雜言上第四
或問曰：「君曷敦乎學？」敦勉也。曰：「生而知之者寡矣，學而知之者寡矣，悠悠之民，泄泄之士，明明之治，汶汶之亂，皆學廢興之由，敦之不亦宜乎？」詩板曰：天之方蹶，無然泄泄。大明曰：明明在下。[00081]
君有鑒，世人，鏡鑒；烝庶但知鏡鑒而已。前惟順，人惟賢，鏡惟明。此君子之三鑒。夏、商之衰，不鑒於禹、湯；桀紂不以前鑒。周、秦之弊，不鑒於民下；幽厲政亥不以人鑒。側弁垢顏，不鑒於明鏡，此則不以鏡鑒側傾也，弁者冠之大名，詩賔之初筵曰：側弁之俄。故君惟鑒之務。務於前鑒人鑒。若夫側景之鏡，亡鑒矣。但知鏡鑒是爲無鑒。
或問：「致治之要，君乎？」曰：「兩立哉，天無獨運，君無獨理。非天地不生物，非君臣不成治，首之者天地，統之者君臣哉。先王之道致訓焉，故亡斯須之間而違道矣。昔有上致聖由教戒，因輔弼，欽順四隣。故檢柙之臣，不虛[00082]於側；檢柙，猶法度也。言法度之臣，常充左右也。禮度之典，不曠於目；先哲之言，不輟於身；非義之道，不宣於心，是邪僻之氣，末由入，缺一字。有間，缺一字。必有入之者矣。是故僻志萌則僻作，生於其心，害於其政。僻作則正塞，正塞則公正亦末由入矣。不任不愛謂之公，惟公是從謂之明。齊桓公中材，末能成功業，由有異焉者矣。妾媵盈宮，非無愛幸；羣臣盈朝，非無親近，然外則管仲射己，雍林人殺無知，高、國先陰召小白於莒。魯聞無知死，亦發兵送公子糾，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，射中小白衣帶鈎。小白佯死，先入齊，高傒立之，是爲桓公。衛姬色妾，桓公好內，多內寵，如夫人者六人：長衛姬，[00083]少衛姬，鄭姬，葛嬴，宻姬，宋華子也。非愛，任之。言桓公非親暱管仲，欲其擔寄國事也。然後知非賢不可任，非智不可從，夫此之舉弘矣哉。膏盲純白，心下爲膏肓鬲也。豎不生，茲謂心寧，省闥清淨，嬖孽不生，茲謂政平。夫膏盲近心而處阨，鍼之不遠，遠當作達。藥之不中，攻之不可，豎藏焉，是謂篤患。晉侯疾病，求醫于秦。秦伯使醫緩爲之。未至，公夢疾爲二豎子，曰：「彼良醫也，懼傷我焉逃之？」其一曰：「居肓之上，膏之下，若我何？」醫至，曰：「疾不可爲也。在肓之上，膏之下，攻之不可達之不及，藥不至焉，不可爲也。」故治身治國者，唯是之畏。」身畏二豎國，畏嬖孽。
或曰：「愛民如，仁之至乎？」曰：「未。」曰：「愛民如身，仁之[00084]至乎？」曰：「未。湯禱桑林，湯時大旱七年，太史占之，曰：「當以人禱。」湯曰：「吾所爲請雨者，民也。若以人禱，吾請自當。」遂齋戒，剪髪、斷爪，素車、白馬，身嬰白茅，以身爲犧，禱于桑林之野。邾遷于繹，邾文公卜遷于繹，史曰，利於民而不利於君，邾子曰：茍利於民，孤之利也，天生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，民旣利矣，孤必與焉。左右曰：命可長也，君何弗爲？邾子曰：命在養民，死之短長時也，民茍利矣，遷也吉莫如之！遂遷于繹。五月，邾文公卒。景祠于旱，齊大旱，景公卜之，祟在高山廣水。欲祠靈山、河伯以禱，晏子曰：祠之無益，君誠避宮殿暴露，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！於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，天果大雨，民盡得種樹。可謂愛民矣。」如子與子等耳，如身與身等耳，如三君者，輕身重民，然後爲至。曰：「何重民而輕身？」曰：「人主承天命以飬民者，民存則社稷存，民亡則社稷亡，故重民者，所以重[00085]社稷而承天命。」社者，五土之神；稷者，於五土之中，特指原隰之祇。古者立國，天子、諸侯、大夫皆立社，而國喪則屋之不受天陽也，故公羊傳云：「亡國之社，掩其上，柴其下。」孟子曰：「民爲貴，社稷次之，君爲輕。」言三君者之重民爲欽奉天命以保社稷也。
或問曰：「孟軻稱人皆可以堯舜，其信矣？」曰：「人非下愚，下愚則不移。則愚可以堯舜矣。寫堯舜之貌，同堯舜之姓則否；服堯之制，行堯之道則可矣。行之於前，則古之堯舜；行之於後，則今之堯舜。」或曰：「人皆可以桀紂乎？」曰，「行桀紂之，是桀紂。本孟子語曹交意。堯舜桀紂之，常並存於世，唯人所用而已。楊朱哭岐[00086]路，所通逼者然。淮南子說林訓曰：「楊子見逵路而哭之，爲其可以南可以北；高誘曰：閔其別與化也。」夫岐路惡足悲哉？中反焉。若夫縣度之厄素，舉足而已矣。西域傳烏秘國西有縣度，縣度者，石山也，谿谷不通，以繩索相引而度去，喻其爲桀紂。捐益之符，㣲而顯。趙獲城，臨饋而憂。陶朱旣富，室妾悲號：范蠡旣雪會稽之耻，乃乗扁舟浮於江湖，變名易姓，適齊爲鴟夷子皮，之陶爲朱公。廼治產積居，與時逐，三致千金而再散分與貧友昆弟。後年衰老，聽子孫脩業而息之，遂至鉅萬，故言富者稱陶朱。此知益損之益者。屈伸之數，隱而昭。有仍之困，復夏之萌；帝相之后，有仍國君之女也。寒浞殺羿滅夏氏時，少康方在相后懷妊，乃奔歸有仍之國，而生少康。長爲仍牧正，夏有舊臣靡自有鬲氏，收二國之燼，舉兵滅浞而立[00087]少康。鼎雉之異，興殷之符；武丁祭成湯，有飛雉升鼎耳而雊。祖已訓諸王，武丁內反諸己以思王道，三年蠻夷編發重譯來朝者六國。鬼方無道，武丁伐而三年克之。殷道復興。邵宮之難，隆周之應；邵宮，召公之室也。厲王出犇于彘，太子靜匿召公之家，國人聞而圍之。召公乃以其子代太子，太子竟得脫。長於召公家，二相乃共立之，是爲宣王。會稽之棲，霸越之基；夫差二年，吳王悉精兵以伐越，敗之夫椒，越王勾踐乃以餘兵五千人，保棲於會稽，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，請委國爲臣妾。至十四年，勾踐伐吳，虜太子友。二十一年，越王滅吳，夫差自剄死。之之亂，強燕之徵：燕王噲讓國於其相子之，而國大亂，齊因我之，遂大勝燕。噲死，子之亡。二年，而燕人共立太子平，是爲燕昭王。此知伸屈之伸者。」[00088]
人主之患，常立於難之間，在上而國家不治，難；治國家則必勤身苦思，矯情以從道，難。有難之難，闇主取之；無難之難，明主居之。臣之患，常立於罪之間，在職而不盡忠直之道，罪；盡忠直之道焉，則必矯上拂下，罪。有罪之罪，謂不盡忠直之道。邪臣由之；無罪之罪，謂盡道而矯上拂下。忠臣置之。人臣之義，不曰「吾君能矣，不我須，言無補」，而不盡忠；不曰「吾君不能矣，不我識，言無益」，而不盡忠。孟子曰：「吾君不能謂之賊。」必竭其誠，明其道，盡其義，斯已而已矣，以道事君。不已則奉身[00089]以退，不可則止。臣道。故君臣有異無乖，有怨無憾，有屈無辱。人臣有罪，一曰導非，曰阿失，曰尸寵。以非引上謂之導，從上之非謂之阿，非不言謂之尸。導臣誅，阿臣刑，尸臣絀。絀與黜同貶下也。進忠有術：一曰防，防與導反。曰救，救與阿反。曰戒。戒與尸反。先其未然謂之防，發而止之謂之救，行而責之謂之戒。防上，救次之，戒下。下不鉗口，上不塞耳，則可有聞矣。有鉗之鉗，猶可解；無鉗之鉗，難矣哉！有塞之塞，猶可除，無塞之塞，其甚矣夫！無鉗之鉗，無塞之塞，獻帝之時如此。[00090]
或曰：「在上有屈乎？」曰：「在上者以義申，以義屈。義當申則申，義當屈則屈。高祖雖能申威於秦、項，而屈於商山四公；四公者，園公、綺里季、夏黃公、角里先生也。高祖欲易太子，太臣多爭，未能得堅决，呂后以留侯計云四公皆上所不能致者，遂使人奉太子書迎至，及宴置酒，太子侍四人者從。上怪問四人前對各言其姓名。上廼驚曰：「吾求公避逃我，今公何自從吾兒逰乎？」四人曰：「陛下輕士善罵，臣等義不辱，故恐而亡匿。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，天下莫不延頸願爲太子死者，故臣等來。」上曰：「煩公幸卒調護太子。」四人趨去。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視曰：「我欲易之，彼四人輔羽翼已成，難動矣。」竟不易太子所爲「屈於商山四公」。光武能申於莽，而屈於強項令；陳留董宣爲雒陽令，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，宣於夏門亭格殺之。主訴帝，帝召宣欲箠殺之，宣曰：「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，將何以治天下乎？臣不須箠，[00091]請得自殺。」卽以頭擊楹，流血被面。帝令小黃門持之，使宣叩頭謝主，宣不從，彊使頓之。宣兩手據地，終不肯俯。因敕「強項令」出，賜錢三十萬。所謂屈於強項令。明帝能申令於天下，而屈於鍾離尚。尚書鍾離意也，顯宗卽位，徵爲尚書。時交址太守張恢坐贓徵還，伏法以資物簿入大司農，詔班賜羣臣。意得珠璣，悉以委地而不拜賜。帝怪而問其故，對曰：「臣聞孔子忍渴於盜泉之水，曾參回車於勝母之閭，惡其名也。此臧穢之寶，誠不敢拜。」帝嗟嘆曰：「清乎尚書之言。」乃更以庫錢三十萬賜意，轉爲尚書僕射。車駕數幸廣成苑，意以爲從禽廢政，常當車陳諫，般樂逰田之事，天子卽時還宮。所謂屈於鍾離尚書。若秦世之申欲，而非笑唐虞，二世曰：「吾聞之韓子曰：『堯舜采椽不刮，茅茨不翦，飯土塯，啜土形，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。禹鑿龍門，通大夏，決河亭水，放之海，身自持築臿，脛毋毛，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。』凡所爲貴有天下者，得肆意極欲，主重明法，下不敢爲非，以[00092]制御海內矣。夫虞夏之主，貴爲天子，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，尚何於法？此所謂「非笑唐虞」也。」若定陶傅太後之申意，而怨於鄭，傅太后，元帝倢伃也，生定陶恭王。元帝崩，隨王歸國，稱定陶太后。成帝無繼嗣，太后賂趙昭儀，陰爲恭王子求漢嗣。又以從弟晏子爲王妃。明年，徵定陶王爲太子，是爲哀帝。帝卽位，累尊太后爲皇太太后。太后父同産弟子孟子喜、中叔子晏、幼君子商、同母弟鄭煇子業俱封侯。太后旣尊，後尤驕，與成帝母王太后語，至謂之王嫗。䧟馮太后以祝詛罪令自殺。哀帝崩，王莽秉政，奏貶傅太后號爲定陶恭王母，復奏發傅太后冢，以木棺代，去珠玉衣，歸定陶，葬恭王冢次孔鄉侯晏將家屬徙合浦。宗族皆歸故郡，趙皇后亦廢爲庶人。是謂不屈；不然，則趙氏不亡，而秦無愆尤。故人主以義申，以義屈。喜如春陽，怒如秋霜，威如雷霆之震，惠若雨露之降，威怒言申[00093]喜惠言屈。沛然孰能禦。」
或問曰難行。曰：「若高祖聽戍卒不懷居，遷萬乘不俟終日；齊人婁敬戍隴西，過洛陽，脫輓輅衣羊裘，因虞將軍見高祖，勸都秦地，張良又是其說。高祖卽日車駕西都長安。孝文帝不愛千里馬；孝文時，有獻千里馬者，帝曰：「鸞旗在前，屬車在後，吉行日五十里，師行日三十里，朕乗千里馬，獨先安之？下詔不受。」慎夫人衣不曳地；班固贊文帝：身衣弋綈，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。光武手不持珠玉，循吏傳敘曰：光武身衣大練，色無重綵，耳不聽鄭、衛之音，手不持珠玉之玩。可謂難矣。言三君者，以規獻帝也。抑情絕欲，不如是，能成功業者鮮矣。人臣若金日磾，以私謾而殺之；日磾子二人皆愛，爲帝弄兒，其後壯大不謹，自殿下與宮人戲。[00094]日磾適見之，惡其淫亂，遂殺弄兒，卽日磾長子也。丙吉之不伐；武帝末，吉以故廷尉監徵詔治巫蠱，郡邸獄。時宣帝生數月，以皇曾孫坐衛太子事繫吉，哀曾孫無辜，擇謹厚女徒令保養曾孫，置閒燥處。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，上遣使令一切殺之。吉閉門拒使者，得全曾孫。曾孫病，吉數敕乳母加致醫藥，視遇甚有恩惠，以私財物與給其衣食。自曾孫遭遇，吉絕口不道前恩，至宮婢則自陳嘗有阿保之功，辭引使者。丙吉知狀，上親見問，然後知吉有舊恩，而終不言。上大賢之，制詔丞相封吉爲愽陽侯。蘇武之執節，武留匈奴凡十九歲，始以彊壯出，及還，鬚髪盡白。拜爲典屬國。可謂難矣。」言三臣者，以諷操也。
或問厲志。曰：「若殷高宗能葺其德，藥瞑眩以瘳疾；瞑眩者，令人憤悶之意，方言云：「凡飲藥而毒，東齊海岱間或謂之瞑，或謂之眩。」說命啟乃心沃朕心，若藥弗瞑[00095]眩，厥疾弗瘳；若跣弗視地，厥足用傷。衛武箴戒於朝；武公和釐侯子年九十有五，猶箴儆于國曰：「自卿以下至于師長士，茍在朝者，無謂我老耄而舍，必恪恭于朝以交戒我。」又作賔之初筵，抑戒之詩以自警。勾踐懸膽於坐，勾踐反國，乃苦身焦思，置膽於坐，坐臥卽仰膽，飲食亦嘗膽也。曰：「女忘會稽之耻耶？」厲矣哉。」言此，欲帝勵志以再振漢業也。
寵妻愛妾，幸矣；其災，深矣。「災與幸，同乎？」曰：「得則慶，否則災。戚氏不幸不人豕，戚氏，戚夫人也，高帝愛幸，戚夫人常從之，關東。呂后年長，常留守，希見，益疏。屢欲立戚夫人子如意爲太子，不果。高帝崩，呂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，髡鉗衣赭衣，令舂。未幾，鴆殺趙王，遂斷戚夫人手足，去眼，熏耳，飲瘖藥，使居鞠域中，名曰「人彘」。趙昭儀不幸不失命，元帝始加昭儀之號，位視丞相，爵比諸侯王。顔師古曰：「昭顯其儀，示隆重也。」趙[00096]昭儀者，孝成皇后趙飛燕女弟也。后寵衰，而絶幸。昭儀居昭陽館，顓寵十餘年。成帝崩，民間歸罪昭儀。皇太后詔治問皇帝起居發病狀，昭儀自殺。栗姬不幸不廢，景帝立齊栗姬男爲太子，長公主嫖有女欲與太子爲妃，栗姬妒，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得貴幸，栗姬日怨怒，謝長主，不許。會薄皇后廢，長公主日譖栗姬。景帝心銜之而未發也。王夫人又陰使人趣大臣立栗姬爲皇后，大行奏事文曰：「子以母貴，母以子貴，今太子母號宜爲皇后。」帝怒遂案誅大行而廢太子爲臨江王。栗姬愈恚不得見，以憂死。鉤弋不幸不憂殤，鉤弋夫人姓趙氏，昭帝母也，進爲倢伃居鉤弋宮，大有寵。元始三年生昭帝，號鉤弋子，任身十四月乃生武帝。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。後欲立鉤弋子爲皇太子，以其年稺母少，恐女主顓恣亂國家，猶豫乆之。鉤弋夫人從幸甘泉，有過見譴，以憂死，因葬雲陽。非災而何？言戚氏、昭儀、栗姬、鉤弋所謂，否則災也。按靈帝何貴人，甚有寵幸，性彊忌。光和三年立爲皇后，[00097]時王美人有妊娠，畏后，乃服藥欲除之，而胎安不動，後生皇子協，卽獻帝也。何皇后酖殺美人至董卓立獻帝，乃遷何皇后於永安宮，亦酖弒之。悅以美人，獻帝母也，不得顯言，故申漢前事以爲鑒戒。若慎夫人之知，孝文所幸慎夫人，在禁中嘗與皇后同席坐。袁盎引卻慎夫人，夫人怒，上亦怒，盎曰：「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，今旣已立后，慎夫人乃妾耳，豈可同坐？陛下獨不見人彘乎？」上悅乃召語慎夫人，夫人賜盎金五十斤。班婕妤之賢，婕妤之號，自武帝始。位視上卿，爵比列侯。婕，言接幸於上也。妤，美稱也。班婕妤者，彪之姑，况之女也。入後宮，始爲少使，俄而大幸，爲婕妤，居增成舍。成帝嘗欲與婕妤同輦載，辭止。太后以樊姬擬之。婕妤每進見，上䟽依則古禮。至趙飛燕譖告許后，婕妤祝詛後宮，詈及主上。皇后坐廢婕妤，以善對免，因恐乆見危，乃求共養太后長信宮。明德皇后之德，明德馬皇后，伏波將軍援之少女，爲顯宗貴人。時賈氏生肅宗，帝命貴人養之，撫育過於所生。後有司奏[00098]立長秋宮，皇太后曰：「馬貴人德冠後宮，卽其人也。」遂立爲皇后，愈自謙肅，能誦易，好讀春秋、楚辭，尤喜周官、董仲舒書，常衣大練裙，不加緣。每於侍執之際，輙言及政事，多所毘補，而未嘗以家私干。故寵敬日隆，始終無衰。邵矣哉！」邵高也言：慎夫人、班婕妤、馬皇后所謂德則慶也。
世憂樂者，君之志；公，於四海覆載之度。不世憂樂者，人之志。私，於一己形骸之見。太平之世，閑而民樂徧焉。君子所樂。
使遽者揖讓百拜，非禮；窘急者無敬，故不可以成禮。憂者弦歌鼓瑟，非樂。愁戚者不和，故不可以爲樂。禮者，敬而已矣；揖讓百拜云乎？樂者，和而已矣。弦歌鼔瑟云乎？匹夫匹婦，處畎畆之中，必禮[00099]樂存焉爾。敬和，斯須不離。
違上順道，謂之忠臣；逆君從道，所謂違而得道者。違道順上，謂之諛臣。逆道從君，所謂順而失義者。忠所以上，諛所以自；忠臣安於心，諛臣安於身。故在上者，必察乎違順，謂違上，違道；順上，順道。審乎所，謂爲上自爲。慎乎所安。謂安心安身。廣川王弗察，故殺其臣；廣川惠王孫去初年十四五，事師受易，師數諫正去，去益大，逐之內史，請以爲掾。師數令內史禁切王家，去使奴殺師父子。楚恭王察之而遲，故有遺言；成公十六年，楚子救鄭，不聽申叔之言，及戰，呂錡射恭王，中目，敗於鄢陵。至襄公十三年，楚子疾，告大夫曰：「不榖不德，少主社稷，生十年而喪先君，未及習師保之教訓，而應受多福，是以不德而亡師[00100]于鄢，以辱社稷，爲大夫憂，其弘多矣！若以大夫之靈，獲保首領以殁於地，唯是春秋窀穸之事，所以從先君於禰廟者，請爲靈若厲大夫擇焉。」此所謂遺言也。齊宣王其察之矣，故賞諫者。宣王喜文學逰說之士，自如鄒衍、淳于髡、田駢、接子、慎到、環淵之徒七十六人，皆命曰列大夫，爲開第康莊之衢，高門大屋，尊寵之，不治而議論。
或問：人君人臣之戒。曰：「莫匪戒。」請問其要。曰：「君戒專欲，臣戒專利。」患之甚矣。缺五字。城重譯而獻珍，非寶；腹心之人，匍匐而獻善，寶之至矣。故明王慎內守，除外㓂而重內寶。」雲從于龍，風從于虎，易曰：「雲從龍，風從虎。」正義曰：「龍吟則景雲出，虎嘯則谷風生。」鳳儀于韶，書曰：簫韶九成，鳳凰來儀。麟集于孔，[00101]哀公十四年春，西狩獲麟。說左氏者云：麟生於火，而逰於土，中央軒轅大角之獸。春秋者，禮也。脩火德以致其子，故麟來而爲孔子瑞也。陳欽云：麟西方獸，孔子立言西方，故來。劉向、尹更始皆以爲應孔子而至。賈逵、服虔、潁容等皆以爲文成致麟。而杜氏悉無所取。應。出於此，應於彼，善則祥，祥則福；否則眚，眚則咎，故君應之。言善否，感應各從其類。
君食和羹以平其氣，聽和聲以平其志，納和言以平其政，履和行以平其德。夫酸鹹甘苦不同，嘉味以濟謂之和羹；宮商角徵不同，嘉音以章謂之和聲；臧否損益不同，中正以訓謂之和言；趨舍動靜不同，雅[00102]度以平謂之和行。人之言曰：「唯其言而莫予違」，則幾於喪國焉。孔曰：」君和而不同。」俱論語文。晏亦云：「以水濟水，誰能食之；琴瑟一聲，誰能聽之。」晏子謂齊侯曰：「今據不然。君所謂可，據亦曰可；君所謂否，據亦曰否。若以水濟水，誰能食之？若琴瑟之專壹，誰能聽之？同之不可也如是。」周太史伯告鄭桓公曰：「聲一無聽，物一無文，味一無果，物一不講。」詩云：「亦有和羹，旣戒且平。奏假無言，時靡有爭。」此之謂。詩殷頌文，亦晏子所引。按：後漢劉曼山著辨和同之論，則當時在位之闇、僞、阿、媚可知矣。至獻帝時尤甚，故悅以爲言。
申鑒卷第四[00103]
[00104]
