝藏。石林蟠水府，百里獨蒼蒼。言其氣象之遠。
憶過楊柳渚，【眉批】憶舊第八。〇著此一首，更覺波瀾飛動。【夾批】承上末句觸發。走馬定丁去聲。昆池。唐書安樂公主傳：嘗請昆明池爲私沼不得，乃自鑿定昆池。定言可抗定之也。雍錄：定昆池在長安西南十五里。醉把靑荷葉，酉陽雜俎：魏鄭公慤取大荷葉盛酒，刺葉令與柄通，吸之，名碧筒杯。狂遺白接䍦。晉山簡傳：每臨高陽池未嘗不大醉而還，時人爲之歌曰：時時能騎馬，倒著白接䍦。接䍦謂白巾也。剌郎達切。船思郢客，【夾批】句指當下言。解水乞吳兒。解水，識水性也。郢客善操舟，吳兒善泅水。園本以水勝，顧氏謂此遊有馬無舟，故欲[00216]思而求之也。坐對秦山晩，江湖興頗隨。【夾批】打轉前半。舊說上六句通指昔遊，今按下半當另轉一意。
牀上連屋，【眉批】將軍第九。〇補寫主人，非此與山林不稱。階前樹拂雲。將軍不好武，稚總能文。醒酒微風入，【夾批】上俱出遊，此乃宿。聽詩靜夜分。謂夜中也。絺衣挂蘿薜，【夾批】結夏。涼月白紛紛。言月色照於衣上，其光零亂也。
幽意忽不愜，【眉批】期第十。〇結到知己縱情，並無聊自遣，情懷如話。期無奈何。言歸正不愜之故。出門流水住，【夾批】結水與名園句對看。回首白雲多。自笑燈前舞，誰憐醉後歌。【夾批】是十首結語。拖起後文，天然湊合。祗應與朋好，風雨亦來過。
王右仲云：合觀十首，分明一篇游記。有首有尾，中間或賦景，或寫情，經緯錯綜，奇正互用，不可方物。〇陳秋田云：十首已盡連章之法，而鍊字鍊句之法亦盡。語語切時景，無一字落空，無一語犯複。世以潦草湊才，架屋叠牀，徒誇繁富耳。〇按連章律詩，亦他人集中所少，惟杜章法整嚴中亦極變化，熟此可以類推。[00217]
重遊何氏五首朱注：前詩云千章夏木清，後詩云春風啜茗時，蓋前遊在夏，後遊在明年之春也。
問訊東橋竹，【眉批】此首說槪。〇前四句一句一層一轉。【夾批】問竹便韻。將軍有報。蓋有約重遊之語。倒衣還命駕，顧注：倒衣，言速往也。高枕乃吾廬。花妥鶯捎蝶，【夾批】句逗出春候。曲禮正義：妥，頽下之貌。又關中人謂落爲妥。捎，掠也，取也。溪喧獺趁魚。重來休沐地，眞作野人居。
三四寫賓至如歸，早令重遊意躍出。〇蔣弱六云：末二句申解第四句，惟其爲野人居，故竟稱吾廬，不嫌唐突也。
山雨樽仍在，【眉批】全首認舊，於此中此外，一一生情。沙沈榻未移。樽仍在，謂置酒之處。沙沈，言水漲也。犬迎曾宿客，【夾批】如畫。鴉護落巢兒。言春來鴉已乳子也。雲薄翠微寺，【夾批】句屬追說。山雨沙沈雲薄天清，兩種景色相反映。顧注：長安志：翠微寺在終南山上。天清皇陂。十道志：秦葬皇子，起冢陂北原上，故名皇子陂，地在韋曲之西。向來幽興極，【夾批】承前遊幽興字。步屧過東籬。說文：屧，履中薦也，又屐也。[00218]
王阮亭云：語語重過，喜其自然，不則小家矣。〇李子德云：五六宕開，惟大家有此筆力。
落日平臺上，【眉批】述現在景，獨提出平豪作一首，亦是前遊所未及。春風啜茗時。石欄斜點筆，桐葉坐題詩。二句謂倚石欄而點筆題詩桐葉上也。翡翠鳴衣桁，下浪切。韻會：桁，竹竿也，所以晒衣。蜻蜓立釣絲。自今幽興熟，【夾批】承上首幽興字。來往亦無期。
劉須溪云：五六與花妥鶯捎蝶二句，閒趣畫景，並極自然。〇李子德云：鳴衣桁，立釣絲，正寫熟字意，見魚鳥相親相忘之樂。
頗怪朝參懶，【眉批】此首專贊主人，下首專說自家，與前末首表裹。王右軍帖：吾怪足下朝參少晚。應耽野趣長。雨拋金鎖甲，【夾批】承首句即將軍不好武意。薛蒼舒曰：車頻秦書：苻堅造金銀細鎧，金爲綫以縲之。今謂甲之精細者爲鎖子甲，言相銜之密也。苔臥綠沈槍。西溪叢語：武庫賦：綠沈之槍。以調綠漆之，其色深沈也。手自移蒲柳，【夾批】承次句。古今注：蒲柳生水邊，葉似靑楊，一曰蒲楊。家纔足稻粱。看君用幽意，白日到羲皇。陶潛傳：夏日高臥北窗之下，清風颯至，自謂羲皇上人。此句乃翻用陶語。[00219]
何義門云：家纔足稻粱，非但言其知足，正羨其無求於世，意與下買田對映。
到此應常宿，相留可判年。顧注：判與拚通，可判年猶云可卒歲也。蹉跎暮容色，悵望好林泉。何日霑微祿，山買薄田？斯游恐不遂，把酒意茫然。
張上若云：末首無限低徊，旣欲終年留賞,又以遲暮悵別。忽思沾祿買田，復恐蹇乖不遂。種種心事，每二句一折，一往情深。〇以此結前後十五首，尤見餘音嫋嫋。
陪諸貴公丈八溝攜妓納涼，晩際遇雨首鶴注：丈八溝，天寶元年韋堅所通漕渠。通志：下杜城西有第五橋丈八溝。
落日放船好，輕風生浪遲。竹深留客處，荷淨納涼時。公調冰水，佳人雪藕絲。家語：黍以雪桃。注：雪，拭也。片雲頭上黑，應是[00220]雨催詩。
仇滄柱云：輕遲深淨四字，詩眼甚工。〇胡夏客云：公子作詩催之，亦未必卽就，應是雨催詩，調笑中卻有含蓄。
雨來霑席上，風急打船頭。越女紅妝溼，燕姬翠黛愁。後漢書：明帝宮人拂靑黛蛾眉。越女、燕姬，妓兼南北，見公子尙豪華意。北人不慣乘船而遇風，故愁也。纜侵堤柳繫，張溍注：風急故避舟岸旁，侵，迫近也。幔卷浪花浮。路翻蕭颯，陂塘五月秋。
張上若云：二首當合作一首看。首聯泛舟，次納涼，三聯陪公子攜妓，末句是雨將至。次首前六句是舟中避雨倉皇之景,結是歸時天氣陡涼。放船歸路，各有情景，互爲起結。
九日曲江
綴席茱萸好，【眉批】語淡而悲，律中陶句。荆楚歲時記：茱萸九月九日熟，味辛色赤，摘其房插頭，可辟惡氣。浮舟菡萏衰。爾雅：荷，芙[00221]渠，其花菡萏。百年秋已半，時公年四十餘。九日意兼悲。言悲秋兼傷老也。江水清源曲，夢弼曰：曲江以江水屈曲故名。荆門此路疑。九域志：江陵府龍山上有孟嘉落帽臺，其地在荆門東，言風景似龍山也。晩來高興盡，殷仲文詩：獨有清秋日，能使高興盡。搖蕩菊花期。
投贈哥舒開府翰十韻舊唐書哥舒翰傳：翰突騎首領，哥舒部曲之後，因以爲氏。新書天寶十一載，翰自隴右節度副大使加開府儀同三司。
今代麒麟閣，【眉批】李云：英詞壯采，可勒鼎鐘。【夾批】邵云：起得高亮得體。何人第一功？君王自神武，駕馭必英雄。朱鶴齡曰：哥舒本蕃將，必駕馭之而成功，故以神武歸美天子，此立言之體也。開府當朝傑，論兵邁古風。舊唐書：翰好讀左氏春秋傳及漢書，通大義。先鋒百勝在，略地兩隅空。舊唐書：翰初事河西節度使王倕，倕攻新城，使翰經略。又事王忠嗣，遷郎將。吐蕃寇邊，翰拒之於苦拔海，其衆三行，從山差池而下。翰持半段鎗迎擊，所向披靡。尋充隴右節度副使，設伏殲[00222]吐蕃於積石軍。兩隅空，蓋指河西、隴右言之。靑海無傳箭，唐書：翰代王忠嗣爲隴右節度，築神威軍於靑海上，又築城於靑海中龍駒島，吐蕃屏跡。趙注：寇兵起則傳箭爲號。天山早挂弓。史記索隱：祁連山一名天山，在張掖、酒泉界。唐書：開元二年，置天山軍隸河西道。廉頗仍走敵，史記：廉頗趙良將，破齊攻魏。魏絳已和戎。【夾批】以上括翰概。左傳：晉魏絳說悼公和戎有五利，公賜之女樂二人，歌鐘一肆。舊注：翰年已老，素有風疾，十二載賜翰音樂田園，故以廉、魏爲比。每惜河湟棄，【夾批】另提出說。舊唐書吐蕃傳：湟水抵龍泉與河合，世謂西戎地，曰河湟。新書：睿宗時楊矩爲鄯州都督，奏請黃河九曲地爲公主湯沐，九曲水甘草良，宜畜牧，近與唐接。自是虜益張雄，易入寇。新兼節制通。十二載，翰進封涼國公，加河西節度使，攻破吐蕃，悉收九曲地，置洮陽郡。智謀垂睿想，出入冠諸公。日月低秦樹，【夾批】得此壯句作襯。言朝廷清明。乾坤繞宮。言四方效順。胡人愁逐北，宛馬從東。宛馬注見一卷。受命邊沙遠，【夾批】下紀其入朝封王。來御席同。軒墀曾寵鶴，【夾批】張云：寓諷妙於不覺。左傳：衛懿公好鶴，鶴有乘軒者。注：軒，大夫車也，與墀字不協。朱注：按韻會：檐宇之末曰軒，取車象也。借用無害。畋獵舊[00223]非熊。史齊世家：文王將獵，卜曰所獲非龍非彲，非虎非羆，乃帝王之輔。果遇太公於渭陽，載與俱歸。按史記及六韜並無非熊語。爾雅翼：熊之雌者爲羆，則熊羆殆可互用。舊唐書：翰與安祿山、安思順並爲節度，祿山在范陽，思順、翰分控隴朔。翰素與二人不協，十一載並來朝，使高力士於駙馬崔惠童山池宴會，賜熱洛河以和解之。以衛懿公託諷玄宗，譏其不能屏祿山、思順而專任翰也。言祿山、思順軒墀之鶴耳，豈如翰爲畋獵之非熊乎。茅土加名數，【眉批】王阮亭云：入自敍，一句一轉，脫手如彈丸。漢書：徙名數於長安。注：名數，戶籍也。河山誓始終。舊唐書玄宗紀：十二載九月，翰進封西平郡王，食實封五百戶。策行遺戰伐，契合動昭融。二句言策命之行，自有獨契天心處，不徒以戰功顯也。勳業靑冥上，【夾批】句牽上搭下，轉接有力。交親氣槪中。舊唐書：翰倜儻任俠，好然諾，縱蒱酒，疏財重氣，士多歸之。未珠履客，史記：春申君客三千人，上客皆躡珠履。已白頭翁。壯節初題柱，成都記：司馬相如初西去，題昇仙橋柱曰：不乘駟馬車，不復過此橋。生涯獨轉蓬。幾年春草歇，言虛擲景光。今日暮途窮。軍留孫楚，【夾批】開。晉書：孫楚爲石苞參軍，楚負其才氣，頗侮易苞，初至長揖曰：天子命我參卿軍事。舊注：翰奏侍御史裴冕爲河[00224]西行軍司馬，嚴挺之子武爲節度判官，河東呂譚爲度支判官，前封邱尉高適爲掌書記，又蕭昕亦爲翰掌書記，是皆委之軍事也。行間識呂蒙。吳志：呂蒙幼隨姊夫鄭當擊賊，策引置左右，張昭薦蒙拜別部司馬。翰爲其部將論功，隴右十將皆加封。若王思禮爲翰押衙，魯炅爲別將，郭英乂亦策名河隴間，又奏安邑曲環爲別將，是皆拔之行間也。防身一長劍，【夾批】結句氣岸不凡，收尾方工力悉敵。將欲倚崆峒。宋玉大言賦：長劍耿耿倚天外。舊唐書：隴右道岷州溢樂縣有崆峒山，在縣西二十里。倚劍崆峒，蓋言欲入戎幕。
胡元瑞曰：排律，沈宋二氏藻贍精工，太白、右丞明秀高爽，然皆不過十韻，且體在繩墨之中，調非畦徑之外。惟少陵大篇鉅什，雄偉神奇。如此首與謁先主廟等作，闔闢馳驟，如飛龍行雲，鱗鬣爪甲，自中矩度；又如淮陰用兵，百萬掌握，變化無方，盡排律之能事矣。
贈獻納使起居田舍人澄唐六典：延恩匭，凡懷材抱器，希於聞達者投之。唐書以諫議大夫補闕拾遺一人充使知匭事。天寶中改爲獻納使，又仗下議政事，置起居舍人分侍左右秉筆。時田蓋以起居舍人知匭事。
獻納司存雨露邊，【眉批】投詩本因獻納，故先表兼宜次。地分清切任才賢。舍人退食收封[00225]，宮女開函近御筵。【夾批】陪說一句，襯出榮近。唐書：內官有掌書三人，掌傳宣啓奏。曉漏追趨靑瑣闥，宮闕簿：靑瑣門在南宮。漢書注：靑瑣刻爲連瑣文，以靑塗之。晴窗檢點白雲篇。薛夢符注：漢武帝秋風詞：秋風起兮白雲飛。指舍人所編制誥言。一說：朱注：陶淵明和郭主簿詩：遙遙望白雲，懷古一何深。郎士元詩有陶令好文嘗對酒，相招一和白雲篇。則指在野文章，舍人皆得上達，更於起下爲順。揚雄更有河東賦，揚雄傳：上陟西岳以望八荒，迹殷周之虛，思唐虞之風。雄還上河東賦以勸。惟待吹墟送上天。時公旣獻三賦投延恩匭，又欲獻封西岳賦，故云。
李子德云：工整中自饒流麗，近初唐應制之篇。
崔駙馬山亭宴集唐書：玄宗女晉國公主，下嫁崔惠童。
蕭史幽棲地，【眉批】寫山亭別。林間踏鳳毛。蕭史注見一卷。洑流何處入，海賦：洄洑萬里，洑洄流也。亂石閉門高。客醉揮金椀，詩成得繡袍。舊唐書：則天幸洛陽龍門，令從官賦詩，先[00226]成者以錦袍賜之。清秋多宴會，終日困香醪。
與鄠音戶。縣源少府宴渼陂唐書：鄠縣屬京兆府。容齋隨筆：唐呼縣令爲明府，尉爲少府。長安志：渼陂在鄠縣西五里。
應西陂好，金錢罄一餐。飯抄雲白，仇注：北人謂匕爲抄，公詩嘗稻雪翻匙可以互證。漢武內傳：太上之藥，有風實、雲子、玉津、金漿。葛洪丹經：雲子，碎雲母也。蓋擬飯色之白。瓜嚼水精寒。無計迴船下，空愁避酒難。按：岑參亦有此題詩，結句云：憐君公事後，陂上日娛賓。少府蓋好客而喜縱飲者。主人情爛漫，持答翠琅玕。張衡四愁詩：美人贈我靑琅玕，何以報之雙玉盤。翠琅玕以況主人情重，故欲以詩相答耳。
城西陂泛舟西陂卽渼陂，上詩已見。
靑蛾皓齒在樓船，【眉批】濃麗猶近初唐。〇此詩當有所指，如麗人行之類。觀在字自是望中，不必身與。橫笛短簫悲遠天。春風自信牙檣[00227]動，【夾批】句承樓船。古詩：象牙作帆檣。遲日徐看錦纜牽。吳志：甘寧嘗以繒錦維舟，去輒割棄。張正見詩：金堤分錦纜。魚吹細浪搖歌扇，仇注：搖指水中扇影。燕蹴飛花落舞筵。不有舟能蕩槳，百壺那送酒如泉？末二正以襯出樓船容與。
渼陂行杜臆：胡松遊記云：渼陂上爲紫閣峯，峯下陂水澄湛，環抱山麓，方廣可數里，中有芙蕖鳧雁之屬。
岑參兄弟皆好奇，【眉批】天已異色而猶泛舟，正好奇處，卽下所云殊興極。攜我遠來遊渼陂。天地黯慘忽異色，波濤萬里堆琉璃。璃琉汗漫泛舟入，此琉璃只當波濤字用。殊興極憂思集。鼉作鯨吞不復知，惡風白浪何嗟及。【眉批】此言泛舟惡景。主人錦帆相開，陰鏗詩：平湖錦帆張。舟喜甚無氛埃。【眉批】此言泛舟佳景。【夾批】喜憂字詩眼，起後哀樂字。時已風恬浪靜矣。鳧鷖散亂棹謳發，【夾批】邵云：光怪中作，須得此秀句。倉頡解詁：鷖，鷗也。絲管啁啾空翠來。沉竿續蔓[00228]深莫測，舊注：沈竿續蔓，戲測水之深淺也。菱葉荷花淨如拭。宛在中流渤澥胡解切。清，【眉批】此從水邊泛入中央。漢書注：渤澥，海別支，言水色空曠。下無極終南黑。雍錄：渼陂源出終南山。言山峯倒映。半陂以南純浸山，動影裊窕沖融間。【夾批】劉須溪云：寫景入微，煙波遠近變態俱足。裊窕，謂山影動搖。沖融，謂水波溶漾。船舷暝戛雲際寺，長安志：雲際山太安寺，在鄠縣東南。水面月出藍田關。【眉批】此從中流移近南岸。長安志：關在藍田縣，卽秦嶢關也。雍錄：嶢關在渼陂東南。此時驪龍亦吐珠，莊子：千金之珠，必在九重之淵，驪龍頷下。馮音憑。夷擊鼓羣龍趨。楚辭：令海若，舞馮夷。馮夷，河伯也。洛神賦：馮夷擊鼓，女媧清歌。西京賦：萬騎龍趨。湘妃女出歌舞，【夾批】沈云：此是虚景，本之楚騷。湘妃，舜二妃也。列仙傳：鄭交甫遊江漢，見二女解佩與之。金支翠旗光有無。漢房中歌：金支秀華，庶旄翠旌。注：樂上衆飾，有流翅羽葆，以黃爲支，其首敷散，若草木之秀華也。一說：仇注：此指月下見聞之狀：燈火遙映，如驪龍吐珠。音樂遠聞，如馮夷繫鼓。晚舟移棹，如羣龍爭趨。美人在舟，依稀湘妃漢女。服飾鮮麗，彷彿金支翠旗。張綖謂月出而樂作，恍若神遊異境是也。咫尺但愁雷雨[00229]至，【眉批】劉須溪云：慘愴之容，窈渺之思。吾嘗遊西湖遇風雨，誦此句，如同舟同時。蒼茫不曉神靈意。少壯幾時奈老何，向來哀樂何其多？漢武帝秋風辭：歡樂極兮哀情多，少壯幾時兮奈老何。
只平敍一日遊景，而滉漾飄忽，千態並集，極山岫海潮之奇，全得屈騷神境。〇通篇首以好奇二字領起，岑生人奇，渼陂景奇，故詩語亦奇。末用哀樂二字總束全文，章法有草蛇灰線之妙。〇朱長孺曰：始而天地變色，風浪堪憂，旣而開霽放舟，沖融裊窕；終而神靈冥接，雷雨蒼茫。只一遊陂時，情境迭變已如此，況自少壯至老，哀樂之感，何可勝窮。此孔子所以歎逝水，莊生所以悲藏舟也。
渼陂西南臺
高臺面蒼陂，六月風日冷。蒹葭離披去，【夾批】去字入神。詩中有畫。何云：昌黎多祖此句法。天水相與永。懷新目似擊，接要心已領。莊子：仲尼見溫伯雪子而不言，子路問之，曰：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。仿像識鮫人，搜神記：南海有鮫人，水居如魚，不廢績紡。空濛辨漁艇。錯磨終南翠，束晳詩：如[00230]磨如錯。錯磨，言水漾山光也。顚倒白閣影。通志：紫閣、白閣、黃閣三峯，俱在圭峯東。紫閣旭日射之爛然而紫，白閣陰森積雪不融。朱注：終南白閣，皆臨渼陂，卽前詩所謂半陂以南純浸山者。又秋興詩：紫閣峯陰入渼陂，亦此意。𡺚?崒增光輝，乘陵惜俄頃。【眉批】浦云：前半景，後半情，俄頃登臨，便有戀而不舍之意，卽起下半首。風賦：乘陵高城，入於深宮。勞生愧嚴鄭，漢書：谷口有鄭子眞，蜀有嚴君平，皆脩身自保。嵇康幽憤詩：仰慕嚴鄭，樂道閒居。外物慕張邴。外物，以物爲外也。謝靈運詩：偶與張邴合。注：張謂張良，邴謂邴漢及曼容也。漢書：邴漢以清行徵用，兄子曼容，亦養志自脩。世復輕驊騮，【夾批】仍帶感慨。吾甘雜鼃黽。國語：鼃黽之與同渚。說文：鼃卽蛙，黽大於蛙者，卽靑蛙也。知俗可忽，取適莫並。身退豈待官，時公雖參列選序，尙未授官，故云。老來苦便平聲。靜。謝靈運詩：還得靜者便。浦注：苦便猶云苦愛，言深便此寂靜之境也。況資菱芡足，庶結茅茨迥。從此具扁舟，【夾批】收應起處。彌年逐清景。
此詩句法，多本謝公，所謂熟精文選理者。[00231]
九日寄岑參通考：岑參南陽人，天寶三載進士，釋褐爲右衛率府兵曹參軍。
出門復入門，【眉批】起語古健，情景宛然。雨脚但如舊。所向泥活活，音括。思君令人瘦。沈吟坐西軒，飲食錯昏晝。【夾批】張云：積雨真景。寸步曲江頭，難一相就。吁嗟乎蒼生，稼穡不可救。安得誅雲師？【夾批】八句雙關，隱喻時。張衡思玄賦：雲師黮以交雜兮。注：雲師卽雨師屏翳也。疇能補天漏？梁益記：雅州有大小漏天。明韜日月，曠野號禽獸。君強逶迤，人困馳驟。維南有崇山，恐與川浸溜。周禮注：水流而趨海者曰川，深積而成淵者曰浸。是節東籬菊，紛披誰秀？岑生多新詩，性亦嗜醇酎。酎，重釀酒也。采采黃金花，何由滿衣袖？
仇滄柱云：按通鑑天寶十三載秋八月，淫雨傷稼，國忠取禾之善者獻之。高力士侍側，上曰：淫雨不止，卿可盡言。對曰：自陛下以權假宰相，賞罰無章，陰[00232]陽失度，臣何敢言。詩中蒼生稼穡一段，確有所指。雲師惡宰相之失職，天漏譏人君之闕德。韜日月，國忠蒙蔽也，號禽獸，祿山恣横也。君子小人，貴賤俱不得所也。崇山二句，言國家危難將至，恐有載胥及溺之憂也。
承沈八丈東美除膳部員外郎，阻雨未遂馳賀，奉寄此詩唐書：膳部屬禮部，郎中、員外各一人。沈東美，佺期之子。朱注：唐書：佺期以起居郎兼修文館直學士，與公祖審言同事武后，故有舊史通家等語，而比東美爲諸父。
今日西京掾，多除南省郎。原注：府掾四人，同日拜郎。按掾謂京兆府掾，如司錄功曹之類。通典：時謂尙書省爲南省。通家惟沈氏，謁帝似馮唐。漢書：馮唐年九十餘爲郎。見遷非異數，而沈獨傷遲暮也。詩律羣公問，儒門舊史長。清秋便平聲。寓直，潘岳秋興賦序：余以太尉掾兼虎賁中郎將，寓直於散騎之省。列宿頓輝光。【夾批】多少感慨。後漢書：郎官上應列宿。未暇申安慰，含情空激揚。[00233]司存何所比，膳部默悽。原注：甫大父昔任此官。貧賤人略，經過霖潦妨。禮同諸父長，恩豈布衣忘？天路牽騏驥，雲臺引棟梁。徒懷貢公喜，颯颯鬢毛蒼。
首八句賀沈除官，次八句阻雨失賀，卻俱以世誼夾敍，其間情致縷縷。末四句復就沈合到自家，結出奉寄之意。
苦雨奉寄隴西公兼呈王徵士原注：隴西公卽漢中王瑀，徵士瑯琊王徹。舊唐書：瑀，讓皇帝第六子，初封隴西公，十五載從玄宗幸蜀，因封漢中王，乃汝陽王璡之弟。
今秋乃淫雨，仲月來寒風。【眉批】張云：句寫盡久雨氤氳光景。羣木水光下，萬家雲氣中。所思礙行潦，【夾批】以下寄隴西。九里信不通。悄悄素滻音產。路，潘岳西征賦：南有玄灞、素滻。長安志：滻水在萬年縣流入渭。迢迢天東。三輔黃圖：渭水貫都，以象天漠。願騰六尺馬，周禮：馬八尺以[00234]上爲龍，七尺以上爲睞，六尺爲馬。背若孤征鴻。趙曰：鴻孤飛則逐伴而急疾，此言身跨馬背若飛鴻孤征也。劃公面，超然懽笑同。奮飛旣胡越，局促樊籠。一飯四五起，憑軒心力窮。嘉蔬沒溷濁，【夾批】以下呈王。時菊碎榛叢。鷹隼亦屈猛，張華鷦鷯賦：蒼鷹鷙而受緤，屈猛志以服養。烏鳶何所蒙。言求食無所。式瞻北鄰居，謂王。取適南巷翁。自指。掛席釣川漲，焉知清興終。四句欲約王同游以遣愁寂。
秋雨歎首
雨中百草秋爛死，【眉批】先就一物寄慨，別韻蕭疏，可歌可泣。階下決明顏色鮮。本草圖經：決明子夏初生，苗葉似苜蓿而大。七月開黃花，其子似靑菉豆而銳。日華子云：治頭風明目。著葉滿枝翠羽蓋，開花無數黃金[00235]錢。涼風蕭蕭吹汝急，【眉批】申鳧盟云：涼風句，說君處亂世甚危。【夾批】邵云：叫得親切。恐汝後時難獨立。堂上生空白頭，臨風嗅馨香泣。
闌風伏雨秋紛紛，【眉批】次方及淫雨。〇蔣云：暗影昏昏世界，是一篇愁霖賦。趙曰：闌珊之風，沈伏之雨，言風雨不已也。四海八荒同一雲。去馬來牛不復辨，莊子秋水時至，百川灌河，兩涘渚涯之間，不辨牛馬。濁涇清渭何當分。關中記：涇水入渭，清濁不相雜。禾頭生耳黍穗黑，朝野僉載：諺曰：秋雨甲子，禾頭生耳。生耳謂芽蘖豢卷如耳形。農夫田父無消息。秋興賦：談話不過農夫田父之客。城中斗米換衾襇，詩：抱衾與裯。謂結婚也，舊注非。相許寧論兩相直？【夾批】暗影辱身之士。
長安布衣誰比數，【眉批】首方正說自家苦雨寥落之況。反鎖衡門守環堵。老夫不出長蓬蒿，【夾批】反形亦曲盡稚無知光景。稚無憂走風雨。雨聲颼颼催早寒，胡雁翅溼高[00236]飛難。秋來未曾白日，泥汚后土何時乾？九辯：皇天淫溢而秋霖兮，后土何時得乾？
仇滄柱云：此感秋雨而賦詩，當與寄岑參詩參看。房琯上言水災，國忠使御史按之，故曰恐汝後時難獨立。國忠惡言災異，而四方匿不以聞，故曰農夫田父無消息。帝以國事付宰相，而國忠每事務爲壅蔽，故曰秋來未曾見白日。三章各有諷刺，語雖微婉，而寓意深切，非泛然作也。
奉贈太常張卿垍十韻舊唐書張垍傳：十三載出垍爲盧溪司馬，歲中召還爲太常卿。
方丈韓外，【眉批】蔣云：起法奇突，令人不可端倪。【夾批】邵云：氣勢別。史記：海中有三神山，名曰蓬萊、方丈、瀛洲，仙人居之。十洲記：方丈洲在東海中央。魏志東夷傳韓在帶方之南，東西以海爲限。有三種：一曰馬韓，二曰辰韓，三曰弁韓。崑崙萬國西。河圖：崑崙之墟五城十二樓，河水出焉。水經：崑崙墟在西北，去嵩高五萬里。建標天地闊，天台賦：赤城霞起而建標。詣絕古今迷。氣得神仙迥，恩承雨露低。朱注：言方丈崑崙爲天地闊絕之境，古今共迷其處，豈若禁掖承恩者，能迥得神仙之氣乎？因垍尙主，有宅在禁中，故云。然方[00237]丈崑崙乃假象爲辭，公嶽麓道林詩：方丈涉海費時節，玄圃尋河知有無？暮年且喜經行近，春日兼蒙暄暖扶。與此詩起語正相類。一作諷刺解，殊非贈人之體。相門清議衆，儒術名齊。垍父說相玄宗，言張能以文章纘先烈，不徒用帝戚貴顯。軒冕羅天闕，琳瑯識介珪。詩箋：介珪長尺有二寸。句指立朝品格，言軒冕雖多，而清卿特重也。伶官詩必誦，【夾批】先點本職。漢禮樂志：誦六詩，習六舞。夔樂典猶稽。健筆淩鸚鵡，後漢書：禰衡在黃祖座作鸚鵡賦，筆不停綴，文不加點。銛鋒瑩縈定切。鸊鵜。音匹題。爾雅注：鸊鵜似鳧而小，膏中瑩刀劍。謂詞鋒如劍也。友于皆挺拔，【夾批】並及乃兄。曹植求通親親表：今之否隔，友于同憂。公望各端倪。朱注：通鑑：均垍兄弟，及蕭嵩韋安石之子，皆以才望至大官。上嘗曰：吾命相當遍舉故相子弟耳。已而皆不用。通籍踰靑瑣，【夾批】四句重遡向來恩遇。漢文帝紀：令從官給事官，得爲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。應劭曰：籍者爲二尺竹牒，記其年紀名字物色，懸之宮門，按驗相應，乃得入也。亨衢照紫泥。靑瑣紫泥注已見前。二句言張供奉翰林掌綸翰之事。靈虬傳夕箭，陸倕新刻漏銘：靈虬承注，陰蟲吐噏，銅史司刻，金徒抱箭。馬散霜蹄。二句言其入直禁中，向夕始歸[00238]也。能聞重譯，【夾批】略及貶後仍到當下。嘉謨及遠黎。弼諧方一展，弼諧謂助其和諧也，當卽指太常。班序更何躋。【眉批】上俱頌張，以下自敍。言無能出其右者。適越空顚躓，莊子：宋人章甫而適越，越人斷髮文身，無所用之。遊梁竟慘悽。史記：相如因病免客遊梁。謬知終畫虎，馬援傳：畫虎不成反類狗也。微分是醯雞。莊子注：醯雞，甕中蠛蠓也。二句謂獻賦終落。萍泛無休日，桃陰想舊蹊。【眉批】浦云：碧海靑雲用仙家語，亦暗與起處對照。李廣傳贊：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。吹噓人所羨，騰躍仍暌。碧海眞難涉，【夾批】句承騰躍。靑雲不可梯。謝靈運詩：共登靑雲梯。顧深慚鍛鍊，【夾批】句承吹噓。材辱提攜。檻束哀猿叫，枝驚夜鵲棲。魏武樂府：月明星稀，烏鵲南飛。繞樹三匝，無枝可依。幾時陪羽獵，【夾批】邵云：結語自負。揚雄作羽獵賦。以比張爲侍從。應指釣璜溪。文王因獵得遇太公。尙書大傳：文王至磻溪見呂尙拜之，答曰：望釣得玉璜。刻曰：姬受命，呂佐檢。十道志：櫟陽有釣璜浦。朱注：垍必嘗薦公而不達，故有吹嘘提攜等語。陪羽獵而指璜溪，則終以汲引望之也。[00239]
上韋左相十韻舊書職官志：開元元年十二月，改尙書左右僕射爲左右丞相。玄宗紀：天寶十三載秋八月，文部侍郎韋見素爲武部尙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代陳希烈。鶴注：見素天寶十五載從玄宗幸蜀，詔兼左相。此詩是十三載初入相時投贈，題或後來追書耳。
鳳歷軒轅紀。【眉批】劉須溪云：頌相業多矣，未有如此之軒豁快意者。〇命相從君上說起，最得體，與贍哥舒篇俱有高屋建瓴之勢。左傳：郯子曰：我高祖少皥摯之立也，鳳鳥適至，故紀於鳥，爲鳥師而鳥名。鳳鳥氏，歷正也。注：少皥，黃帝子，鳳鳥知天時，故以名歷正之官。龍飛四十春。時玄宗在位四十二年，此舉成數也。八荒開壽域，漢書王吉傳：敺一世之民，登之仁壽之域。一氣轉洪鈞。仇注：御世久，故八荒同壽。春和至，故一氣鈞陶。時必歲初所作。霖雨思賢佐，【夾批】用精切。朱注：唐書：天寶十三載秋，大霖雨害稼，六旬不止，帝恐宰相非其人，爲罷陳希烈，相韋見素。丹靑憶老臣，原注：公之先人，遺風餘烈，至今稱之。按見素父湊，開元中封彭城郡公，累官太原尹，卒諡曰文。應圖求駿馬。曹植獻文帝馬表：形法應圖。梅福傳：猶以伯樂之圖，求騏驥於市。驚代得麒麟，一作騏驎。此與麒麟帶好兒俱兼用徐陵天上石麒麟事。二句謂韋以世臣登用也。[00240]沙汰江河濁。晉孫綽傳：沙之汰之，瓦礫在後。句指陳希烈也。希烈柔佞，乃李林甫之黨。調和鼎鼐新。韋賢初相，漢韋賢傳：本始三年，代蔡義爲丞相。范叔已秦。史記：范睢字叔，王稽載入秦，昭王逐穰侯乃拜爲相。姜宸英謂豕韋與范同出，故用范叔事對，終覺擬不於倫。舊注：謂見素雖爲國忠引薦，公深望其秉正以去國忠，故有范叔之喩。蓋國忠以外寵擅國，猶穰侯之擅秦也。今范叔已歸秦矣，穰侯其可少避乎？蓋詭詞以勸之。玩詩似果有微意，不同曲說。盛業今如此，【眉批】浦云：句一以世胄嵩高意束上，一以襟度宏遠意起下，不同泛頌。傳經固絕倫。亦用韋賢事。注見一卷。豫章深出地，高士傳：豫章之木，本於高山。滄海闊無津。北斗司喉舌，【夾批】補敘官位。後漢書李固傳：北斗爲天之喉舌，尙書亦爲陛下喉舌。東方領縉紳。書康王之誥：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。按顧命注：司馬第四，畢公領之。時見素以兵部尙書爲相。持衡留藻鑑，唐書：見素天寶五載爲吏部侍郎，銓敍平允，人士稱之。聽履上星辰。漢鄭崇傳：哀帝時爲尙書僕射，每見曳革履。上笑曰：我識鄭尙書履聲。殿廷象太微帝座，故曰上星辰。獨步才超古，餘波德照鄰。聰明過管輅，魏志：管輅喜仰視星辰，能明天文地[00241]理變化之數。按：唐書：肅宗至德十月，有星犯昴。見素決祿山必敗，此雖後事，諒其平日必明於五行。尺牘倒陳遵。漢書陳遵傳：遵善與人尺牘，主者藏弆以爲榮。倒卽傾倒之倒。豈是池中物？【夾批】四句以唱嘆出之。吳周瑜傳：蛟龍得雲雨，終非池中物也。由來席上珍。廟堂知至理，風俗盡還淳。才傑俱登用，【夾批】轉接無痕。愚蒙但隱淪。長卿多病久，西京雜記：相如素有消渴疾。夏索居頻。回首驅流俗，謂馳驅流俗中也。生涯似衆人。【眉批】生涯似衆人，感慨，眞名士語。巫咸不可問，列子：鄭有神巫自齊來，曰季咸，知人生死禍福壽夭，期以歲月。鄒魯莫容身。感激時將晩，蒼茫興有神。公歌此曲，涕淚在衣巾。【眉批】結處興會激昂。
李子德云：上宰相詩，其體自宜典重，而有一氣流注之妙。〇浦二田云：獨步下八句，全以好賢意作頌。蓋用人爲相臣第一要事，故言其以獨步之才而有照鄰之德；雖復聰明絕世，還當尺牘下交。凡若此者，正以此日池中之物，皆將來席上之珍，惟宰執知急親賢，斯士風彌息奔競，所謂知至理盡還淳[00242]者此也。昌黎上宰相書：誦菁莪，稱樂育，以爲舍此宜無大者焉。與此同意。轉入自家，只歷敍寥落，不須更作乞憐語，而聞者之心頭已動，作者之地步亦高，用意非餘子所及。
夜聽許十一一作許十損。誦詩愛而有作
許生五臺賓，【夾批】先敍禪宗。水經注：五臺山五巒巍然，故謂之五臺。其北臺卽文殊師利常鎭毒龍之所。寰宇記：在代州五臺縣東北。想許向嘗居五臺學佛。業白出石壁。寶積經：若純黑業得純黑報，若純白業得純白報。翻譯名義集：五戒、十善、四禪、四定，此屬於善，名爲白業。余亦師粲可，唐書：達摩傳慧可，慧可嘗斷其左臂以求法。慧可傳璨，璨傳道信，道信傳宏忍。身猶縛禪寂。維摩經：有方便慧解，無方便慧縛，言未能悟徹也。何階方便，言何所階梯而得子之慧解。謬引匹敵。離索晩相逢，【夾批】公詩每好用經語。包蒙欣有擊。易蒙卦：九二、包蒙，上九、擊蒙。誦詩渾遊衍，【夾批】中段正寫誦詩之妙。四座皆辟易。應手看捶鈎，【眉批】杜集諸論詩處，卽可悟詩法。莊子：大馬之捶鈎者，年八十矣，而不失毫芒。句喩功之純熟。清心[00243]聽鳴鏑。史記注：鳴鏑，髐箭也，今俗名響箭。句喩機之迅捷。精微穿溟涬，莊子：大同乎溟涬。注：自然氣也。飛動摧霹靂。陶謝不枝梧，項籍傳：莫敢枝梧。注：小柱爲枝，邪柱爲梧。仇注：枝梧猶抵當意。風騷共推激。謂推尊而激揚之。紫燕自超詣，西京雜記：文帝自代來，有良馬九匹，其一曰紫燕騮。翠駮駁同。誰翦剔？子虛賦：楚王乃駕馴駮之駟。莊子：我善治馬，燒之剔之。注：剔謂刷其毛。浦注：二句言許詩自佳，而抉剔其妙者少也。君意人莫知，【夾批】末以知音自許，並結出夜聽意。人間夜寥閴。
戲簡鄭廣文虔。兼呈蘇司業源明。唐書蘇源明傳：出爲東平太守，召爲國子司業。
廣文到官舍，【眉批】蔣云：嬉笑之音，過於慟哭。繫馬堂階下。醉則騎馬，可見並無一事。頗遭官長駡。才名十年，坐客寒無氈。賴有蘇司業，時時乞邱旣切，一作與。酒錢。朱買臣傳：吏卒更乞丐之。師古曰：乞讀氣，與也。又廣韻：乞，與人也。[00244]
夏日李公一云李家令。訪仇注：宗室世系考：蔡王房炎爲太子家令。疑卽此人。
遠林暑氣薄，【眉批】景眞語曠，絕似淵明。公過我遊。貧居類村塢，僻近城南樓。朱注：公居在長安城南，所謂城南韋杜也。傍舍頗淳朴，所須亦易求。隔屋喚西家，借問有酒不？防鳩切。牆頭過濁醪，【夾批】村居真幽，光景如畫。展席俯長流。清風左右至，客意已驚秋。巢多衆鳥鬭，葉密鳴蟬稠。【眉批】巢多六句，總所居幽靜，卻以一反一正出之，便非恒筆。苦遭此物聒，孰謂吾廬幽？水花晚色淨，古今注：芙蓉名荷華，一名水花。庶足充淹留。預恐樽中盡，【夾批】張云：而不。更起君謀。
天育驃匹妙切。騎英華作圖。歌舊注：天育，廏名。仇注：按驃，疾走也。驃騎猶云飛騎。又唐貞觀間，骨利幹所貢馬十疋，太宗爲製名。其六曰飛霞驃。[00245]
吾聞天之馬走千里，【夾批】起筆突兀而高老。穆天子傳：天子之馬走千里，勝猛獸。今之畫圖無乃是？是何意態雄且傑，【眉批】王西樵云：入手揭清題目，以是何喚起全神。駿尾蕭梢朔風起。【眉批】先贊驃騎之雄俊。毛綠縹兩耳黃，說文：縹，靑白色。穆天子傳注：魏時鮮卑獻千里馬，白色，兩耳黃，名曰黃耳。眼有紫燄雙瞳方。赭白馬賦：雙瞳夾鏡，兩𩪼協月。矯矯龍性含一作合。變化，【夾批】摹寫入神。卓立天骨森開張。【眉批】再敍牧養之始末。伊昔太僕張景順，監牧攻駒閱清峻。張說隴右監牧頌德碑序：開元元年，牧馬二十四萬匹，十三年乃有四十三萬匹。上顧謂太僕少卿兼秦州都督張景順曰：吾馬蕃息，卿之力也。周禮夏官：庾人掌敎駣攻駒。遂令奴守天育，漢昌邑王傳：使大奴以衣車載女子。注：大奴，奴之尤長大者，此當卽指牧馬之人。別養驥憐神駿。當時四十萬匹馬，【夾批】橫絕之筆。張公歎其材盡下。故獨寫眞傳世人，寫眞謂寫此驃馬之眞。之座右久更新。年多物化空形影，【夾批】張云：畫馬不及真馬有用，即起下文，轉到有真材而無知。嗚呼健步無由[00246]騁！如今豈無腰褭與驊騮，瑞應圖：腰褭神馬，明君有德則至。應劭曰：赤喙黑身，一日行萬里。時無王良伯樂死卽休！【夾批】遇結處寄託深遠。
公好以驊騮鵰鶚況人，又集中題鷹馬二項詩極夥，想俱愛其神駿故耶。
沙苑行元和郡縣志：沙苑在同州馮翊縣南東西八十里，南北三十里，其處宜六畜，置沙苑監。
君不左輔白沙如白水，【眉批】仇云：首敍苑中水草，良馬所由產。漢書：京兆尹、左馮翊、右扶風，謂之三輔。同州屬馮翊，故曰左輔。寰宇記：同州白水縣，其境東南谷多白土。繚以周牆百餘里。西都賦：西郊則有上囿禁苑，繚以周牆，四百餘里。龍媒昔是渥洼生，漢禮樂志：天馬徠，龍之媒。武帝紀：元鼎四年，馬生渥洼水中。汗血今稱獻於此。苑中騋牝千匹，豐草靑靑寒不死。【眉批】次從廏中多馬，表驌驦之獨異。食之豪健西域無，每歲攻駒冠邊鄙。王有虎臣司苑門，入門天廏皆雲[00247]屯。驌驦一骨獨當御，左傳：唐成公如楚，有兩肅霜馬。馬融疏：肅霜，雁也。其羽如練，高首脩頸，馬似之故云。春秋時至尊。言驌驦乃御用之馬，故每年春秋兩次進獻。至尊內外馬盈億，伏櫪在坰空存。逸羣絕足信殊傑，倜儻權奇難具論。天馬歌：志倜儻，精權奇。纍纍塠都回切。阜藏奔突，往往坡陀縱超越。相如哀二世賦：登坡陀之長阪。蔡注、塠阜謂苑中山塢，坡陀謂苑中沙汀。角壯翻同麋鹿遊，【夾批】承塠阜句。浮深簸蕩黿鼉窟。【夾批】承坡陀句。浮深言馬浴水中。泉或云當是淵字，唐諱淵改作泉。出巨魚長比人，【夾批】王西樵云：結更超忽。丹砂作尾黃金鱗。【眉批】李云：掉尾一波，如史之有贊。豈知異物同精氣，雖未成龍亦有神。朱注：言此馬浮深之時，有丹尾金鱗之巨魚出見。蓋其物雖未成龍，而精氣則能相感，所以深美驌驦之爲龍媒也。
閱詩宜曰驌驦行，今曰沙苑，重天廏也，且爲良馬著所出也。後半亦似紀異之篇，他本必欲牽入祿山，殊覺無謂。[00248]
驄馬行原注：太常梁卿敕賜馬也，李鄧公愛而有之，命甫製詩。
鄧公馬癖【夾批】字詩眼。人共知，晉書：王濟有馬癖。初得花驄宛種。【眉批】寫花驄雄姿，與驃騎別。夙昔傳聞思一，牽來左右神皆竦。【夾批】精神先從對面託出。雄姿逸態何𡺚?崒，顧影驕嘶自矜寵。【夾批】並傳馬之神情。隅目靑熒夾鏡懸，西京賦：隅目高匡。注：隅目謂目有角也。夾鏡注已見。肉騣碨烏罪切。礧力罪切。連錢動。騣，馬鬣也。舊唐書：開元二十九年，滑州刺史李邕獻馬，肉騣麟臆。爾雅：靑驪驎曰驛。注：色有深淺斑駮如魚鱗。今連錢驄也。蔡注：碨礧謂肉騣突起。連錢謂馬文點綴。朝來少試華軒下，未覺千金滿高價。【眉批】蔣云：愛良馬如美人，癖字傳神。赤汗微生白雪毛，銀鞍卻覆香羅帕。卿家舊賜公取之，【夾批】補敘來歷，已含末句。天廏眞龍此其亞。晝洗須騰涇渭深，【夾批】邵云：用賦語錘錬深渾。夕趨可刷幽幷夜。赭白馬賦：旦刷幽燕，晝秣荆楚。說文：刷，刮也。張溍注：涇渭二水在西，幽幷二州在北，相去幾千里。晝洗涇渭，夜刷幽[00249]幷，言其疾也。吾聞良驥老始成，此馬數年人更驚。豈有四蹄疾於鳥，不與八駿俱先鳴。穆天子傳：八駿曰赤驥、盜驪、白羲、踰輪、山子、渠黃、驊騮、騄耳。時俗造次那得致，【夾批】結處人馬雙關，喻奇材必當用。雲霧晦冥方降精。春秋考異記：地生月精爲馬，月數十二，故馬十二月而生。雲霧晦冥，龍馬降生時也。近聞下詔喧都邑，肯使騏驎地上行。朱注：言時方下求馬之詔，此馬必當騰躍天衢，殆以況李鄧公也。
沈確士云：老杜詠馬詩並皆佳妙，而用意用筆無一處相似，此老胸中具有造化。
魏將軍歌
將軍昔著從衫，姜宸英曰：魏孝肅詔有司不得以務衫從事。從事衫，乃戎衣也。鐵馬馳突重兩銜。說文：銜，馬銜勒也。被音披。堅執銳略西極，【眉批】仇云：首敍其立功西極。崑崙月窟【夾批】險句。東嶄仕咸切。[00250]巖。長楊賦：西壓月𩨳。注：𩨳音窟，月所出也。吳子良曰：崑崙月窟在西，而云東嶄巖者，言魏將軍略地至西方之極，回顧崑崙月窟反在東也。君門羽林萬猛士，惡若哮呼爻切。虎所監。越絕書：吳王許句踐行成，子胥大怒，目若夜光，聲若哮虎。五年起家列霜戟，【眉批】次述其領禁軍。朱注：唐制，官至上柱國，門列棨戟。一日過海收風帆。過海收帆承上略西極言之，蓋過靑海也。平生流輩徒蠢蠢，長安少年氣欲盡。【眉批】此言其爽氣逼人。魏侯骨聳精爽緊，華嶽峰尖秋隼。星纏寶校金盤陀，校當作鉸。赭白馬賦：寶鉸星纏，鏤章霞布。注：鉸，裝飾也。鮑照詩：金銅飾盤陀，日照光蹀躞。杜詩博議：唐書食貨志：先是諸鑪鑄錢窳薄，鎔破錢及佛像，謂之盤陀。蓋雕飾鞍勒以銅雜金爲之。夜騎天駟超天河。【眉批】此言其威能弭患。【夾批】光怪陸離。令人目眩，是相如、雲賦手。漢書：房曰天駟。河東賦：乘翠龍而超河兮。欃槍熒惑不敢動，漢天文志：欃槍妖星，熒惑火星。翠蕤雲旓相蕩摩。子虛賦：錯翡翠之葳蕤，亦言旗也。西京賦：棲鳴鳶，曳雲旓。四句皆狀其宿衛軍容。吾起歌都護；古樂府有丁都護歌。宋武帝歌云：督護北征去，前鋒無不平。朱門垂高蓋，永世[00251]揚功名。酒闌插劍肝膽露，鈎陳蒼蒼玄武暮。【眉批】末稱其忠勇可以用，並自明會飲贈歌之意。漢書音義：鈎陳，紫宮外營星也。宮衛之位亦象之。漢書：北宮玄武虛危，其南有衆星曰羽林天軍。浦注：按玄武暮見，正是秋天。鈎陳、玄武，以星象映宿衛，且顯時令也。趙曰：以鈎陳則蒼蒼，以玄武則暮，言當酒闌插劍之時。萬歲千秋奉聖明，臨江節士安足數！朱注：漢藝文志有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四篇。景帝廢太子爲臨江王，後自殺，時人悲之，故爲作歌。其愁思節士無考，與臨江本各爲一事，宋陸厥乃作臨江王節士歌曰：節士慷慨，髮上衝冠。彎弓挂若木，長劍竦雲端。誤合爲一。公詩亦襲用韓卿語，乃相沿之誤。
劉須溪云：起伏音節，壯麗甚偉。〇此等詩以鍊詞錬句勝，亦所謂光燄萬丈者；其氣魄沈雄，卻非長吉輩所及。[00252] [00253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